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顶上,他们迈出石梯,麦格教授在一扇门上敲了敲。门悄没声儿地开了,他们走了进去。麦格教授叫哈利等着,便离开了,把哈利一个人留在那里。哈利环顾四周。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在哈利这一年拜访过的所有老师办公室中,邓布利多的办公室绝对是最最有趣的。如果哈利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学校而吓得六神无主,他会觉得非常高兴有机会到这里来看看。这是一个宽敞、美丽的圆形房间,充满了各种滑稽的小声音。细长腿的桌子上,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银器,旋转着,喷出一小股一小股的烟雾。墙上挂满了昔日的男女老校长们的肖像,他们都在各自的像框里轻轻地打着呼噜。房间里还有一张巨大的桌子,桌脚是爪子形的。在桌子后面的一块搁板上,放着一顶破破烂烂的、皱皱巴巴的巫师帽——分院帽。
哈利在犹豫。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墙上那些熟睡的男女巫师。如果他把帽子拿下来,再戴在头上试试,肯定不会有什么妨碍吧?他只想看看……只想确定一下它把自己放在了合适的学院里。他悄悄绕过桌子,拿起搁板上的帽子,慢慢把它扣在头上。帽子太大了,滑下来盖住了他的眼睛,就像他第一次戴它时那样。哈利盯着帽子黑色的衬里,等待着。这时,一个小声音在他耳边说:“有事情想不明白,哈利。波特?”
“哦,是的。”哈利含糊不清地小声说,“哦——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想问一——下——”
“你一直想知道我有没有把你放在合适的学院。”帽子机灵地说,“是的……你的位置特别不容易放准,不过我还是坚持我原来的说法——”哈利的心狂跳起来——”你在斯莱特林会很合适的。”
哈利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抓住帽顶,把它摘了下来。帽子软塌塌地悬在他手里,脏兮兮的,已经褪了色。哈利把它放回原来的搁板上,感到一阵恶心。
“你错了。”他大声对静静地待着、一言不发的帽子说。帽子没有动弹。哈利凝视着它,向唇退去。突然后面传来一个奇怪的窒息般的声音,他猛地转过身来。
房问里根本不止他一个人。在门后一根高高的镀金栖枝上,站着一只老态龙钟的鸟,活像是一只被拔光了一半羽毛的火鸡。哈利盯着它,那鸟也用愁苦的目光望着他,同时又发出郡种窒息般的声音。哈利觉得它看上去病得很重。它的眼睛毫无神采,而且就在哈利望着它的这会儿工夫,又有几片羽毛从它尾巴上掉了下来。
哈利心想,如果邓布利多的鸟死了,而办公室里只有他和鸟单独待着,单是这一件事就够他受的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鸟全身突然着起火来。
哈利惊恐地叫喊,后退着撞到桌上。他焦急地环顾四周,指望能有一杯水什么的,可是没有看见。与此同时,那只鸟已经变成了一只火球;它惨叫一声,接着便消失了,只剩下地板上一堆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灰烬。
办公室的门开了,邓布利多走了进来,神情十分凝重。
“教授,”哈利喘着气说,“你的鸟——我没有办法——它突然着了火——”
令哈利感到大为吃惊的是,邓布利多居然露出了微笑。
“差不多是时候了,”他说,“它模样可怕已经有好多天了,我一直叫它快点行动。”
他看到哈利脸上惊愕的表情,不禁轻轻地笑了。
“福克斯是一只凤凰,哈利。凤凰到了将死的时候,就会自焚,然后从灰烬里再生。你看着它……”
哈利一低头,正好看见一只小小的、全身皱巴巴的小雏鸟从灰烬中探出脑袋。它的相貌和老鸟一般丑陋。
“真遗憾,你不得不在涅日见到他,”邓布利多说着,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它大部分时间是非常漂亮的:全身都是令人称奇的红色和金色羽毛。凤凰真是十分奇特迷人的生命。它们能携带极为沉重的东西,它们的眼泪具有疗伤的作用,而且它们还是特别忠诚的宠物。”
哈利在福克斯自焚引起的惊恐中,暂时忘记了他到这里来的原因。可是此刻,当邓布利多在桌后的高背椅上坐下,用他浅蓝色的、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住他的时候,他一切都想起来了。
