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谢尔盖大声说。
赫拉莫夫瘦削端庄的身姿出现在门口。
“你有事吗,尼古拉?”罗巴诺夫问。
“我可以向处长报告一下情况吗,中校同志?”赫拉莫夫看了谢尔盖一眼。
“请吧,请吧。顺便说一下,我叫谢尔盖•巴甫洛维奇。”
赫拉莫夫那副一本正经的派头使谢尔盖感到恼火。
而他却沉着自若地报告说:“瓦利卡被拘捕了。您本来想要亲自对他进行审讯的。”
“是吗?”罗巴诺夫振奋起来,“我马上来。你先开始吧。”
“谢苗诺夫怎么样?”谢尔盖问赫拉莫夫。
“暂时没有任何消息,谢尔盖•巴甫洛维奇同志……昨天下班以后我顺路去了食品店一趟,买了一瓶白兰地、酒菜、柠檬和一盒糖。不过当时那里没有顾客。他本人也没有从屋里出来。而食品店一早就开始营业了。”
“看来,他自己把所有的酒和食品都喝光、吃掉了。”谢尔盖淡淡一笑。
“尚未查明,同……”
“并没有要求进行调查,”谢尔盖勉强承受住了赫拉莫夫令人发笑的声调,“那个穿灰鼠皮大衣的姑娘怎么样,还没有露面吗?”
“是的,没有露面。”
谢尔盖转向罗巴诺夫说:“这个瓦利卡是什么人?”
“第二个毒品吸食者。记得吗,我昨天告诉过你?”
“啊—啊,大麻膏?”
“对,对。问题很严重。你先去审讯吧。”他对赫拉莫夫又说了一遍。
“是。”
赫拉莫夫离开以后,罗巴诺夫长出了一口气。
“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呢?”
“首先要开动脑筋进行思考。”
“那好。就是说,戈尔利娜盗窃了巨款,被杀害了。是这样吧?她打算到玛丽娜•伊万诺娃那里去,结果后者失踪了。是这样吧?因此,谢苗诺夫跟她们的关系无从查清。”
“但是正在进行严密的侦查,”谢尔盖意寓深长地举起铅笔,“戈尔利娜是被人用安眠药杀害的,投放安眠药的人正是在火车上进行抢劫的那个人。他的身份证落在受骗者的手中。而落在受骗者手中的身份证最后又落到谢苗诺夫的手中。这就是第一条链子。”
“无疑,这条链子禁不住推敲。那么第二条呢?”
“你听我说。那个参与身份证犯罪活动的人,夜间在监视那个姑娘……”
“而且后来被科洛斯科夫在市场上认出来了。那么他就是真正的谢苗诺夫。”
“对。虽然认出来了,但还不十分肯定。这一点也应该考虑到。”
“当然应该。不过谢苗诺夫同那个姑娘……至少是认识。既然她后来到市场上去找过他。”
“说的就是这个。”
“嗯。那么这条链子既和戈尔利娜无关,也和伊万诺娃无关。”
“暂且无关。”谢尔盖纠正说。
“总之,这条链子也禁不住推敲。”
“那么,亲爱的,我们破案一向是从什么入手呢?”
“这当然没错。”罗巴诺夫叹了口气,同意道。
谢尔盖笑着看了朋友一眼。
“那么现在的任务是要运用启发法。”
“这又是什么名堂呢?”罗巴诺夫惊诧地问。
“是一门关于创造思维的科学。遗憾的是,这门科学仅仅处在萌芽期。针对我们的工作而言,大概是这样:把事实搜集起来了,似乎觉得它们有逻辑联系,但是把它们串成一条链子,便发现所缺少的链环,而后通过这条链子去达到目的,也就是揭露犯罪。对此,我和你现在都没有现成的良方,没有已知的方法。我们以往的经验里没有任何现成的、适合于业已发现的情况的一成不变的公式。必须创立新的、完全崭新的公式,崭新的解决方案,即实现通常所说的创造活动。”
“你想得倒不错,‘创造活动’,”罗巴诺夫笑了笑,“那你就去实现吧,既然你是这样博雅精深的大学者。”
谢尔盖笑着把两手一摊,说:“我是说,这门科学仅在萌芽期。未来的理想是:一旦出现新任务,你就服用一种对某些大脑中枢有效的药物,这样一来,你就会霍然产生灵感,有所发现。你能想象吗?”
“好了,这要等一百年以后。”罗巴诺夫把手一摆,“我曾在什么地方读过一篇关于柴科夫斯基的文章。他说,灵感就好比一位不喜欢懒汉的女宾。你只要坐下来工作,那么灵感自然而然地就来了。这一点,老兄,目前更可信。”
“那好,让我们像柴科夫斯基那样工作吧,”谢尔盖使劲伸了个懒腰,“说不定会有什么产生的。那么,第一条链子看来是这样……”
他拿起一张纸,画了几个圆圈,用箭头把它们一一串连起来,而后在一个圆圈里写上“伊万诺娃,失踪了”,第二个圆圈里——“戈尔利娜,安眠药”,第三个圆圈里——“列车,安眠药”,第四个圆圈里——“他的身份证,诈骗”,第五个圆圈里——“从谢苗诺夫那里弄来的身份证,诈骗”,第六个圆圈里——“谢苗诺夫”,并在指向谢苗诺夫的箭头上边打了一个问号。
“你看,这就是第一条链子。是这样吗?”
“是这样。只是打这个问号没有必要。身份证是从谢苗诺夫那里搞来的,这一点确凿无疑。”
“假定是这样。”谢尔盖犹豫了一下,把问号勾掉了,“现在来看第二条链子……”
他重新画了一个圆圈,写上“在车站上的人”,然后标出箭头,指向写着“穿灰鼠皮大衣的姑娘”的第二个圆圈,又画一个箭头指向下一个圆圈:“谢苗诺夫”,然后从他这里把箭头移向也打上问号的第一个圆圈。
“辨认毕竟不准确。”他解释说。
“我同意,”罗巴诺夫点点头,“可是你为什么认为他监视的就是那个姑娘呢?那里还有两个行人,提着沉甸甸的手提箱。手提箱里不知装着什么东西……而且列车是从中亚发出来的,你别忽略了这一点。”
“那好。链子在这种情形下没有断开,反而加长了一环:他关注的是手提箱,而接手提箱的是那个姑娘。再没有别的。你说得对,列车是从中亚发出来的……”
“是啊。而且这一切发生在同一天……”罗巴诺夫沉思地说,“第二天在市里,在市场上,”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一个词,“就出现了大麻膏。”
谢尔盖警觉地看了朋友一眼。
“是头一次吗?”
“头一次,”罗巴诺夫肯定地点了点头,屈着手指,不慌不忙地一一列举出:“从中亚开出的列车……手提箱……谢苗诺夫做生意的那个市场上出现的大麻膏……已经吸食大麻膏的那些男孩子……啊?这也是一条链子吧?”
“好像是。”谢尔盖忽然建议道:“我们去找那个瓦利卡谈谈怎么样?”
