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吉儿却也不敢再抱怨了,因为她终于明白琉璃的苦心,所以再苦,她也要咬牙忍下来。
自从开始跟着琉璃练剑,她走在蔚家大院任何一个地方,再也没有人敢狗眼看人低的当她不存在,人人待她“亲切仁慈”。是啊,剑可是不长眼睛,不小心一挥,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伤口,痛得哇哇叫也就算了,说不定还会留下一个疤痕,他们当然不能得罪她。
早知道琉璃可以这么轻易摆平这事,她应该早一点向她发牢骚,就可以少受一点委屈了……真是笨,她自个儿不也说了,有琉璃在,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举高手上的食盒,吉儿开心的吸了一口气,虽然点头放在食盒里面,她却可以闻到那股香味,里面有她爱吃的桂糖糕。
吉儿一走到冬梅苑的入口,便迫不及待的大喊,“琉璃,先歇会儿,晚点儿再练剑,今儿个有你爱吃的菱粉糕哦。”
云琉璃将擦拭得闪闪发亮的剑收回剑鞘,看着吉儿笑开怀的穿过拱门走进凉亭,将食盒摆在石桌上,接着打开食盒,一一取出里面的点心。
“厨房对你真好,给了你这么多点心。”她真替这个丫头担心。难道她没有发现脸上多了一层油吗?
“这本来就是给少夫人和奴婢的点心。”吉儿正经八百的纠正她,她一定要知道,之前她们根本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
其实她们来到蔚家的隔一天,府里的总管就把她叫去,交代一大堆府里的规矩,像是一过酉时,蔚家大院的大门就禁止通行;还有每天厨房准备三餐和茶点的时辰,她要自个儿去领取,只是每次上厨房拿取点心时,厨房总是推说她来得太迟了,没了,摆明欺负她,让她只能可怜兮兮的对着厨房飘出来的香气流口水。
“你多吃一点,可是要当心,不小心会变成胖姑娘喔——”
刚刚碰触桂糖糕的手立刻缩了回来,吉儿慌忙的低下头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不得了,好像变胖了!
云琉璃见了噗哧一笑。“只要你勤奋的跟着我练剑,保你不会变成胖姑娘。”
“我不是每天都跟着你练剑吗?”这还不够勤奋吗?
“那是在练剑吗?”她的目的是不让吉儿受苦,吉儿是否认真练剑,她倒不是那么在意,所以一直由着吉儿在一旁玩耍……没错,吉儿拿着树枝挥来挥去的样子根本是在玩耍,府里的奴才们也不是看不出来,只是由此发现她们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最重要的是,她这主子懂得使用药草下毒。
“……豆腐又不可能变成石头,我已经尽力了。”
柳眉轻扬,云琉璃戏谵的道:“你越来越会耍嘴皮子了。”
“还不是琉璃教导有方。”
“我怎么记得教导你的是——人要懂得保护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只能教你逞一时威风,没法子教人家打心底佩服你。”
“我不需要他们打心底佩服我,别让我受气就好了。”吉儿嘟了嘟嘴。
摇了摇头,云琉璃不再多言,拿起宝剑,剑一出鞘,万丈光芒教人的眼睛差一点睁不开来。
吉儿连忙转开头,闪避刺眼的光芒。“琉璃不吃点心吗?”
“练剑的时辰到了,你吃了点心后,赶紧跟上来。”
“……我们不能一天不练剑吗?”虽然练剑让她们的日子亨通得不得了,可是吉儿自知不是那块习武的料,多练一天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帮助,再说,如今府里已经没有人敢欺负她们了,为什么还要那么认真的天天练剑?
“你不想练剑,就去试药草。”其实她很好商量的。
“我没这个本事。”说到试药草,吉儿就起鸡皮疙瘩,尤其琉璃害死一只病鸡之后,她对琉璃的医术更是惊恐万分。她师承琉璃,只怕成不了医者,还会成为刽子手,还不如什么都不懂。
“那就安安份份陪我练剑,别想偷懒。”云琉璃起身离开凉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吉儿,有没有瞧见石桌上那把竹子剑?那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吉儿慌乱的连退三步。石桌上何时多出那么可怕的东西?
“今儿个开始,你就使用那把竹子剑陪我练剑。”不理会那个脸色铁青、看似快晕厥的可怜儿,咻咻咻……手上的剑随意一挥,剑气凌厉惊人,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在这时,有道细小的声音传来。
“我可以一起练剑吗?”