然而,没等邓布利多再开口说话,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巨响,被人猛地推开。海格一头冲了进来,眼里喷着怒火,盔式帽戴在他黑乎乎、乱蓬蓬的头顶上,那只死公鸡还在他手里晃来晃去。
“不是哈利,邓布利多教授!”海格急切地说,“就在那孩子被发现的几秒钟前,我还跟他说话来着。他决没有时间,先生……”
邓布利多想说什么,但海格只顾大吼大叫,并且焦躁地挥舞着手里的公鸡,把鸡毛撤得哪儿都是。
“……不可能是他,如果需要,我可以当着魔法部的面起誓……”
“海格,我——”
“……你抓错人了,先生,我知道哈利绝没有——”
“海格!”邓布利多提高嗓门说,“我并不认为是哈利袭击了那些人。”
“噢,”海格说,公鸡软绵绵地垂落在他身侧,“好吧,我在外面等候吩咐,校长。”
他重重地跺脚走了出去,神情显得很尴尬。
“你认为不是我吗,教授?”哈利满怀希望地问,看着邓布利多拂去桌上的鸡毛。
“对,哈利,我认为不是。”邓布利多说,不过他脸上的神色又凝重起来。
“但是我仍然想眼你谈谈。”
哈利紧张地等待着,这时邓布利多端详着他,十个修长的手指的指尖碰在一起。“我必须问问你,哈利,你有没有事情愿意告诉我,”他温和地说,“任何事情。”
哈利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起了马尔福的叫喊:“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泥巴种!”想起了复方汤剂还在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里慢慢熬着。接着,他又想起他曾两次听见的那个幽灵的声音,想起罗恩说的话:“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即使在魔法世界里也是这样。”他还想起了大家议论他的话,以及他的越来越强烈的担心,生怕自己与萨拉查斯莱特林存在什么关系……“没有,”哈利说,“什么也没有,先生。”
贾斯廷和差点没头的尼克双双遭到袭击,这使原本已经紧张不安的气氛变得真正恐慌起来。说来奇怪,最使人们感到恐慌的倒是差点没头的尼克的遭遇。
什么东西能对一个幽灵下此毒手呢,人们互相询问;什么可怕的力量能够伤害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呢?学生们差不多是争先恐后地去预订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座位,盼着可以回家过圣诞节。“这样的话,学校里就剩下我们了。”罗恩对哈利和赫敏说,“我们三人,还有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这将是一个多么有趣的节日啊。”克拉布和高尔一向是马尔福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所以也在留校过节的名单上签了名。不过,哈利倒很高兴大部分学生都离校。他已经厌倦了人们在走廊上躲着他走,好像他随时都会长出潦牙,喷出毒汁;也厌倦了每当他走过时,人们都要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地议论他。
然而,弗雷德和乔治倒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玩。他们在走廊上特地跑到哈利前面,昂首阔步地走着,嘴里喊道:“给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让路,最邪恶的巫师驾到……”珀西对这种行为十分不满。“这不是一件拿来取笑的事。”他冷冷地说。“喂,闪开,珀西,”弗雷德说,“哈利时间紧张。”
“是啊,他要赶到密室,和他长着撩牙的仆人一起喝茶呢。”乔治哈哈大笑着说。金妮也觉得这事一点儿也不可笑。“哦,别这样。”每次弗雷德大声问哈利接下来打算对谁下手,或者乔洽见到哈利,假装用一个大蒜头挡住他的进攻时,金妮总是悲哀地喊道。哈利倒并不在意,弗雷德和乔治至少认为他是斯莱特林继承人的想法是荒唐可笑的,这使他感到欣慰。但是他们的滑稽行为似乎更加激怒了德拉科马尔福,他看到他们这么做时,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这是因为他巴不得声明这实际上是他干的。”罗恩很有见识地说,“你知道他多么讨厌别人在任何方面超过他。他干了卑鄙的勾当,现在你却得到了所有的荣誉。”
