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鎏~
知道吗,我好像变成天使啦~~!我的身体无比轻盈的在空中飘荡,我看见自己是透明的白色,什么哀伤啊、心碎啊、痛苦啊、纠结啊都不再属于我了,一切的一切,都回到我们吵架分开的那天晚上……
喂,鎏。
我一直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那天晚上我能静静地听你把话说完,事情也许根本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嘀嗒,嘀嗒……
我看到你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液的颜色好奇怪。我向你伸出染血的右手,布林的面容浮现出来,将我的手驳回空中……
喂喂,不要告诉我,你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在拿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惩罚自己吗?哼,鎏,我告诉你,如果你再这样放任自己伤下去,我会生气哟!!如果我生气的话,我就……我就……
如果我说我会很心疼很心疼,你还会在意吗?
啊,我看到我的右手被迅速蕴染成深红色!!!天哪,我的翅膀,为何我没有翅膀呢?还有……雪白的裙子上为何会印出斑斑血迹?!不要吓我……难道我,并没有变成天使吗?
嘶——
身体的某个地方消融掉了。
没有感觉。
那个洞正在以不可估量的速度扩大,你知道吗?我现在这个模样,真的很像里面的“虚”啊!
还是没有感觉。
我——不要麻木呀!
手指穿过胸口那个硕大的空洞,回过头,却看到指尖从背后溜出来。
这应该是很惊悚的一件事,可是,为什么我连“惊悚”这样的感觉都没有了?
空空荡荡的那个地方,心到哪里去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鎏,你去了哪里?
等等我,不要一个人走呀!
我看到最后的最后,
时间和你,统统忘了带我走。
睁开眼,是死气沉沉的天花板,早就死亡的飞蛾尸体依然卡在日光灯里,一动不动的躺在虚假的光明中。
不要,不要回人间。
米小爱闭上眼。
还记得米妈曾说过,当人连疼痛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死亡就会慢慢逼近,当死亡慢慢逼近的时候,除了依赖残留的某个信仰,没有其他办法。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知道,她连信仰都没有了。
可是,死亡却没有来。
世界凭空塌陷一块下来,米小爱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反复确认后得出结论——她真的回来了。
心却在项圈解开的一刹那一起消失在魔界了。
镜子映射出少女的俏皮容貌——没有了爪子,没有了尾巴,没有了耳朵,她又恢复成穿越前的美少女米小爱同学。
“爸,妈。”米小爱打起精神穿着拖鞋在房内寻找着爸妈的身影,她还记得圣诞节那晚米妈看到她时陌生的眼神,可她现在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就算爸妈还是不认识她,也无所谓了。
是谁说的,“无所谓”是种超然的境界。
空旷的客厅,空气里弥漫着发霉的味道,饭桌上有片长满绿毛的面包正咧开嘴对她微笑,仿佛告诉她: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啦!
“爸?妈?”简单的两个字陡然转为疑问的语气,米小爱疾步推开爸妈卧室的房门,目光在扫荡了一圈后方才停在墙上的两幅黑白照片上。
无止境的安静。
窗外有一群飞鸟飞过。
叽叽喳喳。
动作轻巧的关上爸妈房间的门,然后,打开家门,再然后是防盗门,紧接着,抬手按响隔壁王阿姨的门铃——
“谁呀?”里屋传来中年妇女不太悦耳的音声。
“我,阿姨,我是小爱。”米小爱在门口小声的回答。
铁门“卡当”一下打开,满头黄卷发的中年瘦削妇女用三角眼瞄了米小爱一眼,满脸狐疑道,“小爱,有什么事吗?”
“那个……阿姨,我爸妈……”
“对了,说到你爸妈我就想问问你,他们去世那么久你才出现,你跑哪里去了?”王阿姨皱起眉上下打量米小爱,“寻人启示都发过了,报纸也登过了,不要跟我说你穿越到哪个国家去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心里的黑洞不断扩大,痛,没有感觉。
就连自己也难以说服的平静,可怕的平静。
“让我想想啊……噢!是圣诞节那天,那天不是下雪了吗,他们两个买完东西上了辆黑的,车子打滑出了事故,我说你呀怎么现在才跑来这个问题,你爸妈连个遗嘱都没来得及留哇,你看看你的头发都留这么长了,成绩那么好,照例也该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爸妈的遗产公证过了,保险箱密码说是你知道的,有一半留给你外婆了……”
……
王阿姨的嘴巴就像脱水窒息的鲤鱼般一开一合越动越快,米小爱的思维只同步到她说“保险箱密码你是知道的”,之后王阿姨的话就像没有营养的咒语从她耳边擦过,再也没法听进去。
打开防盗门,接着是铁门,踏进去。
“碰!”
关门。
被隔离在世界的最远端。
爱情被污染,亲情也没了。
喂,鎏。
人生多刺激,就像乘坐云霄飞车,上一秒还在云端,这一刻却早已到达比低谷还要寒冷百倍的地方。
南极北极怎么会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呢?
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应该是心被凿了一个洞,风雪贯穿身体,自己也成为雪花中的一份子吧?
