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谢尔盖乘车来到了斯维尔德洛夫广场,仔细研究了周围的环境以后,选定了合适的监视点。这一天里,其余的侦查员也陆续到广场来过。后来全体人员到左托夫的办公室开会,最后明确了每个人的任务。左托夫宣布,西兰契耶夫上校批准了出击计划。
晚上快六点的时候,刑侦局第一批侦查员来到斯维尔德洛夫广场,对整个广场,特别是对犯罪分子要碰头的地点,进行了监视。
过了些时候,在广场上靠着出租车停车场的地方,出现了两辆新汽车。它们的绿色灯光标志,像其它汽车的一样,在防风玻璃下闪着光。一辆汽车里坐着谢尔盖、沃龙错夫和查别林,另一辆车里坐着另外两个侦查人员。他们到达之后马上和警戒在广场周围的侦查员们建立了视觉联系。
难熬的等待开始了。车里坐着的人,除了司机以外,都闷声不响地、接连不断地抽着烟。
笼罩着薄暮的宽阔的广场像平常一样,显得热闹而紧张。数不清的小汽车、无轨电车、公共汽车轻轻地鸣着喇叭,平稳地绕着位于广场中央的、盖着一层白雪的花圃行驶着。瞧,在那刻着花纹的高柱子上的路灯终于亮了起来,电影院五颜六色的广告灯光和商店、饭店招牌上的灯光也亮了。莫斯科大剧院高大的正门更是灯火通明。
谢尔盖那变阴沉的面孔现在也开朗起来了:原来为渐浓的暮色所妨碍的视觉联系又重新恢复了。
一个侦查员走近谢尔盖的汽车。他悄声说:“小餐馆里来了一个人,穿着带黑羔皮领的灰大衣,腋下夹着皮包,脸的特征也相符合。”
谢尔盖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又送来一个新的情报:“米佳•涅维洛夫来了,还来了一个年轻人,他们都在喝酒。”
这时,谢尔盖看见丘尔金的汽车在小餐馆对面停下了。他推了推司机说:
“看见没有?我们等会儿跟着那辆车走。”
“那还看不见,就是他,错不了。”
谢尔盖回头看看第二辆车。那辆车里的人作了个手势,表示他们也看见了丘尔金。
这时,谢尔盖得到了一个新的、颇为出人意料的消息:有一个穿旧皮大衣的老头儿进了小餐馆。那人身材高高的、瘦瘦的,眼球凸起,鹰钩鼻子,胡须斑白。
谢尔盖顷刻间惊喜得不知所措。这就是“老爷子”啊!“老爷子”本人!见他的鬼,真是好运气。虽说时机不太适宜,但绝不能放过他。只好分出一些人来。
“谢明,”他掉头对查别林说,“你出去,立刻组织对‘老爷子’的监视,等我们一走,你们就把他抓起来。看来,他是来送行的。你去找柯良•楚布罗夫来代替你。”
查别林急忙下了车。
沃龙错夫推了谢尔盖的肩膀一下说:“妙极了,嗯?现在是砰地一下,就可以一网打尽了!而且准备充分,秩序井然。可以说,用一份鱼饵就行了。”
谢尔盖眼睛紧盯着站在广场角上的侦查人员,嘲讽地笑了笑说:“哎,你呀,也算渔夫!当梭鱼还在鱼饵旁转悠的时候,谁会为此而高兴呢?只有在喝到鱼汤的时候,才该高兴哪。”
这时,柯良•楚布罗夫钻进了汽车。
“这样的梭鱼是不能熬鱼汤的。”沃龙错夫教训似地说,“会中毒的,它们……”
“同志们,注意!”谢尔盖叫了一声,他看到预定的信号后,便断然命令:“开车!”