“不会太久了。”赫敏用满意的口吻说,“复方汤剂很快就熬好了,我们随时可以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终于,学期结束了,像地上的积雪一般厚重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城堡。哈利不觉得沉闷,反而觉得很宁静,一想到他、赫敏和韦斯莱兄妹可以在格兰芬多城堡里随意进出,他就感到很开心。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大声玩噼啪爆炸而不妨碍任何人,还可以秘密地演习决斗。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决定留在学校,而不和韦斯莱夫妇一起去埃及看比尔。珀西对他们的这些孩子气行为不以为然,便很少待在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珀西曾经很自负地告诉他们,他之所以留下来过圣诞节,只是因为他作为全优生,有责任在这段动荡的时期支持老师的工作。
圣诞节的黎明到来了,天气寒冷,四下里自皑皑的。宿舍里只剩下哈利和罗恩两个人,一大早,他们就被赫敏吵醒了。她穿戴整齐,怀里抱着给他们两个人的礼物。
“醒醒吧。”她大声说,一边把窗帘拉了上去。
“赫敏——你不应该来这里的。”罗恩说,用手遮着眼睛,挡住光线。
“祝你圣诞快乐。”赫敏说着,把他的礼物扔给他。“我已经起床快一个小时了,给汤剂里又加了一些草蛉虫。它已经熬好了。”
哈利坐起身来,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你能肯定?”
“绝对肯定。”赫敏说,她把老鼠斑斑挪到一边,自己在哈利的四柱床边坐下。“如果我们要行动的话,我认为应该就在今晚。”
就在这时,海德薇猛地飞进屋子,嘴里衔着一个很小的包裹。“你好,”它落在哈利的床上后,哈利高兴地说,“你又要对我说话吗?"它以十分亲热的方式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这份问候比它带给他的那份礼物要珍贵得多。原来,那个小包裹是德思礼夫妇捎来的。他们送给哈利一根牙签,还附有一封短信,叫他打听一下,他能不能暑假也留在霍格沃茨度过。
哈利收到的其他圣诞礼物就令人满意得多了。海格送给他一大包乳脂软糖,哈利决定放在火边烤软了再吃;罗恩送给他一本名叫《和火炮队一起飞翔》的书,里面讲的都是他最喜欢的魁地奇队的一些事情;赫敏给他买了一支华贵的羽毛笔。哈和拆开最后一件礼物,原来是书斯莱夫人送给他的一件崭新的手编毛衣,以及一块大大的葡萄干蛋糕。他竖起韦斯莱夫人的贺卡,心头又涌起一股负疚感。他想到了韦斯莱先生的汽车,它自从与打人柳相撞之后,一直无影无踪,他还想到他和罗恩接下来又打算违反校规了。
在霍格沃茨的圣诞晚宴上,所有的人都吃得津滓有昧,甚至包括那些暗自担心待会儿要服用复方汤剂的人。
礼堂显得宏伟气派。不仅有十几棵布满银霜的圣诞树,和天花板上十字交叉的由槲寄生和冬青组成的粗粗的饰带,而且还有施了魔法的雪,温暖而干燥,从天花板上轻轻飘落。邓布利多领着他们唱了几支他最喜欢的圣诞颂歌,海格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蛋奶酒后,嗓门也随之越来越响亮。珀西没有注意到弗雷德已经施了魔法,使他的级长徽章上的字变成了“笨瓜”,还傻乎乎地一个劲儿问大家在笑什么。坐在斯莱特林餐桌上的德拉科马尔福,粗声大气地对哈利的新毛衣大加嘲讽,哈利对此毫不介意。如果运气好,不出几个小时,马尔福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哈利和罗恩刚刚吃完第三份圣诞布丁,赫敏就领着他们走出礼堂,去实旅他们当晚的计划。
“我们还需要一些我们要变的人的东西。”赫敏轻描淡写地说,就好像她在打发他们到超级市场去买洗衣粉,“不用说,如果你们能弄到克拉布和高尔的什么东西,那是最好不过;他们是马尔福最好的朋友,他会把什么话都告诉他们的。我们还需要确保,在我们审问马尔福时,千万不能让真正的克拉布和高尔闯进来。
“我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她一口气说下去,不理睬哈利和罗恩脸上惊呆的表情。她举起两块巧克力蛋糕,“我在这里面放了普通的催眠药。你们只需保证让克拉布和高尔发现它们。你们知道他们的嘴有多馋,肯定会把它们吃掉的。等他们俩一睡着,就拔下他们俩的几根头发,然后把他俩藏在扫帚柜里。”一哈利和罗恩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
“赫敏,我不认为——”
“那样可能会酿成大错——”
可是赫敏眼里闪着铁一般强硬的光,与麦格教授有时候的目光颇为相似。“没有克拉布和高尔的头发,汤剂就不会有用。”她毫不动摇地说,“你们是想审查马尔福的,是吗?”
