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英勇见同乡久久拿不下对手,心里十分焦急,恨不得冲上去帮上一把。此时,身边的彭昆滴溜着一对十分阴险的小眼睛,挑唆道:“快,快上去帮一把,把他打下擂台!”
曾英勇犹豫着,他知道这是犯规,彭昆于是又附着他的耳朵道:“大事不好,你看陈百威准备上台,哇,还有人要放暗器!”
曾英勇心里一急,什么也不顾了,“嚯”地站起来,喊道:“我来啦!”从地上掠过,飞身跃上台去。
下面一直观战的陈百威见状,大喝一声:“不许犯规矩!”
曾英勇不上台也已经上去了,就要动手,陈百威大叫一声,也跃上台来,接着飞起一脚,将曾英勇踢个趔趄,并很快站占了上风,又在向科武的后背猛击一掌,向科武眼前一黑,全身散了架一般。
陈余祥得救,用尽余力将向科武推下台去……台下一片掌声、叫好声。
这边曾英勇哪里是陈百威的对手,七八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卖个破绽自己跳下台去,总算没给打趴在地,挽回了一点面子。台下的新会员见自己的堂主、副堂主果然身手不凡,精神大振,更坚定了投奔洪门的信心。
已到开饭时间,这时伙房鸣哨通知开饭,众人也感到饥饿。陈余样本打算留彭昆等人用膳,因见他们用意不善,便送出门去,并正色道:“彭先生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以明白告诉你,我陈余祥秉承洪门先祖遗志,以仁义为重,宽容为怀,只以邪恶势力为敌,今天放了你,并非你罪不该死,而是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将来若让我知道你持强欺弱、为非做歹,绝不饶你,弟兄们,送客!”彭昆、向科武、曾英勇被赶出“洪胜堂”,随后,彭昆的手下也放了出来。“洪胜堂”在香港的开堂立坛仪式非常成功,108名基本会员以筲箕湾为大本营,内外勤组织基本套用大陆的洪门编制,各个成员都有级别和活动职责。根据香港的具体情况,以及“洪胜堂”的基本成员大部分都是市场摊贩和苦力,过去这些人披星戴月,肩挑背负的小民为了争地盘、抢主顾、霸档口经常发生磨擦,小则口角吵闹,翻脸成仇,大则聚众群殴,血流五步,这简直不是谋生,而是拼命。“洪胜堂”的宗旨便是团结这些人,本着公道与良心,一旦出现纠纷,堂主可以公证判决。“洪胜堂”成立伊始,面临的实际问题很多,最主要是经费问题,解决办法除了会员每月交纳会费,还有傅灵华的损赠,但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按大陆的惯例,成立堂口必须靠开赌馆、酒店或走私军火开妓院的收入来维持正常开销。
在这个问题上,堂主和副堂主意见有了分歧。
陈余祥想走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子,这条路子的最大特色就是不靠打打杀杀的惯常手段,而是以“仁义”为重,凡事都讲一个“理”,平等待人。因此,也就不能做走私、绑票之类的违法事,要靠兄弟们自觉损赠及节约的办法来维持开销。
陈百威认为,这条路断然行不通,江湖上历来是优胜劣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任何问题不靠刀剑解决就不存在公道,违背了这一点就等于违背了黑道生存的规律,这绝对是行不通的。
不说陈余祥、陈百威意见如果分歧,自从“洪胜会”成立后,香港各个行业受到启发,纷纷效尤。
再说梁再堂的“同乡会”,彭昆回去后,深感组织没规没矩,一盘散沙,指挥起来十分不便。受到“洪胜堂”启法,回来和梁再堂商议,决定也成立一个正儿八经的堂口。为了有号召力,彭昆也厚着脸皮说他在大陆洪门入过会,也有“证明”,将“同乡会”改名为“洪义堂”,由梁再堂任堂主,水坑口梁府做为堂口办事处,彭昆任军师,向科武、曾英勇任武术教官,因两人在北伐战争中当过连长,把“洪义堂”的人员按军队编制分成等级,进行正规化训练。
接下来是香港各码头以钟盛富为首成立了“洪义勇”,堂口设在湾仔码头工地。
还有塘西以张鲜花的“桃花园”妓寨为经济后台的武师许成名成立“洪群乐”。此外,还有“利和堂”、“合图堂”、“新义堂”、“群英堂”等十多个堂口,一时间,香港堂口林立,热闹非凡,且都以“洪门”自诩,此处不再赘述。单说“洪义堂”军师彭昆是位十分狡诈之人,自从陈余祥成立堂口之后,态度来了一个急转弯,人前人后,都尊称陈余祥是香港老大。但这仅仅是表面,暗地里,他无时不在梦想做香港的“龙头大哥”。水坑口梁府的场地本身很大,做堂口上不用装饰,一切都是现成,每天早晨,洪义堂的会员在向科武、曾英勇的指教下练武,刀枪声不绝于耳。看着这些生龙活虎的手下,彭昆总感到缺少了什么,整天闷闷不乐。这天午休,梁再堂由塘西“旺发”赌馆回来,突然记起一件事,把彭昆叫至密室问道:“阿昆,小枫、小飞他们回大陆多长时间了?”彭昆叹道:“快一个月了。”梁再堂问:“可没有消息?”彭昆摇头:“这些天我正为此事焦急呢。”梁再堂皱眉道:“会不会出现什么麻烦?”彭昆道:“小枫、小飞这两个人我比较了解,为人老实不足,轻浮有余,当初派他们去是迫不得已,那时陈余祥方面的威胁很紧,除了他们没有更适合的。”梁再堂道:“要不要派一个办事可靠的协助他们?”彭昆:“我也这么想,正要跟堂主商量,现在弟兄们操练都上路了,要不就抽向科武或曾英勇去一趟广州。”
梁再堂点首同意。自从香港陈余祥的“洪胜堂”开了先河,各处堂口林立,梁再堂感到成立堂口必须拥有军火,才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彭昆则认为,弄军火不是为了自我保护,而是称霸江湖,因此他把武器看得十分重要,以至白天黑夜都在想。
梁再堂同意派曾英勇去大陆协助苏氏兄弟,一会彭昆将曾英勇叫到密室。
曾英勇身材高大,大头、大眼睛,宽嘴巴,唯一不足是长着一管塌鼻子。彭昆盯了他半晌,突然问道:“你熟识广州吗?”