汽车当即启动,向广场外飞驰,第二辆车也随之而去。当汽车驶过小餐馆时,谢尔盖看到了查别林怒气冲冲的面容,还看见他用难懂的手势往丘尔金的汽车方向一指。“这是什么意思呢?”不祥的念头在谢尔盖心中一闪,“难道他把‘老爷子’放跑了吗?”但是他没有时间来仔细思考: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飞奔的那辆汽车上了。经过特别挑选并受过训练的司机,准确地与前车保持着三四十米的距离。
越过广场以后,丘尔金用刹车灯发了第一个信号:“一切正常。他们去作案。”他的汽车沿着狭窄的彼得洛夫街疾驰着。
后来,丘尔金忽然闪了闪左边的灯。于是,三部汽车都驶进了斯塔列什尼科夫巷。丘尔金的汽车在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一个高身材的人从车里跳了出来,转瞬之间,在来往的人群中消失了。
“跑了,坏蛋!‘老爷子’跑了!”沃龙错夫愤怒地喊道。
“是的,跑了。”谢尔盖咬紧牙关说。
“难道这只老狐狸还在广场时就已经感到情况不妙了吗?”他飞快地思索着,“不,不可能。否则其他人就不会去作案了。他不过是有事要上这儿来罢了。或许是出于谨慎。”
汽车继续向前奔驰。他们先沿着普希金街走,后来顺着契诃夫街前进。几分钟后开上了二环路。汽车在这儿向右拐弯,随即加快速度,向车站方向驶去。
直到这里,终于再次得到了丘尔金的新信号:“注意,我要动手了。”
“好样的!”谢尔盖压低声音说,“最适合的地点。”
“完全正确。”沃龙错夫也予以肯定,“好呀,老兄,这回够你们受的。只是周围汽车太多,别碍事才好。”
这时他们瞧见,丘尔金来了个向左急转弯,开始超越车流。这显然违反了交通规则,在他的车后响起了岗警尖利的哨声。
但是丘尔金并没有马上停车。他的停车信号灯突然频繁而不安地闪烁起来,仿佛在求援似的。这是最后的一次信号。
民警的一阵阵短促的哨音在空中震荡着。最近处的岗警关熄了红绿信号灯,以便拦住违章者。可是丘尔金自己已经慢慢地刹住了车。
就在此刻,两辆出租汽车飞快地驶到了它的两旁。
谢尔盖回头望了同志们一眼。
“放下武器!”他看见楚布罗夫手里的枪时,一面严厉地命令,一面紧握住车门的把手,还在行车时他就把车门打开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辆车的其它车门也都在行驶时就打开了。
无论是米佳,还是和他并排坐着的费奇卡,都没有来得及想一想,车门怎么会嚓的一声便打开了,几双手便抓住了他们。
只有皮特明白,发生了无法预见的可怕的事。要跑已经迟了。他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张黝黑的、阴沉的脸和一双天蓝色的、严峻的眼睛。陌生人顷刻之间把皮特的右手反折到背后,同时用膝盖压住了他的腿。但皮特用另一只手掏出了手枪。米佳苍白的脸瞬间在他面前一晃,皮特嘶哑地喊了一句:“这是‘老爷子’给你的!”刚要开枪,不料坐在身边的司机猛地一拳,把枪从他的手中打掉了。
于是皮特彻底明白了:一切都完了。他急剧地低下头,想让雪白、坚固的牙齿咬住自己衬衣领子的边缘。他指望薄薄的小玻璃瓶被牙齿咬得嚓地一响,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下颌挨了新的猛烈的一拳。皮特的头无力地仰到了椅背上。
谢尔盖和赶到他跟前来的沃龙错夫把皮特拖到马路上,然后塞进了自己的汽车。
在另一辆汽车里坐着米佳和昏头昏脑的、什么也弄不清楚的红头发杜宾。
一切进行得那样迅速,以致跑到跟前来的民警只好遗憾地目送着两辆远去的汽车,气冲冲地向丘尔金说道:“都是因为您,把另外两个违章的人也放跑了。鬼知道是怎么回事!把执照拿出来吧!”
已经镇定下来的丘尔金胸有成竹地掏出自己的驾驶本。民警惊奇地望着他红光满面、得意洋洋的脸,不由得耸了耸肩,说:“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司机在这种场合下那么高兴。付罚款吧。”
“不,这又何必呢?”丘尔金无忧无虑地反驳说,“您最好把执照拿去。”
他真为有这样的机会,哪怕是一生只有一次,用这种语调和严厉的民警说话而感到痛快极了。
“喂,知道吗……”民警冒火了,“好吧,把您的执照给我吧,司机同志。”
当皮特恢复知觉后,他感到自己坐在汽车里,而手上却套着一副冷冰冰、沉甸甸的钢手铐。从侧面透进来的风直吹他的脖颈。皮特猜到,缝着毒药瓶的整个衣领被扯开了,它就吊在背后摇晃着。“甚至不把它完全扯掉。”皮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们干得真棒。”他微微睁开眼睛,透过颤抖的眼睫毛,认出了身旁那个长着深色头发、天蓝色眼睛的人,就是他那样敏捷地抓住了他,后来又在下巴上给了重重的一拳,使他没能完成卡尔丹最后的命令。那有什么,皮特会给敌人以应有的回击的。他又微微合上了眼皮。
他试着判断一下目前的处境。来抓他们的是谁?刑侦局?还是……但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自己的紧急对策。好在,无论是杜宾还是米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这是最主要的。可是毒药瓶呢?他们会发现它的。那也得碰碰运气。他可以说,衬衣是偶然弄到手的,他将供出全部从前的刑事案的同伙,说出他们的姓名,承认一些旧案,把水搅浑。唉,如果是刑侦局来办就好了。那就有希望啦……
谢尔盖一直盯着被捕者。发现他的眼睫毛在颤动,就知道,他已经恢复了知觉,于是便更加注意。暂时一切正常。谢尔盖仔细打量着坐在身边的人。他是谁?从哪里来?有一点很清楚,他是敌人。
汽车不住地鸣着喇叭向前飞驶。车窗外闪过房屋,别的汽车,行人,整座城市,整个莫斯科。人们各自从事着自己的事,工作或娱乐。人们甚至不会想到,就在这辆汽车里,在谢尔盖身边,坐着一个人,他正准备插手他们的生活,破坏他们的安宁。这是个敌人,是他,谢尔盖,以及他的同志们,一举将其擒获了。
这时,汽车转了个弯,顺着一条狭长的小巷驶去,在一处高大的、有花纹的大门旁鸣了一下喇叭,便一辆接一辆地开进了民警局的大院。
几分钟后,谢尔盖走进了西兰契耶夫上校宽敞的办公室。虽然已经夜静更深,可是桑德列尔、左托夫和一个陌生人仍然在那儿守候着。这人高高的个儿,略显消瘦,两鬓斑白,身穿便服。他便是乌格罗夫。
“汇报一下吧,科尔舒诺夫。”西兰契耶夫命令说。
谢尔盖把当天晚上从他到达斯维尔德洛夫广场时起的全部情况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这个案子是怎么开始的呢?”乌格罗夫很关注地问。
“从一个名叫柳芭•阿莫索娃的女孩被杀害和舒宾斯基工程师的住宅被窃这两件案子开始的。”桑德列尔回答说。
“舒宾斯基?”乌格罗夫立刻警觉起来,“是在别象街吧?”
