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彭昆的广州之行,虽未成功地除去心腹之患陈百威与莫启青,但总算使他们遭受了打击。特别是借工人纠察队之手在大鹏湾给予各小堂口重创,几乎令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恢复正常。
彭昆是惯用借刀杀人的,几乎成了这方面的专家、高手,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算计别人、利用别人。
在广州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苏兆征,一回到香港,立即又有了更高明的计划:把苏兆征暗杀了向总督司徒拨讨好。
此计一旦成功,彭昆即成了司徒拨身边的红人,当太平绅士绝对没有问题,说不定因暗杀罢工领袖有功,能得到女皇陛下的赏识……然后封爵,成为伍廷芳式的人物……如此一想,彭昆兴奋不已,立即驱车去拜会麦当汉。
麦当汉因镇压罢工忙得焦头烂额,见彭昆来访,准备随便敷衍了事。
彭昆最善察言观色,说道:“署长,我不会打搅你太长时间,只说一句话就走。”
麦当汉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示意彭昆在对面坐下。
“谢谢,站着就可说完。”彭昆道,“这次我在广州结识了苏兆征,可以随时杀了他。”
麦当汉连忙起身拍着彭昆的肩:“请坐,慢慢地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真能杀掉苏兆征,我带你去见总督!”
彭昆坐下,把在广州认识苏兆征的经过从头至尾述了一遍。
这回轮到麦当汉兴奋了,长期以来,司徒拨一直责令警署暗杀省港工人领袖苏兆征、林伟民等人,因在香港下手担心引起骚乱,所以一直没有结果,这次去广州行刺,且是由中国人自己动手,可算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当即,麦当汉带领彭昆去见司徒拨。
司徒拨早年毕业于牛津大学,并获学士学位,1910年至1911年曾以英国殖民地特派员的身份视察香港,滞港期间对香港内政做过认真的调查,有丰富的殖民地行政管理经验。由于他兢兢业业为英国政府效命,1919年被册封为爵士并就任香港16任总督。
司徒拨生来命苦,上任之初,扑面而来的就是香港工人一浪高过一浪的罢工,苏兆征仿佛成了他一生的最大克星。
1921年4月6日,海员出身的苏兆征、林伟民、陈炳生等人在孙中山的支持下,成立了中国海员工业联合会,向香港工人发表宣言:“请看现在的世界,是工人自由的世界?还是专制魔王的世界?”激励海员行动起来,“猛省觉悟”,投入斗争。经过细致的准备,于同年九月,向各轮船公司提出三条要求:一、增加工资。要求工资10元以下的加5成,10元至二十元的加4成,二十元至30元的加3成,30元至40元的加2成,40元以上的加1成。
二、工会有权介绍海员就业。
三、签订雇工合同时,工会有权派代表参加。
这三条要求,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增加工资;二是改善雇工制,反对包工剥削。
工会的这些合理要求,资本家根本不予理睬。同年11月,工会再次去交涉,又遭资本家的拒绝。这时资本家却对雇用的外国海员增加了15%的工资,这更激起中国海员的公愤,纷纷要求罢工,以打击资本家嚣张气焰。1922年1月11日第三次去交涉,并限令资本家24小时内给予圆满答复,否则到时就立即举行罢工。
最后通碟发出后,资本家仍然置若罔闻,不予答复。
1922年1月12日下午5时,震惊中外的香港海员大罢工爆发了,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立即发表罢工宣言。要求全体会员遵守《海员停工规则》,万众一心,去争取胜利。《海员停工规则》内容包括:凡海员停工上省者要向总会报名,停工者膳宿一费由本会供给。不愿赴省里者费用自备。停工之后非得本会许可不得私自复职……无论是会员还是非会员,都响应工会号召,遵守停工规则,积极投入斗争。
海员罢工后,轮船停航。香港的粮食、肉类、水果、工业原料,以及日用品等来源断绝,市场货物奇缺,物价暴涨。当时正值春节前夕,居民怨声载道,港英当局陷入极度恐慌。司徒拨紧张之至。
司徒拨首先派出华民政务司夏理德到工会来进行威协,说道:“本港政府是不允许此种罢工行动的。你们的条件可交本大人替你们斟酌办理。你们罢工就不怕饿肚子吗?”
苏兆征在人群中挺身而出,高声答道:“我们的条件已经提过3次,每次都通知政府,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讲话,现在已经罢工了,要复工除非接受我们的全部条件不可。至于饿肚子,那是我们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担心。”这番话,表达了海员的革命志气和斗争决心,夏理德听了后无言对答,狼狈退出,并将此情况报告司徒拨。
2月1日下午6时,司徒拨派出警察一百多人,携带机枪2挺,包围了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港英当局诬蔑“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陷本殖民地生命于危险之境”,宣布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为“非法团体”,悍然下令予以封闭,强行摘走了工会的牌子,还逮捕罢工领袖和工人,妄图用高压手段迫使工人就范。
但是,中国海员工人罢工决心已定,司徒拨处境十分难堪。他们见高压压不倒,又采取软的花招,叫御用华人社团出面。面对新花招,苏兆征、林伟民等代表提出按“原样恢复工会组织”为谈判先决条件。
司徒拨指令说:“恢复工会是可以的,但政府已下令封闭,岂能原样恢复?为维持当局威信,应将工会名称改一下,哪怕增加或减少几个字也好。”苏兆征、林伟民坚决地回答:“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的名称一字不能增,一字不能减,而且必须把原工会牌子送还,否则毫无协商余地。”
那些人见口舌用尽,毫无结果,就妄图用金钱来收买。苏兆征等不为金钱所诱惑,严正表示:“一切取决于罢工工人,不经大家同意,休想复工!”说罢,率代表拂袖而去。
在苏兆征的领导下,罢工坚持到最后,迫使了司徒拨答应了工会的要求,历时56天的香港海员大罢工以胜利告终。
败落的司徒拨刚刚喘过气来,省港大罢工旋即又起,以苏兆征为首的罢工工人比前一次更加决心坚定,受其影响,罢工人数增至25万之众,自香港开埠以来给港英政府一次最沉重的打击。
司徒拨对苏兆征的仇恨可想而知之。
麦当汉把彭昆引荐给司徒拨,一听说眼前这位“马脸”能杀苏兆征,果然表现出十二分的热心。许诺一旦成功,立即加封“太平绅士”,来年竟选议员特别提名。
得到司徒拨的许诺,彭昆更踏实了,频频与麦当汉、伍平聚会,研究“暗杀”方案。
考虑到工会方面早有警惕,彭昆决定亲自去一遭广州,因为他刚刚才替罢工委员会立了一大功,苏兆征会接见他,只要肯接见,就不难下手。彭昆挑选几名精干的“红棍”、“草鞋”做杀手,潜赴广州。
临行前,苏小枫向彭昆报告一个消息:最近香港所有参与走私的堂口都“栽了”,独独剩下我们“和义堂”完好无损……听了半截话,见苏小枫吞吞吐吐彭昆问道:“有人怀疑是我告的密?”