“噢,好吧,好吧。”哈利说,“可是你怎么办呢?你去拔谁的头发?”
“我的已经有了!”赫敏开心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瓶子,给他们看里面的一根头发。“还记得在决斗俱乐部里,米里森跟我摔跤的情景吗?她拼命卡住我脖子的时候,把这个留在我的衣服上了!她回家过圣诞节了——我只要对斯莱特林们说我又决定回来了。”
赫敏又匆匆地赶去查看复方汤剂,罗恩带着一脸大祸临头的表情,转向哈利。
“你听说过哪个计划有这么多环节都可能出毛病吗?”
然而,令哈利和罗恩大为吃惊的是,第一阶段的行动,正如赫敏说的,进行得十分顺利。他们吃过圣诞节茶点后,偷偷溜进空无一人的门厅,等着独自留在斯莱特林餐桌上、狼吞虎咽地吞食第四份松糕的克拉布和高尔。哈利已把巧克力蛋糕放在了栏杆边上。当看见克拉布和高尔走出礼堂时,哈利和罗恩赶紧藏在正门旁边的一套盔甲后面。
“你们真是要多蠢有多蠢!”罗恩欣喜若狂地说。他看见克拉布开心地指着蛋糕给高尔看,然后一把抓在手里。他们咧嘴傻笑着,把蛋糕整个儿塞进了大嘴里。一时间,两个人贪婪地咀嚼着,脸上显得得意洋洋。接着,并不见他们的表情有丝毫变化,他们就向后一翻身,倒在了地板上。
最难做到的就是把他们藏在门厅那头的柜子里。不过,片刻之后,他们总算安安稳稳地待在拖把和水桶中间了。哈利赶忙揪下高尔脑门上的两根粗硬的短毛,与此同时罗恩也拔了克拉布的几根头发。他们还把克拉布和高尔的鞋子也偷了出来,因为他们自己的鞋子是装不下克拉布和高尔的大脚的。然后,他们飞快地奔向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一边仍然为刚才所做的事情而惊魂未定。
赫敏还在搅拌小单间里的坩埚,锅中冒出一股股浓密的黑烟,使他们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哈利和罗恩把长袍拉上来遮住脸,轻轻地敲了敲门。
“赫敏?”
