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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欧文·斯通 本章:12

    次日清晨二点半,文森特起身,在德尼的厨房里吃了块干面包,二点三刻在门口与雅克碰头。一夜大雪纷飞。通向马卡斯的路被雪掩没了。他们越过田野走向烟囱和垃圾的一路上,文森特看见四面八方的矿工们匆匆踏雪而行,小小的黑影在赶回自己的窝去。天气酷冷,矿工们把黑上衣的领子翻起兜住下巴,缩头耸肩,抵御严寒。

    雅克把他先带到挂放煤油灯的房间,架上的灯按号码挂着。“一旦下面发生事故,”雅克说,“我们就可以从取走的灯晓得谁出事了。”

    矿工们心急慌忙地拿下自己的灯,奔过积雪的院子,进入升降机的砖房。

    文森特和雅克与他们一起走去。升降机有六层,每层一格,每一格中可放一辆煤车升到地面。每一格只能供两人舒畅地蹲坐,五个矿工紧紧挤在一格里,就象一堆煤往下降落。

    因为雅克是工头,所以他和文森特以及一名他的助手,单独占用最上面的一格。他们低低地蹲坐着,脚尖抵着机壁,头顶触着吊缆。

    “把手直放在身前,文森特先生,”雅克说。“如果手碰到旁边矿壁,就会轧断。”

    信号一发,升降机就沿着铁轨向下滑落。升降机下落的通口不过比升降机大寸许而已。他看到脚下半英里外漆黑一团,想到万一升降机出毛病,便会摔死的时候,浑身一阵寒噤。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在一个无底的黑洞里往下落去。他知道不必过分担心,因为升降机已有两个多月没有出事故了,但是,昏暗摇晃的煤油灯火并不能使他保持理智。

    他把这种本能的心惊胆战告诉雅克,后者同情地微笑。“个个矿工都有那样的感觉,”他说。

    “但他们一定习惯于这样下去的吧?”

    “不,永远不习惯!对升降机的一种无法克服的恐惧和不安一直伴随着他们到死。”

    “那么你,弗内先生……?”

    “我心里也害怕,就象你一样;我已经下降了三十三年啦!”

    在三百五十米处——一半路——升降机停住片刻,又再突然地往下落。

    文森特看到一线细流从岩石的洞里徐徐流出来,他又打颤起来。往上看,白天的光不过象夜空中的一颗星星。在六百五十米处,他们走出升降机,但矿工们继续往下降。文森特发觉自己在一条宽阔的坑道中,有着穿过岩石和粘土的车轨。他本来以为会落到火坑之中,但通道很凉爽。

    “这儿还不坏,弗内先生!”他高声说。

    “对,不过没有人在这个高度干活,这矿层里的煤早已采完了。这儿还能从顶部通点风下来,但吹不到下面的矿工。”他们沿着坑道走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雅克转弯了。“跟住我,文森特先生,”他说,“但慢点儿,小心,你要是滑一滑,我们都会送命。”

    他就在文森特的眼前消失在地下。文森特脚步不稳地走上前去,发现地上有个洞口,他两手摸索梯子。洞口只够一个瘦子通过。开头五米还不难爬,但在一半路的地方,文森特不得不反转身来往下爬。水开始从岩石上渗出来,梯级上尽是烂泥。文森特感到水滴在身上。

    他们终于到了底,用手和膝盖爬过一条通向离出口最远的躲藏所的长甬道。一长排矿穴,犹如存放骨灰盒架上的分格,由粗木支撑着。每一幅里,五个矿工一组:两个用十字镐挖煤,第三个把煤从他们的脚下铲走,第四个把煤装进小车,第五个沿着狭窄的车轨把车推走。

    挖煤的穿着粗麻布衣裤,通身污黑;铲煤的往往是个男孩,赤身裸体,只围着一块腰布,他的身子墨黑,把车推过三英尺长通道的矿工总是一个女孩,象男人一样污黑,一件粗布衣遮住了上半身。水从矿穴的顶上滴漏下来,形成了钟乳石洞。唯一的光亮是他们的小灯,为了节省煤油,灯芯总是旋得低低的。没有通风设备。空气中充满煤灰。地下的天然热气使矿工的黑汗雨水般地淌流。在前面几个矿穴中,文森特看到人们尚能直立挥动十字镐,当他愈往里走,矿穴也就变得愈小,最里面的矿工不得不仰躺在地上,用手腕挥动十字镐。一小时一小时过去,矿工们的体热逐渐使矿穴里的温度增高,空气中的煤灰也逐渐浓厚起来,最后又热又脏的煤垢塞满了矿工的嘴,使他们喘不过气。

    “这些人一天挣两个半法郎,”雅克告诉文森特,“如果检查站的检验员对他们煤的质量表示满意的话。五年前,他们是每天三法郎,但自从那时起,工资在逐年减低。”

    雅克检查木柱——它撑立在矿工和死亡的当中。他转向挖煤者。

    “你们的木柱不牢,”他告诉他们。“有点松,你知道,第一桩事情就是塌顶。”

    一个挖煤的,他们一帮中的头,喷出一连串怨言,快得文森特只听到几个词。

    那人大声说:“他们付木柱钱的时候,我们会撑好的!要是为撑架费工夫,煤还弄得出去吗?在这儿被岩石压死,和在家里饿死,还不是一样吗?”