“是的,他们对军师恨之入骨,连说到军师的名字都咬牙切齿。”
彭昆冷笑道:“能被更多人恨,说明在社会上我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总比默默无闻好得多。”
“话是这样说。”苏小枫搔着头,“可是他们因为太恨你了,发誓要报仇,这些天各堂口派了好多探子到处打听军师的下落,都想——”
“都想什么?快说!”
“都想置军师于死地。”
彭昆轻轻捶着自己脑袋说道:“这很正常,复仇之心人皆有之,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军师你——该怎么办?”
“不怕,”彭昆把瘦瘦的屁股在太师椅上放稳,“如果大家都怕报复,谁还敢称霸天下?社会怎么能发展?当年秦始皇、武则天、曹操,不知有多少人恨他们,结果怎么样了?恨他们的人一个个不得好死!人只要毒辣凶恶到了家,自然就有了威信和势力,可以把所有的对手逼进地狱!你懂了么?”
“懂了。”苏小枫道。
彭昆又思考了一会儿,自忖: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小心为妙。于是说:“阿枫,你下去寻几位长相和我差不多的弟兄做我的左右亲随。”
苏小枫从众多“和义堂”会员里选出了两位“马脸”交给彭昆。彭昆请求化妆师,把他们打扮得和自己无异,一样的长衫,一样的瓜皮帽,一样黑黑的脸皮……因担心走漏风声引起苏兆征的警惕,彭昆决定立即行动。
是日傍晚,彭昆率领十几名杀手乘坐快艇由水路去广州。
船于半夜进入天字码头,在江边抛了锚,系上缆。
彭昆上一次因出卖香港各堂口有功,加之也学会了几句革命口号、词语,苏兆征把他认做开明绅士。俩人谈得十分投机,彭昆在“捧人”方面是很有一手的,尤其察颜观色堪称一绝,接触不出一天,就了解了苏兆征的禀性,改口就说自己也出生在贫苦农民家庭,自小受尽了地主恶霸的压迫,富有同情心,向往革命……很快便熟络了。
说得具体些——彭昆与苏兆征见面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有杀人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苏兆征和司徒拨之间的矛盾。
彭昆因平时做恶太多,害怕别人暗算,行动也十分诡谲小心,纵是深夜,仍疑神疑鬼,一上岸即令苏小枫去附近的旅店盘查,看有无从香港过来住宿的。苏小枫扮成投宿者,果然在附近一家旅店发现住满了刚从香港过来的工人。
彭昆得报,更生疑了。在大门口与纠察接洽获准后,为防不恻,先令和自己长相一样的“红棍”进去。
“红棍”离开没多久,就在苏兆征门口遭枪击。由于工人纠察在闻到枪声后全部出动,至此,彭昆也顾不得暗杀苏兆征了,仓惶逃跑,星夜赶回香港。
经历过这一次惊吓,彭昆也意识到自己树敌太多,日后外出更加小心、谨慎。
从广州归来,司徒拨多次派麦当汉去询问,彭昆也不说已去过广州,如果让司徒拨知道已失过一次手,港督不会很蠢,知道苏兆征今后会更加小心,暗杀之事也就落空了,因此,每次搪塞说正在加紧布置。
麦当汉也看出此事无望,因近来也得过彭昆不少好处,透露说:“司徒总督任期已满,根据他的政绩,女皇陛下可能不会要他在香港呆下去了。”
“此话当真?”彭昆急问道,“他不是刚刚致电首相要求发兵攻打广州么?上次他说得很有把握的。”
“吹牛。”麦当汉说,“首相已经复电,电文我都记得非常清楚——香港困苦,伦敦至深悬念。惟综观全局,现时无法出兵。”
彭昆总算松了口气,搓手道:“我幸亏没有得手,要不真的就成了‘民族败类了’。”
麦当汉不解,问道:“彭先生此话怎讲?”
彭昆把自己去行刺苏兆征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连连庆幸:“真是老天有眼,要不真是浪费表情了。”
麦当汉皱眉说:“我听说中国的江湖中人物都讲义气、够朋友,我觉得彭先生不太对劲。有句中国话说‘人走茶凉’,可司徒总督还没有走你就这样。”
彭昆笑道:“我这是跟你们英国人学的,注重实惠,上次你领我去,司徒总督夸下海口,说英国马上派兵,这次非要中国割让出整个珠江三角洲不可,到时候少不了我的好处。重利之下,我冒着当‘民族败类’的罪名也值得。可是,司徒拨竟是骗我的,凭什么我要替他卖命?”说到此处,拍着麦当汉的肩说:“放心,只要你还在署长位置上一天,我就孝敬你24个小时,怎么样?够‘实惠’了吧?”