他们听见门锁刺耳地一响,赫敏出现了,脸上闪闪发亮,显得很焦急。在她身后,他们听见冒着气泡的、糖浆一般浓稠的汤剂在咕嘟咕嘟地响着。三只平底玻璃酒杯已经放在了马桶座位上。
“弄到了吗?”赫敏屏住呼吸问。
哈利给她看了高尔的头发。
“很好。我从洗衣房偷出了这些换洗的衣服,”赫敏说着,举起一个小布袋,“你们变成克拉布和高尔后,需要穿大号的衣服。”
三个人盯着锅里。离得近了,汤剂看上去像是黑乎乎的黏稠的泥浆,懒洋洋地泛着泡泡。
“我相信我安排的每一个环节都没问题,”赫敏说,紧张地又去阅读(强力药剂》上污迹斑斑的那一页。“它看上去正像书上说的那样……我们喝下去以后,可以有整整一个小时才变回我们自己。”
“现在怎么办?”罗恩低声问道。
“我们把它分到三个杯子里,再把头发加进去。”
赫敏用长柄勺子舀起大团汤剂,倒进每只玻璃杯。然后,她的手颤抖着,把米里森的头发从瓶子里倒进第一只玻璃杯。
汤剂响声大作,像一锅滚开的水,并且起劲地泛着泡沫。一秒钟后,它就变成了一种难看的黄颜色。
“哦——米里森的精华,”罗恩说着,一边厌恶地瞅着它,“我猜它肯定很难吃。”
“行了,加进你的。”赫敏说。
哈利把高尔的头发扔进中间的那只杯子,罗恩把克拉布的头发放进最后一只杯子。两只杯子都嘶嘶作响,冒着气泡:高尔的变成了坦克一般的土黄色,克拉布的变成了一种黑乎乎的深褐色。
罗恩和赫敏伸手去端自己的杯子。“慢着,”哈利说,“我们最好不要都在这里喝,一旦我们变成了克拉布和高尔,这里就装不下了。米里森也不是一个小巧玲珑的人。”
“想得有道理。”罗恩说着,把门打开,“我们每人占用一个单间吧。”
哈利小心翼翼地不让复方汤剂洒出一滴,闪身溜进了中间的小单间。
“准备好了吗?”他喊。
“准备好了。”传来罗恩和赫敏的声音。
“一——二——三——”
哈利捏着鼻子,两口把汤剂吞进肚里。它的味道像煮得过熟的卷心菜。,立刻,他的五脏六腑开始翻腾起来,仿佛他刚才吞下的是几条活蛇——他弯下身子,心想自己会不会病倒——突然,一种烧灼的感觉从他的胃迅速传遍全身,直达手指和脚尖。接着,便是一种可怕的正在熔化的感觉,仿佛他浑身的皮肤都像滚热的蜡一样泛起气泡,这使得他匍匐在地上喘息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开始变大,手指变粗,指甲变宽,指关节像螺栓一样鼓突出来。他的肩膀开始伸展,使他感到疼痛难忍;他额头上针刺般的痛感告诉他,头发正在朝着他的眉毛蔓延;随着他胸膛的膨胀,他的长袍被撑破了,就像水桶挣断了铁箍;他的脚挤在小了四号的鞋里,痛苦不堪……事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一下子,一切都停止了。哈利脸朝下躺在冰冷的砖地上,听着桃金娘在尽头的马桶间里郁闷地汩汩作响。他费劲地脱掉鞋子,站了起来。这么说,成为高尔就是这样的感觉。他的大手颤抖着,脱去他原先的长袍——它现在悬在他脚脖子上面一英尺的地方——穿上了那套换洗衣服,又穿上高尔的那双小船似的鞋子。他伸手拂去挡住眼睛的头发,触摸到的是钢丝一般粗硬的短毛,低低的发际一直延伸到他前额。这时,他意识到,是他的眼镜使得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因为高尔显然是不需要眼镜的。于是,他把眼镜摘下,然后喊道:“你们俩没事儿吧?”高尔低沉粗哑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
“没事儿。”他右边传来克拉布声音浑厚的咕哝。
哈利打开门锁,站到裂了缝的镜子前面。高尔用呆滞的、深陷的眼睛回望着他。哈利搔了搔耳朵,高尔也做得分毫不差。
罗恩的门开了,他们互相瞪着对方。罗恩活脱脱就是克拉布的翻版,从那短短的锅底发型到长长的大猩猩般的手臂,只是脸色显得苍白而惶恐。
“真令人难以置信,”罗恩说着,走到镜子面前,戳了戳克拉布的塌鼻子,“难以置信。”
“我们赶紧走吧,”哈利说,一边松开勒住高尔粗手腕的手表,“我们还得弄清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在哪里,真希望我们能找一个人可以跟着……”罗恩一直注视着哈利,这时说道:“看到高尔居然在思考,你不知道这有多么古怪。”他砰砰地敲着赫敏的门。“快点,我们得走了……”一个尖尖的声音回答他道:“我——我实在不想出来了。你们自己去吧。”
“赫敏,我们知道米里森长得很丑,谁也不会知道是你。”
“不行——真的不行——我想我不能来了。你们俩赶紧行动,你们在浪费时间。”哈利望着罗恩,一脸的困惑。“这样就更像高尔了,”罗恩说,“每当老师向他提问时,他总是这副表情。”
“赫敏,你没事儿吧?”哈利隔着门问道。“没事儿——我很好……走吧——”
哈利看了看手表。他们宝贵的六十分钟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我们还回这里和你见面,好吗?”他说。
晗利和罗恩小心地打开盥洗室的门,看清了四下里没有人,便出发了。“别那么晃悠你的胳膊。”哈利小声对罗恩说。“怎么啦?”
