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在纸上唰唰的写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响着,来回算了三遍,并没有错误,姚桐皱眉。
“哪里有问题吗?”刚刚操练完新招募的手下,杨沐卿端起一碗沁凉的绿豆汤一口饮尽。
“有。”姚桐眉头皱得很紧,“岛上的人越来越多,需要的粮食也越来越多,可这两个月买粮用的银子却比之前还少。我原本以为是账本有问题,可算来算去没有发现错误。”
“没有问题。”杨沐卿一笑,“银子确实是花的少了,因为粮食降价了。”
“粮价降了?怎么可能?”姚桐大为惊讶。
在这么一个藩镇割据的动荡之世,民不聊生、土地荒芜,米粮价格一路疯长,今年怎么会降了?
“今年风调雨顺中原、江南、湖广大丰收,当然就降了。”杨沐卿喝完绿豆汤,又凉又爽,舒服的坐在竹椅上。
“年景便是好了,那些藩镇一场兵祸,就能祸害完了。今年竟然能让粮食降了,真是稀奇。”难道那些兵匪头子们都熄了战火,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听话的都被一锅端了,连那小朝廷都名存实亡了,这天下都在贺......”杨沐卿倏的闭了嘴。
姚桐有些恍惚。
时间流水一般,转眼已经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来,外面的风风雨雨,从来传不到她面前。刚开始是杨沐卿担心刺激到她,不许人漏一个字,慢慢的她就习惯了不听不问,只专心打理东寰岛的庶务,仿佛这样就能将以往的日子当做一场幻梦。
除了偶尔夜间忽然的惊悸,梦里不断变幻喜怒的男人,她似乎真的过得平静。
“阿卿,你接着说。”
良久,姚桐轻声说。
杨沐卿凝视着她,见她脸色平静如初,舒了口气。外面局势变化太大,再瞒她也瞒不了多久了。
幸亏阿桐真的走了出来。
“贺......”杨沐卿顿了顿,说出了那个在东寰岛视为禁忌的名字,“贺铮寒平了江南。小朝廷先是封他为镇国相王,没多久赐下九锡、冕服......”
姚桐一直静听着,唇角勾了勾,“九锡冕服,这江山要改姓了吗?”
杨沐卿点了点头,“阿桐,你都猜到了。五六月中原麦子大收,**月江南湖广稻子大熟,天下人都在传着‘圣人出,天下足’。”
“昨天刚刚接到消息,被贺铮寒从江南掳到冀州的小皇帝下了禅让书,欲将天下让与镇国相王贺铮寒。”
杨沐卿本以为这个消息不会刺激到姚桐,毕竟她的脸色神态一直很平静,直到“砰”一声,一把算盘砸在地上,骤然响起的声音,沉沉的砸破了平静。
“阿桐,你还好吗?”
姚桐恍然回神,“我没事。”
可嗓音却暗哑了下去。
“阿桐,你放心,他就算得了天下称了帝,也奈何不了我们东寰岛,你不要害怕。”杨沐卿安慰她。
姚桐摇了摇头,粉润的唇瓣不知不觉留下一道齿痕,“阿卿,你说他会如何处置前朝......皇室?”
杨沐卿愣了愣,“翻遍史书,失了大位的皇室都没有好结局。以贺铮寒的狠辣,怕是会斩草除根。”
“是吗?”这句话姚桐说得极轻极轻,只是攥紧发白的拳头泄露了她汹涌起伏的情绪。
“阿桐,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杨沐卿握住她的手,宁国长公主是阿桐的心魔。
“她死了。”姚桐喃喃低语,“死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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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尽秋来,天气一日日冷了起来,尤其是北边,一夜秋风,落叶飘零,几场冬雨,大地凋敝。
镇国相王贺铮寒手下的文臣武将,都没有料到,他选在了这么一个万物萧杀的日子登基。
腊月十八,贺铮寒登基称帝,国号夏,大赦天下。
“陛下,恭顺王求见。”
恭顺王就是那禅位的前朝小皇帝,天枢本不愿为他通传,可随他一块来的女人,让他不得不来通报。
“带他进来。”
天枢将人带进来,就退了下去,站得远远的。
“参见陛下。”
自失了皇位,恭顺王连惊受怕,战战兢兢,人也有些痴痴傻傻。被身边着婢女服饰的女子牵着进来,直愣着眼,也不说话。
还是他身边的女子,拉扯着他行了礼。
“何事?”
女子见他连头都没抬,声音冷淡无情,眼圈转瞬通红。
“亡国之人,本不该打扰寒......陛下......”女子嘴唇颤抖,纤瘦的身子楚楚颤动,“只求在陛下治下,能留住这条残命。”
“皇姐......我怕......”呆愣愣的恭顺王忽的哭出了声,抱住女子瑟瑟发抖。
“快住口,不许叫我皇姐,我也不再是你的姐姐......记住,我只是照顾你的婢女......”女子含泪的双目雾似的飘过上首高大的男子,急忙捂住恭顺王的嘴,呵斥他的嗓音悲戚。
“不,你不是婢女,你就是我的皇姐,是尊贵的长公主。”恭顺王的嘴虽然被捂上了,可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
女子终于忍不住落了泪,她紧紧抱住恭顺王,纤弱的身躯跪成一道优美的弧线,“陛下息怒。恭顺王心智受损,如同幼儿,他不知道......宁国长公主已经死了,如今我......只是照顾他的奴婢......”
这话说得绕口,她心里更是酸楚难言。
“你明白就好。”
贺铮寒终于正眼看了她。
“寒哥哥......你好狠的心......”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李柔徽心如死灰,这个曾经将她捧在手里呵宠的男人,如今如此无情。
她明明还活着,宁国长公主却死了。
他让她活着,却夺了她尊贵的身份,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以一个卑贱的婢女的身份,见不得人的下贱的活着。
“你不该这样对我。”她生来高贵,锦衣玉食,就算和亲西羌,也被供着捧着,何曾像如今这般住在阴冷潮湿的奴仆房,用冰水洗衣,长了一身冻疮。
“那个女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咒,让你对我这么狠,人都死了还不肯消停......”
“砰”一声重物砸地的巨响,接着一声爆喝,“滚出去!”
贺铮寒掀案而起,似是一头被捅了心口的野兽,狂怒暴虐,择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