俩人一起怪笑。
一会,彭昆又问道:“司徒拨走后,你们英国政府会派谁当第17任香港总督?”
麦当汉说:“金文泰。”
“金文泰是什么人?”
“当然是英国人啦。”
我问,“金文泰是什么来头、什么身世、有什么爱好。”
“问这些干吗?”
“亏你还是警察,连这常识都不懂,当然是想巴结啦,比如你喜欢女人,我最大限度地满足你,要不,你肯这么随便地坐在我的客厅里?”
麦当汉道:“不,我坐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你提供女人,而是为了工作。我们英国人虽是一个重利的民族,但都很敬业,很少有你这种专靠阿谀奉承生存的家伙。我估计可能是中国君王出得太多的原因,所以有了你这阿谀一族的存在,而且比扎扎实实干事的人活得好。”
彭昆道:“麦当汉先生先不要扯得太远了,快告知金文泰是什么样的人。”
麦当汉叹道:“好吧,我满足你这一要求,金文泰当过第15任港督梅含利的私人秘书,对香港非常熟。早年还专门在广州学过两年粤语和中国书法,不仅会广东话,而且还是一位完美的中国书法家。”
彭昆与麦当汉说着话,忽见苏小枫在门外转来转去,像有什么急事。麦当汉见状立即告辞,彭昆于是把苏小枫召进来。
苏小枫报告道:“军师,我得到一个重要情报,陈百威前天去了越南。”
彭昆:“他去越南干什么?”
“去越南买妹仔。说是要把金陵现有的女人统统换掉。”
彭昆追问道:“还听共他内容吗?”
苏小枫趋前一步,说:“还听说陈百威与许成名联手,一起对付我们。”
彭昆马脸拉得更长,捶着桌子骂道:“妈的,当初心慈手软悔不该心慈手软,早就该把‘和群乐’灭掉!”
“是的,我们早就该灭掉‘和群乐’。”苏小枫附和道,“因为他迟早会是我们的敌人。”
“你早先怎不提醒我?”
“报告军师,我也是受你的启发才想到的。”
“混帐,”彭昆骂道,“废物!”
苏小枫说:“废物报告军师,行刺军师的人已经查出来了,是陈百威指使邓大清干的。”
“又是陈百威……”
苏小枫说,“香港江湖上的人都在说陈百威,说他比军师你还要——”
“还要什么?”
“我不敢说,怕军师生气。”
“说,我不生气。”
“说陈百威比军师还要厉害。他们把军师比成一条毒蛇,把陈百威比成一只老鹰,还说香港将来的天下绝对是陈百威称雄——”
“雄”字还没说出来,苏小枫己挨了彭昆重重的一耳光,叫道:“哎哟,好痛,你说过不生气的。”
彭昆道:“我是说过不生气,可没说不打你,谁让你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说着,又是一耳光。
苏小枫哭道:“不是我长别人家志气,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还说军师这次命大,若是陈百威亲自出马,你早就没命了。”
彭昆气得全身发抖,苏小枫以为又要打他,连忙说:“小的告辞,军师自己方便!”
彭昆:“慢着,你马上叫麦当汉署长,说有一起国际性的贩买人口案将在香港发生,这对英国政府的名誉有相当大的损失。”
苏小枫走后,彭昆在室内来回踱步,想自己心事:老子与莫启青、许成名、陈余祥都交过手了,没有吃亏。这个陈百威,才初次交手,就显示了手段,看来此人绝非池中物,将来必是克星……
彭昆仰头,发现天花板上有一只壁虎——正是断尾的那一只,它在追吃顶灯附近的小蛾子。
见了这只无尾壁虎,彭昆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想起从一文不名的小瘪三混到今天,凭的都是自己的聪明才智。这样想着时,又充满了信心,又有了计谋……
话分两头,邓大清去广州刺杀彭昆的第二天,陈百威等不及听消息,就与何南去越南。堂口的事交给文贵打理。
何南从小在外面闯荡,东南亚各国都去过,其中,在越南荣市附近呆了两年,对那里的风土人情有所了解,并略通几句越南话。
从香港至荣市过去只有一条航线,即从琼州海峡过北部湾,全程约七八百里。
荣市是一座海滨城市,经济文化相当落后,加上越南总体经济不景气,当地居民的生活十分艰难,尤其是农村,几乎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餐。
何南十几年前替老板种罂栗,在一个叫板栗山的地方租下了大片土地,当地人得知他们是从香港来的,十分羡慕,问这问那。
两年的时间里,何南认识一位名叫阮安妮的寡妇,寡妇拖着一位八岁的小女儿小妮。两人从相识到相恋。干柴烈火,当时何南也告诉安妮家有妻子女儿,但双方都控制不住自己。
两年后,老板赚不了钱,转去“金三角”购买现成的鸦片,撤销了种植园。
临走,何南与阮安妮挥泪相别,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了,谁想冥冥中情事未了、缘未绝,十多年后又有机会。
按说买越南妹也不必非要到荣市不可,广西凭祥附近就有好多。一听到陈百威要去越南,何南心中的旧弦立即触发,坚持说荣市的越南妹纯正、性感,最受嫖客们的青睐,并说自己对当地情况很熟。
船从香港出发,中途在海口加了油,购置路上要用的东西,在北部湾地区又遭到了风浪,四天后才抵达荣市。
在荣市,陈百威安排手下先在旅店住下,然后随南叔来到板栗山。
阮安妮的房子是一座依山的小竹楼,门前一条小河,当年何南有空的时候经常帮她劈柴、种稻子。
南叔率众人绕过一道山,见竹楼前有一位婷婷少女,猜想可能正是小妮子。
南叔令陈百威先等着,用越南话问道:“姑娘,这里是阮安妮的家吗?”