“克拉布的胳膊有些僵硬……”
“这样怎么样?”
“啊,好多了。”他们走下大理石阶梯。现在,他们只需要看见一个斯莱特林学生,可以跟着他走到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就行了,然而周围空无一人。“有什么主意吗?”哈利低声问道。“斯莱持林学生总是从那里出来吃早饭的。”罗恩说着,朝通向地下教室的入口处点了点头。他语音未落,就见一个留着长长卷发的姑娘从入口处出来了。“对不起,”罗恩快步向她走去,说道,“我们忘记到咱们的公共休息室怎么走了。”
“对不起,我不明白。”那姑娘傲慢地说,“咱们的公共休息室?我是拉文克劳学院的。”她走开了,一边还狐疑地回头看着他们。哈利和罗恩飞快地走下石阶,隐入黑暗之中,克拉布和高尔的大脚敲着地面,脚步的回声特别响亮。他们感觉这件事不会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容易。
迷宫似的走道里空空荡荡。他们在学校的地面下越走越深,一边不停地看表,计算他们还剩下多少时间。过了一刻钟,就在他们开始感到绝望的时候,听到前面突然有了动静。
“哈!”罗恩兴奋地说,“总算碰到他们的一个人了!”那个人影从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闪了出来。可是,当他们匆匆走近时,却感到心往下一沉。这不是什么斯莱特林的学生,而是珀西。“你在这下面做什么?”罗恩吃惊地问。珀西仿佛受到了冒犯。
“这个,”他高傲地说,“用不着你们来管。你是克拉布吧?”
“谁——哦,是啊。”罗恩说。
“那好,回你自己的宿舍去吧。”珀西严厉地说,“最近在漆黑的走廊里乱逛很不安全。”
“你就在乱逛。”罗恩指出。
“我,”珀西挺直身子,说道,“我是一个级长。没有东西会来袭击我。”
一个声音突然在哈利和罗恩身后回荡。德拉科马尔福正悠闲地朝他们走来,哈利平生第一次很高兴看见他。
“你们在这儿呢,”他看着他们,拉长声调说,“你们俩是不是一直在礼堂里大吃大喝啊?我一直在找你们,我要给你们看一样特别好玩的东西。”
马尔福咄咄逼人地扫了珀西一眼。
“你在这下面做什么,韦斯莱?”他讥讽地问道。
珀西显得极为愤慨。
“你需要对级长表现得尊敬一点儿!”他说,“我不喜欢你的态度!”