“一点也不错。”
“盗窃案发生在什么时候?”
“在今年七月初。”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乌格罗夫笑了笑说,“现在总算全明白了。”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瞧着他。
“事情是这样的”,乌格罗夫解释说,“当时匪徒们妨碍了一件更危险的勾当。原来,舒宾斯基家里藏有一些重要文件,有人打算把那些文件偷走。”
“那人长着胡子,戴着眼镜和帽子。”桑德列尔不动声色地补充了一句。
“这么说来,你们也发现他喽?”
“是的,可惜,他没有碰到我们手上。”
“他找到了捷径,直接撞到我们那儿去了。”乌格罗夫笑了起来,“不过,我们知道舒宾斯基不会有太平日子过的,所以采取了一些措施。”
“也许,这个冒名的依万•乌特金就是为这事到莫斯科来的。”左托夫猜测说。
“这是毫无疑问的了。我们曾在他们的一个联络点等候他。几天以前,他企图和那里取得联系,但这个坏蛋及时察觉到危险,中断了联系,逃走了,隐匿在莫斯科市内。结果又从这里钻了出来。”
“事情很清楚,”西兰契耶夫说,“对于像他那样的人来说,再也找不到比刑事犯更好的支柱了。”
“对,这是不容置疑的。”乌格罗夫同意说,“这样吧,同志们,让我们先在这儿对那个家伙进行初审,然后我再把他带走。”他提议说。
“你可以留在这里,科尔舒诺夫,”西兰契耶夫说,“如果你不感觉过分疲倦的话。”
“您说哪儿的话,上校同志,我不累。”
“那太好了!这对你会有益处的。”西兰契耶夫赞许地说。他又转向乌格罗夫问道:“审讯由谁来主持呢?”
“我想,由吉奥尔基•弗拉基米诺维奇来主持。因为是他头一个看穿了这小子。”乌格罗夫笑着说,“而且莫斯科的罪犯材料,他比我们谁都清楚。不过还得看看这些东西,吉奥尔基•弗拉基米诺维奇,这是列宁格勒的监视报告和柏林发出的情报。”他转向桑德列尔说,并从自己的文件夹里取出几份材料,交给对方。
桑德列尔坐到局长办公桌的后面,读过递给他的材料以后,抬起头来说道:“一切都清楚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同志们?”
他以急剧的动作把台灯转了过来,使明亮的灯光照射在办公室中央一个单独的椅子上,被捕的外国间谍即将坐在这里。
“老爷子”在走进商店之前,先在霓虹灯照耀着的玻璃橱窗前站了一会儿。橱窗玻璃像镜子一样清晰地映出他身后街上的一切情景。“老爷子”喘了一口气,留意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人们匆匆地从此经过,各自都在为自己的事情操心,甚至没有谁向站在橱窗前的这个老头儿瞧上一眼。好了,现在该透过橱窗望望商店里面了。那边就是“老爷子”要去的柜台,后面是那个熟识的售货员,他曾告诉“老爷子”新到了一种极为珍贵的“金鸡心”。“老爷子”再度向四周打量了一下,便坚决地推开了商店的玻璃门。他没有发觉,就在此时,从对面房子的大门内迅速走出一个男人来。那人穿过街道,尾随着他进了商店。这便是萨沙•罗巴诺夫。“老爷子”在收款处付了货款,走到柜台跟前,售货员把盛着“金鸡心”的盒子递给了他。
就在这时,“老爷子”陡然感到有人在监视他。他是用他的皮肤,用一种特殊的“嗅觉”感到这一点的。这种“嗅觉”从来没有骗过他。
“老爷子”非常镇静,不慌不忙地俯身到柜台上,随即猛地一下回过头来。萨沙最担心的四目相遇的情况终于发生了。
“老爷子”完全明白了。毫无疑问:他被“盯上了”。现在必须脱身,走掉,无论如何也得一走了之。
这时,暮色苍茫,寒气袭人。“老爷子”转身向别特罗夫卡街走去。
他心中充满了愤恨。这都是由于可恨的“金鸡心”引起的。现在他才明白这是个圈套。这种圈套只有一个人做得出,那就是曾与他作过殊死斗争的、有经验的老敌手。罗什金说,他在刑侦局工作。难道在垂暮之年仍不得不和他交手吗?很久很久以前,“老爷子”曾输在他手里,但是现在不会了。好吧,摆一个迷阵吧。
“老爷子”头也不回,顺着胡同向前走。他知道,有人在跟着他。他们完全可以下手逮他,但却按兵不动。就是说,想让他把他们引到某个住宅去,以便暴露他的同伙。同伙?……他现在就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同伙吧!有意思的是:到底有几个人在盯他的梢?两个,三个,还是四个?