曾英勇不知道军师问他的用意,只好如实回答:“我在陈炯明手下当过兵,在广州呆过一年多。”
彭昆点头:“你去过天字码头没有?”
曾英勇道:“天字码头在大沙头的西边,以前我和科武经常去玩,那里还有一家如意楼很有名。”
彭昆点头:“我给你一项重要任务,今天起程去天字码头寻找苏小枫、苏小飞,他们就住在如意楼。”
曾英勇就要下去准备,彭昆忙叫住他:“我的任务还没有交代完!”
曾英勇搔着头,说:“不就是叫苏氏兄弟回来么。”
彭昆不悦道:“所以办事情最忌急燥,若是这样子,我对你也不放心了。”曾英勇脸色胀红:“军师尽管吩咐,英勇保证不急不燥。”
彭昆沉思片刻:“这个任务十分重要,牵系到洪义堂的前程,你到后不仅要把事情办妥,而且还要保密。”说到此处,站起来。
彭昆坐定:“我和梁堂主有一个宏伟计划,要让我们的堂口称霸江湖。以前我们探得有一批军火,正好用来武装‘洪义堂’,早些时候已经派苏小枫兄弟去洽谈此事。这两个笨蛋,难负重任,去了一月有余,毫无进展。梁堂主赞你办事能干,对他一片忠心,特委派你去广州看看。”
曾英勇受庞若惊:“难得堂主、军师对我器重,英勇肝脑涂地也不会估负你们的重托。”
彭昆点头:“以前我给苏氏兄弟的任务是与卖主洽谈,具体事项由我拍板,这两个混帐东西,说好了与卖主接上头就回信,可到今天仍无结果,我估计是卖主不相信他,但也用不着躲在广州不回来,我这里给你一份‘洪义堂’的委任状,另给一张梁堂主的名片,梁堂主是香港的富豪,又是太平坤士,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亮出这两个招牌,相信他们会买你的帐。”曾英勇点头:“我记着了,只是万一找不到苏氏兄弟又与何人联系?”
彭昆道:“这一点我也预计到了,这两个小子可能惹了祸,有意躲避也有可能,你先去天字码头如意楼住下,找不到人就向茶楼老板打听马佛,这个人很好找,只要有好处,他一定会领你去见货主。马佛这人很喜欢占便宜,有什么要求,你大胆答应。”
彭昆在一块丝绸上写好委任状,左边梁再堂也掏出一张“名片”交给曾英勇。
曾英勇离开密室,去管家那里领取五十大洋做为路费,由梁再堂开着一辆福特轿车送他去码头坐船。
渡轮码头在上环与中环的交界地,靠近干诺道中,比起湾仔码头更繁荣、热闹,每一时刻都有去九龙或大陆的船只。
曾英勇自小在内地长大,乘船不太适应,到了九龙红勘码头便转乘汽车直达广州。
曾英勇来到天字码头已是深夜,各处店铺已经打烊,如意楼却仍是灯火辉煌。这里是广州有名的妓寨,黑夜比白天更热闹。几年前,每当身上有几个钱的时候,曾英勇常光顾此地,因此十分熟悉。现在旧地重游,虽然隔了多年,里面的设置和规矩还是老样子。
跨进大堂,早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郎迎上来,这些女郎都施姻脂、穿叉开得很高的旗袍,露出白嫩的大腿,撩得男人心旌摇晃,想入非非……曾英勇住了下来,叫来女人做陪,快活一夜睡至第二天太阳出来晒屁股了才起床办理正事。
果如彭昆所料,苏氏兄弟因在香港惹了麻烦害怕报复在广州躲了起来,第二天下午,曾英勇和马佛取得联系之后便知道此事。
马佛说,他在如意楼见过苏氏兄弟,根本不谈及购买军火的事。
曾英勇把彭昆的情况简单向马佛做了介绍,马佛很感兴趣,不时摇头叹喟:“现在彭昆发达了,这家伙诚实不足,狡诈有余,没想歪打正着,天生是军师的料。好,回去后跟你们军师说,事成后如何谢马佛。”
曾英勇道:“我们军师说了,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
马佛这些年仍在广州卖嘴皮子,经常陪人吃饭喝酒,吃了个大大的肚皮和一脸的横肉,一摇头,脸上的肉便一颤一颤。对曾英勇的答复,他点头说:“做生意拿回扣天经地义。”
曾英勇:“当然,当然,我们‘洪义堂’刚刚成立,香港堂口多如牛毛,竞争十分激烈,随时都有被人吞掉的可能。因此,这批军火十分重要,必须尽快到手。”
马佛一听,咬着厚厚的嘴唇翻着白眼想了一阵,然后起身,把客房内外察看了一遍,才关上门小声问英勇:“带现款没有?”曾英勇摇头:“目标太大,不敢,谈妥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这里有洪义堂的委任状,还有梁再堂的名片。”说着,要去口袋里取给马佛看。
马佛连连摇:“不看,不看。没带现款不好办。我的意思你明白不?就我们俩人合伙,比如枪械每枝五十大洋,你回去报帐说是一百大洋,这样我俩每枝就可以分二十五大洋。”
曾英勇道:“这当然好,只是彭军师说谈妥后由他亲自提货付款。”
马佛咬着牙,啐道:“甚么鸟军师,我管他叫彭马脸!好罢,要我引见可以,先给一百大洋介绍费!”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马佛不悦的样子十分难看,两腮的肉凸出,麻衣相法云“两腮鼓鼓圆,便宜尽爱占。”看来此话颇有道理。
曾英勇苦着脸:“不瞒你说,军师总共才给了我五十大洋盘缠,昨晚玩女人缴房租已花去五个大洋。要不我回去禀告军师让他与你洽谈?”
