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电报如炸弹投向朝廷——
九月初一日(10月22日)。湖南宣布独立,共进会会员焦达峰为湖南军政府都督。
九月初二日(10月23日)。江西独立,新军协统吴介章为江西都督。
九月初三日(10月24日)。陕西新军推举管带张凤翔为都督,响应革命军。
载沣再也忍不住,又召集内阁和皇族会议。
奕劻还是那句话:“只有袁世凯可扭转时局。”
“可……可他不愿就任,如何?”载沣道。
“徐协理和袁世凯是老朋友,不如让徐去一趟,看看他态度如何。”
“就这么办。”载沣已无可奈何。
九月初八日(10月29日)。徐世昌回到北京,而就在这一天,山西宣布独立,推举新军标统阎锡山为都督。
载沣顿时感到京畿受到严重威胁,急忙和奕劻、徐世昌商量对策。
载沣问:“徐协理到彰德,情况如何?”
“唉——”徐世昌长叹一声。
“到底怎样?”载沣急不可耐。
“不说也罢,袁世凯这厮太不像话了!”
奕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就是。”
“真是不像话。袁世凯这厮居然提出了就职的条件,这些条件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我看,让他在那呆着吧,没有他,前方照样打仗。”
“这些话少说,你先说说看,他提了哪些条件。”奕劻道。
“没法说,我也不敢说。”
“你说吧。”载沣道。
这时,徐世昌才假惺惺地说道:“袁世凯提出了六个条件:“一、明年召开国会;二、组织责任内阁;三、开放党禁;四、宽容武汉起义人物;五、授以指挥前方军事全权;六、保证饷精的充分供给。这些条件,如何能答应!”
奕劻也气得直打颤,更不用说载沣了。召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皇族将无一点权力,连奕劻也要下台。摄政王成了一个空架子,皇上成了一个摆设。军权又落在他手中,大清不就名存实亡了吗?
载沣来到毓庆宫,走进书房,见小皇上正聚精会神地背着书:
“博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貂。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日配天。”
童音朗朗,字字清晰。载沣不忍再听陈师傅的讲解,急转出门,眼泪刷刷而下。他的心如刀割一般:几百年的基业,败在自己手上,皇帝此时正值冲龄,刚刚开蒙,真是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子孙后代,更无颜面对皇帝。
不料,陈宝琛尾随出毓庆宫,问道:“摄政王,想必又是武昌乱党的事让您伤心了?”
“陈师傅,仅乱党还罢,连袁……袁世凯也要要挟皇上。”
“以老臣看,袁世凯确是王莽之奸,曹操之志,此等人万不可用。即使天下分崩离析,也不可用这种奸邪顽劣之人。若邦分崩离析,凭皇上聪颖,励志图新,还可缓图大业;若让袁凶入朝,则是引狼入室,开门揖盗,则皇上危险之至,请摄政王三思!”
“陈师傅,你费心了,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载沣来到太后宫中。隆裕太后这些天来消瘦得如同枯草一样,他万没有料想能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见载沣来了,忙问:“荫昌的军队进展如何?”
载沣道:“三军徘徊不进,山西又闹独立,京畿危在旦夕,特向太后禀奏。”说罢,已泪如雨下。
“不是让徐世昌召袁世凯赴任吗?情况如何?”
“袁奸提出六项条件,实在目无皇上。”
“哪六项?”
待载沣说出六项条件,隆裕太后垂泪道:“这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
“都是我等无用,落到这……这……”载沣已泣不成声。
“皇额娘,我下学了。”溥仪走了进来,把“红模子”递与隆裕太后检查。
隆裕太后拿在手里,看着端正秀直的字体,说道:“好,写得好……”话没说完,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溥博渊泉,时而出之……”小皇上又背起书让太后检查。每天,他下了学堂都必须向隆裕大后汇报学习的情况,让隆裕太后检查一遍,可是今天只读了几句,隆裕太后说道:
“让摄政王给检查一下吧。”
说着,隆裕太后转过头去。
溥仪面对摄政王载沣继续读着,可是摄政王却跪了下来,头埋在手里,贴在地上,始终没有抬头。溥仪见王爷浑身乱抖,看样子是伤心地哭了。
隆裕太后转过脸来道:“皇帝出去吧。”
溥仪鼻子发酸,道:“皇额娘、王爷,是那个魔头孙文和妖怪黎元洪要夺我的天下吗?”