首先,得分散他们的力量,让一些人去跟踪意想的同伙,以便最后一个对一个,那时他一定能溜之大吉。
在别特罗夫卡街商场入口处附近,他稍停了一会儿,仿佛在寻找什么人,然后坚决地走到一个抽纸烟的陌生青年跟前,从皮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揉皱了的纸烟,向那人借了个火。他一面接火,一面悄悄问那青年要不要戏票,中央售票处刚开始出售的大剧院的票。青年人喜出望外,赶紧向他道了谢。“老爷子”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去。“嗯,一定会有一个家伙跟踪这个小伙子,”他想,“现在我再向他们暴露一个‘同伙’吧。”
到了斯维尔德洛夫广场,他向电影院走去。人群中有一个鬼头鬼脑、眼睛贼溜溜的小伙子。“老爷子”招手示意叫他到跟前来。
“有票吗?”他低声问道。
在一阵简短而神秘的谈话后,小伙子捏着一张十卢布的钞票走开了。“老爷子”又向前走去,并洋洋得意地想:“现在该有第二个人去跟踪了。这么一来,跟随我的只有一个或两个了。为了保险起见,再来调开一个。”
这时,跟踪“老爷子”的萨沙•罗巴诺夫低声地向一个同志耳语说:“别去追那个小伙子,他是卖黑票的。你明白他耍的花招吗?沃洛奇卡追踪第一个真是徒劳无益。”
这时,“老爷子”把冻僵了的手深深地插入衣袋,匆忙地沿着基洛夫街向前走去。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没关系,没关系,快了……我就要脱身了,亲爱的先生们……”“老爷子”由于气愤和劳累而喘息起来:“再调开一个,就……”
忽然,运气来了!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走到他跟前,凑近他的耳朵,大声问:“公民,邮政总局在哪里,知道吗?”
“老爷子”故作惊惶地望望四周,悄悄地详细告诉她该怎么走。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点头告别,继续向前走去。他深信:如果有两个人跟踪他,那么,其中有一个必定会去跟踪这个妇人。现在,他可以任意收拾剩下的一个,悄悄地、毫无声息地,让那人终生记得这件事。
……跟在“老爷子”后面的罗巴诺夫惶惑不安地和另一个同志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怎么办?要不要跟踪那个妇人?他们才两个人哪!萨沙的表情显得很紧张。那个同志在等待组长的决定,并目送着冉冉远去的妇女的身影。
“老爷子”往前面基洛夫广场望去。他知道,那里靠着左边停着一排出租汽车。他想好了一个行动计划。“老爷子”猛地转了一个弯,拐进了最近的一条巷子里。同时,他摸到了纸烟,一面走,一面开始用冻僵的、不听话的手指急剧地撕开烟皮,把烟草径直抖进衣袋里。
穿过巷子,快往右拐向广场的时候,“老爷子”悄悄回头望了一下。此时,行人几乎绝迹。离自己最近的是一个穿深色大衣的人。“就是他!”“老爷子”准确无误地猜着了。他转了弯。过不一会儿,他又回头望了一下。那人还跟在他后面。“嗯,那么,干吧。”“老爷子”猛地转过身来,向跟踪自己的那人迎面走去。
当走到那人身旁时,“老爷子”把一撮烟草突然向那人脸上撒去。当时那人眼睛就痛得难受,大叫了一声,行走蹒跚起来。“老爷子”轻轻地摆动双臂,保持身体的平衡,直向广场奔去。
他喘息着,心脏仿佛就要爆炸似的。他奔进广场,穿过马路,跨进停在尽头的一辆出租汽车里。司机惊异地扭过头来。
“上哪儿去,公民?”
“老爷子”紧紧抓住胸膛,顷刻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但就在这时,他也没有失去惯有的警惕性。他把钱递给司机,用嘶喘、绝望的声音说:“拿着吧,兄弟,把汽车开进那条巷子,往左拐,到转角处等我。我把老婆送来。她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们把她送进医院去,懂吗?”
