周六那天,吴笑天起床后,想起前天何如说的“这个周末我说不定另有安排”的话,心里一片茫然。他到了实验室后,精神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他一会儿到卫生间去抽上一支烟,一会儿又在实验室里踱来踱去,显得焦躁不安,情绪低落。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拨打了陈秋笛的手机。陈秋笛好像还在睡觉,她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呀?”
吴笑天迟疑了一下,陈秋笛又慵懒地问道:“谁呀?这么早!有没有搞错?!”
吴笑天说:“小笛,是我,都几点了,你还在做白日梦!”
陈秋笛听出来是他后,舒了口气说:“昨晚上和几位朋友出去玩了个通宵,都快累死了。什么急事啊?”
吴笑天问说:“什么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陈秋笛说:“男的女的都有。怎么啦,想我了?”
吴笑天顿了一会说:“没什么事,随便打个电话问问。”
陈秋笛说:“你这人,没事你会跟我打电话?怪不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
吴笑天说:“那是太阳快要落山了。好了,今天我有点闷,晚上想跟你一起出去散散心。”
陈秋笛冷笑说:“你无聊的时候才想起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吴笑天说:“既然这样就算了,当我没给你打过电话。”
陈秋笛说:“我有说过我不去了吗?”
吴笑天笑着说:“我知道你会答应的!”
陈秋笛哼了一声,坐起身来,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问说:“你现在在哪里?”
吴笑天说:“除了实验室,我还能在哪里?”
陈秋笛说:“你又没有觉得烦啊?整天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以前在大陆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到了美国后生活情趣反而退化了。难道这就是你在辛苦追求的所谓的事业吗?”
吴笑天说:“这边连个谈得来的朋友都没有,没劲!”
陈秋笛说:“那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吴笑天说:“这你自己比我更清楚。我们俩岂止是朋友的关系?!你对LA熟悉,你随便找个地方吧,咱们一起出去喝两杯。”
陈秋笛说:“我以前去过一家Casino,靠近Sunset Blvd那边,离我家只要开十五分钟的车。要不这样,你开车过来接我,我正好洗漱一下。”
半个小时后,吴笑天来到陈秋笛住家的楼下,她还没有下来,他按了两声喇叭。
他知道,陈秋笛每天起床后至少都要花上半个小时梳妆打扮,有时时间来不及,她干脆就放弃了吃早饭,因此当时在学学校时,第一节课迟到是常事。吴笑天又是个急性子,在上海时,为了这事他们没少吵过。其实陈秋笛今年才二十七岁,皮肤白嫩,长相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因此吴笑天觉得她根本没必要在脸蛋上花那么多的工夫,搞得黑白分明。
又过了五分钟,陈秋笛终于款款地下来了。吴笑天远远看了她一眼,心想,今天还好,脸上只化了淡妆,可能是因为跟他一起出去的缘故。她的刚刚染成棕红色的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看着很顺眼。她的上身只穿一件黑色背心,雪白的手臂和腰肚露在外面,下面是一条紧身牛仔喇叭裤。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说:“我来开车吧,你不认得路。”
吴笑天坐在右前座,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便抽吸了几下鼻子。陈秋笛笑着说:“这是你上次从波士顿给我带回来的香水。我很喜欢这种香型。你看,呆子也有做对事的时候。”
吴笑天想起了送给何如的水晶野牛,记得陈秋笛好象比何如小两岁。于是他问陈秋笛说:“你是属兔的吧?”陈秋笛说:“这还不好记,我的生日呢?”
吴笑天费劲想了一下,脑子里迅速搜索着有特别印象的日子。陈秋笛冷笑说:“露馅了吧?虚情假意!”
吴笑天终于说道:“谁露馅了?我这是逗你急呢。不就是九月二十三秋风那一天吗?!”
陈秋笛听了高兴起来,伸手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这是他们以前表达亲昵的一个经典动作。吴笑天呆望着车窗外五颜六色的灯光,不觉沉浸在支离破碎的往事之中。
陈秋笛找了个Parking Lot,把车停下,然后带着吴笑天进了那家Casino。这是一家西班牙风格的夜总会,吴笑天不喜欢鼓乐的刺激,想找一个僻静的角落。一位aitress将他们带到靠窗的位置,那里光线有些阴暗,色泽昏黄,离歌台也远,因此相对来说,情调还是很不错的。
吴笑天问陈秋笛要什么酒?陈秋笛要了一杯“螺丝刀”,吴笑天要了一扎生啤。陈秋笛瞪大眼睛说:“有没有搞错你?你是出来开心的还是来灌洗肠子的?!”