“呜——”摄政王哭出声来。
“皇帝,你说的对,那些革匪想共和咱的天下。”太后道。
“‘革匪’是谁?”
“就是那魔头带的虾兵蟹将,小喽啰。”
“那为什么不派天兵天将去捉拿?”
“正派着呢,皇帝下去吧。”
皇帝谢过出去。
隆裕道:“载沣,你太没出息了,在孩子面前怎能这样!你给皇帝留下什么印象。”
“奴才无用,奴才有罪。”载沣这时才抬起头来道。“奴才实在是无脸见他。”
隆裕叹了一口气,问:“若答应袁世凯的条件,皇帝又在冲龄,以后如何是好?你可有什么法子吗?”
“奴才觉得,不如至承德别宫暂避,效咸丰帝秋狄木兰。”
“那就这样吧,暂避一下也好,回老家养精蓄锐,可以卷土重来。”
“要学习越王勾践的精神。”
摄政王和隆裕太后要避居承德的话传出后,徐世昌急忙把这一情况报告了袁世凯,袁世凯急电徐世昌和奕劻,让他们阻止皇上北上。
太后和皇帝的太监忙乱成一片,大家都在收拾细软。
溥仪道:“这样收拾东西是要干什么?”
一个太监道:“到木兰围场打猎。”
“我也去吗?”
“就是侍奉万岁爷一道去的。”
“太好了!太好了!”溥仪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
可是太监一点也不高兴,溥仪觉得气氛不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高兴?你们不喜欢打猎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小皇上心里悻悻的。
“皇上。”一个声音道。
溥仪转过身,见是那个白胡子三角眼的总理大臣,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求见太后。皇上,可不能到东北行猎,去了就恐怕回不来了。”
“为什么?”
“皇上走了以后,革匪可能就乘虚占着北京。”
“我有天兵天将扫荡妖魔。”
“是的是的,皇上天威,定能扫荡群魔,可是若离开京城就办不到了。”
“那我就不走了。”
“好!皇上有气派。”
奕劻谢过皇上,来到养心殿的西暖阁。
奕劻跪禀道:“太后,去承德万万使不得。如今和当年咸丰帝不同,天下百姓皆眼望帝京,若皇一上动,则天下必人心惶惶,如此退出关外,则大清江山再难恢复。且京畿已有革命党活动,东北三省也有革匪图谋举事,如果现在鸾驾起行,路上难保不出意外。”
隆裕被他说得任在那里半天,许久,她才说道:“你说如何是好?”
“只有让袁世凯出来收拾局面。”
“他就能收拾得了吗?”
“北洋军养精蓄锐这么年,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军力不知超出革匪多少倍。北洋军至,则革匪必除,革匪既除,即可图振兴清室大业。而要北洋军奋勇杀敌,非袁世凯统领不可。”
“我也觉得舍了这宫,也不安全。可是袁世凯那六条条件,实在是太过分了。”
“如今,荡灭革匪要紧,况且,袁世凯对皇上对太后还是忠诚的。”
这时,站在一旁的小德张说道:“老佛爷,走出京城,不安全。咸丰帝和当年老佛爷出京是为了避洋人,可现在,说不定就从什么地方冒出个革命党来向你扔炸弹,太可怕了。”
隆裕太后道:“那就停止收拾东西。庆亲王,你去和摄政王商量一下。”
“那好,可是太后心里一定要有底呀。”
“我知道了,”隆裕转过身对小德张道,“叫他们把东西搬回去。”
“嗻——”
小德张传了太后旨意,又是一阵搬东西的声音。
这时溥仪进来,问:“皇额娘,不去打猎了吗?”