谢尔盖已经来到了走廊上,他恍然想起来他还没有问扎特金是否去过了医药管理局。他甚至停了一刹那,打算返回办公室,但又转念一想,扎特金多半还没有顾上去了解情况,便跟着罗巴诺夫走了。
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赫拉莫夫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后边。一个约摸十五岁的少年有点儿不自在地侧身坐在他对面。那少年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穿一件灰色大衣,敞着怀,一条卷成死辫的破旧围巾在细细的脖子上来回晃悠。他那双惊惧的黑眼睛望着赫拉莫夫,发肿的嘴唇裂着口子,明显地哆嗦着。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看见谢尔盖和罗巴诺夫走进来,赫拉莫夫从位子上站起来。那少年也随之腾地站了起来,揉搓着手中的帽子。他原来是瘦高个儿,比赫拉莫夫还高,因此看上去显得更加可怜巴巴。
“你们继续谈,”罗巴诺夫挥了挥手,“我们听一听。”
于是他和谢尔盖在旁边一张空桌子后边坐了下来。
“哎,帕诺夫金,”赫拉莫夫一边厉声说,一边在原先的位子上坐下来,“你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那少年低着头,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回答说。
“关于你的责任,你也搞明白了吗?”
“明白了……”
“我给了你时间去考虑,对吗?”
“给了……”
“你瞧,一切该做的都做了。”赫拉莫夫满意地总结说,并换了一副责备的口吻继续说:“可是你对自己的行为还没有认真地向我做出解释。因此,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买那种毒品?”
“不为什么……”
“你这样解释很不明智……”
“这无法做出明智的解释……”
谢尔盖感兴趣地看了看那少年,然后看了看罗巴诺夫,朋友二人会心地微微一笑。
“这么说,”赫拉莫夫厉声说道,“你是个没有理智的小伙子了,也就是说,你很愚蠢。明白吗?”
“明白了……”
“看来,你父亲打你打少了。所以你的个子长得快顶到天了,而却没长智慧。”
“他从来就没有打过我。”那少年的嘴唇由于委屈而颤抖了一下,并用仇恨的目光瞥了赫拉莫夫一眼。
“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他没打过你。”赫拉莫夫依然用严厉而平静的声音说,“那么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谈谈。你从谁那里买的?”
“我不认识他。”
“你认识,帕诺夫金。我不催你,你好好想想。考虑一下要负的责任,我好像对你说过了。我给你说过要负的责任吗?”
“说过了。”
“那你就好好想想。要是你说出来,对你会有好处的。”
“我不认识。”
“我不催你,帕诺夫金,”赫拉莫夫威严地警告说,“我要求你考虑考虑。”
“我不认识。”少年低下长着乱蓬蓬的浅色头发的脑袋,固执地又说了一遍。
“等一下,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谢尔盖忍不住插嘴说道,“请允许我跟他谈谈。”他随即转向罗巴诺夫说:“你不反对吧?”
“请吧。”罗巴诺夫表示同意,并对赫拉莫夫说:“我们出去一下,有件事。”
他们离开了房间。
“你,瓦利卡,在上学呢还是在工作?”谢尔盖问。
“在上学。”
“几年级?”
“八年级。”
“毕业后参加工作吗?”
“不。我要继续读书。”
“这是你自己决定的呢,还是父亲硬让你这样做的呢?”
“自己决定的。我父亲是个好人。”少年寻衅地说。
“他在哪里工作,你父亲?”
“您想要通知吗?”
“通知谁?”谢尔盖耸了耸肩,“我们可是有你的地址。”
“通知单位,使他丢脸。”
“使父亲丢脸,是吗?”
“嗯。说他没有把我管教好。”
“你好像不是流氓,也不是小偷。没有理由无论是让你,还是让你父亲丢脸。”
“那买的东西呢?……”
“你们就是为了买这个才到市场去的吗?”
“不是。我们到那里去买鱼食。”
“是这样。父亲究竟在哪里工作呢?”
“在工厂,他是六级曲线板工,”少年的声音里显出了自豪感,“他的相片陈列在厂区里。”
“你父亲是个名人。”
谢尔盖从容地点上烟吸起来,没有急着把烟卷收起来,问道:“你吸烟吗?”
“不。小时候吸过,戒了。”
少年明显地开始渐渐软下来,说话已经不那么拘束了,甚至说得挺流畅,毫无畏惧地望着谢尔盖。
“好样的,有毅力。我就怎么也戒不掉。”
“您从事的工作很紧张。”
“这倒是,”谢尔盖叹了口气,“就拿眼前你们这件事来说吧。
当然,你们并没有犯罪。只是有危害,对健康危害极大。不过你,假定说,是个很有头脑的青年,尝试过……顺便问问,你觉得很舒服,是吗?”
“不,头发晕。要知道,头渐渐地眩晕起来,就好像腾云驾雾似的,味道有点甜丝丝的。”
“说不定其他人会喜欢呢?”
“哦,这个我清楚。就说戈什卡吧……他完全是个小男孩。他说,我们明天再去买。我给了他一拳,让他尝尝厉害。我说,你要是敢买,当心这个。”
谢尔盖笑了起来。
“那还用说?我和他是好朋友。”
“对,危险就在这里,瓦利卡。你不可能对所有的人都饱以老拳。就是说,如何去挽救他们,那些傻瓜?”
“应当禁止买卖。”
“说得对,应当禁止。可是以后呢?”
“以后?……哎,那就罚款,行吗,谁卖就罚谁。”
“罚款?”谢尔盖笑了笑,“假定说,你突然碰上一个歹徒,他抢走了你装着工资的钱包,而且还捅了你两刀。对他能罚款了事吗?”
“您这是打比喻……”
“对。比喻不恰当。伤口可以愈合,人会恢复健康,会用下个月的工资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那么如果开始吸食那种毒品——一下子就完了。全部工资都将花在这上面。当钱不够用时,为了弄到钱,就会去犯罪。这是两条罪行。还有一条罪行——他会使朋友们卷进来,把他们害死。那么你来比较一下看,什么更危险。”
谢尔盖没有发觉,他已经由于愠怒而声音发颤了。
“是的,”瓦利卡轻声回答说,“你说得对……”
“本来嘛。你再注意一下另一个问题:他卖给你们的那根自卷烟只有一克重,而他却收了一个卢布,对吗?可见,一公斤他就会收取一千卢布。那么他把五百卢布交给给他送来一公斤毒品的那个人,另外五百卢布就归他自己了吧?他巴不得给你掏罚款了事,他还会觉得挺满意。他本人恐怕不吸这种毒品。他本人恐怕是身强体壮的。”
“嗯。他很健康,而且皮肤红润,”瓦利卡愤恨地坚决说,“这种人才应该关起来呢。”
“不错。可是他本人是不会自动到我们这里来的:请把我关起来吧。首先得把他找到才行。”
“那您就到市场上去吧,他在那里,我一开始不想说。总之,我害怕。既然是这种事……他就待在那个小啤酒摊那里。他还对我们说:‘如果还需要的话,你们就尽管来找我。’他穿着黑棉袄和皮靴。他叫先卡•科克柳什内。”
“这确切吗,瓦利卡?”
“我亲耳听见的。”
十五分钟之后,行动小组赶到了市场。但先卡不在那里。在其它一些他经常出没的地方也不见他的踪影。大家仔细寻找了好半天,可是毫无结果。
“你知道吗?”罗巴诺夫对谢尔盖说,“还有一个环节——先卡。现在两条链子连结在一起了——身份证和麻醉品。”
“这两条链子的背后都是同一个家伙——谢苗诺夫,”谢尔盖补充道,“可是怎么找出他与戈尔利娜和伊万诺娃的联系呢?这个问题真让我伤脑筋。”
“戈尔利娜有一方面很有意思,我们对此还没有深入研究。和她一起来旅馆的那个人是谁?那里有人看见过他……等一下,”罗巴诺夫打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急急忙忙地一页页翻起来,“啊哈,找到了……看门人和楼层值班员看见了。”
“谁对他们进行了审讯?”