    走过最后一个矿穴,地上又有一个洞。这一次洞里连梯子也没有。圆木间隔地插入矿壁,防止松土落下去活埋下面的矿工。雅克拿过文森特的灯,吊在裤带上。“当心,文森特先生,”他重复道。“别踩在我头上,别叫我粉身碎骨。”他们一脚一脚地往黑暗中沉下去,用脚底摸索着圆木,以便立牢,双手则揿住两边的松土,提防无声地跌落下去,就这样爬了五米多。

    下面又是另一矿层,但这一层的矿工甚至连个矿穴也没有。煤得从一个狭窄的角度,打壁上挖下来。矿工们跪在地上,背脊紧贴岩顶,在取煤的角隅里挥动十字镐。文森特现在感觉到上面的矿穴里凉快而舒服,这较低的一层,热得象烤炉,热气厚得可用钝刀切割。干活的人活象被击伤的动物似地急喘着气,伸出又厚又干的舌头,他们赤裸的身体,罩着一层污垢。文森特,仅仅站在那儿,就已经感到一分钟也无法忍受那逼人的热气和煤垢。矿工们干着累死人的活儿,他们吞进肚里的煤灰比他多上千百倍,然而,他们不能停下来歇一分钟,透一口气。如果他们停一停,就没法送出必要车数的煤,也就拿不到一天工作量的五十美分。

    文森特和雅克在连接这些蜂巢般凹穴的通道中匍匐爬行,不时地伸直身子,紧贴矿壁,让顺着细车轨的煤车推过。这通道比上面一条更窄。推车的女孩年龄尚小,没有一个超过十岁。煤车很重,女孩们不得不用尽气力拚命把小车沿车轨推去。

    通道的尽头有一条金属斜道,煤车在此由电缆吊下去。“来,文森特先生,”雅克说,“我带你到底层去,七百米深,在那儿你会看到一些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东西!”

    他们顺着金属斜道往下滑了大约三十米,文森特发觉到了一条有两条车轨的宽阔的坑道里。他们在坑道里往回走了大约半英里路;他们来到尽头,登上木架,爬过矿内的运输枢纽,在另一边下来,钻进一个新掘开的洞口。

    “这里是新矿层,”雅克说,“是世界上任何一个矿井中采煤最难的地方。”

    一连串十二个小黑洞把这条坑道引伸出去。雅克钻进一个洞口,喊道:“跟住我。”洞口刚刚能让文森特的双肩滑进。他拚命地往里挤,象蛇般地肚皮贴地,用手指和脚趾戳住地面向前爬去。他看不见雅克的靴子,那不过在他前面三英寸。穿岩而过的坑道只有三英尺半高,七英尺宽。虽然那个洞口——通道从此开始——几乎没有新鲜空气,但比这条坑道凉爽。

    爬到最后,文森特进入一个圆形的小坑,一个人在中间勉强能站立。这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文森特一时什么也看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望见沿墙有四点蓝色的小火。他浑身被汗湿透;眉毛上的汗水把煤灰带进了眼睛,感到一阵剧痛。经过那么一段长距离的蛇行后,他不停地喘着气,站着想吸口空气松一松。他所吸到的是火——那烧烤他、窒息他的流动的火,直刺心肺。这儿是整个马卡斯中最坏的洞,简直是中世纪的拷间室。

    “喂,喂!”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叫,“文森特先生,我们是怎样挣五十美分一天的,你看到了吧,先生?”

    雅克快步走到灯旁检查。蓝色的弧火慢慢地暗淡下去。

    “他不应该到这儿来呀!”德克拉克凑着文森特的耳朵说,眼睛里的眼白闪着微光,“在那条坑道里,他会大发脾气的,然后我们只能用木板和滑车把他拖出去。”

    “德克拉克,”雅克喊道,“这些灯就这样点了一个上午吗?”