吴笑天笑着说:“生啤爽口,不容易醉。”
陈秋笛说:“我今天就是要让你醉一次,好看请你肚肠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吴笑天笑说:“你别把自己给灌醉了就行。不过你的五脏六腑都在我的心里装着了,不稀罕。”
这时,大厅里响起了萨克斯管乐曲。
陈秋笛盯着吴笑天,问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
吴笑天苦笑一下说:“是的,不过那是你还在学校的时候。”
陈秋笛说:“现在呢?”
吴笑天说:“现在还没有找回当初的那种感觉。”
陈秋笛叹了口气说:“上次我们跟我爸一起吃饭,我也被弄得很尴尬。他的脾气就是那样。本来我事先应该先跟你商量一下的。”
吴笑天说:“算了,别再提那事了,我差点没被辣死。”
陈秋笛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在我身上了。”
吴笑天看着她忧郁的样子,就想换一个话题。他转头朝大厅那边瞄了一眼,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背影。他的胸口猛地酸涩了。那女的正是何如,她一身便装,显得轻松活泼。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表人才,却不认得。
他们似乎正在找座位,随后aitress把他们领到靠吴笑天他们这边的另一个角落坐下。何如背对着这边,吴笑天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从那个男人的笑容中,他可以断定他们俩的关系很融洽。吴笑天心想,这个男的肯定就是那天何如说的那位朋友了。
陈秋笛发现吴笑天的神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吴笑天喝下一大杯啤酒,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吵了些。”
此时,他的笑容像是被冻结了,脑子里老是响着何如的笑声。他的心情因为何如和那个陌生男人的出现,变得更加糟糕,但是他又怕被陈秋笛窥透自己的内心,只好强作欢颜,僵木地笑着。他问陈秋笛说:“你刚才说到什么了?”
陈秋笛白了他一眼说:“你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在我身上了!”
吴笑天大声问说:“谁说的?你是不是也对我生厌了?!”陈秋笛听了他这话,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吴笑天看到那个男的起身要去上卫生间,他马上也站了起来,对陈秋笛说要去一下洗手间。他在经过何如身边时,故意装做很惊讶的样子,说:“咦,何如,你怎么也在这?刚才那位就是你说的男朋友吧?他长得果然很帅。”
何如乍见到他,有点意外,随即就镇静下来说:“什么男朋友?别瞎说!你怎么也在这?”
吴笑天笑着指了一下自己的座位,笑说:“你别疑心,是我的朋友带我来这里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好去处的。”
何如扭头去看陈秋笛,刚好陈秋笛也转身朝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何如马上就认出了陈秋笛,就冲她笑了笑。陈秋笛却一下将头别开了。
吴笑天仄身去了洗手间。
那位男的正是刘东起。他洗完手刚要出去,吴笑天进来了。吴笑天笑着看了他一眼说:“这位先生好面熟,我忘了你的名字了。”
刘东起愣了一下,脑子快速回忆着,问说:“你是谁?我对你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吴笑天说:“我曾经在你们的律师事务所见过你。”
刘东起心想,原来是个客户,于是就把自己的姓名告诉给他,还给了他一张名片。
吴笑天回来经过何如他们身边时,笑着对刘东起说:“刘先生,下次有事我一定找你。”
刘东起笑说:“欢迎光临。不过最好少跟我这行的人打交道!”
吴笑天回到座位去了。何如奇怪地问刘东起说:“你认识他?”
刘东起望着吴笑天的背影,说:“他是我们所里的一个老客户。”
何如不再说话了,她知道肯定是吴笑天在懵他。
今天刘东起的伤好了,为了表示感谢,他约何如出来,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车场附近的这家夜总会聊天。此时因为吴笑天的突然出现,何如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情绪却起了一些波动,尤其是在见到陈秋笛时。她没想到,吴笑天还在跟这个在她眼里还不成熟的女人来往。这时她想告诉刘东起她跟吴笑天的关系,后来寻思一下,觉得这样一来反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就不说了。
毕竟她和刘东起还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她明白怎样掌握这种分寸。
吴笑天回到座位后,闷头使劲地喝酒。陈秋笛笑着说:“那边坐着的不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何如吗?我认得他们两个,上次那男的上车保险时,他们一起到我公司来的。她倒是挺走俏的,原来那男的是她的男朋友了!你可别弄得不舒服。”
吴笑天说:“说什么呀?你管人家的事干什么?”
