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镇位于藁城县南部,是有名的商业重镇。1937年10月12日(农历九月初九)至15日,侵华日军在这里制造了一起残杀1547人的大惨案。
1937年“七?七”事变后,蒋介石采取不抵抗政策,中央军的许多部队望风南逃,而原东北军53军691团,撤到梅花镇和赵县四德村坚持抗战。该团不属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参加过西安事变。早在1936年,团内就有了共产党的组织。691团第一营进驻梅花镇以后,吕正操团长征得共产党代表孙志远的同意,决定在梅花镇抗击日军。一营奉命构筑工事,堵死四门。梅花镇人民听说要和日军打仗,非常高兴,烧水、做饭、烙饼、煮鸡蛋,热情慰劳官兵。
10月11日傍晚,日军板垣师团的两个大队,从西北方向进犯梅花镇,将一营包围在梅花镇。九点多钟,战斗打响,一营利用寨墙、寨门为掩体,打退日军九次进攻,日军伤亡惨重。12日黎明,日军大批援军赶到,691团向晋县小樵镇转移。
该团撤离梅花镇时,战士们曾在大街上喊话,要老百姓离开梅花镇,远走他乡,免遭日军残杀。镇西部因为还在打仗,多数人家未听到喊声,没有撤走。镇东部多数人家听到了喊话,从东门撤出梅花镇。
10月12日早晨,5000多日军侵入梅花镇。成群的日军从镇西南翻过寨墙,扑向镇内。当时,天色未明,多数人家尚未开门,街上只有少数人走动,日军见门就砸,见房就烧,见人就杀。顿时,梅花镇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枪声,砸门声,大人、孩子的哭叫声,响成一片。
几个日军闯进王淘气家。进门就枪杀了王淘气的母亲。父亲王保云,随手抄起一把三齿耙,高声喝令全家人:“跟我往外冲!”一耙锛死一个日军。他又向另一个日军扑去,不幸中弹身亡。王淘气乘机跑出门去。其妻和两个孩子被日军用刺刀挑死在院里。
一群日军撞开鲁全成家大门,把鲁全成绑走。一家人拚命上前呼救,日军开枪打死了鲁全成两个不满十岁的儿子,将五岁的女儿踢昏在地。鲁全成的姥姥哭喊起来,被日军一脚踹倒,先剁掉双脚,尔后杀死。鲁全成的母亲、妻子和一个孩子被推入院内井里,用辘轳、砖头活活砸死在井内。鲁全成家大院住有六户,20口人,被日军杀死15人,其中三户被杀绝。
大屠杀持续了一天。大街上、院落里、粪坑里……到处都是被残害的尸体。这天,共被日军残杀300多人。
12日这天,日军在镇内各处杀人的同时,还把一批青壮年抓了起来,绑在一起,强迫他们跪在大街上、真武庙前和镇内几个较大的院落里,被看押起来。以后,日军把他们一批批拉出去残杀。大的杀人现场就有八处:镇西头辘轳把水坑、地主尚五子家长工院、镇东头臭碱水坑、打坯坑、血井,镇南头三十六口坟场。还有街内的染坊大院和杨洛风的粉坊大院。仅这八处,就有1200多人惨遭杀害。
辘轳把水坑是最大的杀人场。12日中午,几百名日军端着刺刀,站在水坑周围,并架上了机枪。飞机在上空盘旋。被绑着的老百姓从大街上和真武庙前,往水坑边驱赶。日军用刺刀和棍棒相威逼,强迫往水坑里跳。水很深,许多人跳下去就淹死了。日军边强迫人们往水坑里跳,边用机枪扫射,尸体填满了大坑。血水溢出坑外,顺道沟流了半道街。坑四周围站着的日军,见到没死的,远处用枪打死,近处用刺刀挑死。600多人,仅鲁全成、张满仓等8人幸免。惨案过后,乡亲们在这里打捞了五天尸体。其中,有100多具尸体血肉模糊,无法辨认,一起埋到了镇西的一个坑内。
鲁全成被鬼子绑走后,在村西辘轳把水坑亲眼看到了鬼子进行大屠杀的惨象。那么鲁全成是怎样死里逃生的呢?他说:
天快黑了,鬼子把人们又往村西辘轳把水坑那里赶。把我们押到辘轳把水坑,那里已有许多被鬼子残杀的人。那年雨水大,坑里水根深。满坑的水都成红色的了。靠近我的那位老人叫马洛近,他和我小声说,“这是让咱们死哩!”我想让鬼子打死,不如跳进坑里,自己淹死。趁鬼子兵不注意,我就跳进水坑。我不会浮水,一下去就喝了许多血污水,迷迷糊糊晕过去了。
后来,我也想不起来是怎样被坑里人推挤到坑西北角的。我一睁眼,看到身边有我一个舅舅叫张洛东,他袍起我,让我跑,我不能动,就躺在成堆的死尸里边,只露着脸的上半部。光听到机枪响,人们乱哭乱叫的声音。过了一阵子,没有什么动静了。我略微睁了一下眼,见到不远处有两个黑影活动,听到“嗯!嗯!”的两声,又有两个老百姓,被鬼子刺倒在水坑里了。几个日本鬼子兵端着枪,就往南边走了。
天黑得已经看不清楚周围的东西。我动了一下,睁开眼一看,远处有个黑影,正弯着腰往西北方向跑。我一急,心想跑了吧!爬出水坑,身子贴着地皮,看准两边没有鬼子兵,南边远处,鬼子兵正围着大火堆烤火。那时,我身体壮,起来就往北跑。先跑进不远的一家粉坊大院,见到一个人被绑着,他小声在叫“解开我”!“解开我”!我也看不清他是谁,慌慌张张地把他解开。把那个人解开后,我就跑到寨墙边,因为紧张,往上爬了三次,都摔了下来,稍稍停了一下,又往上爬,才爬上了寨墙,蹓下墙外寨沟,顺道一气跑到木连城的亲戚家,才保住我的一条命。
张满仓说:当走到辘轳把水坑时,看到鬼子兵用刺刀和棍棒逼着人们住水坑里跳,同时,不停地往水坑里打枪。后来又抬来了机枪,往水坑里扫射,很多人被打死,冒出一圈圈的血水,看到这情景,我心想,怎么也活不成了,走到坑边,就一头扎进坑里,庆幸的是我一个人绑着一根绳,就慢慢地往西潜游,怕出水面被鬼子发现,憋得我在水底下喝了好几口血污水。确实憋不住了,露出一点头来,吸了一口气,赶紧又潜入水里。游离远了,我才露出水面,半睁半闭着眼睛,仰卧水面,我的头夹在一个死尸的大腿中间。敌人的子弹打中了张秋夫的头,他离我很近,脑浆和血水溅了我一脸,我更不象一个活人样子,才免遭鬼子的枪杀。
天黑了,鬼子兵都到水坑南边烤火,我才慢慢地拖着又沉又累的身子,爬土水坑。闯运气吧,碰上鬼子就死啦,碰不上,就逃出一条活命!我终于穿过粉坊大院,翻过摹墙,脱离了虎口。
梅花镇地主尚五子家长工大院,宽大而空旷。日军把100多人强行赶到院内,跪了一天一夜,不让吃一口饭,喝一滴水。13日,一群日军进来,把这100多人全部枪杀和挑死。尸体扔到院内的两个大菜窖和一个大粪坑里。
12日,日军把从各户抓来的妇女,强拉到地主杨洛风的粉坊大院。其中有11名怀孕临产的妇女,被日军剖腹,并将胎儿吊在树上练习打靶,有个日军用刺刀把胎儿挑起一丈多高,摔成肉泥。孟小庆的妻子被扒光了衣服,吊在门梁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然后剖出胎儿,用刺刀挑着,狂笑取乐。郑小娥被扒光衣服,割掉乳房,她的两个孩子爬在她的身上哭叫,也被日军挑死。
被赶到染坊大院的100多名妇女,同样受到日军的摧残。十几名日军先后轮奸了年轻媳妇蒋王氏、魏武氏、张邓氏等,用刺刀将她们一一刺死。晚上,一群一群的日军打着手电筒进去,把年轻妇女抓去,野蛮地进行奸污和残害。
10月13日和14日,农民张里等62人,拿起棍棒,冲出封锁线逃跑时,不幸落入日军手里。他们被捆绑起来,打得腰折腿断,然后推入打坯坑内,填土活埋。同时,日军又将200多名青壮年绑到东门外空地,毒刑拷打后,一批批用刺刀挑死,马胜福、马喜福等11人,被日军用铁丝穿透胳臂,打得死去活来。马胜福、马喜福等怒骂不止,最后被日军在身上倒上汽油,推入火堆,活活烧死。