垂下剑,她转身寻找声音的主人——只见有个粉雕细琢的娇小人儿在冬梅苑的入口探头探脑,眼中写满了渴望,她是真心想练剑。
“你是谁?”其实从那身青翠的上等绸缎,不难猜到这位姑娘的身份。她曾经耳闻蔚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娃儿,这个女娃儿素有皇城第一美人之称,可惜体弱多病,长年足不出户,少有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蔚家小主子。”吉儿惊天动地的冲到云琉璃身边嚷道。虽然只是远远见过一次,皇城第一美人却是教人见了就忘不了。
来人怯怯的从拱门后面站出来行礼。“如月见过嫂子。”
云琉璃回以温柔的一笑。“吉儿,你的竹子剑给如月。”
“这……蔚家小主子……”吉儿用力扯着她的长袖,暗示她,万一把这位尊贵的千金之躯伤着了,她们在这儿真的会混不下去了。
吉儿很紧张,躲在蔚如月身后的贴身丫头清儿更是紧张,她紧紧拽着主子的衣袖,想阻止主子乱来。
云琉璃没有退缩,因为那对怯怯的目光中写满渴望,教人不忍心拒绝。
她对吉儿说:“你不是不想陪我练剑吗?”
“……我是不想啊。”
“那就让如月陪我练剑,你把竹子剑给如月。”
这位固执得像头牛,那位兴致勃勃得像是初次闯荡江湖的侠女,吉儿左右为难,最后只好认命的回凉亭拿竹子剑。
真是令人不安,待会儿她要抱着点心闪远一点,剑是不长眼睛的,即使是竹子剑,被它刺中了咽喉还是可以要人命……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她平安!
***
整个皇城区分为三大部分——宫城、帝城、大城。
宫城乃帝王住所,位在全城最北部的正中。宫城隔着一条大街与帝城相接,帝城为宗庙和军政机构所在地。
除了宫城和帝城,皇城内有南北并列的大街十四条和东西平行大街十一条,坊和市并未明显区分,只是越靠近宫城和帝城,身份地位更为显赫,当然,府邸也更加奢华。而皇城首富蔚家却位在东西平行大街第六条——不上也不下的正中间,大有隐于其中的味道,也由此突显蔚氏行事低调的家风。
至于粮店则位于东西平行大街第二条——靠近平民老百姓之处,也是商业活动最热络的地带,皇城的繁荣在此处彰显无遗。
而当铺则散布在北中南——第九街、第六街、第三街,似有一网打尽的意涵。
平日午膳过后,蔚如?会驱车前往粮店和当铺,除了例行性的巡视,有时得跟店里的掌柜伙计开会,处理生意上的问题,通常回到蔚家大院已经酉时过了一半。
下了马车,他总是直奔春林苑问候父母,再回到水榭斋听取总管报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今天也一如往常,可是离开春林苑时,他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几天府里好像特别安静。”府里的奴才们总是来来去去,即使不见人影,也听得见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像此时偶尔只见一个奴婢匆匆走过,可真是奇怪。
“小的猜想,大伙儿应该都跑去花园了。”
“那儿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这几天少夫人都在花园练剑。”略微一顿,武彬决定据实以告。“听说,连小姐都跟着凑热闹,府里的奴才们也跟着流行练剑,有时候小姐还会抚琴助兴,热闹得不得了,还以为在过节。”
蔚如?唇角轻扬。她还真懂得为他带来意外。“是吗?”
“小的从来没见过小姐如此朝气蓬勃、脸色红润,笑得好开心。”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往花园的方向望去,莫名的渴望盘踞心头。“我好像不曾见过如月真正开怀的笑过,那应该很美吧。”
“小姐本来就是皇城第一美人。”
“如月太娇弱了,少了不屈不挠的坚毅。”他不清楚皇城第一美人的封号从何而来,只记得有一年拗不过她的苦苦哀求,破例带她去赏花灯,那天她兴高采烈,特别光彩耀人,又有三位兄长陪侍在旁,自是引来注目,也许是众人加油添醋,因而得此封号。
武彬不知如何回应。他怎么觉得听大当家的口气,皇城第一美人应是少夫人?
“过去瞧瞧吧。”
嘎?武彬傻怔怔的瞪着突然转向的主子。啊,最近大当家真是教人搞不懂!