少女转过身,见是一位异乡壮年男子,且说的越南话极不标准,心下明白了八九分,问道:“你是谁?”
“我叫何南,香港过来的。”
“南叔,真的是你?我是小妮!”说着,飞奔过来,扑在何南怀里。
何南抱起小妮,原地旋了几圈,又认真打量:“嗯,长得很漂亮!一定能嫁一个出色的姑爷。”
小妮装成很生气的样子,在何南身上捶打:“你坏,不许你乱说!”
这时附近村子里的女孩见这边有人笑闹,都跑过来看热闹,有胆大的女孩问道:“小妮,那个外乡人是谁?”
小妮兴奋地蹦跳过来,大声宣布道:“姐妹们,快过来,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南叔,从香港过来的!”
姑娘们一阵风似的跑来,排成半圈把何南围在中间,认真地看。
陈百威也走了过来,见这些女孩一个个都相当有姿色,只是衣服破旧了些,如果稍加打扮、修饰,绝对会压倒香港所有的妓女!
南叔笑道:“小姐们,我在这里的时候你们都是这么高的小不点。”南叔用手比试!
姑娘们都“吃吃”笑。
一个胖女孩问道:“何先生,你这次会不会带小妮去香港享福?”
“你们猜呢?”何南道。
“小妮一直盼着你来接她,好多小伙子追求她,她都不干。她可想去香港了,你就带她走吧。”那个胖女孩说。
“我当然会带她走,你们愿不愿去?”
“愿意。”众人异口同声。
胖女孩又问:“你不会骗我们吧?”
何南说:“我不会骗你们,香港最近闹罢工,很多人回了广州,正需要人呢。”
众女孩欢呼雀跃:“我们要去香港罗!”于是争着亲近小妮,高兴地搂成一团。
何南一路来到竹楼里,四下里寻找,不见要找的人,悄声问道:“小妮,你妈妈呢?”
小妮垂下头,众女孩一下子禁若寒蝉。
从他们的表情里,何南已明白了几分,拍着小妮的肩:“什么时候?”
小妮仰起头,双眼挂满泪珠:“一个月前,你早来一个月就好了,妈她真的好想你……”
为了今天,何南做了好久的心里准备,下决心一定要把阮安妮带回香港,没想到恋人已在一个月前死去。阮安妮是毒蛇咬死的,何南心一酸,禁不住泪如泉涌。
何南正在细问,陈百威进来了,于是介绍道:“这位是陈先生,我们的老板。”
陈百威不懂越南语,抱拳向周围施了一个中国的见面礼。
女孩们怯生生地望着年轻英俊的陈百威,但见他一身西装,头发光滑洁亮,脚上一双尖头棕色皮鞋,手指戴了两枚熠熠生辉的钻戒,这行头越南女孩还是第一次见到,虽不知确实价值,但凭第一感觉知道这是香港来的大老板。
女孩们的目光既惊且羡。
陈百威接过小妮搬来的竹靠椅率先坐下,扫视了一眼屋里。
这是越南随处可见的普通竹楼,分上下两层,下层堆放一些农具及家私,家私都是竹制的,上一层是阁楼,人就住在上面。在上层的空间悬挂了很多地瓜。地瓜是当时越南农民的主食,秋收后除了地窑储存,其余的则用刀砍碎或切成片在太阳底下晒干;因晾挂的地瓜好吃,越南人喜欢选出最大最好的悬在竹楼里招待客人。陈百威与何南商议了一阵。何南就问女孩们:“小姐们,我们公司来越南招工,各位愿不愿去?”女孩子吃吃笑,说道:“你们会不会骗我们?”何南认真道:“我们是正经生意人,怎么会骗你们?小妮也要跟我们走。”小妮问道:“陈老板,你们公司是干什么的?”“我们公司呀,”何南把一只手搭在小妮肩上轻轻抚摸,“什么都干,航运呐、酒店呐、赌馆呐,都有。”“我们女孩子能干什么?”胖女孩问道。何南把手拿下来:“这要看各人的条件,比如你,只能去伙房干厨娘。”女孩子们一齐笑起来,有的说:“肥妞干厨娘天天吃好的,以后更加肥了。”有人打趣道:“肥妞,有好吃的可别忘了姐妹们。”肥妞骄傲地说:“当然忘不了罗!”后又问道:“何先生,那她们干什么?”何南认真地打量其余女孩子,见她们一个个身材苗条,眉清目秀,点头道:“她们都可以做‘服务员’。”“服务员是干什么的?”何南:“服务员就是坐在漂亮的房子里陪这号大老板说话、喝茶、跳舞。”说罢,指了指陈百威。肥妞道:“怎么,她们的工作这么好?那我也要干服务员。”何南摇着头:“嗯,你的肉太多了点,大老板都不喜欢肉多的女孩。”
肥妞一急就哭了:“何先生,我会瘦的,不再偷吃地瓜就会瘦的,我要当服务员。”
何南不理她,对站着的女孩子说道:“你们先回去,这些天我都在这里,想去的要大人来讲清楚。走吧,我们累了。”
女孩子们悻悻离去,何南才和陈百威说话。
“这地方大概有多少户人家?”陈百威问。
“人是不多,四、五十户人。不过只要消息传开,四乡的人都会过来,越南不比其他地方,女人总是过剩,用不着担心没有‘货源’。”何南说。陈百威点头:“有‘货源’就好办。我看这些女孩子的外在条件都不错,如有可能,最好挑选一下,长相固然重要,聪明更要紧,到了香港,要让她们学会广东话和英语,要不嫖客找个不通话的女人像‘奸尸’一样,哪来情致?”