“不去了,路上不安全。”
“是有妖怪吗?”
“是的。”
“我不怕,皇额娘,我要带天兵天将扫荡他们。”
奕劻心里一怔,隆裕心里一喜。
奕劻派他的儿子载振到了彰德洹上村,今天,载振回来,说了袁世凯要拥戴他做皇上的事。奕劻心想:这事并不是不可能,若袁世凯果真平定了革匪,凭他的威势,结合自己总理的位子,改立皇上是可能的,那自己就成了太上皇。现在听小皇上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怎能不吃惊?岂不知,这话都是平时太监们讲狐仙鬼怪的故事培养了皇上的“豪气”。
隆裕太后为载沣的孱弱而伤心,见皇帝竟有扫荡妖魔的气魄,心里感到安慰,想:大清的将来还是有指望的。第二天,隆裕太后下旨:“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所有赴援之海陆军并长江水师、暨此次派出各项军队统归该大臣节制调遣。对此次湖北军务,军谘府、陆军部不为遥制,以一事权。拨内帑银一百万两为湖北军费。第一军由冯国璋任统率,第二军由段琪瑞任总统。”
袁世凯存心想让清廷现在就亡,也不能让皇上北移,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所以,当得知山西等地要进军北京及皇上要避居承德的消息后,也特着急起来,急电徐世昌、奕劻等阻止皇上北上,又许拥立载振为未来的皇上,同时,又派袁克定回京送巨资与小德张,让他从中做隆裕太后的工作。这一切形成合力,得来隆裕的懿旨,隆裕的谕旨一到,虽然没有满足袁世凯全部的要求,但他早也等不及了,他不想让局势发展得难以控制,当即回电表示即日赴湖北督师。
袁世凯走马上任了,立即电令冯国璋急速开赴前线,向革命党猛攻。令王士珍襄办湖北军务,招募新兵一万二千五百名,编为湖北巡防营进占皖北,保证北洋侧翼安全。
冯国璋接到袁世凯的电令后猛扑汉口,击退民军,纵火焚烧汉口华界。接连三天,烟尘蔽天。清军在城中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见到有姿色的妇女,就拖曳而去,有的竟轮奸至死;有的强逼不从,用刀刺毙。那些迁徙的百姓,哪怕有一点儿财产,都被他们抢光。百姓恨政府军入骨,革命军一来,都夹道欢迎。所以革命军人数虽少,却众志成城,受百姓全力拥护。政府军虽然夺下汉口,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袁世凯又命令向汉阳进军,汉阳眼看就要拿下。
正在此时,新军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第三镇协统卢永祥,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慰,第十九协协统伍祥祯,四十协协统潘榘楹等,打电报向政府提出最后通牒十二条,要求在本年召开国会,由国会起草宪法,由国会选举责任内阁,皇族不得充当国务大臣。
载沣见局势危急,只得照办,于是急令资政院起草宪法,同时下了一道罪己诏,下令释放一切政治犯,并下令嘉奖张绍曾,以图缓和局势。
资政院神速地制定好了宪法。
溥仪刚刚吃过嬷嬷的奶,摄政王便让人把他请到养心殿。
载沣向溥仪叩了三个头,道:“禀皇帝,摄政王无能,以至国家到此地步,现在国家宪法已定,请皇帝原谅我这无用的王爷。”说罢掉下眼泪来。
溥仪见他哭得伤心,道:“王爷,我什么时候说你无能了?你怎么无能?”
“皇帝,今天我要到太庙宣誓实行宪政,宪法定了十九条,皇帝……皇帝……”他又哭了起来。
小皇上道:“王爷,这‘宪法’是魔鬼的咒语吗?”
载沣不知说什么才好,道:“是的。”
“我杀了孙文和黎元洪,咒语就破了,王爷不用害怕。”
“皇帝,到了上学的时间,你去吧。”隆裕太后进来道。
于是溥仪谢过皇额娘走了出去。
隆裕道:“载沣,你还不如个孩子,倒要孩子来安慰你,皇帝这样年幼,也没像你这般怯懦。你这是干什么?整日在皇帝面前哭哭啼啼,这是监国摄政王的样子吗?”