彻头彻尾的麻木与寒冷。
突然之间,不喜欢下雪了。
太过寒冷的雪,没有温度的雪,令人麻木的雪,一点一点的滴在身上,腐蚀身体,消食内心,雪花儿很美很美,渗入肌骨却能埋下疼痛的种子。
——不能,被表象欺骗啊。
——太美丽的事物,懦弱如我,真的留不住啊。
520,520。
没有创意的密码,一串关于生日的蠕动着的记忆。
逝去了,与家人一起度过每个生日的意义,眨眼之间,回眸已经没了过去。
人民币,房产证,除此之外,只是冰冷,保险箱也没有温度。
开启时,关闭时,只是一场钥匙的舞蹈,短短一秒,东西取出来了,保险箱失去生存意义。
没有感觉。
真的没有感觉。
世界没有了,从黑洞流走了。
黑洞没有了,从伤痛里流走了。
伤痛没有了,从他冰冷的指尖流走了。
他也没有了,后面呢?无法继续下去的逻辑。
忽然好冷。
窗外下起了雪。
于是,机械性的,再次打开大门,接着是铁门,带上父母留下的钱,走出去。
脚上还穿着拖鞋,风雪灌进去,毫无意外的引起更加浓烈的晕眩。
还在发热呢,脑子却异常清醒着。
喂,鎏。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倒在雪地里,你还会将我抱起吗?
瞧,我又在问显然是脑子烧坏掉才会问的问题。
灯红酒绿,似乎过年了呢。
喂,鎏。
知道不,父母留给我的红包实在太大份了,往后几十年的压岁钱,他们统统不负责任的扔在保险箱里了。
街道的音像店传来滨崎步的老歌,一遍又一遍缭绕在耳边——
ah-回想相识的当初
凡事手足无措
绕了好一段远路
伤害了彼此好多
ah-只希望在踏入
永恒的长眠之前
可否让你的笑容
永远陪伴着我
……
在空气中呵出雪白的水雾,目光涣散在不远处——超市里不断走出面带笑容的人们,三三两两,想必有不少是全家出动的吧?
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
超市,大头贴机,情侣拥抱着拍大头贴,父母带着孩子。
这里正是她19岁生日那晚与鎏发生争执的地方,爱与恨的第一个回合。
那时候,她还是占据上风的吧?
在她没爱上他的时候,她一直都活得很轻松。
“喂,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僵硬,你就不能笑一下吗?”
“烦死了,我说了最讨厌拍大头贴!”
“好哇,你个死猪,你不爱我吗?”
“哎哟,爱呀,爱死了,这跟拍大头贴有什么关系吗?”
“你爱我就要听我的,我爱的你也要爱,懂吗?”
“懂啦懂啦……”
……
似曾相识的对话。
不远处的情侣正幸福的将类似的甜蜜重新上演。
米小爱微笑起来,痴痴望住不远处不断斗嘴的那对小情侣。
喂,鎏。
你这个坏蛋,大头贴还在你手里呢!明明拍了很多张,你却连一张也不肯给我,你告诉我,你要那么多照片干什么呢?
“小姐,你没事吧?”超市的保安走过来,担忧的看了米小爱一眼,目光停留在她潮湿的拖鞋上。
“唔,没事,随便逛逛而已。”米小爱这才发现自己正穿着不和季节的衣服,身体禁不住瑟瑟发抖。
没有感觉。
就连身体都没有感觉。
转过头去,那对小情侣已经没有了踪影。
不要!
不要走!
时间不要走,甜蜜不要走,鎏不要走!
心中的黑洞咆哮起来,无数雪花填补进来,黑洞与雪花不断搏斗,终于,黑洞缓慢的缩小,心又再度回来。
心的回归,是痛的开始。
天旋地转,就连星星都无法指明方向。
米小爱在街上奔跑,回首,旋目,那对小情侣却早已消失在城市的某处街角。
不留甜蜜。
脚下一滑,米小爱狠狠地摔在结冰的水泥地上。
周围的人都忙着幸福,没人注意到有个女孩摔得遍体鳞伤。
不想爬起来,就这样吧。
雪越下越大,额头烫起来,将雪融化,终于上升为雪也无法消融的温度。
好痛呀……
谁来,救救我呀……
妈妈,爸爸……你们也不要我了吗……
我……其实真的会害怕呀……
消失了呢,世界上的声音。
心被酸涩填满,一公升的眼泪承载着厚重的悲伤,宣泄下来,滴在流血的腿上,咸咸的眼泪触到伤口,铸成第二道伤。
“呜……”
“呜……呜呜……”
放声痛哭,在没有人认识的茫茫人海,已经没有了爱自己的人,其余的人便都成了摆设,世界也来见证一个女孩在一夜之间满身是疮。
蓝色雪花盈盈落下,飘飘洒洒,星星点点落在腿上,鲜血止住,伤口愈合了。
疼痛却没消失。
“鎏,是你吗?”米小爱猛地站起来,眼睛闪出希翼光芒,“鎏,你在的,是不是,快出来啊!”
没有人回答。
模糊的泪眼中,有道银色的光芒照耀过来,马路对面走过一个穿着黑色休闲服的男孩,那么相似的背影,令人牵肠挂肚的味道。
“鎏,不要走,等等我!”米小爱朝他狂奔而去——
——远光灯刺眼的扫在她脸上,黑色别克朝她“滴滴”狂按喇叭!!
——滴——滴——
生命开始的声音。
——滴——
生命消亡的记号。
米小爱闭上眼。
布林的那句话在耳边响起来:“我已经……没有了生存的意义啊……”
眼泪流下,欢快的迎接死亡。
却有一道银光更加闪亮的晃入她的紧闭的眼帘!!
“小爱,你在干什么!”
白色的长影在极短的时间内一闪而过,少女不见了,汽车停下了,时间继续溜走。
是他,竟然是他!
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总是失约的人。
在她不需要生命的现在却又自作主张抱住她的人。
很遥远的对话了。
——雪,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天鎏不要我了,你会收留我吗?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