马佛一咬厚嘴唇,开口道:“那就四十个大洋中介费,不能再少了,留下五个大洋吃饭住店做路费足够了,玩女人的事先克制克制,我给你开一百大洋的条,这样算对得起你吧?”
曾英勇苦笑,只得应允,几经周折总算见到了货主莫启青。
这一见不打紧,曾英勇惊呆了,原来他们同在陈炯明手下任过军官,而且十分投缘。
俩人甩了马佛,莫启青要曾英勇搬到海珠区一家酒楼住下,才正式洽谈生意。
这是一座名叫“星岛酒家”的旅店,共三层,曾英勇租住三楼最北的一间。当时的广州,三层楼算是很高了。
房内放置一张木床,一张书桌,两张太师椅,一套功夫茶茶具。
两位坐定,曾英勇先开口:“莫兄这批军火价格如何?”莫启青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对曾英勇,他的个子不高,脸色很黑,额头凸出,这些都体现出广西壮族人的特点。
“曾兄先不要问价,你我兄弟之间不值得谈论这些鸡毛小事,我问你,你能吃多少?”
曾英勇想了想:“我们‘洪义堂’目前有一百二十名弟兄,一人一枝就是一百二十枝。莫兄,这个数目你不为难吧?”
莫启青沉思片刻:“香港目前有多少堂口?人数多少?”
曾英勇不明他的用意,随口道:“大约十几个堂子。除了‘洪胜堂’,我们的人数算是最多的。”
莫启青点头:“他们都需要枪枝吗?”
“求之若渴,就是愁无门道。”
莫启青一拍大腿:“很好,这笔生意我做定了。曾兄,不瞒你说,早年在陆荣延手下当兵,我就私藏了一批军火,后来陈炯明主政,就想着如何脱手,为这,我求了不少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也找过一位叫彭昆的马脸。”
“他正是敝人的军师。”
莫启青点头:“那次我跟彭昆没做成生意,后来反武器卖到了广州。”
曾英勇“嚓”地站起:“什么?武器你已经卖了,这趟我岂不白来了?”莫启青按下曾英勇:“曾兄别急,耐心听我把话说完。那批军火出手后,我有了一笔钱,想着回家过太平日子,可没过多久,又有人找上门来,我心里一痒,又到处找货源,没想这一做就上了路。这年头兵荒马乱货源到处都是,上层人物走马灯似的换,一下是陈炯明,一下又是胡汉民,接着又是龙光济、孙中山,光记名字头都晕。那些职业军人都知道谁当家都坐不长久,最实惠还是多搞点钱,钱何处来?卖手中的军火,这样一来你老弟我就过得滋润了。不瞒你说,我也有自己的堂口,不光贩军火,还卖烟土,我早就打算去香港扩充地盘,就是地形不熟,现在好了,有你这位兄弟,怎么样?跟我干,保证你好处多多。”
曾英勇疑惑地望着莫启青。
莫启青忙道:“你不信是吗?”
曾英勇摇头:“我是说向科武还在梁再堂手下,我得问问他。”
莫启青说:“我正要向你打听他的下落,对你们俩个我打内心欣赏!行,我都要了!”
曾英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复,莫启青明白他的心意,上下打量他:“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是很滋润。”说着从仿绸唐装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这里有五千大洋银票,先拿去花,花完了再找我。”
曾英勇第一次得到这么一大笔的钱,心中的所有顾忌一扫而光,他接过银票紧紧地捏在手里。
“我们先把军火生意做起来,回去后跟向科武商量怎么做,另外还要记得物色人选,花钱的事可以找我。”
曾英勇点头:“我认识的人多,只要莫兄一声号令,马上可以拉起一帮人马。”
莫启青替自己倒上一盏功夫茶,一饮而尽:“先说香港那边各堂口的情况,多少人马、什么样的人执堂。”
曾英勇于是把香港各堂口的情况详述了一遍。
莫启青摸着下巴说:“这些堂口最有实力的应该是陈余祥的‘洪胜堂’,他‘平分天下’的思想在江湖史也算是开天劈地第一件。按他的做法,我的军火是发展不到香港的,好在还有一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彭昆。我这里有一条,你马上回去向彭昆汇报,最好请他来一趟。”
曾英勇道:“他说过,只要有货,他马上携款过来。不知莫兄有何妙策,能不能告诉小弟?”