“懂了,”被弄得莫名其妙的司机不知所措地一边回答着,一边马上开动了马达,“我等您。”
这时,“老爷子”跳出了汽车。不过是从另一边的车门出去的,当出租汽车还没有驶离原处,还遮着他的时候,他拉开了邻车冷冰冰的车门,钻了进去。
“老爷子”的计划很简单。假如有人企图跟踪他,跟踪者能看见他跳进第一辆出租汽车,可是看不见他从汽车里钻出去,现在这辆出租车一走,追踪者势必尾随而去。
第一辆出租汽车鸣了一声喇叭,便开走了。
这时,“老爷子”坐着的那辆汽车的车门被打开了,一个看不清外貌的人镇静地、用稍带嘲笑的口气说:“喂,这部汽车已经有乘客了。对不起。”
车门又呼地一声关上了。
“老爷子”无力地靠到椅背上。他明白:他的计划破产了。
他不理会司机的问题,钻出了汽车,战栗地往前走去。
哼,好吧,就是说,得拼个你死我活了?好呀,还得施展点本领出来。要是有力气就好了。那么,就离开此地吧。要离开,就得狠狠地报复一下。对所有的侦查员……让刑事侦查局疲于奔命。他兴奋起来,于是加快了脚步。一个新的计划在狂热的报复心中逐渐清晰地形成了。
萨沙•罗巴诺夫跟随在“老爷子”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走着。他头也不回地向追上他的一个同志轻轻地说:“幸亏我马上闭上了眼睛。老弟,看他还有什么鬼花招,坏蛋!马上我们就会晓得了。等一会儿,我和你还要上一堂大课呢。瞧他像一只被追急了的狼似地在莫斯科乱窜。”他又换了一种严肃的口吻说:“嘿,到那头去。别忘了信号。随时都有可能偷袭。他一定是打算到‘小燕’咖啡店去。我们到咖啡店附近的老地方会合。”
到了基洛夫街的尽头,“老爷子”向广场走去。他决定玩最后一个鬼把戏,以便和追踪者单枪匹马地进行决斗。
“老爷子”走到无轨电车站,排在短短的行列的末尾。一会儿,又有三四个人排上来了。
无轨电车开来了。在临到上电车的一刹那间,“老爷子”仿佛改变了主意,突然闪到了一旁。排在他后面的人们一个个都上了电车。“老爷子”独自在本站上呆了一会儿,跺着冻僵的双脚,幸灾乐祸地望着开走的电车。随后,“老爷子”飞快地穿过宽阔的马路,钻进了最近的一条巷子。
……两盏明亮的、带有圆形毛玻璃灯罩子的电灯照耀着‘小燕’咖啡店的门。从巷子后面闪现出了“老爷子”高高的、稍微伛偻的身影。他向四周瞅了一眼,随后,推开咖啡店那挂着一层薄霜的门。他刚刚在门后消失,罗巴诺夫便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他那一对棕黄色的眼睛在红润的脸上兴奋地闪闪发光。他望也不望咖啡店一眼,径直横过街道,走进对面一座房子的大门里。
“对了,不出所料!”他快乐地向在那里等他的同志说道。
“萨沙,你的嗅觉像猎犬一样灵敏。”
“不错,长处是隐瞒不住的。”
萨沙对自己的估计感到很满意。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他本人也为自己的灵感,为自己聪明而精确的推测感到惊讶。他觉得,这种估计仿佛是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像“老爷子”这样一只老狐狸的全部诡计是不容易摸透的。但萨沙并不自欺欺人。他知道,离结局还远呢。现在“老爷子”在咖啡店里又在耍着什么新花招。这说明他发觉有人追踪他。“你高兴些什么呢?”萨沙嘲讽地反躬自问。
“我们不进咖啡店去!”他严厉地说,“咖啡店有两道门。其中一个是便门,通往院子和巷子。你看住大门,我到那个角落里去看住后门。他跑不掉的,不过,你要和我保持视觉联系,懂吗?”
“懂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十点多了。我们已经追踪了三个多小时。我们老是被他发觉,照这样下去,他还会带我们再兜上三个小时的。”
“他会在半路上断气的。”
“不行哪,得保全老头儿。他还得把我们带到他的巢穴里去。嘿,别说了,执行任务吧。”
这时,在咖啡店里,卓娅跑到了“老爷子”坐的那张桌子跟前。
“我来暖和暖和。”他嘶哑地说,用劲地摩擦着冻得又红又僵的双手,“来点酒和菜,快点儿。”
他向门口望了一眼,心想人没有进来,在街上守着哩。那就是说,他不用慌张。既然这样,那人无疑地也知道还有另一道门——通院子的门。那好吧,想别的办法走。“一定要脱身!反正说到做到。”“老爷子”固执而又恶狠狠地想着,但同时却惊恐地感到:他已失去了昔日的自信。
卓娅把酒和菜端来了。“老爷子”趁着她往桌上放碟子的时候,悄悄地说:“等我一吃完,你就带我到一个空房间去,让我单独呆上五分钟。我自己出来,要给我弄六个别针,一块厚实些的头巾或是围巾,和一支手杖,什么手杖都行。懂吗?”
卓娅惊恐地瞧了他一眼。
“出什么事了?”