“我……我实在难过……”
“唉——”隆裕长叹一声。
当日,摄政王率诸大臣到太庙中,焚香燃烛,叩头宣誓实行宪政,誓文曰:
“维宣统三年十月十六日,监国摄政王载沣,摄行祀事,谨告诸先帝之灵日:惟我太祖高皇帝以来,列祖列宗,贻谋宏远,迄今垂三百年矣。溥仪续承大统,用人行政,诸所未宜,以致上下暌违,民情难达,旬日之间,寰逼纷扰,深恐颠覆我累世相传之统给。兹经资政院会议,广采列邦最良宪法,依亲贵不与政事之规制,先裁决重大信条十九条,其余紧急事项,一律检人宪法,迅速编纂,且速开国会,以确定立宪政体。敢誓于我列祖列宗之前。”随即颁布宪法信条十九条:
一、大清帝国之皇统,万世不易;
二、皇帝神圣,不可侵犯;
三、皇帝之权以宪法规定者为限;
四、皇帝继承之顺序,于宪法规定之;
五、宪法由资政院起草议决,皇帝颁行之;
六、宪法改正提案权,属于国会。
七、上议院议员由国民于法定制别资格中公选之;
八、总理大臣由国会公选,皇帝任命之,其他国务大臣由总理推举,皇帝任命之,皇族不得为总理大臣、其他国务大臣并各省行政长官;
九、总理大臣受国会之弹劾时,非解散国会,即内阁总理辞职,但一次内阁,不得二次国会之解散;十、皇帝直接统率海陆军,但对内使用时须依国会议决之特别条件;
十一、不得以命令代法律,但除紧急命令外,以执行法律及法律委任者为限;
十二、国际条约,非经国会之议决,不得缔结,但宣战、媾和,不在国会期内,由国会追认之;
十三、官制官规,以法律定之;
十四、每年出入预算,未经国会议决,不得适用前年度预算;又预算内规定之岁出,预选案所无者,不得为非常财政之处分;
十五、皇室经费之制定及增减,依国会之议决;
十六、皇室大典,不得与宪法相抵触;
十七、国务裁制机关,由两院组织之;
十八、国会之议决事项,由皇帝宣布之;
十九、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第十八各条,国会未开会之前,资政院适用之。
袁世凯见汉阳即日可下,正在作进一步筹划,却接到“兵谏”朝廷当年召开国会实行宪政的消息,不禁又惊又喜。喜的是他正好利用这个意外事变作为压迫清廷接受他的全部六项条件;惊的是,他担心清廷会垮得太快,将使他失去一个可供利用的工具,而且“兵谏”脱离了他的政治阴谋,如果他不能控制“兵谏”的军队,则陷于腹背受敌的地位。于是袁世凯迅速采取了措施。
首先,他派赵秉钧勾通奕劻,调姜桂题所部毅军进驻北京,把守九门要冲。赵秉钧代满人为民政大臣,强令商户开业,减免捐税,以安人心。
其次,派人暗杀吴禄祯,因为吴禄祯准备在石家庄起义反清。
再次,暗杀吴禄祯的计划得逞后,通过徐世昌逼迫张绍曾离开第二十镇。张绍曾听说吴禄祯被暗杀于是匿于天津租界。
北方稳定后,正接到朝廷宣告解散“皇族内阁”,将授他为内阁总理大臣的电报,于是便率精锐卫队北上京师。
段琪瑞道:“大帅此去,会不会有不测之事。”
袁世凯道:“量朝廷也不会有什么不意的举动,不过,极个别的人不能不防。”
冯国璋道:“大帅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你们要打打停停,看看打打。革命党目前一下子打不完,可以留有余地,以利和谈,国璋可主战,琪瑞可主和,你们要把这出戏唱好。”
冯国璋道:“我们明白大帅的意思。”
袁世凯道:“让国璋受了一些委曲,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懂,这是为了安抚舆论,是为大局着想,大帅尽管放心去做。”