摇了摇头,他还是赶紧跟上去。不知道大当家见了那种情景会作何反应?
蔚如?一路上在脑海刻划各种情景,可是瞧见花园的景象时,还是大吃一惊。
这儿简直成了武馆了,每个奴才都拿着一把竹子剑在那儿比划,而总是苍白柔弱的如月欢喜开怀的抚琴助兴,至于始作俑者则忘情的练剑……这是在练剑吗?不,他倒觉得这是在舞剑。
她的剑舞的轻盈优雅,可是剑气逼人,群聊独家,正如同他眼中的她,看似恬静柔和,却又透着一股刚强,她真是个充满矛盾的女子……
“姑爷!”吉儿的惊声叫唤打断蔚如?的注视,也打断云琉璃的练剑。
这一闪神,云琉璃狠狠的摔了一跤,当下急忙的想站起身,以剑锋抵着地,可是人还没站直又跌坐在地。她的脚好像扭伤了。
蔚如?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不可思议,只是很自然的走上前将她抱起来,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下,抱着云琉璃返回冬梅苑。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原本握在手上的剑掉落在地也毫无察觉,只觉得这一刻像在作梦,他是那么靠近,那张如同工匠雕塑而成的容颜刚硬豪迈,可是却又那么不真实,那双幽深的黑眸没有咄咄逼人的犀利……他怎么可能为了她如此着急?
她想,她一定是眼花了,要不,就是幻觉,在她的认知中,蔚如?是刚硬是骄傲,绝对不会有如此教她心慌意乱的神情……
但她却又清楚的感受到那股阳刚的气息……那是他的气息,教人小鹿乱撞的气息。
蔚如?将她放在卧榻上,在她面前单脚屈膝,她吓了一跳。
“我没事,你……”当他亲密的握住她扭伤的右脚,她忘了自个儿要说什么,心跳怦怦怦的好像衙门外喊冤的击鼓般急促。
“你别乱动。”他脱掉她右脚的鞋子,将她的脚放在腿上,细细抚摸脚踝,确定没伤到骨头,安心的把脚放下,再帮她穿上鞋子。“过会儿就没事了。”
她娇羞的把双脚往后缩,缓了一口气,回复平静的道:“我懂得照顾自己。”
站起身,他又恢复到那种带着距离的骄傲。“你把这儿当成了武馆吗?”
“……府里的奴才们可以练剑强身,这也是好事。”她也没想到练剑会成为府里的一股风潮,原本是想让如月在更宽敞更惬意地方练剑,于是移至花园,隔天就发现有奴才跟在她们身后比划,既然如月没制止,她这个没地位的人也不便说什么,没想到过了三天,就变成如今的景象。
“府里的奴才们该做的是干活,而不是练剑强身。”
“身体强健,干活不是更有精神吗?”
“府里有个规矩,绝对不准虐待奴才,府里的奴才不会有人没精神干活。”
“不虐待奴才,奴才就一定有精神干活吗?我与大当家的见解不同,我以为府里的气氛太闷了,没病,也会闷出病来。”她早就察觉到了,这府里到处是人,看似热闹,却一点生气都没有,每个人都习惯压低嗓门说话,战战兢兢的,生怕惊动主子们,莫怪一旦如月蔚家小主子带头玩乐,奴才们便一窝蜂的跟着起舞。
眼中掠过一抹愉悦,蔚如?却语带嘲讽的道:“你的嘴巴还真刁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声如蚊蚋,可不希望真的惹火他,万一他不准她在府里练剑,她绝对会成为府里第一个被闷坏的人。
“若府里的奴才因为练剑疏于干活,你愿意担负起责任吗?”
“大当家要我负起责任,我岂能推托?”
蔚如?转头对外大喊,“武彬,少夫人的剑拿进来。”
“是。”守在房门外的武彬连忙回头准备拾回落在花园的剑,却看见吉儿早就很宝贝的把那把剑抱在胸前,他有礼的向她要来宝剑,送进房内给大当家,又赶紧退出房。
抽出剑身,蔚如?细细端详的点头道:“这是一把好剑。”
“大当家想说什么?”他突然拿她的剑肯定有什么企图。
“这把剑太锋利了,若是不小心伤到人,纵然是你,也担负不起责任。”
“我明白了,我再也不会当着众人面前使用这把剑。”
她很聪慧,一点就通。可是她肯定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他是不希望这把剑伤了她……他在担心她?是啊,他当然要担心她,他可以冷落她,却不能让她伤到一根寒毛,免得人家说他虐待妻子。
他把剑身收入剑鞘,将宝剑交还给她,她看着宝剑的目光充满了思念和眷恋,可想而知,这把宝剑对她而言意义非凡。下一刻,他便脱口而出,“你若想找对手,我可以奉陪。”
一怔,云琉璃当他随便说说。“大当家是使剑高手吗?”
