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然,妖怪博物馆嘛!”光嘻嘻笑着,“妖怪的气味。”
果然,她看到了妖怪。
九色的赤色鬃毛炸起,女孩尖叫声,秦北洋扶着才没摔倒。
严格来说,她看到的是妖怪的尸体。
个庞大的妖怪,长着硕大的脑袋,血红色脸庞,光秃秃的头,这就是……河童?”
光已目瞪口呆,老婆婆微笑着说:“对啊,对啊,这就是妖怪河童的尸体。”
小女孩接着问:“世界上到处都有妖怪吧?”
“嗯,妖怪太多了。但是呢,最厉害的种妖怪,是躲藏在古墓里头的。在日本,几乎已经见不到了,但在国还有很多。它就叫——镇墓兽。”
老婆婆神神叨叨说完,笑眯眯地看着九色,伸出干枯如树根的手,要抚摸这头幼兽。
就当秦北洋要把九色拽开,它竟凶猛地张开嘴巴,咬掉了老婆婆的两根手指。
光开始尖叫,秦北洋也心惊胆战——九色从来不咬人的!
然而,老婆婆居然没倒下,甚至伤口都没流血,从原来断裂的手掌上,又长出两根新的手指——并且是少女般的葱玉白嫩。
她向九色伸出另只手。小镇墓兽也不客气,干脆把她的整只手都吃了。结果,老婆婆长出了只新手,羊脂白玉似的光滑,仿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然后,老婆婆笑眯眯地把头伸到九色的跟前。
就当九色要把她的脑袋整个咬下来,秦北洋猛然将它拖回去。旦九色咬掉老婆婆的脑袋,她就会长出个妙龄少女的人头,恢复青春豆蔻的容颜!
老婆婆才是妖怪博物馆里的第六个妖怪,也是唯活着的妖怪。
“为何不咬我?”
她伸出少女的手,冲向秦北洋和九色的跟前,十二岁的光在尖叫。
突然,房间四周长出许多藤蔓,结结实实地捆住了秦北洋与光。老婆婆的头发竖直,渐渐变成蔓延的根须,犹如三千烦恼丝,铺满整个房间,从门窗到天花板……
小镇墓兽开始呕吐,痛苦地在榻榻米上翻滚,吐出刚才咬下的东西,竟然是团污秽肮脏之物,变成蜈蚣和蚯蚓钻入缝隙。
九色变身了,头顶长出雪白鹿角,白毛化作青铜鳞甲,在这幽暗如同地宫的环境,恢复为幼麒麟镇墓兽。
老婆婆妖怪看着它,目光贪婪地闪烁:“你就是镇墓兽!我等了整整九百年……我等你把你我吃了,等你让我变成少女,等你把我带走……我要你!”
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妖怪,疯狂地扑向九色,就像前世的情人。她虽老,动作却如闪电,骑在镇墓兽的后背,把头凑到九色嘴边,想要让它把自己吃了!
秦北洋拼命挣扎,却难以逃脱坚硬的藤蔓,徒劳地越绑越紧。
“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
老婆婆骑在九色身上呢喃,声音越来强烈,也越来越年轻。最后,她变成少女的娇吒,任谁也抗拒不了。眼看镇墓兽就要把她吃掉,秦北洋狂叫着“不要”,九色旦吃掉这个妖怪,就像吞下几百年积累的毒药,反而会损伤镇墓兽的脏器与功能。而新鲜的美女头,旦替代了老婆婆,不知又要兴风作浪害死多少男人?
忽然间,这间妖怪博物馆的密室里,传出个真正的小女孩的歌声——
あるはなくなきは数そう世のに
あわれいづれの日まで歎かん
声音悠悠扬扬,穿透墙壁与屋顶,与旧历正月的雪融为体,似乎召唤出沉睡在大门口的安倍晴明大人的灵魂。
这是首古老的和歌,五句三十个音节,按照五七五七七的顺序排列。秦北洋竟然听懂了大概意思——
在这生者永别、逝者数增的世界上,叹己何时辞世?
老婆婆妖怪,立时陷入深思,似被和歌所打动……
她嘤嘤地说:“我不是妖怪,我本来自国,徐福东渡日本的三千童男童女之。我是徐福大人身边的侍女,偷服下他的长生不老仙丹,修得千年不死之身。”
“三千童男童女,竟还有人活在这世上?”
其实,秦北洋根本就不相信,这是妖怪给自己编织的个“好出身”,就像《西游记》里的妖怪都是佛祖菩萨身边逃出来的小宠物。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老婆婆为证明自己来自国,徐福率领的三千童男童女之,竟然念出《诗经·齐风》的首,用秦汉时期的音韵,秦北洋勉强才能听懂,光则听得云里雾里。
“九百年前,小女子漫游京都,偶遇安倍晴明大人。虽然,我已活了千年,却头回知道——爱。”老婆婆妖怪的眼角眉梢,竟露出少女的羞怯,“而对晴明大人而言,我却是个千年女妖!阴阳师本应驱魔扶正,怎能与我这人不人妖不妖,长生不死的怪物相恋?”
“婆婆,你说得我都要哭了……”
十二岁的光,到底是小女孩,已被感动得泪水涟涟。
“安倍晴明大人,发乎情,止乎礼,终其生,我们都未能行夫妻之实。他在弥留之际告诉我:长生不老的女子,旦爱上个男子,千年道行即破,必将慢慢老去。九百年后,将会有头年幼的镇墓兽,从大唐渡海而来,伴着个国少年,个日本少女。只有你们二人,才能赐给我第二次青春。”
“然后,你就变老了?”
“妹妹刚刚唱的《题名不知》和歌,女诗人小野小町所作,我亲口唱给晴明大人听过。听到此歌,蓦然回首,竟已解开心结。生者当永别,唯有逝者在地下永恒。何必贪恋易逝之青春?纵然活过两千年,又能换来个用心爱你的男子吗?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妹妹,多谢你呦。”
老婆婆优雅地说出平安时代的语言,陷入对阴阳师安倍晴明的依恋怀念。
倏忽间,幼麒麟镇墓兽的雪白鹿角,如同锋利的宝剑,悄然刺破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