“扎特金。”
“扎特金?慢!”谢尔盖恍然想了起来,“他从医药管理局还没有回来吗?”
“我们马上查问一下就知道了。”
罗巴诺夫还没有来得及拿起话筒,电话就响了。
“喂!……扎特金吗?这简直是心灵感应。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请你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位年轻的侦查员走进办公室。
是的,他去过了医药管理局,也去过了检察院和反盗窃社会主义财产和投机行为局,找出了有关药品盗窃的卷宗。案子是半年前发生的。犯罪分子不久前被判了徒刑。在被盗的药品中有安眠药,其中也包括那个可恶的制剂。
谢苗诺夫的妹妹没有受到追究,因为没有起诉她的罪证。她只是作为本案的证人。不过……在任何事情中都可能有疏漏,何况她的工作表现不好——喜欢喝酒,游手好闲,金钱不断。顺便说一句,她和哥哥相处得很和睦。
“是的,”谢尔盖同意道,“疏漏是完全可能的。”
“在任何情形下,”罗巴诺夫寓意深长地说,“她都是那个案子的嫌疑者。那么,由此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他看了看谢尔盖。
“结论目前只有一个:这些资料不能肯定,但也不能否定我们的怀疑。
谢苗诺夫可能有安眠药,完全可能。”
“那么第二个结论是绝对推翻不了的。”罗巴诺夫补充说。
“什么结论?”
“在列车上投放安眠药的人就是在旅馆里投放安眠药的人。”罗巴诺夫有把握地说。
“在旅馆里嘛……”谢尔盖若有所思地揩了揩额头,“关于旅馆的情况,我和你好像谈过……对!我们谈过看见过那个人的人。是两个吧?”
“他们是我审讯的,中校同志,”好冲动的扎特金插话说,“是看门人和楼层值班员。他们是好人,完全可以信赖。”
“是啊,但他们提供的那个人的特征不怎么样,对吗?”
扎特金把两手一摊。
“又是那个结论:这些特征不能肯定,但也不能否定谢苗诺夫曾跟戈尔利娜在一起。在任何情况下,戴鹿羔皮帽子的……”
“慢!”谢尔盖打断他的话,转向罗巴诺夫:“戈尔利娜打算在博尔斯克待几天?”
“稍等,”罗巴诺夫重又开始翻阅文件,“她填写的那张住宿卡搁哪儿了?……啊哈,就是它!哦,一共三天。‘因私’。”
“正是。”谢尔盖回答说,并讥讽地指出:“罗巴诺夫同志在这里都没有办法给出差的人搞到一个房间,而她却‘因私’住进来了,并且没有用他帮忙。”
“这倒是一个思路!”罗巴诺夫大声喊道,“如果不用我帮忙,那么是谁帮了她呢?”
“她会偷窃,”扎特金鄙视地说,“她就会找地方安顿。看来,她是一个狡猾的女人。”
“那里的值班经理好像也不是那么坚持原则的人,”谢尔盖说,“这是我听说的。恐怕给她塞上十个卢布就……”
罗巴诺夫激愤地打断他说:“谁?戈尔利娜吗?说不定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个人呢。假设是谢苗诺夫呢?您怎么能知道呢?”
“是啊,是啊,”扎特金对他的见解表示支持,“那是个天底下头号的大滑头。”
“决定了,”谢尔盖结束道,“我们推心置腹地跟值班经理好好谈一谈。
好像是个女的,对吗?”
“那还会是什么样!”
“那么我说对了?……”
“你会见到的,”罗巴诺夫笑了笑,“我决不会夺走你的快乐。”并威胁地加了一句:“一定要注意,一切都对着谢苗诺夫。啊,但愿有机会狠狠惩治他一顿。我要叫他心惊胆颤。他碰到我手下……”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话。局值班员像往常一样,用警惕性很高的语调报告说:“少校同志,有一位公民要见您。他非常着急。允许放他进去吗?”
“什么人?”
“他姓谢苗诺夫,名字叫彼得•达尼雷奇……”
“什么?!”罗巴诺夫惊愕地看了谢尔盖一眼,“谢苗诺夫?……”
他渐渐冷静下来,对着话筒喊道:“让他进来!快点!趁他现在还没有变卦!”
而后,他往椅背上一靠,看了看谢尔盖和扎特金。
“哎,你们说这怎么解释?”
搞不清楚他的嗓音里什么更多一些:高兴抑或不知所措。
“他马上就到,会解释清楚的,”谢尔盖用特别明显的平静口吻回答说,“你要记住,关于他的情况,我们可是一无所知。”
“问题就在这里!要不你来跟他谈吧?我要是一看见那副嘴脸,真的,我可不敢替自己担保。”
“好了,好了。所以我来担保。我不能出面。任何其他人也不行。他是冲着你来的。他大概认识你吧?”
“不认识,他这个坏蛋,一定是嗅到了什么,”罗巴诺夫摇了摇头,“所以他现在想抢在我们前头。他跑来是要供认什么事的,你们看吧。”
谢尔盖耸了耸肩。他极力保持镇静,不表露出自己的惊讶和不安。谢苗诺夫的到来没有预示出会出现任何好事。谢尔盖对此确信不疑,谢苗诺夫打定主意要搞一个什么危险的鬼花招。他现在决不会乖乖地招认什么的。
敲门声把他的思绪打断了。门即刻打开了,谢苗诺夫风风火火地来到办公室。
他那通红的胖脸上现出失魂落魄的样子,稀稀拉拉的头发乱蓬蓬的,被汗水浸湿了。他吊儿郎当地穿着质地精良的毛皮大衣,没有系扣子,神经质地揉搓着手中漂亮的毛茸茸的帽子。
“允许吗?”
“进来吧。”罗巴诺夫警觉地点点头。
谢苗诺夫急急忙忙地把门关上,跑到桌子跟前,没容罗巴诺夫开口说话,便一口气说道:“您是警察局,对吧?竟有这种事!您看,多糟糕!居然有人想要杀害我!杀害!”他突然改变声调,叫嚷起来。“我要求!……我要求保护!……您是警察局吧?那就请吧!请予以保护……”
罗巴诺夫十分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杀害您?……杀害?……”
“是呀,是呀!……他们就是要杀害我!……给,您看吧!白纸黑字写着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信封,递给罗巴诺夫。
“您坐下吧。”罗巴诺夫一边说,一边接过信来。
“我不能坐!”谢苗诺夫神经质地大声喊道,“我坐不住!您有责任保护我!您有责任!……”
谢尔盖越来越惊讶地仔细审视着谢苗诺夫。毫无疑问,他不是假装的,他吓得要命。不过……万一这一切是在演戏呢?万一这是为了引开对自己的怀疑而玩弄的狡猾伎俩呢?那些罪证都是他的,无可置辩的罪证!谢尔盖注意到,罗巴诺夫也疑虑重重,谢苗诺夫歇斯底里的进逼对他也发生了影响。
于是他心里对他说:“沉住气,萨什卡,沉住气。你就装作相信他好了。”
与此同时,罗巴诺夫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展开来,慢条斯理地出声读道:“我们夜里去,像杀死一条狗那样把你干掉。”他抬起眼睛望着谢苗诺夫,而谢苗诺夫也望着他,那眼神好像是受了迫害似的,嘴唇发抖:“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什么意思!”谢苗诺夫喘着气,大声喊道,“他们就是想要杀害我!……他们想把我害死!……您明白吗?……”
“不,谢苗诺夫公民,我不明白,”罗巴诺夫淡谈一笑,“平白无故地杀人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已经恢复常态,平静而讥讽地仔细打量着来访者。
“我告诉您,我真不知道!……您要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就完事了!……让他们过后再来解释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要不然……要不然我就不回家了!……再没有可说的了!……再没有可说的了!……”
他七扭八歪地往椅子上一坐,动来动去的,一边更稳当地坐好,摆出一副样子,以示在他对自己的安全没有把握之前,决不离开位子。
谢尔盖发现,罗巴诺夫气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知道他马上会说出尖刻的,也许是没有经过缜密考虑的话来。于是他决定抢在他前面,便用忧虑的口吻说道:“这位公民的声明应该考虑一下。”
谢苗诺夫转过身来,用锐利的目光匆匆瞥了他一眼,高兴地随声附和道:“那当然!必须采取措施!刻不容缓!这有必要吧?简直是肆无忌惮!
