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将时间停了下来,然后......”
殷圌红的血液从十六夜咲夜的眼睛、鼻子、嘴巴里头流了出来,尽管如此,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的。
“咳咳......”
或者说,她只是在尽力保持话音清晰罢了。
她用袖子擦了一下咳出来的血,接着说道:
“然后,回到了自己‘曾经’所在的位置上。”
离子集束刃的灼热蓝光烧焦了耶格的肉体,于是这狭小密闭的空间之中,便充斥着难闻的蛋白质焦糊味。耶格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的肺被切开了,发不出声,所以他只是讶然。
“在时间之中的某个点上,我曾经站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我可以‘前进’,当然也可以‘倒退’,只要我想。”
说着,咲夜又用拇指擦了擦那淌得停不下来的鼻血。
“尽管,凭我的力量,‘尚不足以’回溯这一身的伤,但若只是将你杀死的话,也够用了......只要能回到这里来,就够了。”
“这是我第三次碰到你......”
“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第一刀是袈裟斩,从耶格的肩膀,斜向下劈到了他的胸口,紧接着第二刀,咲夜往上一挑,干净利落地,将耶格的脑袋,连同他的脖子,一起斩下。
“哐当”
没有刺耳的嚎叫,没有喷溅的血泉,耶格的脑袋和他的身子一同,默默地着地。剧烈的冲击,令他脑子里的那些,有关如何逆转眼前的绝境的想法为之一颤,然而咲夜并没有给他实施的机会。她灭了手中的光剑,从大圌腿上的刀带里抽圌出来一把白银小刀,跟上去一步,单膝跪下,一刀插圌进了耶格的脑门,直没到刀柄处,方才停下。
耶格的思维,便就此停止了。
并不是说他就这么死了,而是说,他的大脑活动,被这把深入脑髓的银刃给强行阻止了。所以,是的,他暂时可以算是死了。什么时候咲夜将刀拔圌出来,什么时候他再次开始思考,某种意义上,这把刀就跟插在两块纽扣电池中间防止漏电的塑料片一样。
“这样就,全都结束了。”
咲夜身子一软,瘫坐下来,脸色顿时白了许多,气息也不如方才稳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可是实实在在地,曝露在了那极寒真空的太空之中。假若她的反应再慢上一点点,在身边的空气彻底跑光之前没能及时停住时间,那后果......
实际上,直到刚才为止,她都是拖着一副走到极限的身体,绷着最后剩下的一根弦,强行迈出了那决定性的最后一步。现在,她只觉得无比的轻松,就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补足了水分冲了澡,一头倒在柔软的床垫上一样,整个身体都融化了,没法动弹,也不想动。
她闭上了眼睛,视野便被一片柔和的白光包裹。那里头闪过了她的过往,这场持续了数百年的狩猎,她的整个猎人生涯,现在,它们都已经结束了。她听见一个声音对她说道,“已经可以了伊芙,你可以离开,去开始你的新生活了”,她点了点头。
“十六夜咲夜”这个名字,她已经背负了很久了,可直到今天,她才真正地,开始以“十六夜咲夜”这一身份活着。直到今天,她才真正地,斩断她的过往,将那些残留在现世之中的回忆永远地留下,再也不需要有什么包袱。
接着,她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令人心生惆怅的,渺远而没有边际的星空,涂满了血液的空间屏障,以及倒地不起的蕾米莉亚和帕秋莉。
她身上的轻松感便逐渐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生理层面上的,以及心理层面上的疲惫。
永远别忘了,十六夜咲夜,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不存在真正的“结束”,一日的黄昏,永远连接着下一日的朝阳,循环往复,没有终点。喜怒哀乐俱增疲劳,能将你从永无止境的劳累之中解救出来的,只有死亡。
哦,对了,还有,生日快乐!
(二)
永远亭走廊的格局,大抵是......好吧不玩梗了,不用说大抵,纳兰暝三人一路走过的每一条过道,都是,完全,相同的!
地板的纹路、墙纸的花色图案、岔路的方向,乃至木材的受潮程度,全部,都是一致的,就跟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
要不是这仨人全是吸血鬼,方向感好得可以,他们得迷路到死。
另外,多说一句,永远亭和它外头的迷途竹林,其实是有很多共同点的。首先,它们看起来都很小,走进去却惊人地大,里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其次,它们的内部构造都复杂得跟异次元迷宫一样:再次......
“它们的设计者都是那种活了十万年没摸过男人甚至没摸过女人的内分泌失调心理扭曲老妖婆。”纳兰暝说道,“注意我不是在特指某一个人,我所说的是在幻想乡中身居高位的某一类人,比如某个名字里带八的。”
“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他又瞅向了身边的凯瑟琳,如是问道。
“我的脸长得很像地图吗?”
波斯猫一样高贵优雅的银发少女抬起头,面无表情、声无好气地,如是反问他。
“呃......”纳兰暝瞧着她的面相,捏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一阵,答道:
“在我看来,不像。”
“那就别问。”
“别生气嘛,我只是......”
说到这儿,纳兰暝那张开玩笑的脸便与他的脚步一同凝固了。凯瑟琳和炎华也都没问他为什么,只是随他一起停了下来——他发现的那个东西,她俩也都看见了。
火光,或者说,烛光,在正前方的走廊深处幽幽地摇曳,照亮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瘦高个、大长脸、鹰钩鼻,一头乌黑的长发带卷,披散在肩膀上,一身漆黑笔挺的神父扮相,唯独胸口的十字架,是倒挂的。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就跟纳兰暝、凯瑟琳与炎华一样。
“果然,我该说果然吗?”纳兰暝浅浅地笑了,“到了地狱门前,魔鬼的走狗就会主动出来迎接。”
这个男人他认识,凯瑟琳也认识,所有跟他俩同辈的第三代吸血鬼,都认识。毕竟同一代人一共就那么些个,不认识才怪。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踏在木地板上,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火之里炎华扶了扶眼镜,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个男人手中的那根“蜡烛”,根本不是什么蜡烛。那就是他自己的右手食指,如一根小蜡烛一般直直地立着,第一个指节已被完全烧化,只剩下烛芯一样的白骨,还冒着火焰。
他就那么地,燃烧着自己的手指,借此光亮,一声不发、徐徐前行,直到与他想要寻找的人,在这狭长没有出口的迷宫之中相遇。“这太......诡异了。”炎华不由得捂住了嘴,瞪着眼睛,在心中评价道,“这个男人,很危险。”
因为他看起来,既不惧怕疼痛,也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在炎华的潜意识之中,这样的人,无论手里拿着什么,无论本领大不大,都配得上“危险”二字。
更何况,向着他们三人走来的这个男人,十五位第三代吸血鬼中的第五位,“地狱犬”弗拉明·德·赛比鲁斯,可从来不会被怀疑“本领大不大”。怀疑过的人都死了,剩下的都被吓怕了。在场的三个吸血鬼,只有身为新人的火之里炎华对这个男人的实力与名号一无所知......而她马上就要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