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时他十分怀疑那微妙的、僵硬的气氛,其实不是紧张,而是尴尬谁也不想退让,谁都不想开口,又不能真的打上一架的尴尬。
他甚至能感觉到他走过来时肖恩暗暗地松了口气。圣骑士团长并不很擅长用语言来说服他人,而站在他眼前的精灵半龙,一个存在了数千年的古老灵魂,也并不会折服于他的权势或威望。
“你知道,这朵花对我们而言有多么重要。”他向埃德开口。
年轻人点点头。他确实是知道的,如果娜娜没有破壳而出,那颗龙蛋会是他们的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但现在他们迫切地需要能替代它的东西。
“也许我们可以找一个更合适的地方来谈谈这件事”埃德搓着手微笑,“也许还可以来点酒天气已经开始冷下来了呢。”
萨克西斯转头看他,唇边有淡淡一点笑意,像是揶揄他可喝不了酒,当然也并不怕冷。
然而那揶揄里又透着一点尖锐的冷意,让埃德的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
“当然,”精灵说,“为什么不呢”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埃德愣了愣,将那微弱的怪异感扔到脑后。他是真的需要一杯酒,给他空空荡荡无力转动的脑子注入一点活力。
真正坐下来的时候埃德又开始后悔。火焰的温暖,食物和酒的香气,并不能让他精神一振,只会让他困得要死。
路上菲利已经更详细地告诉了他,肖恩和萨克西斯之间没有爆发的争端到底是因为什么。萨克西斯想要“借用”神殿里那个能传送到其他世界的法阵,这种事,只负责“守护”的菲利可不敢自作主张。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刚刚回到神殿的肖恩,肖恩却一眼看到了萨克西斯手中的花。
“你可以使用法阵,但得留下这朵花。”他说。
这是菲利和埃德都能够理解的说话方式不是威胁,没有暗示,纯粹就是字面意思,如果萨克西斯不同意,其实也不是不能再商量但萨克西斯或许真把那句话当成了威胁,只轻轻地笑了一声,再没说一个字,肖恩便也沉默下来,就那么僵持在了那里。
特林妮的蔷薇,在肖恩心目中,即便是几千年前就落在了一条龙的手里,大概也理所当然地属于圣职者。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强势地寸步不让。可萨克西斯,他显然拿那朵花有别的用处。
“也许我们可以用什么别的东西来交换”那时埃德低声问伊斯。
“他想要拿那朵花撑起一个世界。”伊斯冷笑,“应该就是之前他告诉你的退路你觉得你找得到能拿来交换的东西吗”
埃德忍不住又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他应该想到的可他真的好累啊。
现在,当他们坐在屋子里捧着酒杯,每个人都指望他先开口的时候,他却只想就地躺倒,一睡不起。
“你已经找到了吗”他问萨克西斯,“费利西蒂为你们寻找的那个世界,另一个花园。”
他刻意提到费利西蒂,相信她不会在意他这样的利用,而肖恩也的确下意识地望了过来。
他也是刻意提到“花园”,尽管他此刻尚无法确定,大地女神的那朵蔷薇花,是否就真的更应该种在花园之中,撑起另一个希望。
萨克西斯没有回答。他抬头望向窗外,埃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直到伊斯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才发现窗外隐隐有光,像遥远天边的闪电,忽明忽暗。
从远处传来的微弱的声响这才能钻进他雾茫茫的脑子里,忽而沉闷如雷,忽而尖锐如哨。
很快,一位圣骑士出现在门边,迟疑片刻,还是走到了肖恩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埃德听不到,但伊斯听到了
白鸦闯进了那个法阵。
他们赶到时短暂的战斗已经结束。白鸦其实并没能进入法阵,她被拦在了最后一道防御之外,在团团的包围之中优雅自如地挺身而立,一头黑发纹丝不乱,倒像是一位被她的骑士们保护着的贵夫人。
埃德偷眼望向萨克西斯,精灵的脸色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有些阴沉,似乎这也并不是他的主意。然而现在他已经平静下来,视线与白鸦相接时还微微笑了笑,像是无奈,又像是安抚。
一片静默之中,最先开口的却是伊斯。
“好玩吗”他问,谁都能听得出他强压的怒气。
白鸦无辜地摊手“是他们先动的手呀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可他们谁也不肯听我解释。”
“你可以回去解释给穆德听。”伊斯语气强硬,根本懒得跟她纠缠,却也不想让她落在别人手中,“它一定不会拒绝。”
白鸦垂眼,一丝隐约的笑意从眼底滑过。
“所以,”她问,“你要送我回家吗”
伊斯疑惑地顿了顿,不只是因为她表现像个乖顺的,甚至有点羞赧的少女也因为那个意料之外的“回家”。
他以为她从来都只把远志谷当成她的囚牢。
“你哪儿也不能去。”
肖恩回答了她。
“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埃德迅速接口,假装没有看到圣骑士团长微微抬起的手“你能在斯顿布奇多待一阵儿吗也许见一见那些突然拥有了奇怪的力量的人没有谁比你更了解他们,知道该如何激发出他们真正的力量如果你愿意,可以先住在洛克堡,那里的风景也很不错,还能看到整个城市。”
白鸦歪头看着他,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终于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当然,”她说,“如果你真这么需要我的话。”
她走过来的时候,包围她的骑士们无声地散开。既然肖恩没有阻止,他们也自然而然地服从了埃德的意愿。
女法师走到埃德身边,一只手亲昵地搭上他的肩头,甚至故意朝他耳朵里吹了一口气,笑靥如花,声甜如蜜“我等你,圣者大人。”
她开这种玩笑远没有阿格尼丝那么娴熟自然,却已经足够让没用的圣者大人脸红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