他们会来的!他们肯定会来,既然都已经写出来了!……”
“他在胡说,”谢尔盖暗自思忖道,“统统是胡说八道。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搞不明白。”于是他一边努力使谢苗诺夫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一边严肃而担忧地说:“我们请您写一个正式声明,把这封信附上。为了把事情查清楚,我们行动得要有依据。”
“看在上帝的面上!好哇!我马上写!……您能给我一张纸吗?”他问罗巴诺夫。
在谢苗诺夫一分钟都没有考虑便急急忙忙写声明时,大家都没有作声。
“请写明您不知道这次威胁的原因。”谢尔盖说道。
“一定,一定,那当然!……”
谢苗诺夫写完了,用刚劲的花笔道签上名字,重新读了一遍,把声明和信一并递给谢尔盖。
“请原谅,”他有点讨好和巴结地说,“您是哪位?”
“科尔舒诺夫中校。”
“是按职务吗?”
“我从莫斯科来。在这里出差。”
“非常高兴!非常高兴!”谢苗诺夫满脸堆笑,“那我可就有指望了,一切都会好的。”
“没有我,一切也照样会好的。”
“您现在可以走了。”罗巴诺夫冷淡地说,“关于令人愉快的措施,我们会通知您的。”
“可是……我想……”
谢尔盖突然灵机一动,产生了一个主意,于是他尽可能委婉地、甚至带着关切的意味问道:“您想尽快知道这件事,对吗?”
“对呀!我不能……”
“那您就到我们这里来一趟……”谢尔盖看了看表,“现在是中午两点。
您傍晚来吧,比如,五点钟。你能来吗?”
“一定来。”谢苗诺夫高兴地大声喊道,“我会准时来的,一分不差!这可是……这对于我来说,可是性命攸关的问题!您要明白我的心情!……”
“明白,明白,”谢尔盖宽厚地点点头,“一切都明白。”
谢苗诺夫从椅子上站起来,系上大衣扣子。
当他终于离开以后,罗巴诺夫用询问的目光瞥了谢尔盖一眼。
“你想出什么来了?”不等回答,他便高声喊道:“下流胚!好一个下流东西!你到底想出什么来了?不过你先说说看,他为什么要搞这个闹剧?你倒是明白了,可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不过我想出一个……”谢尔盖看了看一声不响的扎特金,“您怎么看,看门人能认得出来谢苗诺夫吗?”
扎特金懊恼地摇了摇头:“不一定。”
“为什么?”
“我到他那里让他提供谢苗诺夫的特征,他向我解释说,他没有看清楚。
谢苗诺夫和戈尔利娜非常快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后来他帮一位来客往电梯里搬东西。戈尔利娜一个人坐在沙发椅上,并且非常忧郁,情绪不好。”
“是啊,是啊。那么她的旅伴呢?”
“当时他正站在值班经理的小窗口跟前。”
“由此可见,房间是他订的!”罗巴诺夫大声喊道,“我敢担保!”
谢尔盖点了点头:“我同意。这意味着还有另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值班经理能认出谢苗诺夫,当然,如果这就是他的话。”
“如果她想认出他的话,”罗巴诺夫狡黠地眯缝起眼睛,“这可能会对她不利。他为了弄到房间,肯定给她贿赂了。所以她就从保留的客房中给了他一间。也许,楼层值班员多半会认出他来吧?”他看了扎特金一眼。
扎特金又摇了摇头。
“不一定。她也没有把他看得很清楚。戈尔利娜来找她取钥匙开门,而他却从一旁悄悄溜走了。”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根本就没有看见。”
“是啊,”谢尔盖总结说,“就剩下值班经理了。”他转向扎特金说:“现在快三点了。请在四点钟之前把她带到这里来。”
“是。”
“可是我们对谢苗诺夫怎么办?”罗巴诺夫一边问,一边淡淡一笑,说,“他可是递交了声明。我认为,还是应当试一试……”
“试试什么?”
“把那些形迹可疑的人抓起来,假如他们来了的话。”
“你的意思是设埋伏,对吗?”
“当然。”
谢尔盖陷入了沉思。
“他们正巴不得我们这么做呢……这大概对他们有利……什么对他们有利,什么就对我们不利……”
“当然是这样,”罗巴诺夫同意道,“不过假定他们闹翻了呢?谢苗诺夫想摆脱掉某人?这个‘某人’说不定会对我们有用处。”
“有可能。不过在谢苗诺夫的住宅里设埋伏是很冒险的。”谢尔盖摇了摇头,“他住在什么地方?”
“问题就在这里——他自己有一所小房子,”罗巴诺夫沮丧地弹了一下手指,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在草甸大街。这条大街直通森林,在城的最边上。”
“嗯。也许应当在两个地方组织埋伏吧?”
“也许得两个地方。”
“那么我现在讲一下,”谢尔盖果断地说,“您,扎特金,现在去把值班经理找来。一小时后她应该赶到这里。派两名侦查人员到市场上,直奔谢苗诺夫的商亭。如果他动念头要收摊回家,一定要以随便什么借口留住他,再待一个小时。我和你,”他转向罗巴诺夫说,“去草甸大街。我们亲自到那里仔细查看一下,到时候好决定如何采取行动。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应当设埋伏。”
一小时以后,他们回到局里。在返回途中,还在汽车上时,他们就对面临的这场战役的方案大体上进行了讨论。罗巴诺夫的膝头摊放着从便条本上撕下的纸,上面画着谢苗诺夫的房屋位置以及它周围房屋和街道的简图。罗巴诺夫在简图上来回移动着手指,激愤地说:“一定得把我们的人派去,埋伏在他的房子里。这还用说?否则他会马上猜疑我们不信任他,鬼知道他!他便会马上抢在那些人前头采取行动。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吧?”
“离森林很近,这个我不喜欢。”谢尔盖说。
“我们把通往森林的退路切断就完了。”
“至少有两条退路:这样一条,这样一条。”谢尔盖在简图上移动着手指。
快到局里时,他们最后敲定下来,罗巴诺夫即刻动手在草甸大街布置埋伏,谢尔盖负责跟旅馆值班经理谈话。
“这也不是什么美差。”罗巴诺夫笑了笑,提醒道。
谢尔盖从办公室里给扎特金打电话:“情况怎么样,沃洛佳?”