“改明儿一较高下,你不就知道了吗?”他几近仓惶的转身走出房间。突然害怕瞧见她脸上的欢喜,因为他的心也会莫名的跟着欢喜……他,怎会如此在意她?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今日若是一场梦,她希望永远不要醒过来……
***
犹记得十岁那一年——
她站在墙下,拉长脖子,仰着小脸,看着高高的墙头,她知道坐在那儿赏月观星更清楚,因为爹娘总是坐在那里赏月观星,他们说她太小了,坐在那儿很危险,这会儿她够大了,他们却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很好奇坐在那上头是什么样的滋味,想要知道爹娘观看的明月和星星有何不同之处,她好想好想坐在那上头,高高的仰望着天,高高的俯视着地……
“小家伙,你是不是很想坐在上头?”
她扬着下巴,斜眼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男子。她记得他,他是皇城首富蔚家的大公子,最近天天来镖局跟大伙儿练武。
“我可以帮你上去。”
她还是斜眼扬着下巴看着他,对他的话抱持怀疑,他很有信心的对她点点头。
“你把双手举高,我帮你上去。”
半晌,她妥协的举高双手,他转而从身后帮她抬高身体往上一抛,她机灵的用双手攀住墙头,他旋身一跃,便轻松的坐上墙头,接着伸手拉她坐稳。
“小家伙,你是不是觉得坐在这上头很刺激?”
她没有回答他,因为她把脸儿涂黑女扮男装,若一出声,他就会发现她是女儿身,说不定就不让她坐在这里,就像哥哥一样,总是说姑娘家不应该像只猴儿爬上爬下,没有规矩。哥哥根本不懂,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不是哥哥不懂,而是全天下的男子都不懂。
“小家伙不爱说话是吗?”
一顿,看在他帮她上来的份上,她就回答他的问题——摇摇头。
“小家伙不能说话是吗?”
清灵的双眸贼溜溜的一转,先摇摇头,再点点头,摇头表示她现在不能说话,点头表示她不是天生不能说话。
见状,他也学她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一圈。“我明白了,小家伙不是生来哑巴,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开口说话。”
她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他怎么可以一下子就猜出她的意思?
“你这个小家伙的眼睛会说话。”
她懊恼的用手遮住眼睛。这话哥哥也说过,所以没有一次撒谎可以过关的。
哈哈大笑,蔚如?继续他们的猜谜游戏。“小家伙是不是跟人家打赌?”
她把手放下来,摇头。她怎么可能跟人家打赌呢?
“难道小家伙怕被人家认出来吗?”
哇!他真的好厉害喔!她很用力的给他点点头。
“你偷偷告诉我,我绝不会说出去。”他刻意压低嗓门。
她就是不想泄露自个儿是女儿身,怎么可以偷偷告诉他?
“大少爷,府里的马车来了,我们该走了。”蔚家的侍卫站在墙下喊道。
“你先出去候着,我过会儿就来。”他摸了摸她的头,定下他们的明日之约。
“小家伙,明天你在这儿等我,我们再来玩猜谜游戏。”
隔天,云琉璃满怀期待的来到墙下等他,可是他并没有依约出现,直到玉哥哥来寻她,她才不得不离开。
之后,她还是不死心的又去了,连续好几天,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后来听说,蔚老爷子是想让他来镖局跟大伙儿切磋一下,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不再来了,可是却落在她的心上,从此,她总是想法子爬上墙头,坐在那儿想着他。当她渐渐长大,终于认清楚他是无法翻越的崇山峻岭,也渐渐戒掉这样的习惯。原本期望自己可以从此不再想着他,只是人生充满了意外,他们的命运竟以这种方式纠缠在一起。
云琉璃抬头观看夜空。爹娘骗人,从这儿观看的明月和星星并没有比较动人,真正动人之处的是因为陪在身旁的人儿是心之所爱,再平凡的事也变得不一样……
“小姐,清儿求求你,若是不小心摔着了,大当家会把清儿宰了……吉儿,你帮我拉住小主子,小姐可不能伤到一根寒毛……”
“小主子,吉儿也求求你,好不容易有好日子可以过,你别害吉儿。”
“你们两个别拉我,嫂子可以上去,为什么我不可以上去?”