陈秋笛笑着说:“我是在替你想。”
吴笑天顾自喝着酒,不去理会她。接下来陈秋笛不停地跟他说了什么,他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脸上只是挂着微笑,那表情在昏黄的灯影中,有点诡异。等陈秋笛察觉到他的神情有点不自然时,他已经喝得有些迷糊了。陈秋笛说:“要不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吵了。”
两人结了帐,来到停车场。吴笑天又去一边的杂货店买了半打啤酒。在车上,陈秋笛见他双眼无神,就问他说:“你是不是为了那个何如,情绪一下子低落了?”
吴笑天迷糊地睁大眼睛说:“她关我什么事?”
陈秋笛冷笑说:“你以为我是大学生啊?我说你何必为这种女人生气呢!”
吴笑天忽然大声说:“你别说了行不行?!烦不烦?”
陈秋笛开着车回到她的住家楼下,吴笑天要下车,陈秋笛挑衅似的望着他,笑着说:“怎么样?晚上是上我家闲聊,还是你自己开车回去?”
吴笑天斜着眼,笑着说:“你还真以为我怕你了?上你家就上你家!”
他拎着啤酒下了车,陈秋笛把车开到停车场里。吴笑天在等着她出来的时候,脑子里不断地闪逸着何如和刘东起在一起时开心的情景,心里堵得慌。他低着头打了个嗝,这时陈秋笛从停车场里出来了,吴笑天远远地看着她正朝他快步走过来,忽然间感到自己有些悲哀了。他觉得自己就像被高高地吊在一根绳子上,晃来晃去的。
两人上了楼,陈秋笛先进屋打开了灯。吴笑天发现她的房间比上次她喝醉了酒,他送她回来时,要整洁明净的多了。所有的物什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想,怪不得他刚才来的时候,陈秋笛磨磨蹭蹭了那么长时间,原来是在收拾房间。而且还可以看出来,她也早有自信今晚吴笑天肯定会上她家里来,不然她折腾了半天,就像化好妆上床睡觉一样,不是白忙乎了?!
陈秋笛说她先去冲个澡。吴笑天独自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喝酒。随着酒精在体内的膨胀,他慢慢的开始兴奋起来。
几年前他跟陈秋笛的那段肌肤相亲的关系,色泽绚丽地重现在他眼前。
那时,他在陈秋笛身上得到了在何如身上没有得到的愉悦。何如当初在学校时,多少也算是个美人,但他总觉得她很难唤起自己潜伏的那股原始的激情,即便是在两人感情最密切的时候也是如此。这倒不是因为何如身上缺少女人的魅力,恰恰相反,他觉得她身上的女人味太重了,这一点经常使他失去自信心与安全感。在他和何如相恋三年的时间里,他投入更多的是对她的关怀与呵护,那时,他觉得爱情是高尚的。
陈秋笛就不一样了,他欣赏她的不是她身上的女人味,颀长白皙又不失丰腴的身材,而是她的粗野的气息。在与她相处时,他心理的潜深角落里,时常躁动着被他自己视为是邪念的欲望,这种邪念让他产生了快感。他幼年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还是个少妇,她一直没有改嫁,她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他的身上,因此长大之后,他对女人的爱总是抱着一种提心吊胆的渴望态度。他不太喜欢那种过于细腻的女性之爱,而是期望着爱的对象身上融合着野性与柔美。而在何如身上,却只有柔美,没有野性。
这时,陈秋笛从浴室出来了,她身上一丝不挂,头发散乱。
吴笑天的心跳一下子急剧起来。陈秋笛走到床前,打开了床头的立地台灯。那灯光呈橘黄色,朦朦胧胧的。接着她又把房间里所有其它的灯都关掉,于是她素白的胴体就像是镀上了一层金似的。
她也开了一瓶啤酒,坐在吴笑天的身边。在昏黄的灯影下,吴笑天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猛地又喝下了半瓶啤酒,随后他将啤酒瓶一扔,紧紧地搂住了她。
他只记得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要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