“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同志在我这里,中校同志,”扎特金过分矜持地报告说,“让她过去吗?”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扎特金彬彬有礼地请一位身高体胖的女人走在前面。只见那女人穿一件黑色连衣裙,一条白色珍珠项链垂在她高高隆起的胸前,这更加突出地表现出她那严肃的外貌。她的脸型细长,长得很古怪,表情冷漠,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十分扎眼,眼睛因此而显出一圈黑青。她蓬松的黑发朝后梳着,盘成一个沉甸甸的发髻,露出光洁的大脑门。
那女人俨然主人似的,迈着稳健而决然的步子走进来,威严地、甚至有点傲慢地朝迎着她站起来的谢尔盖点了点头。
“请坐吧,加利娜•亚历山大罗夫娜。”谢尔盖尽量客气地说。“您也坐吧。”他朝扎特金点点头。
“悉听尊便。”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一边威严地说道,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来,“我想,你们这里可以抽烟吧?”
没等回答,她便从黑色大提包里掏出一盒烟卷和一只精美的进口打火机,摆在自己面前。烟盒是用玻璃纸做的,花花绿绿,熠熠发光。
“可以抽,请吧,请吧。”谢尔盖热情地回答说,心里暗自想着怎样开始这场谈话更好一些。
工作早已教会了他迅速辨识人的本领。敏锐的职业嗅觉往往刹那间向他指出正确的行动方针。当然,也会出现失误,或大或小的失误,但都证明了这样一条规则:无论何时都不能完全相信对一个人的初步印象——初步印象有时是靠不住的。
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给人的初步印象不佳。在她那刻板的外表和过于自信的平静下边,谢尔盖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戒备的、不真诚的东西,不过这可能是先前获悉的,完全不明了情况的结果,因此需要检验。
“那我可就悉听尊便了,同志,”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一边吸着烟,一边冷冰冰地说。
谢尔盖随后也点上一支烟,从容地吸了一口,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仿佛在暗示他们的谈话将是完全信任和随便的。他说道:“我们要谈的是,加利娜•亚历山大罗夫娜,前天发生在你们旅馆里的那件令人不快的事。”
“糟糕透顶的事。”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严厉地纠正说,并用手指按住两边太阳穴,补充道:“哎哟,因为这事,我第二天夜里都没睡着觉。不管什么安眠药都不顶用。”
一提到安眠药,谢尔盖不禁警惕起来。
“是啊,我能理解您。任何安眠药都不管用……”他表示同情地微微一笑,“您现在吃什上药呢?”
“唉,真是有病乱投医,什么药都吃,”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痛苦地摆了一下手,“而且还成天偏头痛,真受不了,受不了!”
她又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
“您还是得给我们帮帮忙,把这个案子搞清楚。”谢尔盖婉转地说。
“我的上帝,那当然!我尽力而为。您请问吧。”
“您见过戈尔利娜本人吗?”
“见过。她那么年轻、漂亮,穿得很时髦。我的上帝,真是太不幸了!”
她神经质地深深吸了一口烟。
“您是在自己的小窗口里看见的吗?”
“当然。难道我还能出去吗?我们的工作真要命,一秒钟闲功夫也没有。”
“是啊,是啊,”谢尔盖同情地应和道,“人那么多,都等着,都急着快点登记上房间。”
“哎,您要是知道拒绝人家有多么难就好了!可是旅馆又不是橡皮做的,您明白吗?”
“当然。”
“一个不错的演员,”谢尔盖心想,“但好像并不聪明。她自己倒是把话题引到对自己不利的轨道上了。不过,这是不是故意的呢?我倒要检查检查看。她是不知道真正的死因的。”
“您看见戈尔利娜时,她在做什么呢?”
“我记不清了。不过她当时满面愁容,忧虑不安。”
“她大概身体不舒服吧?”
“您要知道,”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兴奋起来,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仿佛制止谢尔盖说话似的,“看来,您说得对。是啊,是啊,她大概觉得身体不舒服了。她这不幸的人,当时那副样子非常难看。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啊,”谢尔盖满意地暗自确定道,“她不会再提旅馆不是橡皮做的了。有了一个新的、更可靠的证据。哎,亲爱的,你在耍滑头。但耍得并不怎么高明。”
“也许,您因此才决定安排她住下来,虽然房间很紧张,对吗?”谢尔盖问道,似乎对她的同情心表示赞赏。
“那当然!我的上帝,我毕竟也是女人嘛。她单身一人,而且带着病,来到陌生的城市里——这太可怕了……其实,是一个熟人送她来的,不过他很快丢下她就走了,本来应该……”
“好了,好了,现在也可以提一提他了。”谢尔盖心里思忖道。
“是他本人来求您安排房间的吗?”
“在这种情形下,根本不用求我,”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骄傲地提出异议,“他只要把证件一拿出来,我就全明白了,把最后一间空客房给了她。”
“您真是个极富同情心而又体察入微的女人。”谢尔盖微微一笑。
“过奖,过奖!我是个最最普通的女人。”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故作宽容地耸了耸滚圆的肩头,显然对他的恭维话感到很得意。
“他没有告诉您她有病吗?”
“您想从男人们那里了解的情况太多了。在多数情形下,他们都是粗心大意的。”
她的声音里突然流露出卖弄的腔调。
“不过,”谢尔盖冷淡地说,“这一点我们会向他本人了解的。我还没有找他谈话。”
在谈话期间,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的眼睛里这时头一次闪过警觉的目光,她忍不住大声喊道:“那么您知道他是谁了?”
谢尔盖看了看表。
“对,他很快就要来了。”他转向默默坐在一旁的扎特金,请求道:“您顺便去看看。说不定他已经到了吧?”
扎特金急忙站起来,走出办公室。
“我甚至看见他都觉得讨厌。”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含有敌意地说,一时失去了自己威严而镇静的样子。
“那当然。”谢尔盖暗自冷笑了一下。
“还是所谓的同事呢,”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忿忿地接着说,“硬是把一个处在这种情形下的女人丢下不管……”
“同事?”谢尔盖不禁脱口说道。
“是啊,他是这样自我称呼的。他好像是偶然在车站上碰见她的。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根本不是同事!”
这时,扎特金回来了,报告说:“公民来了,中校同志。”
“那好,加利娜•亚历山大罗夫娜,”谢尔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我就不再耽搁您了。谢谢您,打搅之处,望请原谅。让我送送您吗?”
“哎哟,哪里话!”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卖弄风情地淡淡一笑,“给您添麻烦了,我觉得真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麻烦呢?应当在您的心目中恢复男人的声誉,”谢尔盖报以微笑,用眼梢瞥了扎特金一眼,觉察到他那惊异的目光。
他们来到走廊上。
谢苗诺夫坐在办公室门口的长沙发上,神经质地揪着手中毛茸茸的帽子。他的额头和浮肿的脸颊汗津津的,闪闪发亮。他看见了谢尔盖,做了一个要站起来的动作。但他一发现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便凝然不动了,慌忙移开视线。但是谢尔盖已暗自注意到了这一点。
“等一下,”他冷淡地对谢苗诺夫说,“我马上就回来。”
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走在前面,高傲地仰起头,竭力不往谢苗诺夫那边瞧。只消根据她那紧闭的双唇和极力朝前看的眼神,就可以猜想出来,这次碰面对她是不愉快的。
在局门口同斯克利娅列夫斯卡娅告别时,谢尔盖好像顺带地问道:“顺便问一声,您认出来走廊上那位公民了吗?”