“你不用管!我要从这里脱身。有空房间吗?要不然上厕所去也行。”
“有。”
“那就好了。你别去久了。我在五分钟之内就吃完。”“老爷子”一面环顾邻座的人们,一面匆匆忙忙的吃着。“得挑一个合适的人,”他想,“一定得这样。”
……守在大门口的侦查员,目不转睛地盯住咖啡店。只消“老爷子”一出来,在明亮的黄色灯光下会很容易被认出来。此外,每分钟罗巴诺夫都可能发出信号。侦查员把面孔紧贴住玻璃。由于紧张,被烟草刺激得发红的眼眶内眼泪一阵阵地涌了出来。
不时有人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瞧,一对年轻、活泼的情侣走了出来,小伙子温柔地挽着姑娘的胳膊。继他俩之后出来一个穿翻毛领、质量很好的冬大衣的男人。过不一会儿,门又开了。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黑大衣的矮壮汉子,另一个是高高胖胖的人,那人身穿一件黄色短皮袄,戴着眼镜,握着一支手杖。他们在门口道过别后,便分手了。穿短皮袄的那人稍有点跛,走不多远便拐进了一条巷子。这些人都不是他们要追踪的。坐着不想走啦,坏蛋。也许是暖和得发睏了。
拐进巷子以后,“老爷子”(这人正是他)摘下了眼镜,警觉地回头望了望。没有问题,周围连个人影也没有,化装得很成功。
前边不远的人行道旁,停着几辆出租汽车,它们的绿色标志灯柔和地闪着光。真运气!“老爷子”扔掉手杖,两步就跳到前面的一辆汽车跟前,猛地一下拉开了车门。
这一切都被萨沙•罗巴诺夫看在眼里了。
出租汽车沿着宽阔的环行马路向前驶去。
“老爷子”一动不动地呆了几分钟,直到气喘病发作过了为止。然后,他解开大衣,拉平卷上去的大衣前襟,把大衣剥下,翻了一个面,并把裹在肚皮周围的头巾卷了起来。于是立刻感到呼吸舒畅多了。“老爷子”坐得更舒适些之后,决定对周围环境作一个估计。
看来,他已经成功地摆脱了追捕者,所以现在就该回家了。在那个保险的地方可以躲开追击,应当全盘考虑考虑,等乌特金回来后再打主意。但有一点很明显:不能继续在莫斯科呆下去了,应该暂时销声匿迹。
汽车驶近白俄罗斯车站广场的时候,“老爷子”决定再检查一次,看是否有人追踪。但令他遗憾的是:后面车窗玻璃上冻上了一层薄霜。因此,他只好在自己房子附近采取最后一个防范措施了。
汽车在红绿信号灯旁刹住一下,然后,轻快地冲上天桥,沿着宽阔、笔直的列宁格勒公路快速行车道向前疾驶。
十分钟以后,汽车在一条僻静的、灯光微弱的街上停了下来。“老爷子”钻出汽车,匆忙地回头一望:周围似乎是寂静无人,只是街口有一辆汽车拐了一个弯。“老爷子”立刻警惕起来。由于“老爷子”分散力量之计而留下跟踪他的唯一的侦查员,当然不可能从咖啡店尾随他到这里。不过,还得检查一下。想不到的事还少吗,万一……“老爷子”突然感到失去了自信心。
离他的房子已经不远了,再转一个弯便到了。可是他并不打算马上回家。
走了没几步,他谨慎地回过头来。昏暗的街上行人稀少。有一个人跟在“老爷子”的后面走着,模样很难认清和记住。
“老爷子”为了以防万一,打算让他走到自己前面去。于是,他放缓了脚步,后来,索性停了下来,装着系鞋带的样子。但行人不见了,一定是进到房子里去了。“老爷子”继续向前走去,拐进另一条街道。然后回头一望,又见有人跟着他走。是先前那个人还是另一个人呢?
“老爷子”心中涌起了一阵无比的恐怖,而且愈来愈厉害。哼,好吧!现在他准备来个一劳永逸——干掉尾随不舍的追踪者。
在经过一家大门的时候,他突然拐进了陌生的院子,藏在院墙凸出部后面。离这里不远的一个矮门上方,点着一盏小电灯。“老爷子”几乎没有瞄准,便随手向小灯扔了一块碎砖头。随着一声微弱而清脆的声响,院子立即浸入了黑暗中。“老爷子”悄悄地藏在墙角后面,手中紧紧地握着匕首的粗糙的手柄。
这时,追踪“老爷子”的这人走到院门跟前,停住了脚步,有一个人从对面向这人跑来。
“你在这里躲起来,”罗巴诺夫精神紧张地耳语道,“如果他出来了的话,继续进行监视。我进院子去看看。”
“萨沙,一块儿去。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住嘴!执行命令!”罗巴诺夫低声回答,接着,坚决地跨进了院子。
这时,萨沙突然变了样。他忽然踉踉跄跄地迈着步子,醉声醉气、自言自语地胡扯起来:“瓦夏,你到哪里去了?……瓦夏,这根本不是我家的院子……我和你都是最不幸的人,瓦夏……”
他装得那么逼真,甚至“老爷子”在细听了每个字之后,也不由得疑惑起来。可是一刹那间,他更恐惧了,全身颤抖起来,像发疟疾似的,握得很紧的匕首也痉挛地抖动着。“宁可错杀一个醉汉,也不能放走那个人。”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
当那人走到跟前的时候,“老爷子”从藏身的地方一跃而起,向那人脊背猛地一下子刺去。
就在这一瞬间,罗巴诺夫蓦地转过身来,用手一下子扼住了“老爷子”的喉咙。但他立刻又把手放松了,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老爷子”来不及思索,赶紧跑出院门,逃到街上。到街上以后,他就不慌不忙地,以劳累终日之后的懒散姿态往前走着。
“老爷子”没走多远,另一个侦查员就冲进了院子。
“萨沙……”他俯下身子,惴惴不安地轻声问道,“你还活着吗,朋友?”