“琉璃皮厚,她不怕摔。”
原本看傻的人儿终于有反应了。她皮厚吗?云琉璃捏捏自己的脸颊。好痛哦,她分明是个皮薄的姑娘家!
“……我摔下来之前,你们两个在下面当我的肉垫,我也不怕摔啊!”
“……小姐也知道清儿很瘦,没本事当肉垫。”
“……小主子,吉儿太娇小了,不适合当肉垫。”早知道会遭此一劫,就应该听琉璃的劝,这会儿身上就不会那么多肉。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若她继续静静看着她们不出声,那两个丫头真的准备躺在地上当肉垫。
两个丫头同时松了一口气,而那个制造紧张气氛的小主子却暗暗喊了一声糟糕,不过,她面不改色的仰头看着上面的人。
“我看到嫂子离开春林苑,又正巧遇到跟嫂子错身而过的吉儿,我们就一路寻过来了。嫂子,上头有什么好玩的,我也要上去瞧瞧。”
“你不可以上来。”蔚家大院的墙垣太高了,她是先用绳索套住屋檐,再借由绳索当助力飞跃上来,没有练过拳脚功夫的人根本上不来这里。
“一次就好,以后再也不会了。”蔚如月扯住绳索,试着爬上去。
云琉璃为了阻止她乱来,只好扯住绳索,两个人拉扯之间,云琉璃一个没当心,整个人从墙上摔下来。
三人同时惊叫的跳了起来,赶紧冲过去准备将她拉起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令她们闻之丧胆的不速之客。
“这儿出了什么事?”
三个跟屁虫立刻惊得松开手,还来不及站稳的云琉璃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接着她们好像串通好似的全部躲到云琉璃身后。千万别怪她们太软弱、太没有义气,而是她们的胆子本来就比她小。
“……今晚的月色很美。”云琉璃力持平静的抬头,仰视蔚如?。
“今晚的月色很美,所以你想翻墙出去?”他无法漠视悬在墙上的那条绳索。
“对,嫂子想翻墙出去,我们三个正要阻止她。”
“就是啊,琉璃最喜欢翻墙出去逛夜市了。”
好想叹气,她怎么老是被人家狠心的当成牺牲品呢?
“你喜欢逛夜市?”
“没错,我最喜欢逛夜市。”其实一开始,她只是喜欢在墙头上赏月观星,后来就对墙外的黑夜感到好奇,吵着哥哥带她去逛夜市,最后当然是一有机会就上夜市玩乐。
“你打算从这儿走到夜市吗?”蔚如?的口气像是虚心请教。
皇城买卖活络,夜市随之而起,尤其正月十五、十六元宵节,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观灯赏月,歌舞百戏,夜市更加繁盛,整夜喧闹不歇,可是,此处毕竟是京畿重地,基于防务,于是为夜市划了一块专区集中管理,该区位于皇城东南区,而蔚家大院位于城西,两处有点小距离。
“……那也不是不可以。”
“若想上夜市,可以坐府里的马车,别再冒险翻墙偷溜出去了。”他伸出右手,她怔了一下,缓缓的将左手置在他手上,一大一小,他们的差异如此强烈,可是却无法阻止两颗心悄悄连接在一起。
蔚如?将她拉起身,回头对着身后隐于暗处的人下达命令。“武彬,我送少夫人回冬梅苑,你送小姐回夏荷苑。”
***
天未亮,就见到妹妹如月来到水榭斋,蔚如?真是大吃一惊。如月有个坏习惯,总是喜欢赖在被窝直到日上三竿,因为她自幼体弱多病,蔚氏“天亮之前必起”的家规也就没有逼她遵行,此时见到她,当然教人惊讶。
“如月今日起得可真早。”
“我这些日子都是这么早起啊!大哥哥怎么那么爱看史书?”蔚如月抽走他手上的书册,看了几眼,摇了摇头,随手扔到旁边的炕几上,自个则跳到他旁边的卧榻一坐,两只脚丫子不安份的晃来晃去。
剑眉轻扬。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妹妹如此随性?“见你气色越来越好,真是教人开心,可是,你的规矩好像越来越退步了。”
“大哥哥,”蔚如月突然一脸严肃看着他,好像她此刻正要探讨人生在世的大道理。“你是不是还没有跟嫂子圆房?”