“我?我根本就没有看见……”
“你撒谎,亲爱的,”谢尔盖心想,“并且不怎么高明。没什么,这倒更好。”
他开始不慌不忙地上楼梯。
走到三楼时,谢尔盖看见了走廊尽头的长沙发上谢苗诺夫孤单的、有点驼背的身影,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决转身下楼到刑侦处去了。
罗巴诺夫的办公室里烟气弥漫,变成一片蓝雾,侦查员们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谢尔盖没有敲门便走进来,大伙儿朝门口转过头去,一下子都不作声了。
“瞧,他来了。”罗巴诺夫满意地确认说。
“哎呀,你们放出这么多烟啊,弟兄们,”谢尔盖摇摇头,“眼睛都刺得发疼了。”
罗巴诺夫淡淡一笑。
“这是我们自身冒的烟。我们在进一步明确作战方案。”
“他在我那里坐着呢,”谢尔盖用头朝门口点了一下,“谁到他家里去?
先去跟他认识一下吧,都已经六点多了。”
“菲利波夫,你去一趟吧。扎特金在那里,”罗巴诺夫吩咐道,“其余的人按约定行动。”说完,他转向赫拉莫夫问:“烟、水和夹肠面包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就都齐了。汽车在大门口。出发吧,小伙子们。无线电台可得保护好。万一有情况,我们迅速赶到你们那里。好像没有落下什么东西。那么……”
他扫视了一下侦查员们,然后看了谢尔盖一眼:“允许开始行动吗,谢尔盖•巴甫洛维奇?”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罗巴诺夫总是对他一本正经,严守规矩。
“开始吧。”
大伙儿大声地彼此交谈着,离开办公室,来到走廊上。
一种熟悉的、神经质的兴奋感,同走在一起的这些人之间的那种兄弟般的亲密感,油然袭上谢尔盖的心头。在这一时刻,使他们团结在一起的不仅仅是共同的任务、共同的目标,还有他们意识到的目前尚不明了的危险和面临的冒险,于是他甚至一时羡慕起他们来了。唉,他好久没有参加过埋伏了!
明显地高兴起来的谢苗诺夫和两名侦查员离开一个小时以后,谢尔盖和罗巴诺夫才想起来他们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一口东西。
“食堂关门了,”罗巴诺夫一边说,一边疲惫地伸着懒腰,“我们到饭店去怎么样?虽然那里有点儿吵……”
“先去旅馆,”谢尔盖回答说,“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家里人的情况。”
“既然这样,那就去吧。”
他们不慌不忙地穿好了衣服:现在可以不必着急。
大街上寒气袭人、狂风怒号,砭人肌骨。
“风把汽车都刮跑了,”罗巴诺夫大喊着说,“只好步行了。饿着肚子走路,可真够费劲的。”
“没什么。我们那里才叫冷呢。”
“老是刮风,真可恶。”罗巴诺夫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句,一边把脸埋进立起来的大衣领子里。
他们来到旅馆,一路上寒风吹打,把他们冻坏了。他们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谢尔盖订了打往莫斯科的电话。
“一小时之内。”话务员通知说。
“只好等了。”罗巴诺夫叹了口气,在深沙发椅上坐下来。
可是电话几乎在霎时间响了起来。谢尔盖匆忙拿起话筒。
“瞧我们工作多认真,”罗巴诺夫翘起手指,傲慢地说,“这就是你的……老兄……”
等来的不是莫斯科的电话,而是乌尔曼斯基熟悉而兴高采烈的声音:“是谢尔盖•巴甫洛维奇吗?看在上帝面上,请原谅。您可是亲自让我寻找的。知道吗?我找到玛丽娜了!”
“向您祝贺,”谢尔盖笑了笑,“您怎么找到的?”
“一千零一夜!要是写出来的话,人们肯定会说:‘决不会有这种事。’而主要的是,”乌尔曼斯基得意地下结论说,“我的幸福现在就握在您的手里。”
“这话怎么理解?”
“电话上不可能理解。假如您允许的话……我知道,这是极其无赖的行为。不过……”
“你想来?”
“我是想去,给您从头到尾讲一遍。只是我这天生的腼腆作祟,不好意思。”
“那您就来吧。说真的,我们还没有……”
这时话筒里咔嚓响了一下,传来话务员的声音:“是您订的莫斯科电话吗?”
“对,对。”
“请讲话……莫斯科,请讲话……”谢尔盖突然听出一个遥远的声音大声呼叫:“喂!……喂!”
“妈妈!”谢尔盖也照例呼叫道,把话筒对在嘴跟前,“妈妈,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谢廖沙!……我当然听得见。你怎么样?你们那里天气冷吗?”
“一切都挺好,妈妈。天气不冷。您怎么样,身体好吗?”
“好,好。列娜在剧院里。维季卡……瞧他要抢话筒呢。”于是谢尔盖听见儿子清脆而激动的声音:“爸爸!爸爸,我把你的碗打碎了!”他知道维季卡的习惯,喜欢把所有不愉快的事一股脑儿都抖搂出来。“我爬到……”
“好啦,乖儿子,好啦,”谢尔盖笑笑说,“情况怎么样?”
维季卡的声音立刻变得快活起来,于是他更加响亮地喊道:“爸爸,我的劳动课得了五分。你呢?”
谢尔盖常常喜欢对儿子说,他们俩人都在劳动,俩人都要得好分。
“没有,乖儿子。我暂时还没有得五分,”谢尔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瞟了罗巴诺夫一眼,他正饶有兴趣地仔细听着父子二人的谈话,“不过我会努力干的……”
又响起了话务员的声音,这场愉快而前后不连贯的谈话没有持续多久便中止了:“您的时间到了。请结束谈话。”
于是谢尔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替我吻妈妈!再见!”当他把话筒挂上以后,罗巴诺夫责备地说:“你哪怕代我向玛丽娅•伊格纳季耶夫娜问个好也行啊。”
可是谢尔盖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沉思地说:“哎,要是我和你劳动能得五分就好了……你知道吗,”他在长沙发上坐下来,点上烟吸了一口,“我记得一个人。他曾是我们的区委书记,名字叫沃洛霍夫。情况是这样的,我复员以后回到了莫斯科,他把我召去,对我说,区委会打算派我到刑侦局工作。他说:‘这应该成为您终生的事业,成为您新的职业。’转眼多少年过去了……而且什么事情都发生过……而且,我认为我和你干得都不错。但不知为什么工作得总不那么轻松。”
“我认识沃洛霍夫。”罗巴诺夫点了点头。
两人默默地吸了一会儿烟。后来,谢尔盖说:“我有时候琢磨,我们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大家都说,我们应该对坏人坏事进行惩治……”
“有法院在惩治。”罗巴诺夫摇了摇头。
“那当然。可是我们这一行看起来毕竟挺粗暴,甚至挺残酷。要寻找罪犯,要抓捕他。”
“更重要的是——不让他去从事犯罪活动。”罗巴诺夫说。
“‘不让去’是什么意思?简单地去阻止?那不行。必须得在他心里来个转变。这无异于治好一个重病患者。我告诉你吧,我倒真想把我们的工作与教师和医生的工作联系在一起。”
“你想得倒美。”罗巴诺夫笑了笑。
“为什么?我明白你笑什么。”
“要是跟教师和医生联系起来,我们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我同意。不过我说的是职业道德。只是干我们这一行,认识到职业道德更难一些。但如果从根本上来看的话,它是存在的。确实是存在的。”
罗巴诺夫气愤地叹了口气。
“可是在这些职业中,我看到有很大差别。就拿医生来说吧。他应该对自己所有的病人抱有同情心,我说不好,甚至是爱心,如果愿意的话,因为他面对的是病人,是受疾病折磨的患者。而我却不能去爱我们所有的‘患者’。
并且,我们的‘患者’病得越重,我就越恨他。我现在想的是,比如,我应该怎样把谢苗诺夫这个卑鄙的家伙揭露出来,而不是给他‘治病’,我应该如何更快地把他,这个强盗,关进监狱。”
“那么以后呢?”谢尔盖淡淡一笑。
“什么‘以后’?”