罗巴诺夫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接着轻轻地回答:“还活着。想把我打发到另一个世界去倒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继续监视!”他突然果断地命令道,“他会跑掉的,这个坏蛋!他的巢穴准在附近。”
“那你怎么办呢?”
“马上……就跟你走……”萨沙吃力地说,“刺得不深……我转身转得及时……差点儿没把他扼死。但我记住了:不能把他扼死……他既然敢于进攻,就说明他以为我只是单身一人……现在,他会放心大胆地走了。快去!”他跪起一只腿,用劲地说,“血不再流了,让衬衣给贴住了……喂……我命令!”
侦查员点点头,就向大门跑去。
罗巴诺夫喘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随着所走的每一步路,他的力气渐渐地恢复了,背上的疼痛也消失了,只是右手的动作还不灵活。
萨沙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现在他的全部思想、愿望和力量都集中在一件事上:无论如何也要捉住“老爷子”,把他收拾掉。
萨沙走到街上,看见了自己的同志。那人挥了挥手,便在转弯处消失了。萨沙藏在房屋的阴影下,跟着他走去。转了第二个弯以后,他遇上了等着他的侦查员。
“瞧,从小门进去了,”他悄悄地说,“院子里有个小房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捉住他。这里是他的巢穴……任务完成了……”
“就这样下手捉他吗?”那个侦查员表示怀疑,“他不会让人接近的。而且你……”
“我怎么啦?”萨沙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说,“我已经精神百倍了,老弟。至于如何去捉,还得考虑考虑。问题不那么简单……”
“注意,随时都可能有人上这里来。”
“是呀,应该在这里埋伏三天。可是现在……只好请你去打个电话。”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天晓得电话该上哪里去打!如果这时他要溜掉,那怎么办呢?”
“你放心,跑不掉的。”萨沙阴郁地回答,“我可以用左手开枪。只有这样。进院子里去。”他坚决地说,“我到台阶旁雪地里潜伏着。”
“老爷子”进屋以后,首先小心谨慎地闩上了门。他没打开百叶窗,只扭亮了电灯。然后,他把皮袄丢到椅子上,激动地在室内踱来踱去,死命地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温暖和疲倦终于征服了他,“老爷子”像平常一样,衣服也没脱,便倒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可是他不能入睡。不安的念头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乌特金的事怎样了?刑事侦查局从什么地方打听到他“老爷子”的下落呢?从莫斯科跑到什么地方去?什么时候跑?“老爷子”在床上不安地翻来复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买的东西。哈,他还没瞧瞧哩。
“老爷子”跳起身来,跑到放着皮袄的椅子跟前,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他坐到桌旁,急不可待地撕开盒子外面包着的纸,掀开了盒盖。一个做工精致的、可镶嵌照片的“金鸡心”,在黑天鹅绒底子上微微凸起并闪闪发光。“老爷子”用眼睛盯着它。他由于激动,一只眼睛下面的青筋开始抽搐,太阳穴上的血管也膨胀起来了。真是珍贵的物品!他站起身来,在房内踱了一圈,再从远处观察这枚“金鸡心”。
“老爷子”忽然警觉起来。他仿佛听见,院子门吱呀响了一声。也许,乌特金回来了?马上就会响起约定的敲门声的。“老爷子”呆立不动,侧耳静听。不,什么也没有听见。这只不过是他的感觉而已。
可是,他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心情不但不能平静,反而与时俱增起来。
“老爷子”焦急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时向“金鸡心”瞟一眼。但是,那珍宝也无法使他安心。“老爷子”仍在房里踱来踱去,像被困的豺狼似地瞅着窗户。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他害怕什么呢?他不是跑掉了,脱身了吗!他一生中遇到的这种情况多得很,有时情况还要糟糕。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过。别胡思乱想了吧!可是,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整个身子在发抖!脑袋昏昏沉沉的,心神不定。跑吧……随便上哪儿都成,反正得跑掉。赶快……立刻动身。不跟乌特金一道,一定别跟他一道……这个该死的家伙!……让一切,让整个生活都受到该死的诅咒吧!跑吧……
“老爷子”抓起皮袄,一面走一面穿。他走过漆黑的厨房,向房门走去。他再也没有心思去想“金鸡心”了。
刚走到台阶上,“老爷子”不由得紧缩了一下身子:天气更冷了。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硕大的、晶莹的星星像宝石似地在漆黑的天幕上闪闪发光。“老爷子”嘭地一声带上了门,谨慎地望了望四周,沿着结了一层薄冰的不平的阶梯一步步地往下走去。
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没有预料到的事。
突然,“老爷子”的后颈挨上了狠狠的一拳。他滚下阶梯,倒在雪地上。随后响起了充满极端愤怒的声音:“躺着别动,恶棍!我要开枪了!”
这声音里显示了那么大的决心,以致“老爷子”毫不怀疑,只要他稍稍一动,立刻就会响起枪声。
突然,院门响了一声。有人跑了进来。打倒“老爷子”的那人嘶哑地喊道:“站住!”