莫启青点头:“我们之间没啥不可说,只是尚为期过早不便说,你回去先看看彭昆的态度,我跟他面谈后才能定夺。”
曾英勇次日就回香港,临行莫启青特别叮嘱:“千万记住,不要说我是军火商,更不要透露我有堂口。”
曾英勇说:“莫兄放心,我不会乱说一句放。”
莫启青:“曾兄保重,恕不相送。这里的租房,我已替你交了半年租金,钥匙可带去,随时可以回来居住。”
曾英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香港,面对梁再堂和彭昆,想起“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是有些不自在,好在梁、彭二人并未多想。
彭昆问:“见着莫启青了?”
曾英勇:“见着了,马佛引荐的。”
“苏家兄弟呢?”
“下落不明。听马佛说,两位没跟他提过购买军火的事。”
彭昆点头:“知道了,你坐。”
曾英勇在梁再堂与彭昆的对面坐下。这里是客厅,中间隔着红木茶几,几上有茶杯和烟灰缸,四位短装打扮的卫士把守大门,天井里来来回回走动着舞枪弄棍的人。
“莫启青他怎么说?”彭昆问。
“他请你马上过去面谈。”
彭昆得意地看着梁再堂:“这是老天爷有意让‘洪义堂’称霸香港,莫启青的军火果然还等着我们。”
梁再堂喉管里有痰,像所有上了年纪的男人,肺部有了毛病。彭昆见他不吭声,又问曾英勇:“他说过要我带款过去提货吗?”
“没有。”
彭昆摸着下巴:“有点蹊跷。他应该提这要求……先过去再说。梁叔,请给我一些能在大陆通用的银票,我明天就去广州。”梁再堂:“这个好办,只是一路千万小心,军火出境在大陆是违法的,一旦查出麻烦不少。”
彭昆道:“梁叔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次日一早,彭昆打点行装,带领六名亲随,和曾英勇一行八人由水路启程去广州。
经过一夜的考虑,彭昆认为上百枝枪械目标太大,走陆路沿途关卡多,容易出事,决定租一艘快船,谎称去广州贩运桐油。当时,香港木船多,桐油需示量大,船家也不怀疑。
船家姓池,名一流,父子俩同在船上,儿子池小容替他当下手,池家是土著,世代以划船为生,香港逐步繁荣后,由过去的手划船改为机动船。
船自渡轮码头出发经过昂船洲进入珠江口,然后沿大鹏湾、虎门、番禹、黄埔至广州。
一路上走走停停,彭昆一边记路线,一边注意尚途关口,两天后才到达广州天字码头。
在天字码头泊好船,与莫启青取得联系,彭昆想在如意楼洽谈,莫启青却提出那里靠近码头,是警察特别注意的地方,提议洽商地点择在海珠区的星岛酒家,船家及随行人员留在如意楼。
星岛酒家三楼临北的一间客房里,莫启青请彭昆先入,由酒店跑堂伺候,自己趁机悄问曾英勇:“你没跟他多说什么吧?”
曾英勇点头。莫启青放下心来,随手把一样东西塞进曾英勇口袋里,才入内与彭昆施礼客套。
彭昆道:“两年不见,莫兄发福了,看样子日子过得十分光鲜。”
莫启青:“托福,一个穷当兵的,谈不上日子光鲜。”
彭昆听罢:“莫兄过谦了,你和别人不同,手里抱着金娃娃。”
莫启青摇头:“别提了,哪是什么金娃娃,是一堆废铁,没给我带来丝毫好处,这整天提心吊胆。”
“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莫兄还未找到合适的要家?”
莫启青明白这是彭昆在有意试探,把手往自己颈上一抹:“这是掉脑袋的玩意,我哪里敢。”
彭昆哈哈大笑:“莫兄过谦了,是卖剩下的才给我吧?”
莫启青心里一惊,想这小子果然厉害,嘴上道:“莫某人若有这般能耐,也不必等到今天还在谈两年前的事。不瞒你说,不是绝对可靠的人,我是不敢轻意接触。”
彭昆放下心来,又想出疑问:“都长锈了吧?”
莫启青一愣,原以为彭昆是老手,没想到会说出这样一句外行话来,心中暗笑一阵才开口:“彭兄不用担心,关于武器的保养问题莫某人当兵半辈子还是内行的,凡武器入库都要用黄油包裹,各零部件浸油,哪怕一万年后取出来也会像新的一样。”
彭昆装做懂行的模样点头:“这个当然,可是有了枪,没子弹也不成呀。”
莫启青这回终于忍俊不住,笑道:“既然我卖枪给你,就不会让你拿一堆废铁回去,按规矩,每枝枪带子弹二百发。”
彭昆望着莫启清:“总共有多少?”
莫启青:“你全要吗?”
彭昆:“原则上是这样。”
莫启青不愿再跟彭昆玩游戏,说:“实话告诉你,我有一百枝驳壳枪,子弹二万响,就看你能出多少价。”
彭昆在事前已打听过行情,为能争取主动,反问道:“货是你的,当然得由你开口,要不我说一百元全买下,你会干吗?”