马尔福冷笑一声,示意罗恩和哈利跟他走。哈利要对珀西说几句道歉的话,但及时制止了自己。他和罗恩匆匆跟在马尔福身后,在转向下一条通道时,马尔福说:“那个彼得韦斯莱——”
“是珀西。”罗恩不假思索地纠正他。
“管他是什么呢。”马尔福说,“最近我注意到他老偷偷地在附近转悠。我敢说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想一个人抓住斯莱特林的继承人。”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哈利和罗恩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目光。
马尔福在一道空荡荡、湿乎乎的石墙旁边停住脚步。
“新口令是什么来着?”他对哈利说。
“嗯——”哈利支吾着。
“哦,对了——纯种!”马尔福并没有听他的,兀自说道。只见隐藏在石墙里的一道石门徐徐敞开。马尔福大步走了进去,哈利和罗恩紧随其后。
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是一间狭长、低矮的地下室,墙壁和天花板都由粗糙的石头砌成,圆圆的,泛着绿光的灯被链子拴着,从天花板上挂下来。在他们前面的一座雕刻精美的壁炉台下,噼噼啪啪地燃着一堆火,映出坐在厨围的雕花椅上的几个斯莱特林学生的身影。
“在这里等着。”马尔福对哈利和罗恩说,示意他们坐到远离炉火的两张空椅子上。“我去把它拿来——我父亲刚给我捎来的——”
哈利和罗恩暗自猜测马尔福会给他们看什么,一边尽量显出轻松自在的样子。片刻之后,马尔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像是剪报一样的东西。他把它塞到罗恩鼻子底下。
“你看了准会哈哈大笑。”他说。哈利看到罗恩惊愕地睁大眼睛。罗恩迅速把剪报读了一遍,十分勉强地笑了一声,又把它递给哈利。是从《预言家日报》上剪下来的,上面写着——魔法部的调查滥用麻瓜物品司主任亚瑟韦斯莱,今日因其对一辆麻瓜汽车施以魔法而被罚款五十加隆。
这辆被施过魔法的汽车于今年早些时候在霍格沃获魔法学校撞毁,该校的一位董事卢修斯马尔福先生近日打电话要求韦斯莱先生辞职。“书斯莱破坏了魔法部的名誉,”马尔福对我报记者说,“他显然不适合为我们制定法律,他的那个荒唐可笑的麻瓜保护法应该立刻废弃。”
韦斯莱先生对此不置评论,不过他的妻子叫记者离开,不然她就把她家的食尸鬼放出来咬他们。“怎么样?”当哈利把剪报递还给他时,马尔福不耐烦地问道,“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哈哈哈。”哈利于巴巴地笑了几声。“亚瑟韦斯莱太喜欢麻瓜了,应该把他的魔杖折成两段,加入麻瓜的行列。”
马尔福轻蔑地说,“瞧韦斯莱一家人的行为,你真看不出他们是纯种巫师。”
罗恩的脸——准确地说,是克拉布的脸——愤怒地扭曲起来。“你怎么了,克拉布?”马尔福凶狠地问道。“肚子疼。”罗恩呻吟着说。“好吧,那你就上医院,替我把那些泥巴种都踢一顿。”马尔福窃笑着说,“你知道,《预言家日报》居然还没有报道所有这些攻击事件,真让我吃惊。”他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我猜是邓布利多想把一切都掩盖起来。如果不立即阻止事态发展,他就会被解雇了。老爸总是说,让邓布利多当校长是这个学校碰到的最倒霉,的事。他喜欢麻瓜。一个体面的校长决不会让克里维那样的笨蛋进入学校。”
马尔福假装甩一只照相机开始拍照,恶毒然而逼真地模仿科林:“波特,我能给你照一张相吗?波特,我可以得到你的亲笔签名吗?我可以舔舔你的鞋子吗?求求你了,波特。”
他垂下双手,望着哈利和罗恩。“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哈利和罗恩这才强迫自己笑了几声,但马尔福看上去还挺满意;也许克拉布和高尔一向就是反应迟钝。“圣人波特是泥巴种的朋友,”马尔福慢吞吞地说,“也属于没有纯粹巫师感觉的人,不然他就不会整天和那个自高自大的泥巴种格兰杰混在一起。人们认为他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哈利和罗恩屏住呼吸等待着:马尔福肯定马上就要对他们说,他才是那个继承人。然而——”我真希望知道那个人是谁,”马尔福蛮横地说,“我可以帮助他们啊。”罗恩张大了嘴巴,使克拉布的脸比平日更加蠢笨。幸好,马尔福没有注意到。哈利飞快地转着念头,说道:“你肯定多少有些知道,是谁操纵了这一切……”
“你明知道我不知道,高尔,还要我对你说多少遍?”马尔福厉声地说,“老爸不肯告诉我密室上次被打开的具体情况。当然啦,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他还没有出生,但是他什么都知道。他说这一切都是保密的,如果我知道得太多,就会显得很可疑。但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密室上次被打开时,一个泥巴种死了。所以,我敢说这次也得死一个泥巴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希望是格兰杰。”他津津乐道地说。
罗恩攥紧了克拉布的大拳头。哈利觉得,如果罗恩朝马尔福狠揍一拳,事情就败露了。他赶紧用警告的目光瞪了罗恩一眼,然后说:“你知道吗,上次打开密室的那个人有没有被抓住?”