此前袁世凯曾指冯国璋通饬各营,整顿纪律。
“你们能这样放眼天下,不拘泥于小事,我就放心了。”
袁世凯于是乘火车北上京师。
隆裕太后带着溥仪在养心殿接受了袁世凯的拜谒。
袁世凯膝行至宣统帝前,泪流满面道:“皇上如今已经长大,可这几年我却远在江湖,没尽臣子之责,请太后皇上恕我罪过。”
说罢伏地不起。
没想到溥仪说道:“如今国家纷乱,你应尽心治国,不可有丝毫懈怠。你是我的天兵天将,应尽快扫清妖魔。”
前一句是陈宝琛师傅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后一句是这几天小德张常讲的。小德张告诉皇上,有袁世凯做皇上的天兵天将,正捉拿妖魔,妖魔鬼怪猖狂不了几天了。
听了宣统帝的话,袁世凯心内一震,没想到皇上小小年纪有如此的口才见识,说话从容镇定如此,莫非又是一个光绪帝?看来下手不应迟缓。袁世凯这样想着,脸上仍是泪挂双腮,听了溥仪的话,又匍匐于地,说道:“臣若不肝脑涂地以待皇上,天地不容,人神共鉴。”
听到袁世凯的誓言,隆裕太后略感宽慰,道:“我们孤儿寡母全靠你了。”
袁世凯又是一番发誓。
走出紫禁城,袁世凯来到东交民巷,拜访各国公使,发表政见道:“余之主意,在留存本朝皇帝,即为君主立宪政体,以前满汉歧视之处,自当一扫而空之。尤有重大之问题,则在保存中国。此不能不仰仗于各党爱国者牺牲其政策,扶助我之目的,以免中国之分裂及以后种种之恶果。故为中国计,须立刻设立坚固之政府,迟延一天,即生一天危险。”
袁世凯和英国大使朱尔典,《泰晤士报》记者莫理逊已有几十年的交情,此次拜访英使馆时,袁世凯邀请朱尔典、莫理逊到袁世凯临时下榻的外交部一叙,二人欣然答应。袁世凯摆了一席丰盛的筵宴。
袁世凯道:“为我与大使先生、记者先生多年的交情,为我国与大英帝国的百年和好,干杯!”
“干杯!”朱尔典和莫理逊一饮而尽。
徐世昌、杨度、赵秉钧、袁克定在座,一起干杯。
袁世凯道:“在下有许多事情烦诸阁下帮忙,远望二位老朋友还像以往一样全力支持。”
朱尔典道:“我们定会全力支持。”说着,他拿出一张纸道:“这是本国外相格雷昨日复我的电报。”说罢递与袁世凯。
袁世凯见电文上写道:
“复你十二日电。我们对袁世凯已发生了极友好的感情和崇敬。我们愿意看到一个足够有力的政府,可以不偏袒地处理对外关系,维持国内秩序以及革命后在华贸易的有利环境。这样的政府会得到我们所能给予的一切外交援助。”
袁世凯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感到腰杆一下硬了许多,道:“在下就要成立新的内阁,新政府将承认前政府与各国所签订的一切协议,保护各国的在华利益,即使是铁路问题,本人也会向国人极力解释,维护原订条约。”莫理逊道:“我国在长江流域的传统地位,还望老朋友能倍加注意维护。”
“这个请放心,南方稳定之后,两国之间在此的各种往来,定会有大的发展。所以我们与革命党之间的和谈问题,还请贵国多帮忙。”朱尔典道:“我已通知武汉、上海领事馆,为你们提供一切方便,对你邦倾力帮助。”“这就太好了。既然老朋友我们这样友好,既然我们两国达成如此之信任,既然贵国对我国有如此的诚意,我们也应投桃报李。这是本人拟就的新政府内阁成员名单,请指教。”朱尔典道:“阁下的政府必将是与各国合作的政府,特别是对英国怀有深厚感情的政府,所以,总理阁下的安排,必然妥当,在下就不看了吧。”