莫启青斟满一盏功夫茶喝下:“看得出彭兄也是内行人,我也不会狮子大开口,按时下的行价,每枝配二百发子弹一百零五块大洋,如果由我护送去香港,保护费、路程费另算。”
彭昆道:“好,我都买定了。护送就免了,我自己想办法,也省去莫兄一大麻烦。”
莫启青道:“不瞒你说,这保护费和路程费是不能少的,我有一帮兄弟,这批货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弄出来,一旦成交,就准备离开此地,去香港落户。”
彭昆点头道:“我们‘洪义堂’要发展,正需要当过兵的人参与,明天你就集合他们,我们一起过去。”
莫启青:“多谢彭兄美意,这些兄弟早厌倦枪林弹雨,只想过清静日子,如果再涉足江湖,等于从船头又到船尾,还是没离开江湖。”彭昆知道再勉强会引起对方怀疑:“也好。兄弟们难得一叙,去如意楼快活,今天我请客,明天莫兄领我去看货,决定起运日期。”
莫启青说:“心意我领了,如意楼我是断不敢去的,怕走漏风声……另外,我还得跟弟兄们通通气。”
彭昆起身送客:“莫兄先做好准备,我等听好消息。”
莫启青离去,曾英勇问道:“军师,姓莫的提出护送,那是好事,我们可省去一路麻烦。”
彭昆道:“这个你就不懂了。你以为姓莫的老实?到了香港,他再放出风声,十几个堂口正急需武器,我们的计划岂不砸了?况且他们一伙全都是行伍出身,我们也不是对手,由我们自己运送虽然危险,这年头只要有钱哪有行不通的路?”
曾英勇点头:“军师果然高明,想得这般深透。”
彭昆很意道:“不高明能当你的军师么?傻瓜!”
曾英勇咧开宽嘴傻笑。
彭昆用右手食指顶着比他高一大截的曾英勇:“你小子走运,碰上我这么聪明的头儿。这批军火一旦运抵香港,马上就把所有堂口消灭干净,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我知道你喜欢女人,就分你去塘管那些鸡婆。”
曾英勇笑道:“都是男人嘛,军师你也喜欢女人。”
“你这话说的不笨,哈哈。”
曾英勇把手放进口袋,摸着了一样东西,记起那是进门时莫启青放进去的。他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摸出来一看,竟是一张叠成小船的纸条,打开,上面写道:有事请到昌岗路×巷×号找我。
莫启青的堂口在昌岗路×巷×号,这里离曾英勇住的星岛酒家不远。
从星岛酒家回来,莫启青便召集心腹黄绍光、黄绍荣密议。黄绍光兄弟是潮州人,身体结实,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凝聚了力气,黑黑的圆脸、单眼皮、高额头,两颊中间长着一管潮州人特有的扁鼻梁。两位随同莫启青出生入死,关系一直不错。
黄绍光坐下来就问莫名清:“堂主今天与彭昆淡得如何?”
莫启青说:“彭昆这个人很狡诈,难对付。”
黄绍荣站起,双目圆睁:“不好对付干脆一枪崩了他,不要跟他客气!”莫启青知道黄绍荣是火爆脾气,制止道:“问题哪有那么简单。开始我们谈得很投机,价钱也没有问题,姓彭的很爽快,但提到由我方护送,他却不肯让步,又不说出理由来。”
黄绍光比他弟弟处事冷静得多,道:“不会是担我们收费太贵吧?”莫启青摇头:“尚未提及价钱他就拒绝了,我们也不是想赚保护费,无非要去了解香港市场。”“这就对了,他肯定也是害怕我们去香港销货。”黄绍光道。莫启青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认为很复杂,看样子他也不像要做军火生意。”黄绍荣道:“那是什么意思?把他抓来用枪口顶着,他就会说真话。”黄绍光骂道:“你少乱放屁好不好?我在跟堂主商量正事!”黄绍荣虎起双眼:“你商量正事我就能商量正事?!”莫启青劝道:“不要吵,都是自己人。”黄家兄弟这才不说话,但眼睛还是互相瞪着。黄绍光说:“堂主,彭昆是什么用意?不弄清楚会对我们不利。”莫启青点头:“说得对,我们一定要把彭昆的用意弄清楚。”正说着,外面有人报告。莫启青示意黄绍荣开门,门卫报告道:“外面有个自称曾英勇的大个子求见堂主。”莫启青眉毛一扬,吩咐道:“请他进来!”对黄氏兄弟:“我正要和你们说,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们彭昆的用心何在,他已经来了。”莫启青喜形于色,很快,曾英勇走了进来。莫启青把密室门关了:“我正在念着你,你就来了。”向黄氏兄弟介绍道:“这位是我过去的战友,武功了得。”
黄氏兄弟冲曾英勇一笑,算是招呼。
黄启青又向曾英勇介绍:“这两位是黄绍光、黄绍荣,我们‘三山会’的得力干将。曾兄请坐,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我们正讨论彭昆为什么不要我们护送。”
曾英勇在一张骨牌凳上坐定,莫启青又问道:“你出来彭昆知道吗?”