何南认为也有道理,找来小妮,询问村里哪些女孩子能干、伶俐。
一连几天,上门来的人络绎不绝,一开始,陈百威想给每个女孩子的父母放五个大洋,人一多,这念头也打消了,消息传得很快,虽有人怀疑可能是骗局,但一些读过书的乡绅最近从各种渠道确实得知香港大罢工的消息,因此,要招收工人不足为奇。
为了打消当地农民的怀疑,陈百威干脆来一个顺水推舟:男女工都要。
因越南人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不可能让男孩子出去干事,实际上,来报名的大多是女孩子。
经过报名、目测合格的女孩子,陈百威就把她们留下来,交给小妮管理。住房不够,又在当地请人卖来竹子就地搭建好几栋竹楼,每天供给白米饭。何南对此很不了解,不满道:“堂主,金陵酒家最多不过要几十名妹仔,两三天时间招齐了一走了之,何苦这样折腾?”
陈百威道:“我提个问题——如果你去一个地方拾到一块金子,你是从此走开呢,还是安下寨来继续寻找?”
何南搔着头,似有所悟,但还是强嘴道:“虽说金子很重要,多多益善,但这毕竟是妹仔,就算金陵、广州、桃园这三家酒家全用越南妹,毕竟还是有限度的,况且嫖客们的爱好很杂,老玩一个地方的女人时间长了也要腻。”陈百威见何南还是不能够深刻了解,只好说道:“香港弹丸之地要靠它销售大批大批的越南妹当然是不切实际的。但是,我们可不可以把思路开拓大一些呢?”
何南终有所悟,一拍大腿:“看来是我的目光短浅,只会盯着香港,经堂主提醒倒也明白了,我曾经听说过欧洲各国的男人对越南妹很感兴趣。”陈百威点头:“岂止是欧洲各国,只要女人风骚、性感,哪个国家的男人不想?我在这里建了竹楼,以后,就派你长期在越南蹲点,收购女孩子。来者不拒,在这里施以简单的日常英语和粤语,堂口每月定期派专船来运载。香港是世界闻名的天然良港,每天进出各国的大小船只,运输十分方便,生意做大了,这笔收入比开一家金陵更有赚头,这是一块出金子的地方呵,你应该好好守住。”
何南点头:“是,堂主。”
“现在竹楼已经建好,女孩子第一批应该也差不多了,总共有多少名?”
何南从竹桌上拿起一本帐簿逐个点数:“一共是五十八名。”
陈百威点头:“已经差不多了。这是第一次,路途多有不测,不能太多,现在还有报名的先立下档案,告诉她们下一批招收。”
何南放好帐簿,说:“堂主,什么时候启程?”
陈百威想了想:“现在是初秋,气候恶劣,北部湾海域易起台风,等过了中秋后再说,越南的物价便宜,多不了什么开销。”
何南道:“我也这般想。”
“这段时间要抓紧,第一批一定要调教好一点,到时看情况,不一定都给金陵,做生意办事不能墨守陈规,须随时准备应变。”
何南突然又想起什么来,问道:“堂主,三山会那批运往泰国的军火还给我们押运吗?”
“当然给。莫启青是个讲信用的人,一般情况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要到什么时候?”
“最起码现在还不行,工人纠察队查得正紧,货还滞留在广州呢。”
“上次珠海闯关不说运过来了么?”
陈百威道:“还不到五分之一,莫堂主想做大生意啊。”
何南说:“去泰国我也有熟人——那里有我的一位情人。”
陈百威吃惊:“南叔到底有几人情人?”
何南道:“不多,除了你已经知道的,另外缅甸、马来西亚、印尼每处也就一个而已。”
陈百威:“天啦,家乡人都说你老实本份,没想到你在世界各地到处留情,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何南平淡地说:“我当然算是老实的,不老实一个地方何止一个?”
陈百威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何南道,“我说的是真话,你没有经历过,一个男人长年在异乡飘泊,无以为慰,我又不是太监,有女人不要那才怪呢。”
陈百威不再笑了,觉得南叔说的话十分在理。
何南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我这人很实在,不是那些丢得开的花花公子,一旦和人家好上了,就要负责到底。可是我没有固定的居所,今天不知明天去哪里,比如我和阮安妮好好儿的,谁想老板一下子就说越南种罂栗不合算,要去泰国购买成品鸦片,你说我还能怎样?能不走么?到了泰国,为了忘掉安妮,只好再找女朋友。”
陈百威道:“你总是这样也不好啊,世界各地有情人,家乡还有发妻、女儿,你有没有想过对不起她们?”
何南泪流道:“我想过的,这些年我就是靠一个梦支撑着活到了今天……”
“梦?什么梦?”
“一个好梦,”何南认真说,“人没有梦是活不下去的,尤其漂泊在外更需要梦的支撑。我常常想,有朝一日发达了,像伍平那样有钱、有地位,我就把世界各地的情人都接到香港,大家和睦过日子……”
“这梦不错嘛。说明你还有点良心。”
“是不错。”何南叹道,“可是梦永远只能是梦,再美好一醒来什么也没有了。”
陈百威认真道:“现在不会了,只要我们的堂口在香港立稳足,你的这个梦就很容易变成现实。”
何南望着陈百威,很久才说:“那就要仰仗堂主的威力,成就霸业。”
陈百威摇头:“光靠我一个人没用,这是全堂弟兄们的共同事业,需要大家努力。你跟傅华灵是怎么认识的?”
