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发觉修道院内的工作让她的精神焕然一新。每天早晨太阳刚刚升起,她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修道院,直到西沉的夕阳将那条小河与河上拥挤的舢板铺洒上一层金色,她才从修道院回到他们的房子。
凯蒂有种奇怪的想法,她感觉自己在不断地成长。没完没了的工作占据了她的心思,在和别人的交往中,她接触到了新的生活,新的观念,这启发了她的思维。她的活力又回来了,她感觉比以前更健康,身体更结实。如今她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会哭了。让她颇为惊奇而又困惑不解的是,她发觉自己时常开怀大笑。她已经习惯待在这块瘟疫肆虐的中心地带了,虽然她明知身边有人在随时死去,但是已经能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修道院长禁止她到医疗室里去,可是那扇紧闭的门越发激起她的好奇心。她很想跑过去偷偷朝里面看两眼,但是那保准会被人发现。修道院长不知会用什么方法来惩罚她呢。要是她被赶走可就太糟了,她现在专心致志地照顾那群孩子,如果她走了,她们肯定会想念她的。她真不知道要是没有了她,她们可怎么办。
有一天她忽然想到已经一个礼拜既没想起查尔斯•唐生也没梦见过他了。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她成功了。如今她可以冷静、漠然地思量他,她不再爱他了。呃,如释重负的感觉真好啊!想想过去,她是多么荒谬地渴求他的爱。当他弃她不管的时候,她几乎快要死了。她悲哀地认为她的生活从此只能与酸苦为伴,而现在她不是笑呵呵的吗?他这个毫无价值的东西。她简直是把自己当成傻瓜了。现在冷静地想一想,她那时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很幸运,韦丁顿对此还一无所知,不然她可受不了他那双恶毒的眼睛和那张含沙射影的嘴。她自由了,终于自由了,自由了!她都要忍不住高声欢叫起来。
然而一两天后让凯蒂预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她与往常一样一早来到了修道院,开始着手一天之中的第一件工作:照料孩子们洗脸穿衣。由于修女们坚持认为夜风对人危害无穷,所以孩子们的宿舍整个晚上都是门窗紧闭,因而空气污浊不堪。凯蒂刚刚享受完早晨的新鲜空气,一走进来就得赶忙捂住口鼻,尽快地把窗户打开通通风。这天她刚走到窗户底下,胸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恶心感,只觉得天旋地转。她靠在窗户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下来,她还从未经历过这么强烈的感觉。不一会儿,又一股恶心感袭来,她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吐出来。孩子们被她的叫声吓坏了,给她帮忙的那个年长一点的女孩跑了过来,看到凯蒂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她稍微一顿,便回头朝外面大声地喊人。是霍乱!这个想法在凯蒂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死亡的阴影一下子慑住了她。她恐惧至极,黑夜的可怕感觉顺着血管流遍了全身。她挣扎了一会儿。她感到她的神经快要崩溃了,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她睁开了眼睛,一时认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她好像是躺在地板上,脖子动了一动感觉头下垫了一个枕头。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修道院长跪在她的旁边,手中捏着一块嗅盐,在她的鼻孔处摇来摇去。圣约瑟姐妹则站在一旁望着她。她猛地一惊,那个念头又回来了,霍乱!她发现了修女们脸上的惊恐之色,圣约瑟姐妹的身形看起来比平时大,身体的轮廓模模糊糊地辨不清楚。恐惧感再一次袭来。
她感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成天跟霍乱打交道,她早已习惯地认为它永远不会摊到自己身上。唉,她真是个傻瓜啊。她确定她就要死了,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女孩们搬来了一把藤条长椅,摆到窗户底下。
然而她怀孕了,凯蒂大吃一惊,从头到脚战栗了一下。
凯蒂重新躺回到椅子里去。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死一般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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