曾英勇摇头:“他不知道我们是战友,不会怀疑,你一走他就回如意茶楼去了。”
莫启青点头:“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凭他彭昆狡诈多疑也想不到这一层。”
曾英勇笑道:“多亏莫堂主留了地址,刚才彭昆对我说,等拿到了军火就血洗香港,消灭所有堂口。他最担心你去香港与其他堂口接触,影响他的计划。”
莫启青、黄氏兄弟愕然。
莫启青叹道:“难怪他先是问我共有多少军火,再又是不让我去香港,原来是另有所图。”
黄绍光、黄绍荣齐声问:“堂主怎样处理此事?”
莫启青眼望着天花板:“从表面看来,他要消灭香港其他堂口与我们无关,可事实上关系重大,一旦他的阴谋得逞,不仅以后我们不能在香港做军火、烟土生意,向那里发展都不可能,他会成为我们的死对头!”
黄氏兄弟面面相觑,这一层,他俩是怎么样也意想不到的,光凭这一点,就不得不佩服堂主的老到。
黄绍光说:“那么我们要千方百计阻止彭昆的阴谋得逞。”
莫启青道:“说得很对,各位想想,我们怎样才能使彭昆既达不到目的,而又不怨恨我们。”
黄绍荣道:“我就知道不卖军火给他能叫他达不到目的,这样做肯定就要得罪他,堂主有什么妙计妙策尽管吩咐,我们这些粗人天生就是打打杀杀的料。”
黄绍光横了他一眼:“你这是跟谁说话,对堂主有没有礼貌?”
黄绍荣红着脖子道,“我天生就是这嗓门,堂主也了解,你不要老是揭我的短处。”
黄绍光还要顶嘴,莫启青说:“阿光,你是哥哥,让他几句。”
黄绍光转对曾英勇说:“你可能还不了解,阿荣从小喜欢和我作对,吃饭争碗筷,吃菜争多,连去海边拾贝壳我的贝壳比他漂亮都要说我抢在他前面占了便宜。”
莫启青喝道:“阿光,你有完没完?!”
黄绍荣见哥哥挨骂,也就不再争执了。潮州人性格暴烈,好斗,在家兄弟都不相让,到了外面又团结一致,一旦出了乡,天下潮州人又成了一家,很讲义气。
沉默片刻,莫启青仍继续刚才的话题:“彭昆不能得罪,他乃是我们最大的主顾,明天看货的时候,子弹不要给他看,说正在筹措之中,以此拖住他,我们就利用这空隙去香港先建立一个秘密点,由曾英勇负责,暗中联系其他堂口,争取在极短的时间内让香港都拥有我们三山会出售的武器。”
曾英勇说:“我不妥,现在我的身份还是洪义堂成员,一旦暴露,对你们、对我都没有好处。”
莫启青道:“曾兄说的很对,我的意思是你对香港情况熟,先帮着打理租一秘密处做据点,最好靠近海边,随后我的武器也运达,由黄绍光带一帮兄弟守护,你仍可以在洪义堂做事,有情报可以秘密联络,阿荣枪法好,运武器难免发生意外,就留在我的身边。暂时就说到这里,如果情况有变再另想办法。”
曾英勇看看天色已晚,担心彭昆找他,起身告辞。
英启青起身握着他的手:“我就不留你了,凡事要见机行事,卧底历来是十分危险的,加之彭昆为人狡诈多疑,多保重。”
曾英勇道:“莫兄不必相送,请留步。”
曾英勇回到星岛酒楼,冲了凉,叫来逆女过夜。时间过得很快,不觉天已大亮,彭昆带着几个手下过来敲门,曾英勇才急急起床洗漱,陪彭昆在客房等候莫启青。昨天双方商量好了,上午九点一起来这里会合。
九时正,莫启青在黄绍光、黄绍荣的陪同下准时来到星岛酒楼,双方不再客套,喝了一轮茶便下楼上了莫启青开来的福特车。其余等人上了另一辆客货两用车。
汽车在天字码头对面的珠江边停下,跟在后面的黄氏两兄弟率先跳下客货车跑过来对彭昆说道:“彭先生,看货不宜人多,你一个人就够了,别介意,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未等彭昆反应过来,两艘乌蓬船己靠向岸边招呼他们上船。
莫启青说了一声“请”,陪彭昆上了一叶小舟,随后黄氏兄弟也上了另一叶小舟,两舟向江心划去,然后顺流而下,在二沙岛最北的江心抛锚。这是初冬的上午,太阳无遮掩地直照江面,珠江水一碧如玉,随处可见清水中鱼儿游动。
两条船正对着二沙岛的北端,江上不时过往各类船只及撒网捕鱼的渔民。
黄氏两兄弟从船舱里寻出鱼网向江心撒去,收网时,除了几条活嘣乱跳的鲤鱼,还有几个系着铜线的空瓶。
黄绍光和黄绍荣把鱼网和鱼随便抛在船头,只把空瓶抓在手里,轻轻地一拉,竟有五只木箱浮上水面……两位划船的艘公过来帮忙,很快把箱子搬上船,起了锚,顺流而下。
莫启青的船仓里放了两只木箱,他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锤敲开湿漉的木盖,露出一层油布来。
彭昆迫不及待地揭开油布,底下意是一排排黑亮的驳壳枪……见着这些可以给人带来权力、地位、财富的宝贝,他不顾枪身上还有一层厚厚的黄油,抽出一枝拿在手里把玩……
彭昆还不会用枪——准确地说,今生他还是第一次摸枪。
莫启青见状,戴上一双手套,抽出一枝扔进旁边一个早备好的木盒内翻弄几下,再脱下手套从木盒里捡出满是草木灰的驳壳枪用干抹布擦试起来。彭昆看着他变戏法似的擦好一把枪,于是扔下手里的,夺过来把玩起来,嘴里喃喃道:“好东西,真是个好东西!”