“哦,是啦……不管是谁,反正被开除了。”马尔福说,“他们现在大概还在阿兹卡班。”
“阿兹卡班?”哈利不解地问。“阿兹卡班——就是巫师监狱,高尔。”马尔福说,一边怀疑地看着哈利,“说句实话,如果你再这样迟钝下去,就要走回头路了。”他不安分地在椅子里动来动去,说道:“老爸叫我不要抛头露面,让斯莱特林的继承人继续行动。他说学校必须涛除所有泥巴种的污秽,不要跟这件事搅在一起。当然啦,他现在要办的事情太多了。你们知道吗,上星期魔法部突然查抄了我们的庄园。”哈利拼命想让高尔的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是啊……”马尔福说,“好在他们没有找到什么。老爸有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秘密法宝。幸亏我们把自己的密室设在客厅的地板下面——”
“嗬!”罗恩说。马尔福看着他,哈利也看着他。只见他的头发正在变红,鼻子也在慢慢地变长——他们的时间到了。罗恩正在变回他自己,哈利从他突然向自己投来的惊恐的目光中,知道自己一定也在恢复原状。他们俩同时一跃而起。“去拿药治肚子疼。”罗恩含混地咕哝一声。他们不再啰嗦,一下子蹿过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冲向石墙,然后在走廊里撒腿狂奔。他们希望马尔福什么也没有觉察到。哈利可以感觉到他的脚在高尔的大鞋子里打滑,他的身体在缩小,他不得不把衣服拎起。他们横冲直撞地冲上台阶,进入黑暗的门厅,只听见他们关押克拉布和高尔的柜子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他们把鞋子扔在柜子门口,穿着袜子奔上大理石楼梯,向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冲去。“还好,不是完全浪费时间,”罗恩喘着气说,回身关上盥洗室的门,“我知道我们还是没有弄清是谁发动了这些攻击,但是我明天要写信给我爸,叫他去搜查一下马尔福家的客厅下面。”
哈利在裂了缝的镜子前查看自己的脸。他又恢复了正常。他戴上眼镜,罗恩重重地敲着赫敏单间的门。
“赫敏,快出来,我们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走开!”赫敏尖着嗓子说。
哈利和罗恩吃惊地望着对方。
“怎么圆事?',罗恩说,“你现在一定已经恢复正常了,我们……”
只见哭泣的桃金娘突然从单间的门缝里闪了出来。哈利从未见她显得这样高兴。
“哎哟,等着瞧吧,”她说,“太可怕了!”
他们听见门锁滑开,赫敏出现了,哭哭啼啼的,长袍拉上来遮住了脑袋。
“怎么啦?”罗恩不敢确定地说,“难道你还长着米里森的鼻子什么的?”
赫敏让长袍落下,罗恩后退一步,撞在水池上。
她满脸都是黑毛,眼睛变成了黄色,两只尖尖的长耳朵从她的头发里支棱出来。
“那是一根猫毛!”她凄厉地哭喊着。“米一米里森一定养了一只猫!可这服汤一汤剂不是用来搞动物变形的啊!”
“真倒霉,”罗恩说。
“你会被取笑个没完的。”桃金娘开心地说。
“没关系,赫敏,”哈利赶紧说道,“我们送你去医院。庞弗雷夫人从来不多问……”
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劝说赫敏离开了盥洗室。哭泣的桃金娘兴高采烈地粗声大笑,使得他们更加快了脚步。
“等着吧,大家都会发现你长了一条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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