一个平静的声音回答说:“别开枪,罗巴诺夫,我是左托夫。一切顺利。”
又有一些人到院子里来了。“老爷子”想抬起身来,但是有一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听见头上响起了那个平静的声音:“医生,去看看罗巴诺夫。”
不一会儿,另一个声音回答说:“没什么,少校同志,流的血不多,只是神经过度紧张了。”
“把他押进汽车。”左托夫转向“老爷子”,厉声喝道:“你的末日到来了,老板。”
“老爷子”不答话,只是低沉地、野兽般地咆哮,拼命挣扎,企图咬那双抓住他的手。
星期六早晨是一个异常忙碌的早晨,谢尔盖忙着准备关于“形形色色”案件的材料,以便提交检察机关。当他读到在“老爷子”被捕后搜查到的一份不可思议的“文件”的时候,他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些荒谬绝伦、夸张其词的词句说明:有一些人准备以“叛逆罪”将一个叫叶莲娜•奥斯摩洛芙斯卡雅的女人处死。谢尔盖甚至没有立刻明白,这正是指的莲娜。
谢尔盖把这份材料的作者姓名通知了学院,并亲自去见该院团委书记,了解到了夏季举行的一次激烈的共青团员大会的情况和莲娜在当时所起的作用。
谢尔盖回到刑事侦查局以后,马上去见桑德列尔,左托夫也在那里。谢尔盖简短地报告了执行任务的经过后,补充说:“学院团组织没有把那三个人的事情进行到底。”
“那么,我们来把它进行到底。”左托夫沉着地说。
“你认为该怎样做呢?”桑德列尔问。
“立刻把那三个人一齐逮捕起来。罪名是蓄意谋杀。给这些恶棍们以最严厉的法律制裁!”
“当然,应该这样做,”桑德列尔肯定地说,“不过单单这样做还不够。”他又坚决地重复了一遍:“不够。”
“还要做什么?”左托夫惊异地扬起眉毛。
“要这样做。”
桑德列尔转身到放着电话机的小桌旁,拿起话筒拨了号码。
“戈尔布诺夫同志吗?您好。我是桑德列尔上校,莫斯科刑事侦查局的。我们有关于一群大学生的重要材料。这些胆怯的、下流的纨绔子弟,已经滚进了犯罪的泥坑。他们的前途是不堪设想的。还有关于忽视了处理这个问题的团组织的材料。所以,希望你们派一位记者来。应该写一篇有战斗力的小品文。让整个社会、全体人民来审判他们。同意吗?立刻派来吗?好,您就跟我们一样,喜欢速战速决。我明白了。《共青团真理报》担负起这项任务,是再合适没有的了!”
桑德列尔挂上了话筒。
“就这样吧,同志们,现在总算完成任务了。‘形形色色’的案件结束了,噢,科尔舒诺夫,你有没有考虑过,是该抓学习的时候了。”
“学习什么呢?”谢尔盖感到莫名其妙。
“我要提醒你一下,”桑德列尔笑了,“你只受过中等教育,就不打算继续学习了吗?”
“我曾经这样想过,”谢尔盖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里,简直抽不出一点空儿。”
“应该挤时间,”桑德列尔严肃地对他说,“你应该成为一位有教养的法学家。明年春天你可以向政法学院申请参加函授部的学习。我为你对学习毫不关心而感到惊奇,我们刑事侦查局里很多人都在学习。我们就说定了吧!”
“是,申请参加函授学习!”谢尔盖快活地答应着。
“这就对了。同志们,现在我们来动手处理例行的公务吧。”
傍晚,谢尔盖走出刑事侦查局,顺着别特罗夫卡街走去。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好容易才抑制住了奔跑的愿望,不知怎的他老想笑,想对途中遇到的一切人微笑。
他终于来到了斯维尔德洛夫广场。谢尔盖不由得往广场的那一头望去,两天以前,正好在这个时刻,他曾和同志们坐在汽车里面,准备进行决斗。谢尔盖转了一个弯,向灯火通明的剧院大门走去。
这时,莲娜奔到他的跟前,她挽着他的手臂,激动不安地说:“总算盼到你了,谢廖沙!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你怎么这样想呢,难道会这样吗?”谢尔盖俏皮地反驳她,但也不自觉地受到她的感染,“为了你,我愿走遍天涯海角,历尽万水千山。”
莲娜爽朗而快活地大笑起来。
莫斯科市的夜景展现在眼前,处处灯火通明。现在正是人们下班的时候,也正是剧院、音乐厅开始营业的时候,这个时候莫斯科市的街道是异常热闹的。
谢尔盖忽然想起了他押送皮特的时候,是如何从车窗内望着这些街道的。这时,他的喜悦心情愈加强烈起来,因为那些匪徒再也不能逍遥自在,为所欲为了!还有一些人也为这个而高兴:瓦利雅•阿莫索娃、依果尔•别列斯维多夫、米佳•涅维洛夫、彼得•格沃司捷夫、丘尔金和莲娜——所有的人都感到高兴!谢尔盖忽然深切地体会到,亲爱的城市的安宁对于他是何等的可贵。他不由得为自己那艰巨的、战斗性的劳动感到自豪。他心里想:“是呀,这就是幸福!”
尹明华 李佑华 于一九五五年译
尹明华 笑天强 强小君 于一九九六年审校
《形形色色的案件》作者:[苏联] 阿•阿达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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