莫启青见他对武器的使用一窍不通,又手把手教他如何握枪、瞄准、上子弹,开保险、击发……彭昆摇头道:“可惜没有子弹,真想打一枪过过瘾。”正说着话,船已漂流了好几里水路,在下渡村附近靠岸。莫启青钉好箱,早有几个渔民打扮的人把木箱扔进鱼筐,上面堆了鱼网,抬着走向村子。原来“三山会”在广州很有实力,堂口遍布城乡每个角落,行动神速,且纪律严明。彭昆看得呆了,他只以为这是军队里训练出来的人,根本不曾想到莫启青拥有堂口。除了艄公仍在船上,莫启青、彭昆、二黄四人沿着乡间马路走了两华里左右,福特车和客货两用车早已停在一条公路旁等候他们。众人仍回星岛酒家。汽车启动后,莫启青问道:“彭兄,我的货你已经看了,不会有假吧?”彭昆连连摇头:“莫兄说哪里话,莫非你怀疑我彭某人有假?”“不敢,彭兄乃堂堂‘洪义堂’的军师,怎会有假?”彭昆敛起笑:“我想莫兄多少是会有点顾虑的,这么大一桩生意,空口说话谁也不会相信。我这里带了一万元可在广州提款的银票,可能还短一点,莫兄若信得过,我先把货提走,你派人随我去一趟香港,保证一毫不少。”莫启青点头:“我当然信得过你。只是枪械有了,子弹还得缓几天。”彭昆疑道:“怎么?非要足款才能提货不成?”
莫启青苦着脸道:“彭兄误会我了。不瞒你说,子弹不比枪械,它由火药制造不耐潮,刚才你已经看见,我是采取水藏的办法,时间一长,就会失效。”
莫启青抓住彭昆不懂武器常识,有意捉弄。
彭昆信以为真,皱眉道:“没有子弹的枪等于一堆废铁。”
莫启青:“彭兄别急,有了枪,子弹好办。实不相瞒,当初曾英勇与我洽谈,我不大相信,受骗多了,以为又是耍人的把戏,所以没有做准备。”
彭昆仍不放心:“一时半刻去哪里搞子弹?”
“彭兄放心,我自会有办法,不瞒你说,子弹是现成的,只是存放了多年。”
彭昆急道:“存放时间长了,会不会失效?”
“所以我才要你等几天,几天以后,我以前的一位手下调任军输仓库任保管员,再换成新货。”
“要等几天?”
莫启青:“不会超过一月。”
彭昆摇头:“我的胡子都白了。”
“若等不及,彭兄可先回去,一个月后一定有货。”莫启青估计彭昆是绝对等不及的,看他如何处置此事。
果然彭昆进入了圈套:“好吧,我先付一半定金,这批枪我还是马上运回去,待子弹办齐了,我再交付另一半款项。”
彭昆目的很明确就是垄断这批军火不落到他人手里。
福特车转眼停在星岛酒家门口,莫启青道:“彭兄,我就不上去了,生意暂谈到此。”
彭昆急了,一把将他拉下车:“这算那门子生意,你还没答复我呢。”
彭昆拉着莫启青上了三楼,未落坐,彭昆急不可待:“这事就这样定了,这是一万银票,先收着,我不怕你跑,难道你还怕我不成?”
莫启青故意推让:“恐怕不合做生意的规矩,还是等几天我把子弹办齐再说。”
彭昆:“好了,好了,我没功夫跟你泡,香港那边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你通知手下做好准备,不要到时候交不了货。”
莫启青不再客气,收好银票:“彭兄既然有意,莫某恭敬不如从命。提货的事不用你担心。”
彭昆只要求莫启青把货送上船,余下的事由他自己打理,为了省去麻烦,说好就在下渡村交货。莫启青用完餐立即离开星岛酒家,率众回到昌岗路堂口办事处,招黄氏兄弟进密室议事。
“今晚阿光去下渡村负责发货,一定要取到彭昆的收条,另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说到这里,莫启青停顿下来。
黄绍光把椅子向前靠拢支起了耳朵。莫启青道:“你去跟曾英勇联系,拟定一个在香港的具体联络方案——告诉他,就在这两天我会去香港。”
黄绍光:“堂主先拟一个方案他岂不省事多了?”
莫启青:“不行,我们对香港一无所知。”
黄绍光临走莫启青给了他一样东西:“这一张万元银票,你拿到钱庄去换成香港通用的,再交给曾英勇,要他帮我们在香港租一处住房,有合适的人选先招一批。”
黄绍荣见莫启青要哥哥办这办那,憋不住了:“堂主,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去做!”
莫启青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左右手,阿光的长处是办事老练,论冲锋陷阵,三个阿光都比不过你。”
黄绍荣这才不说话,露出得意的神色。
莫启青认真说:“你的任务比阿光更艰巨,我就要运一批货去香港,这一路关卡林立,不时要用枪说话。”
黄绍光走后,莫启青心里很不踏实,仿佛有一件必须办却没办的大事,认真反思,却又不曾有漏洞。
这时黄绍荣问他:“堂主,彭昆还住在星岛酒家吗?”