何南道:“在泰国清迈。”
“这地方我听说过。”
“它是世界上有名的毒品基地,除了鸦片还有白粉。”
陈百威点头:“去清迈是水路还是旱路?据说那里离海岸还有很远。”
“当然是水路,走私贩毒很少走旱路的,去清迈也一样,从香港过琼州海峡到北部湾,再一直沿着越南的海岸南下,然后进入泰国湾。那里有一条昭披耶河直通清迈。种罂栗的地方多是山岭,没有马路。”
陈百威:“运货要用人扛吗?”
“不用,”何南说道:“清迈的大象力气和汽车差不多,运枪枝、毒品翻山越岭,什么都不怕,所以连军队都不敢跟毒枭斗。”
“明白了。”陈百威道,“先说你和傅灵华怎么认识吧。”
“说起来也可笑,傅灵华本是殷实之家,不必要受那份活罪,那时他老婆天天骂他没出息,说没有祖上的房产会饿死,就为这个,他非要证实自己有本事不可。他听说贩鸦片很赚钱,糊里糊涂就租船去了泰国。他把船从泰国湾一路开到清迈,当地人一眼看见他不像长期干这卖卖的,组织一伙人就他抢了。就这样,他流落清迈,靠讨饭过日子。当时我也替老板搬运鸦片,在路途中遇见了要饭的中国人,一问,居然是香港人,和我是一个语系,听他诉述了经历,我就向老板推荐,和我一样赶大象运货。第二年,他挣够了路费,就想回家,而且非要拉我回家不可。说实在的,当时我和阿曼支正打得火热,他说到了香港送一栋房子给我,外加五千大洋,没办法罗,只有忍痛与阿曼支分别。到了香港,好说歹说,她老婆只同意不收房租,直到傅灵华下跪求饶,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才答应下来——但还是少给了三千大洋。”
陈百威点头:“原来如此,若不是傅灵华,恐怕这一辈子你不会想到香珠母女了。”
何南不好意思地搔着头皮:“我也是迫不得已,年复一年,总是赚不到钱,在香港落脚后,我第一件事还是把她们母女俩接了来。傅灵华很仗义,我一个外乡人做生意不太顺手,他常常偷偷摸摸救济我,但老是靠朋友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才想起要你和阿祥过来,谁想阿祥他——”
陈百威连连摇头:“不高兴的事不要提他了。”
“也是。”何南道,“你——你跟香珠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你一直在跟阿祥争。”
陈百威叹道:“她心里一直只有余祥。”
何南认真道:“在工作上我是你的马仔,可就个人问题而言,我是你的长辈,我说话不客气你别生气。”
陈百威道:“南叔说到哪里去了,不管什么场所我一直把你当长辈。”
何南道:“那就好,那我就可以说了,现在阿祥死了,不是我担心女儿嫁不出去——你一直是喜欢她的,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不了我老着脸去问问香珠。”
陈百威道:“我确实很喜欢香珠,可是——”
何南说:“你不用多说了,我就要你这句话。不是我向着她,今后你要好好待她。
等中秋节回香港我做主把你们的事办了。”
陈百威摇头苦笑:“南叔,你听我说。”
“说什么?你还嫌我女儿?”
“你听我说。实不相瞒,我这辈子非香珠不娶,可现在还不行,第一,余祥刚刚死去,如果马上确定关系,弟兄们会怎么想?”
何南点头:“说得还有点道理,他们都知道香珠跟阿祥好。”
“第二,这是最主要的,目前堂口正摇摇欲坠,彭昆时时刻刻在算计我们,为了全堂弟兄,我发誓暂不结婚,等成就了霸业再考虑个人问题。”
“有志气。”何南道,“我就是满意这样的女婿!”
陈百威说。“请把我的意思转告香珠,我正是因为爱她,才决定暂不结婚,相信她能理解。”
“她肯定能理解,我女儿很聪明的。”
陈百威点头:“所以,我们全堂上下一定要全力以赴,成就大业。你过去的经历是一笔很丰富的财富,现在到了该使用的时候了。你负责越南这块基地,回去后我马上带傅灵华去泰国开劈清迈。”
何南连忙说:“堂主,清迈的基地还是由我去开劈为好,我比灵华更熟习那里,越南这边交给小妮就可以了。”
陈百威明白他的心思,说:“如果阮安妮没死你还想去泰国吗?”
何南说:“当然不会去啦!”
陈百威说:“南叔,你一把年纪了,不要像年轻人一样儿女情长。”
何南说:“正因为有一把年纪才更应该珍惜。”
“只要事业成功了,还愁女人?”陈百威严肃地说,“自古英雄虽爱美女,但更爱江山,因为他明白一个最浅显的道理——美女易得,江山难求,有了江山,女人大把的有。”
“你算不算英雄?想不想得江山?”
陈百威说:“目前不是,但我希望将来能成为英雄。不想得江山大老远跑来干吗?”
何南说:“照你说,我女儿若嫁给你不倒楣?等你得到了江山就有大把女人,那她算什么?”
俩人正说话竹楼那边传来吵嚷之声,陈百威问:“她们在吵什么?”
何南倾耳细听,摇头道:“听不清楚,好像还有男人。”
陈百威随后,看到小妮向这边走来,就说:“先不急,问问小妮就知道了。”
小妮过来,向何南汇报:“南叔,我们乡长带了一伙乡丁要姑娘们回去,说你们贩卖人口。”
何南把小妮的话翻译给陈百威听,两人愕然。因为陈百威在事前和乡长接洽了,并送了一份厚礼,怎么一下子又反悔呢?