“你把他关进了监牢。以后怎么办?”
“啊—啊,以后嘛,当然得对他进行治疗,”罗巴诺夫愁眉苦脸地说,“这事毫无办法。”
“你看,就是说,必须进行治疗。甚至对谢苗诺夫这种人。那么对其他人,比如说,对被他引诱误入了歧途,被他迷惑住或吓唬住的那些人怎么办?
怎么,这样的人我们没有见过吗?”
“见过……这样的人我们见多了……你所说的这些都是实情。可是谢苗诺夫现在就像钉在我脑袋里的一根钉子。怎样才能使他开口说话,怎样才能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我们的小伙子好像在那里埋伏好了。”谢尔盖说道。
有人敲门。
“请进!”
乌尔曼斯基走进来,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把整个门都占满了。他一如既往地戴着放下护耳的毛茸茸的帽子,提着熟悉的精美公文包。
“谢尔盖•巴甫洛维奇,我知道我这样鲁莽地闯进来极不合适!”他把双手向上举起,一时间变得像只受过特别技能训练的大熊。
“请把大衣脱了吧,”谢尔盖冲他点了点头,“我们下楼到餐厅去。我们简直饿得要死。”
“我可从来不讨饭吃!”乌尔曼斯基用调谑的语调大声喊道,“尽管市里所有的骗子都将对我宠爱有加。”
餐厅里,乐队在演奏,发出轰鸣声。满脸通红的男男女女在桌子之间婆婆起舞,服务员端着托盘往来穿梭。
谢尔盖、罗巴诺夫和乌尔曼斯基被震得耳朵发聋,他们在门口左右顾盼着,寻找着空桌子。
一个身材瘦削、头发斑白、穿着黑色长礼服的领班在跳舞的人之间优雅地躲闪着,来到他们跟前。
“想用餐吗?”
“就算是吧。”罗巴诺夫微微一笑说。
领班会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我们这里宴会厅闲着。你们愿不愿意到那里去用餐?”
“好极了。”罗巴诺夫傲气地瞟了谢尔盖一眼。“瞧我们这里服务多棒,看见了吗?”他的目光这样说。
一分钟之后,他们已经在一个不大的空宴会厅里的唯一的一张摆好的桌子跟前落座了。这里凉爽而幽静,几乎听不见音乐声。
罗巴诺夫点的冷盘一端上来,他们便一扫而光,先解了解饿。这时谢尔盖点上烟吸了一口,问乌尔曼斯基:“哎,您是怎么找到玛丽娜的?”
“说了您准不信,”乌尔曼斯基兴冲冲地说起来,“您还记得我对您说过的那个费奥多罗夫吗,我曾打算写一篇关于他的特写?就是那个战争英雄?”
“记得,记得。”
“是这样。您知道,我可见过谦虚的人,我本人就很谦虚,”乌尔曼斯基把一只手按在胸前,“可是这样的人……从他口里一句话也掏不出来。哎,他压根儿就不想谈,那当然!甚至挺古怪。”
“您大概弄错了,他根本就没有立过任何特别的功勋吧?”罗巴诺夫问道,“比方说,他与那个英雄同姓。”
“哪里话!他有十一枚战斗勋章,两枚列宁勋章!而且我后来查阅了旧报纸。《红星报》上边有关于他的报道。真的,从他的战友们的讲述来看,他当时大概就沉默寡言。可是我现在找不到这些人!而又需要写一篇关于他的特写——瞧!”他用手抹了一下喉咙,“我肩负着主编的任务哪!我本能地感觉到,材料一定是很珍贵的。总之,我今天打定主意了:我想,我要再去一趟。说不定他在我去莫斯科这段时间里回心转意了,正确地理解了我的意图。在我说服他期间,我自己简直也被搞得都不正常了。在这些日子里,我成了西塞罗①了。我把问题提到了这样的原则高度……如果跟着我把谈话记录下来,那么这对于宣传和政治教育工作部门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材料了。所以我就去了。要知道,越是快走到了,我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去也是白搭!说实在话,当我来到他家门口时,我差点儿掉头返回来。假如我扭身回转,那会怎么样呢!”乌尔曼斯基绝望地抱住脑袋,样子十分滑稽。
【① 西塞罗(公元前106 — 前43 年),罗马政治活动家、演说家和作家。——译者注】
“会怎么样呢?”罗巴诺夫兴致勃发地问道。
“您听我说。我进了那栋楼。他家住在一层。我按了半天门铃:他妻子上班去了,这个时间他在家。一般地说,他退休了。我突然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这是女人的脚步声,声音很轻。门打开了……嘿,你们保准不会相信!是玛丽娜!要知道,由于出乎意料,我一下子目瞪口呆了!”
“是啊,真是意外相逢,”谢尔盖惊诧地摇了摇头,“的确让人想不到。”
“就是嘛!”乌尔曼斯基激动地随声附和道,“总之,我还是进去了。老头儿在家。他们让我在桌前就座,请我喝茶。”
“请等一下。那么,他就是她的叔叔吗?”
“看样子是她叔叔。她称呼他‘您’,称呼名字和父称。还有,你们知道吗,她见了我简直吓坏了,我都没法表达。当她知道了我此行的目的以后,她才真的有点儿放心了。”
“奇怪。”
“非常奇怪!我好像还从来没有使姑娘们感到害怕过呢。”
“那么后来呢?”罗巴诺夫插话说。
“喏,我们喝了一会儿茶。顺便说一句,老头儿对她喜欢得不得了,甚至变得爱说话了,好像温和起来了。后来我邀请玛丽娜出去走走,想给她介绍一下我们的城市,到剧院去观看演出。但说什么都白费口舌!连费奥多罗夫都劝她了。当然啦,她不想去!我看出来了,她是害怕。所以我对她说:‘要是您愿意,我们三个一起去,叫上谢尔盖•巴甫洛维奇。他是个可信赖的人。’”乌尔曼斯基快活地眨了眨眼,“我给您做了这样一则广告,真没办法!我说,您在莫斯科内务部工作,是上校。”
“哎,应该说是中校。”
“这有什么意义!我差点没说是‘将军’。您知道吗?我觉得这样一来,她反倒更加害怕了。也许这只是我的感觉吧。不过费奥多罗夫对您发生了兴趣,开始问这问那。总而言之,现在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您身上了,谢尔盖•巴甫洛维奇。”乌尔曼斯基出其不意地下结论说。
“您可真会扭转话锋。”罗巴诺夫笑起来,“恋爱这种事,他是行家。
一切他都会妥善解决的。”
谢尔盖觉得很窘,淡淡一笑说:“我不明白,干吗老是把我扯进来呢?”
“什么叫‘扯进来’呀?”乌尔曼斯基大声喊道,“要是我们一块儿到那里去,……这一下子就解决了!”
“您知道,唯独这个我干不来。”
“谢尔盖•巴甫洛维奇!这能花费您什么呢?随便哪天晚上都成。您可不能脱离人民啊,谢尔盖•巴甫洛维奇!”