莫启青随口回答:“在如意茶楼。”这时猛然记起马佛经常光顾那里,而马佛既知道他莫启青的底细又和彭昆认识……不禁一拍胸口:“大事不好!”
黄绍荣问:“堂主,出什么事了?”
莫启青:“阿荣,快,快去如意楼寻找马佛。马佛,你认识吗?”
黄绍荣:“认识,一个大胖子。”
莫启青知道黄绍荣鲁莽,不宜说得太多:“我有急事找他,你尽快把他请来就行!”
黄绍荣刚下楼,莫启青越想越不放心,决定亲自去一遭。
当时的广州市区还没有桥,去河南需要摆渡,把车停在天字码头对岸,立以就租了船。
在船上莫启青要黄绍荣和船家换了衣服,戴一顶遮脸的斗笠,吩咐到了茶楼见机行事,尽量避免和彭昆见面,万一寻不着时可向一个叫“咪咪”的小姐打听马佛的下落。
船到了岸,黄绍荣上船办事,莫启青在船上等候。
十几分钟过去,黄绍荣回来。莫启青急问道:“看到人了吗?”黄绍荣摇头:“我们来晚了半个钟头,咪咪小姐说他刚离开。”
“去了哪里?”
“没说,可能是家里。”
莫启青吩咐船家:“划回去!”
船家不敢怠慢,拼命地划动双浆。
马佛的租房在瑞宝,曾经去过那里。
在一片荔枝林旁边,莫启青一眼看见马佛和几个农夫指手划脚,农夫肩上扛着锄,赤脚上粘满泥,与长袍马卦的马佛站在一起极不协调。
莫启青与黄绍荣耳语。黄绍荣下车,偷偷绕过去在马佛的肩上猛拍一下:“姓马的,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了?”
马佛回头看清是黄绍荣,讶问道:“你,到这里来干吗?”
“我正问你呢。我替堂口收债,没想碰上你这鬼!”马佛道:“我家本来就在这里,要不要进去坐坐?”旁边的农民看看黄绍荣,走了。
马佛因和莫启青熟,也和黄绍荣见过几次面,虽未深交,此刻到了家门口免不了要客气一番。
马佛在前引路,来到一栋低矮的砖房,马佛向黄绍荣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进。”黄绍荣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老马,请。”
马佛不再勉强,摇摇头把门推开却见里头坐着一个人,竟是莫启青,马佛转身要走。
莫启青冷笑道:“马先生不要走,自己家里你怕什么?”
马佛道:“莫先生真会唬人,招呼也不打就坐到我家里,我还以为是打劫的,能不怕吗?”
莫启青没想到马佛如此镇静,沉下脸:“打劫?是不是最近彭昆给了你一笔钱——你才害怕打劫?”
马佛咧着厚嘴唇:“彭昆?彭昆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莫启青说:“阿荣,把门掩上,不要让外人进来。”
马佛看看莫启青,又看看黄绍荣:“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启青道:“我们来找你。老实招供,你对彭昆瞎说什么了?”
“阿莫,求你别装神弄鬼了,几天前我敲了曾英勇四十个大洋,把如意楼的咪咪小姐包了起来,今天才送她回去。”
“我问的就是你今天去送咪咪和彭昆说什么了。”莫启青紧逼不放。
马佛哭道:“冤枉呀,我在如意楼总共呆不到几分钟,你就非要赖我,我历来知道江湖恩怨难扯,你把我扯进去真是冤枉!”
莫启青见硬不行,脸上露出笑意:“马兄别介意,我在跟你开玩笑。我这些天对彭昆监视得甚严,每时每刻都派人盯梢,他们回来向我报告说你刚才被彭昆叫到房里说了些什么。马兄,你说出来也无碍,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这是一千元银票,把这房子买下来,别老是到处瞎跑了,一辈子连自己的窝都没有一个。我准备再开设一个堂口,正需要一位军师,我觉得你是最佳人选。”
马佛以前曾多次有意投靠莫启青,一直没答复,现在居然要他当军师,胖胖的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嘿嘿,这么说,从现在起我也是‘三山会’的人了,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确实不曾见过彭昆。”莫启青笑道:“好吧,我也相信你。”说着在马佛的肩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好吧,准备准备,过两天我就派人来接你,以后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马佛躬身:“谢谢堂主栽培。”
莫启青转对黄绍荣:“阿荣,我先走了,收完帐早点回来。”
黄绍荣答应着,目送莫启青离去,才回头与马佛说话:“马先生。”
马佛回见黄绍荣亮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惊道:“你、你……你要干吗?”
黄绍荣狞笑:“不干吗,奉堂主命令,索你的命。”
“不、你不可以杀我,我真的没见过彭昆。”马佛步步后退。
黄绍荣步步紧逼:“正因为你没见过彭昆,堂主不想你们见面,所以才杀你。”
马佛己经没有了退步之地,背脊顶住了墙:“不,不要杀我,我见过彭昆,你走远一点让我说话。”
黄绍荣把脸拉下来:“你见过彭昆更应该杀你。”
马佛口吃道:“为、为什么……”黄绍荣伸出左手抓了马佛的腮身,双眼布满凶光:“不为什么。我喜欢杀人,我已经好久没杀人了。”
黄绍荣举起利刃,扎向马佛左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