俩人走出门,果见乡长龙老山领着几个乡丁在指手划脚,命令姑娘们离开竹楼。
何南上前说:“龙乡长,我们不是说妥了么?”
龙老山六十上下,个子不高,一口山羊胡,戴一顶越南式笋壳斗笠,紫黑色的脸上满是皱纹,身穿没领的青色棉布衣,高额头,若不是说一口越南话,和广西靖西一带的壮族老头无异。
龙老山说:“真对不起,以前是说妥了,可现在上面知道了,非要查办不可。我劝两位赶紧回香港去,抓住了定一个拐卖人口罪可就麻烦了——姑娘们,快出来,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要你们去香港是当奴隶,动不动挨皮鞭子!”
乡丁见女孩们不肯走,开始用皮鞭驱赶,一时间,几处竹楼乱成一团,传出“哇哇”的哭叫声。
目睹一个个女孩离开竹楼,陈百威的心在流血……走开的不仅是女孩,而是白花花的银子……按每个三千大洋算,这损失是何等惨重!若在香港还有拼一场的机会,可这是异乡他国,只能由别人摆布。
刚才还在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一转眼就要化为乌有,何南奈不住,咬牙道:“堂主,我们去荣市把弟兄们叫来,跟他们拼了!”
“不,”陈百威摇头,“虽然只是一些乡丁,毕竟代表了一级政府,一旦闹大,无异以卵击石。”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钱打水漂?”
“最起码眼下只能是这样。”
“和安乐”在越南招收的第一批女孩就这样解散了。望着人去楼空的竹楼,陈百威十分痛心。最后,龙老山把一个布袋还给陈百威:“是我对不起你,这笔钱我也不能收……”
布袋里是陈百威行贿的一千大洋,见对方退,陈百威连忙把手上的两枚钻戒退下一起推过去……龙老山又挡回来,连说:“违法的事我不干,越南的法律是相当严明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远去的龙老山,陈百威百感交加,那些倒背着长枪的乡丁们相互交头接耳,不时回过头来。陈百威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南叔,你在越南荣市呆过,除了傅灵华,还有谁知道?”
何南不解,问道:“这又怎么了?”
陈百威道:“我怀疑有人顺藤摸瓜寻到这里来了。你认真回忆一下看有没有在无意中说过‘板栗山’这个地名。”
何南捶着胸部说:“糟了,我在春园街市场卖鱼那阵子,谁都听我说过在板栗山种罂粟的故事!”
陈百威叹道:“这就难怪了。肯定有人盯上了我们。”
“彭昆,会不会是他?”
回头说彭昆饶过了那只断了尾巴的壁虎,大声叫道,“来人啦!”一位弟兄应声而入:“请问军师有何吩咐?”“把苏小枫叫来!”
“回军师,苏小枫已被军师派到麦警官那里去了。”
彭昆:“那就叫苏小飞进来!”
苏小飞入内,彭昆问道:“你可知道陈百威去了越南?”
“知道。己走了两天。”
“他和什么人一起去的。”
“何南。”
“何南年轻时在越南呆过,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呆过吗?”
苏小飞:“军师你你也知道,十多年前何南在越南荣市一个叫板栗山的地方种罂粟,还和一位叫阮安妮的女人相好——”
彭昆挥手:“好了,下去给我组织五十名精干的弟兄马上随我去越南杀陈百威!”
当天子夜,彭昆带了五十名“和义堂”成员乘火轮从西环渡轮码头出发,一路向西而行。船在第三天上午穿过琼州海峡进入北部湾海面时遇上六至七级大风。彭昆很高兴,原来担心赶不上,现在这担心没有了。因为一旦气候恶劣,估计陈百威可能要到中秋前后才能回香港。
彭昆在荣市泊岸后来到板栗山,果然听到香港老板在当地招女工的消息。
彭昆马上聘请了翻译,在当地明查暗访,得知陈百威住在阮小妮家,正大兴土木修建竹楼。
同来的苏小飞不解,问道:“军师,他修竹楼干什么?”
“笨蛋,连这个都不懂,他在开办‘妓女培训班’!陈百威果然厉害,看样子是要长期在这里收购女人了!”
“那我们也要开办‘妓女培训班’吗?”
“当然要!”彭昆对翻译说,“你去打听一下,当地最大的官是谁,我想和他认识。”
翻译钻进一座竹楼,一会出来汇报:“彭先生,这里最大的官是乡长,叫龙老山,前些天他已经收了陈百威一千大洋。”
彭昆让翻译陪他去龙老山家拜访,送上价值一万大洋的金条,龙老山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上年纪老,把什么都看穿了,眼中只剩下钱。彭昆的目的很快就达到了。
彭昆才在广州受到惊吓,比以往更加小心,害怕陈百威知道他已来到越南。每天身边带了几名枪法好、武功深的马仔,深居简出,遥控指挥。
板栗山那边,由苏小飞扮成彭昆模样,与龙老山交涉,每有情报,及时汇报。
这天,彭昆正在旅店里跟越南妹调情,有马仔在外面高声报告:“军师,苏小飞求见。”
苏小飞入内报告:“陈百威的住处我已经查到了,就在板栗山一处不起眼的坡上。”彭昆眼睛骨碌碌转了很久:“你知道了?你亲自去过吗?”
“没有,”苏小飞道,“我怕一露面就引起他们的怀疑,所以只让龙老山领着乡丁过去了——另外,我还背着军师自做主张干了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
“我要龙老山以越南政府的名誉把陈百威招收的女孩子全部遣散了!”