他们开玩笑地又争论了一会儿。晚饭不知不觉地吃完了。
谢尔盖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时大约晚上十一点。广播里在转播莫斯科新闻。狂风在窗外肆虐。“不知小伙子们在那里怎么样?”这个问题谢尔盖今天晚上已经不知想过多少次了。“遇上这样的夜晚……”他在房间里踱着步,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不知该干什么好。后来他坐在灯下,从公文包里取出在莫斯科就已经开始看的书,但是过了片刻,他便把书放到了一边。
各种思想纷至沓来,所读的内容根本没有弄懂是什么意思。他一会儿想到谢苗诺夫,想到他莫名其妙地到局里来,想到他收到的那封信,并由此马上想到现在正埋伏在那里的同事们;一会儿想起乌尔曼斯基讲的事情,便开始想玛丽娜,想她奇怪的表现,想费奥多罗夫,但他的思想重又跳到设在谢苗诺夫家的埋伏上头……
谢尔盖往后一仰,靠在长沙发背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眉头紧锁,他那阴郁的目光盯着空间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他霍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终于决定要躺下睡觉了,便开始脱衣服。恰在这时电话响了。
“谢尔盖吗?”
他立刻听出是罗巴诺夫的声音。
“是我。你有什么事吗?”
“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我正准备睡觉呢。”
“我也是。听见了吗,风刮得呼呼的?”
“听见了。”
谢尔盖感觉到,罗巴诺夫也在焦急不安,于是他不知为什么觉得轻松了些。着急的毕竟不是他一个人。
“值班员打电话了吗?”
“打了。”
“怎么样?”
“一小时之前刚换上最后一拨儿人。小伙子们非冻坏不可。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你知道吗,我有这样一个感觉,我觉得我们自己给自己设下了埋伏,真的。那个坏蛋一定是想出了什么鬼花招。”
“有可能。只好等待了。”谢尔盖叹了口气。
“唉,恨不得马上跟到他们那里去……”
“是啊……可是这决不行。”
“说的就是嘛。”
“你还给值班员打电话吗?”
“一小时以后吧。”
“那你到时候也给我来个电话。”
“你就放心睡吧。”
“在这里跟你们在一起能睡个好觉。”
“明天要穿上制服。”罗巴诺夫用教训的口气说。
“顺便说一句,你也得穿上制服。”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睡吧。如果有情况,会叫醒我们的。”
“好吧。”
谢尔盖愠怒地挂上了电话。岂有此理!好像他第一次派人去设埋伏似的。
“你现在就躺下酣然入睡吧。”他愤恨地对自己说,并开始急急忙忙脱衣服。
然后他关掉床头灯,钻进冷冰冰的被窝里,用被子蒙住脑袋,闭上眼睛,立刻睡着了。
在谢苗诺夫家设的埋伏一无所获:没有一个人来找他。于是决定第二天夜里再设埋伏。
可是早晨……
罗巴诺夫来到谢尔盖这里,挖苦地问:“你好像说过,你对戈尔利娜的行为有些不清楚,对吧?”
“我是说过。”谢尔盖警觉起来,预感到将要发生新的不愉快。
“举个例子说吧。为什么她给伊万诺娃拍电报说要到她那里去,而却跑到这里来了?”
“说的就是这个。不过她收到一封信,叫她来这里。所以她……”
“信?”罗巴诺夫没有办法再激发起朋友的好奇心,急躁地打断他,“原来这样。我们已经收到鉴定专家对写给戈尔利娜的信、戈尔利娜给伊万诺娃拍的电报、戈尔利娜在旅馆填写的住宿登记卡所做出的鉴定。这个我后来已经做了补充说明。”
“补充什么?”
“即这三件事原本均系一人所为!三件!看来,信是她自己写给自己的?这叫什么事啊!”
“是啊,”谢尔盖大为惊愕地拖长声音说,“问题就在这里……”
“而且越往后,这里边不明不白的人也就越多。我本人现在已经什么都搞不明白了。”
“我也是。而到后来,顺便说一句,有我们吃惊的:原来这一切竟然如此简单。”
“那就还得活到这个‘后来’喽。”
“比方说,我就抱着这样的希望。”谢尔盖闷闷不乐地回答道。
罗巴诺夫灰心丧气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他那乐观豁达的性格战胜了一切不愉快。
“算了,”他宣称道,“古代一位贤哲说过:‘我活着——我就抱有希望。’”
“这位老者是个乐观主义者。”
“不错,不错。这句话我铭记在心,还在上中学时就牢牢记住了。所以我也奉劝你把这句话记住。啊,我们曾有过多么出色的女历史学家薇拉•格里戈里耶夫娜啊!现在这样的人没有了。”他精神焕发地下结论说:“总之,我们得拼命干。我和你的事够多的了。”
像往常一样,谢苗诺夫一早就开门营业了,侦查人员对他进行着严密的监视。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寻找先卡的工作同时在继续进行。但寻找毫无结果,虽然刑侦人员好像搜遍了全城。急需找到先卡,因为他偷窃的身份证和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大麻膏可以立刻把谢苗诺夫揭露出来。关于戈尔利娜的案子,莫斯科没有发来任何新的消息,关于失踪的伊万诺娃,伏尔加格勒也没有发来任何新的消息,给其它城市发出的案情通报也没有任何消息反馈回来。
总之,这一天忙忙碌碌地过去了。天黑以后,一班侦查人员又出发到草甸大衔去了。又是一个急人的夜晚,时间过得慢得令人难以忍受。这一次,谢尔盖到罗巴诺夫这里来了,他们一起吃了晚饭。他们守着电话机,似乎一步也不敢离开。但是谢尔盖一言不发,神色难以捉摸而可怖,至少罗巴诺夫觉得是这样。
夜半时分,电话响了。谢尔盖腾地从床上跳下来,穿着裤衩、光着脚,就向电话奔去。这是局值班员打来的电话。
“中校同志,埋伏的人员从草甸大街回来了。他们抓到一个人。罗巴诺夫少校已经出发了。五分钟之后,汽车来接您。”
谢尔盖急忙放下话筒,激动万分地开始穿衣服。
当谢尔盖走出大门时,一辆满是雪的汽车正停在人行道边。大街上,暴风雪怒号肆虐。汽车行驶得很慢,前灯隐没在犹如棉絮般狂飞乱舞的茫茫风雪之中。
行动小组的全体成员都集合在罗巴诺夫的办公室里。尽管他们疲惫不堪,冻得够呛,但个个都兴奋异常,争先恐后地讲述着所发生的事,不时彼此打断对方的话。
谢尔盖一眼便注意到正在听汇报的罗巴诺夫的表情。他脸上那股真诚的羡慕和浓厚的兴致,使谢尔盖不由得笑了。
原来那个人偷偷地走到谢苗诺夫的房子跟前,却没有被发现。当他已经上了房顶,到了紧门口,白色的墙壁上猝然清晰地显现出他的影子时,他才被发现。埋伏的侦查人员刹那间一跃而起,那人还没来得及敲门,便被抓了个正着。而谢苗诺夫全然不知道他来。尽管那小伙子身强力壮,性子暴烈,但侦查人员悄无声息而麻利快捷地抓获了那人,动作非常娴熟利落。他没有带武器,而且他根本就来不及把任何东西丢弃。还有一个令人奇怪的情况是,他是只身一人来的。
窗外天色蒙蒙亮了起来,这时罗巴诺夫终于说道:“好了,一切都清楚了,弟兄们。现在请大家各自回家去休息,好好睡一觉。早晨我们开始第一轮审讯。”
可是早晨送来的是意想不到的新情况。
来自莫斯科的案情通报指出:“被害人戈尔利娜的照片没有被同事们认出来。请将她的身份证紧急送交鉴定。”
一小时以后,科技处作出结论:身份证上的照片被换过了,身份证本身是真的。
这么说来,被害人原来不是戈尔利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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