    “是呀,”德克拉克漫不经心地答道,“瓦斯一天天浓起来。一旦发生爆炸,那末我们的苦难也就结束了。”

    “这些洞里的瓦斯上星期日刚抽过,”雅克说。

    “但是瓦斯又回来了,又回来啦,”德克拉克说,开心地搔搔光疤上的黑痕。

    “那末,这星期中你们得停工一天,让我们再把瓦斯抽掉。”

    矿工中掀起一片抗议的浪潮。“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面包给孩子们吃呢!靠工薪都糊不上口,还说得上停一天工!我们不在这儿的时候,让他们抽吧;我们和别人一样要吃饭!”

    “那没什么,”德克拉克笑着说,“他们弄不死我。早就试过了。我一定老死在我的床上。说到吃的,现在几点了,弗内?”

    雅克把表凑近蓝色的火苗。“九点钟。”

    “好!我们能吃午饭了。”

    镶着白眼球的墨黑、汗流浃背的身体停下活儿,靠墙蹲坐下来,打开小篮。他们甚至不能爬到外面稍为凉爽的洞里去吃饭,因为只能歇十五分钟。

    爬出爬进,十五分钟就完了。所以他们就坐在闷热之中,拿出两片夹着酸乳酪的厚厚的粗面包,狼吞虎咽地啃起来,手上的黑灰纷纷落在白色的面包上。

    人人都带着一啤酒瓶的温热咖啡,把面包冲下喉咙。这种咖啡、面包和酸乳酪,就是他们每天干十三个小时活儿的报酬。

    文森特已经下来了六个小时。由于空气稀少,再加上热和灰的窒息,文森特感到昏昏然。他简直无法再多忍受几分钟这样的折磨。当雅克说他们该走了的时候,他真是感恩不尽。

    “注意瓦斯,德克拉克,”雅克钻进洞口前说。“如果情况恶化,你最好把你的人带出去。”

    德克拉克刺耳地笑了起来:“要是我们没有把煤送出去,他们也给五十美分一天吗?”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德克拉克和雅克心里都明白。后者耸耸肩,肚皮贴地爬过坑道而去。文森特尾随着,眼睛里的刺人的黑汗使他什么也看不见。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出口处,升降机从这儿把煤和人送到地面上。雅克走进堆石的岩洞,咳吐黑痰。

    在犹如井中吊桶的升降机里,文森特转过脸对他的朋友说:“先生,告诉我。你们矿工为什么继续下矿呢?为什么不到别的地方去找找活儿干呢?”

    “啊,我亲爱的文森特先生,没有别的活儿可干。再说,我们什么地方也无法去呀,因为没有钱。整个博里纳日中,没有一个矿工家会有十个法郎的积余。然而,即使我们能走,先生,我们也不愿走呀。水手们清楚船上有着各式各样的危险在等着他,可是,在岸上的时候,他就老想着海洋。我们也是那样,先生,我们热爱我们的矿山,我们宁愿在地下,而不想在地上。

    我们所要求的不过是能养家活口的工钱、公平的工作时间和防止危险的安全措施而已。”

    升降机到顶了。文森特走过积雪的院子,微弱的阳光使他眼睛发花。盥洗室里的镜于照着他乌黑的脸。他没有停下来洗一洗,就昏头昏脑地冲过田野,吸着新鲜空气,一边胡思乱想是不是突然得了可恶的热病,是不是在做着恶梦。上帝一定不肯让他的孩子这般做牛马的?主应该想象得到他所看到的这一切情形?

    他走过好运气的、相对地小康的德尼家,不假思索地跌跌冲冲走下峡谷里的肮脏小径的迷宫,往德克拉克家走去。起初无人应门。过了片刻,六岁的男孩来开门。他的脸色苍白,贫血,发育不全,但具有德克拉克的斗争勇气。再过二年,他就要每天半夜三点钟下马卡斯,把煤铲进小丰。

    “妈妈到垃圾山去了,”孩子尖声说。“你得等一会儿,文森特先生;我要照管妹妹。”

    德克拉克的两个婴孩,只穿着小内衣,在地上玩几根棒和一段绳。她们冻得发紫。最大的男孩,往炉子里加垃圾,但炉子一点不热。文森特望着她们,一阵寒颤。他把婴孩抱上床,把被盖没她们的脖子。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这个不幸的草棚中来了。他觉得应该对德克拉克家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帮他们一点忙。他应该让他们知道:他至少完全了解他们的不幸。德克拉克太太回来了,她的手和脸污黑。开头她没有认出龌龌龊龊的文森特。

    她奔向藏放食品的小盒子,在炉子上煮起咖啡。她把咖啡端给他,与其说是温热的,毋宁说是冰冷的;咖啡黑,苦,无味,但是为了使这位好心肠的妇人高兴,他还是喝了下去。

    “近来垃圾不好,文森特先生,”她抱怨道。“公司什么也没漏掉,连粒粒屑屑也没漏掉。叫我有什么办法让婴孩们取暖呀?我没有衣服给她们穿,只有那些小衬衣和几只麻袋。麻袋把她们的皮肤磨破了,使她们害了疮。

    如果我一天到晚把她们放在床上的话,她们又怎么长得起来呢?”