彭昆脸露惊喜状,“是吗?太好了,你过来,军师赏你。”
苏小飞功大莫蔫地走近,想着彭昆一定赏他值钱的东西。彭昆脸一拉长,左右开弓,打得他眼冒金花,怒骂道:“混帐,谁让你这样干了?”
苏小飞捧着脸,眼泪汪汪:“我立了功你还打我?”
彭昆咬着牙:“我还要杀你呢。什么立功,你这是乱来,打乱我的计划。我要你查出陈百威的住处,再一举消灭。今天你让龙老山去遣散女孩子,就会引起陈百威的怀疑,你、你……”
苏小飞这才明白犯了错误,打自己的耳光:“我该死,我混蛋,我打草惊蛇破坏军师的总体计划!”
彭昆猛地坐了起来:“陈百威一共多少人?”
“报告军师,陈百威只带了何南还有几个心腹在身边。”
“情报准确么?”
“很准确,”苏小飞说:“龙老山把每一栋竹楼都检查了,并无多余的人。”
彭昆松了口气,点头道:“很好,我们来个速战速决,包围小竹楼,送陈百威上西天!”说罢一阵狂笑。
苏小飞也跟着傻笑。
彭昆从竹椅上站起:“杀陈百威事关重大,必须我亲自去。”
板栗山位于北回归线附近,属典型的热带雨淋气候,因气候炎热,雨水丰富,植被相当茂盛,虽名为“板栗山”,其实更多的还是竹子,板栗覆盖面积只占五分之一。
彭昆在傍晚抵达板栗山,全体“和义堂”人员进据龙老山家。龙老山也是位老奸巨猾的角色,担心万一香港两派黑帮火拼殃及他,有意要支开彭昆。
龙老山与家人商量,他儿子提出要彭昆一伙住进乡公所。
龙老山坚决反对,说乡公所虽有很多空屋,但都是公家的东西,一旦毁了,上面追查起来,就能查出他参与“贩卖人口”的罪行。
“因此,”龙老山说,“我们必须帮他找一个最偏静的地方,随便他们怎么打,都与我无干。”全家人想起十几年前一位南洋毒枭在这里种罂栗时留下的几栋竹楼。
于是彭昆被带到一个小地名叫“牛皮滩”的地方,这里正是当年何南种罂栗的住宅,下面是一条小河,悠悠咽咽地流着碧如翡翠的水,河两岸则是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很浓的香味。
当年种罂栗的人走了以后,这里全部改种板栗,承包给当地农民,所得收入归乡公所。板栗每年农历四月开花,中秋后成熟,这些竹楼理所当然成了守板栗的住所。目前还是初秋季节,板栗才长成很青的一个刺球,竹楼也就暂时空着。
彭昆对这里很满意,认为是一个培训妓女的理想场所,把陈百威打败,将来这里便是“和义堂”的天下。
安顿下来后,彭昆即派苏小飞去阮小妮家打探。这里离阮小妮家不远,只须越过一架不高的山梁。一小时后苏小飞回来报告,言明周围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就说明陈百威还没有调兵遣将,彭昆问道:“你亲看见陈百威在竹楼里么?”
苏小飞说:“那里有一条狗,我怕打草惊蛇,因此没有近前,但竹楼里明明白白点了桐油灯,还看见灯下的人影。”
彭昆站起来,挥手道:“走!”
于是五十名荷枪实弹的“和义堂”马仔浩浩荡荡翻过山梁,果见小河边的竹楼里亮着灯,在空蒙的夜色中十分耀眼。
逼近目标时,彭昆指挥手下分四处包抄,一切就绪后,他在保镖的卫护下躲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下令开火。
一时间枪声大作。当他人以为是鞭炮声——越南人凡结婚喜庆、生日寿庆都习惯放炮仗,因此谁也不在意这里的枪战。
枪声持续了六七分钟慢慢稀了,最后停了下来。
黑灯瞎火中苏小飞跑来报告,“军师,解决了。”
彭昆把钻进草丛中的头抬起,说梦话一般:“解决了吗?”
“解决了,”苏小飞说,“我们一阵乱枪,打得他们没有还击的机会就完蛋了。”
彭昆清醒过来,惊问道:“什么,他们没有还击?”
“是呀,这样才好!”
“好个屁,没有还击说明他们不在竹楼里,滚,看清楚了再回来报告!”
“可是,天很黑呀。”
“蠢猪,你不会打火把?”
苏小飞打着火把在竹楼寻找,但见里面的竹器家具、地瓜被打得满地都是,就是不见一具尸体,心里暗叫:“上当了!”一时火起,把竹楼付之一炬。
彭昆十分恼火,打了苏小飞几个响亮的耳光,悻悻回到牛皮滩。
竹楼燃烧起来,火光冲天,彭昆不时回过头,心里越来越不安宁。
彭昆心想绝对是因为上午龙老山带领乡丁在这里捣乱引起了陈百威怀疑,于是没好气地问道:“苏小飞,是不是幸亏龙老山把妹仔解散了?”
苏小飞搔着头:“我只想到有越南妹在不方便攻打,没想到陈百威比狐狸还狡滑、比兔子还小心……”
彭昆骂道:“你还没想到你只有一个脑袋,回去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小飞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问道:“军师,现在怎么办?”
彭昆道:“先回牛皮滩休息,明天再做打算。”
苏小飞导前,彭昆仍十分诡密地走僻静处,令保镖们紧紧跟随着。回到牛皮滩,五十多个“和义堂”马仔刚刚就寝,彭昆便预感到周围有一种异样的危险,也就在这时,几十条黑影在夜色里向这边逼近,卫兵突然叫喊:“陈百威来了!”
话音甫落,枪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