咳……蔚如?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面孔出现难得一见的别扭。妹妹的规矩这不是退步了,而是不见了。“你怎么成了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
蔚如月轻蹙柳眉,一副很伤神的模样。“娘很关心这事,每回见了都会问我一句:‘琉璃的肚皮可有好消息?’你总不能教我去问嫂子啊!”
“是吗?娘怎么从来不问我?”
“自从大哥哥成了亲,嫂子每天晨昏定省陪娘说笑解闷,娘的身子好多了,这会儿当然关心嫂子何时可以为蔚家传承香火。”
一怔,蔚如?感觉自个儿的心好似被火烫着了。“……她每天陪娘说笑解闷?”
“大哥哥不知道吗?”
“……我没听娘提过这事。”
“大哥哥若是有心,这么一点小事何须娘特地向你提起?”蔚如月显然对他的冷漠非常不满意。
“你很喜欢她?”
“大哥哥不喜欢她吗?”虽然她是养在深闺里面的千金之躯,可不表示她对外面的是是非非毫不知情,丫头们有嘴巴,这个一句,那个一句,不出门也不会漏了一句耳语。
“这是我的事。”
“除非瞎了眼,我想没有人不喜欢嫂子。”
妹妹根本是拐个弯暗示他瞎了眼,不过他自动掠过。
“我管不了你的心,可是她能做的事,你不见得能做,你不应该跟着她一起胡来。”若不是他教武彬派个奴才注意云琉璃的一举一动,也不会知道她们如此大胆,竟然意图爬上高高的墙头。
“为什么我不能像嫂子一样?我也想像嫂子一样勇敢,就是摔跤了、受伤了,那也是很开心的事。”她讨厌什么事都不能做,觉得自个儿好像在等死,她不过是自幼容易着凉,总是咳个不停,又不是随时要见阎罗王。
蔚如?明白妹妹的心情,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可是答应我,量力而为,不可莽撞而行,别忘了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之躯,而你嫂子懂得拳脚功夫,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抿着嘴,蔚如月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可是她今日早起来这儿的目的可不能忘了。“大哥哥是不是应该跟嫂子圆房了?”
“……你这个丫头别管这么多。”为了阻止她的没玩没了,他再次拿起炕几上的书册,状似专心的阅读史书。
“你嫌我多嘴,我就让娘自个儿跟你说,到时你就无话可说了吧。”蔚如月孩子气的做了一个鬼脸,跳下卧榻,咚咚咚的跑出水榭斋。
她离开半晌,蔚如?不自觉的放下书册,起身也跟着走出水榭斋。
“大当家今儿个不在府里用早膳吗?”武彬还以为他要出门了。
“我们去一趟春林苑,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虽然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武彬一路上机灵的对着一旁的奴才们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还好天亮不久,奴才们还没出来干活,他们没遇到几个奴才,要不然会累死。
一踏进父母居住的春林苑,蔚如?就听见屋内传来的笑声,那是母亲大人的笑声,他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么开心的笑声了。
府里的奴才们还未完全苏醒,她却已经在这儿陪他娘说说笑笑,这份用心即使藏了算计,也值得赞许,而他相信她只是在尽自个儿的本份。
见主子一到春林苑的入口就站住,武彬忍不住问:“大当家不进去吗?”
“不了。”蔚如?转身离开。
想来真是可笑,当他以为她每天都过得很悲惨,很委屈的时候,她却不着痕迹的正在收服人心,这会儿府里上上下下恐怕有一半的人都偏向她,再过一些日子,她这个少夫人就比他这个大当家更受大伙儿爱戴了。
显然那天在水榭斋外面等了一天的她不是个意外,只是,她却是他不曾期待的“意外”!
她是一株绽放在严冬的梅花,艰难困苦的环境不能屈折她的坚毅、傲然,她是那么的美,那么的令人心动……是啊,他可以听见自己为她心动的声音,那是一种不再平静的心动……
还记得昨儿个夜里握着她的手,那因为练剑而结茧的手不够细致柔嫩,却教他爱不释手,当下有个念头——很想一直牵着她的手走下去……
若是她的兄长不是云璩风,他会喜欢上她……可是,若她的兄长不是云璩风,他根本不会娶她……真是矛盾难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