    文森特的眼眶里涌出眼泪,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般的苦。他第一次怀疑起来,祷告和《福音书》对这个妇女——她的婴孩快要冻死了——会有什么好处。上帝到底在哪里?他衣袋里只剩几个法郎,便全给了德克拉克太太。

    “请给孩子们买条羊毛裤吧,”他说。

    他明白,这是无济于事的举动;博里纳日中还有成百个婴孩在受冻。羊毛裤穿坏以后,德克拉克的孩子还要受冻。

    他上山向德尼家走去。烤房里温暖舒服。德尼太太烧点热水给他洗脸,并为他烧了一份煨兔肉当午饭,那是昨晚吃剩的。她看到他很疲乏,被所见所闻弄得很紧张,所以拿出一点点白脱给他抹面包。

    文森特上楼进入他的房间。肚里吃得饱饱的,感到暖烘烘。床又宽又适意;被单干干净净,枕头还套着枕套。墙上挂着世界名家的画片。他打开柜子,数数衬衫、内衣、袜子和背心。他走到衣柜前,看看两双多余的皮鞋、暖和的外衣和挂着的衣裤。最后他领悟:他是一个撒谎者和胆小鬼。他的祈祷给矿工们只带来贫穷的德行,但自己却过着安适的、衣食不缺的生活。他不过是一个说空话的伪君子。他的宗教是毫无用处的鬼话。矿工们应该瞧不起他,把他轰出博里纳日才对。他假装与他们共命运,却享有暖和漂亮的衣服,有着一张舒适的床睡觉,一顿饭的食物比矿工们一星期的食物还多。他甚至没有为自己的安逸奢侈的生活付出劳动的代价。他不过是走来走去,耍贫嘴,装好人。博里纳日压根儿不该相信他说的话,不该来听他的讲道或接受他的指导。他的全部安逸生活证明了他的话是扯谎。他又一次失败了,失败得比以前更惨!

    算啦,他只有两条路,要末在他们看清他是一条骗人的、无心肝的狗之前,乘着黑夜逃出博里纳日;要末利用那天他亲眼目睹的知识,真正成为上帝的仆人。

    他把柜子里的衣服全拿出来,迅速地装入提包。他把衣裤、鞋子、书籍和画片也放进去,然后关上提包。他暂时把提包放在椅子上,轻快地奔出前门。

    峡谷底有一条小浜。小浜对面就是松林的另一边斜坡。林中散落着一些矿工的小屋。经过一番询问后,文森特获悉有一所茅舍空着。那是一间没有窗的木板房,盖在相当陡的坡上。屋内的泥地由于长期践踏而凹陷下去,溶雪从木板顶上滴漏下来。头顶上的没有刨光的梁木架着屋顶,因为小屋整个冬季没人居住,所以,冰冷的空气,从梁木上的节孔里、木板的隙缝间透进屋内。

    “这房子是谁的?”文森特向陪他的妇人问道。

    “沃斯姆斯的一个生意人的。”

    “你知道房租多少钱吗?”

    “一个月五法郎。”

    “很好,我要租下来。”

    “可是文森特先生,这儿不能住人呀。”

    “为什么不能?”

    “可是……可是……房子坏了。比我的房子还坏。这是小沃斯姆斯最坏的木棚呀!”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要租下。”

    他又往山上爬去。一种新的、安宁的感情涌上他的心头。他不在房里的时候,德尼太太因为有事走进他的房间,看到了收拾好的提包。

    “文森特先生,”当他进来的时候,她嚷道:“出什么事啦?你为什么这样突然回荷兰去了?”

    “我不离开这儿,德尼太太。我还是留在博里纳日。”

    “那末为什么……?”她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文森特向她解释过后,她温和地说:“相信我,文森特先生,你不能那样生活,你还没有习惯。自从耶稣基督降生以来,时代在变化,如今我们都应该尽可能地生活得好一点,人们从你的工作中了解你是一个好人。”

    文森特没有被劝服。他在沃斯姆斯与那商人碰了头,租下木棚,搬了进去。几天以后,他第一次的五十法郎薪水的支票寄来了,他买了一张小木床和一只旧火炉。除去这些支出,他只剩下够买一个月的面包、酸乳酪和咖啡的法郎。他把烂泥糊在顶墙上,不让水流进来,用破布条塞住木节孔和板缝。

    他现在住进了与矿工同样的房子,吃着同样的食物,睡着同样的床。他成了他们中间的一员。他有了把《圣经》传达给他们的权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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