樊金保等63人,被绑到东门外臭水坑旁,先挖掉眼睛,再剁掉四肢,然后砍下头颅,扔进臭水坑内。
东门外有一口大眼井,14日下午,45名青壮年被绑到井旁。日军嗥叫着,举着战刀,强逼他们跪下,人们宁可不跪。日军恼羞成怒,将45人全部砍死,头被挂到树上,尸体扔在井里。人们称这口井为“血井”。象这样的井,全材还有12眼。
南门外的屠杀更使人触目惊心。10月13日,200多名妇女、儿童被绑到南门寨墙下。日军想找到吕正操部队的下落,在妇女儿童身上打主意,先是哄骗,后是恫吓威逼,追问部队去向。日军见人们不吭声,即拉出四个不满十岁的女孩,把她们劈成两半。日军继续逼问,仍问不出一句话来,气得狂蹦乱跳,把200多名妇女小孩全部枪杀了,尸体被扔到寨沟里。掩埋尸体时,其中有36具尸体无法认领,埋在一起,被人称作“三十六口坟”。筹建“梅花镇惨案”展览馆时,从这里挖出三颗头骨,其中一颗头骨,上面还卡着日军的子弹头。
10月14日,从小逃荒来梅花镇的张玉振等6人,被日军整整毒打了一天,打得头破血流,全身是血。晚饭后,日军把他们绑赴东门外。他们见满街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里,树上挂着血淋淋的人头。张玉振等人不禁骂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迟早要跟你们算帐!”他们挣断绳子,赤手空拳和日军拚了起来。凶恶的日军端着刺刀,一阵乱刺,5人惨死。张玉振被刺11刺刀,当下昏死过去。夜深醒来,一翻身,全身流血。张玉振强忍着剧烈的疼痛,爬到了镇外较远的地方,被人救起,幸存至今。他的身上尚留有11处刀疤和半截拇指。
农民张二白,被日军抓捕后,押上大街,几个日军用棍子边走边打。张二白猛回身,从日军手中夺过棍棒,手起棒落,血浆四溅,一个日军的脑袋开了花。他抡起棍棒,左劈右打,前后几个日军被他打趴在地上。有个端枪的日军冲过来,张二白猛扑上去,不幸中弹,惨遭杀害。
59岁的阎洛聪,是沿街乞讨来梅花镇定居的。他看到一批批人被赶到辘轳把水坑被害,高喊:“乡亲们!和小日本拚呀!”日军向他扑去,他顺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砖头,砸瞎了日军一只眼。疼得那日军嗷嗷叫。后来日军把他绑在树上,他又破口大骂。日军割掉了他的舌头,他怒目而视,运足气力,喷了日军一脸血浆。后来,日军剁掉了他的双脚和双臂,又一刀一刀剐他身上的肉,残暴至极。阎洛聪虽然被害了,他的挣挣铁骨,连在场的日军,也都惊得目瞪口呆。
大烧杀持续了四天三夜,到10月15日中午,日军才离开梅花镇。梅花镇当时550户人家,2500口人,有46户被杀绝,共杀死了1547人。烧毁房屋、店铺600余间。
梅花镇惨案,激起藁城县人民的觉醒和反抗。一个月以后,该县共产党员马玉堂等人组织的抗日武装,联合李小贞的地方武装,一举攻克县城,俘虏日军40余名。从此,藁城县的抗日烈火愈烧愈旺。该县很快组织起独立支队、平汉挺进队、石东游击队、县大队、农民大队等抗日武装,四处出击,抗击日军。梅花镇和藁城县人民,主动把自己生产的粮食、布匹、军鞋等物资,源源不断地送进山区根据地,有力地支援了我抗日部队。1938年藁城县被冀南区党委命名为抗日的模范县。
1947年10月,冀中区第十一专区在梅花镇进行了大惨案调查,下面就是当时的调查报告:
民国二十六年九月初八日,五十三军六九一团(即冀中八路军前身吕正操那个团)曾在这里阻击日军进攻,激战一夜,打死日军八百余名,击退数次攻击,战士们始终在寨墙上坚持,日军来得进村。初九日拂晓,日军大批缓军赶到,吕部为避免过重伤亡,即转移在敌后,坚持冀中平原游击战争,当部队转移时,还在大街上喊话:“老百姓们都走吧!日本人来了,逃命吧”!没有知识的老百姓认为自己不是军队,日军来了不至于完全杀了,存在着不要紧的心理,都在家里守着。不幸的事件终于发生了。初九日拂晓,日军白旗部队(约600人)即包围了村庄,进村后,挨户搜查,把全村商民及外村逃难之难民统统绑了起来,三十个一串,四、五十个,百把十个不等,一串串地赶到村西北角一个大坑里,后面的日军端着机枪,大枪,强令人们往水坑里跳,跳下去后,日军即用机枪扫射。一霎时,坑水顿成血水,尸体横陈,惨不忍睹。刘小四65岁了,枪弹打中他的胳臂,佯死不动,爬了半天半夜,晚间才从寨墙上跑了。刘小三被打中腿部,也佯死,夜间脱逃。鲁全成的母亲,被日军用枪打死,妻子也跳井死了,两个孩子(大丑11岁,二丑10岁)也被日军枪杀。鲁全成被绑到水坑里,喝了数口血水,夜间上岸脱逃。在这个水坑里,被机枪扫射而死者达550名。日军又把四、五十个商人、农民,五花大绑到李洛月场里的粪坑旁,强令面北跪下,每个日军对准一个,一声令下,挥舞战刀,把这些无辜的商民都残杀,砍下的人头用火焚烧,留下尸体无法辨认,掩埋在一起。在李洛月村东北小屋里,被刺死22人;尚和九的场里被枪毙93人,当时何喜贵被打两枪,没有死去,装死躺了一天,晚间爬出镇外。去赵金道上被杀死14人,小学井内5人,南门外50人(内有36人无人认领,埋在一起),马汝新井内24人,西南寨墙根17人,西门外桥南29人,东门外臭碱水坑31人,臭碱水坑北井内25人,东门外打坯坑被活埋62人(外来商人),西门外水沟里被淹死43人(难民),尚云掌家粪坑里120人,鲁全成的井内被刺死15人。南门里杨洛宽房后被杀死4人,西门里北边寨墙根被枪毙6人,尚大黑被烧死在尚增秀山药窖内,尚增来皮条铺内的一个伙计被吓得上了吊,唐福喜的雇工(赵县冯庄人)也上了吊,商人王洛铎(宁晋人)吓得跳了尚五子家的井,小商贩郭混遵被大木棍打死在井内,马连正后院烧死了马喜福、马胜福、程群、李冬抗等5人。
马二黑,40岁,贫农,他的媳妇马魏氏,30岁,怀胎未产,被日军破腹验胎,连三岁的小男孩子,也被刺死在他母亲的身旁。马二黑则被绑到大木坑里枪杀了,全家只剩下他的父母,灾后因无法生活。逃难去了,后来,两位老人冻饿而死。马二黑的家庭,就是这样被拆散的。
王淘气的媳妇怀了孕,日军将其开了膛。他的父母和两个孩子也同时被杀死,只剩下王淘气一人,民国二十九年参加了八路军要为他的父母、妻儿报仇,不幸又被梅花镇的日伪军抓去,最后牺牲了。
当日夜间,全村未死的妇女,都躲到村东南角马家的一个卷子坊里,挤满了三座屋子,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在外间屋。不料被日军发现,三五成群打着电筒涌进里屋,老太太们不敢作声。三座屋内妇女,一个个被日军奸日军在梅花镇共残杀1500多人。本材已知姓名的342人;不知姓名的1158人(有保定、石门、平、津、冀南、鲁西农民商人及逃难的难民),姓名无法查考。本村有42户被杀绝,致残24人。
日军在梅花镇盘踞七年,荒地二十三顷(当时日伪军不让到远处种地,每天早9时开门,下午5时闭门)。人们还要出夫、站岗、守寨墙、看电线。56岁的冯巴巴、张二妮出夫时摔死。陈书田一家5口人,民国三十二年,两个多月没吃到粮食,树叶野菜充饥,父母年迈,饥饿而死。王福山家5口人,那年也有一个多月没吃到粮食。全村500余户,有400余户以糠皮、树叶、棉花籽、山药蔓、豆饼等充饥,富农户也有吃糠的。
解放后,党和政府在梅花镇建立了“梅花镇惨案展览馆”,并在惨案旧址树碑修亭,以悼念死亡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