袁世凯道:“老朋友了,与别人不同,请不吝指教。”
徐世昌便把一个名单递与朱尔典,朱尔典见上面写着:
外务大臣梁敦彦,副大臣胡维德;民政大臣赵秉钧,副大臣乌珍;度支大臣严修,副大臣陈锦涛;陆军大臣王士珍,副大臣田文烈;海军大臣萨镇冰,副大臣谭学衡;学务大臣唐景崇,副大臣杨度;司法大臣沈家本,副大臣梁启超;邮使大臣杨士琦,副大臣梁士治;农工大臣张骞,副大臣熙彦;理藩大臣达寿,副大臣荣勋。
朱尔典看罢,道:“连梁启超也在名单之列,袁总理真是胸怀坦荡。这个政府,我国一定会支持的。”
中国通莫理逊接过看了看,心想:其中的一些人是摆设,而且有的肯定不会赴任,但这却能体现出袁世凯的胸怀姿态——袁世凯真是奸猾之极。
徐世昌对朱尔典、莫理逊道:“若南北交战不休,对英国的在华利益也有损伤,当然对中国更是有害无利,为免生灵涂炭,还请贵国能传达我们的意思给南方革命党,使战火消弥。”
朱尔典道:“我刚才已经表明了态度,诸位请放心,我们一定提供帮助。”
袁世凯急于与南方讲和,他想,革命军是杀不完的,若是与南方这样打下去,也许会取得一时或局部的胜利,但最终凭军事消灭南方革命党,要花费很大力气,甚至是不可能的,而北方的局势也有随时变化的可能,这样的话,对他个人的前途就大为不利了。如今,清廷的权力已握在自己手上,清廷的灭亡是一蹴而就的事,如果能和南方讲和,再顺手推倒清廷这棵朽败的大树,那么,全国有实力的,就只有他自己一人,天下就姓袁了。
袁世凯通过英国在武汉的领事馆,二次派使者往见黎元洪,结果都是无功而返。袁世凯见二次前往谈判的人都受辱而回,便下令段、冯二人猛攻汉阳。此时黄兴已到武昌,做了革命军的总司令,虽然在他的指挥下革命军奋勇顽强地抵抗,但是仍然溃败回武昌,汉阳失守。关键时候,黄兴又回到上海。冯国湾的大炮猛烈轰击,武昌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武昌指日可下,袁世凯却又重新打起了他的算盘。原来,革命军虽然失去汉阳,但得到了比汉阳更重要的广大地方。
11月3日,陈其美率众起义,上海县光复。同日,革命军成立贵州军政府。
11月4日,蒋介石率敢死队百余人起义攻打杭州督抚衙门,占领杭州,浙江光复。同日,苏州新军起义。
11月5日,江苏巡抚程德全宣布江苏全境光复。
安徽、广西、广东、福建等相继独立,驻守南京的张勋向北逃窜。
至此,津浦路之宿县以南全为革命军占领。
袁世凯看到,虽然取得汉阳局部的胜利,但自己已处在包围之中。于是他采取果断措施,通过英国大使朱尔典,用欺骗的方式和施压的手段,迫载沣退居家中,让他交出精锐的禁卫军;同时,令段琪瑞发表声明希望南北休战。
朱尔典来到养心殿,拜见隆裕太后,摄政王载沣和新任内阁总理袁世凯。
载沣道:“大使今日何事造访?”
朱尔典直截了当的道:“今天我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来奉劝亲王殿下回藩休养的。”
载沣并没有像朱尔典和袁世凯事先预料的那样有异样的神情,他似乎意识到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载沣道:“既是君主立宪政体,如贵国一样,就有皇帝在。而现在皇帝幼冲,我为摄政王,难道有何……何不妥吗?”
朱尔典道:“我国有女王殿下,贵国有隆裕太后。皇上虽小,自有太后照顾;可是殿下既为‘监国摄政王’,那么既监国又摄政,内阁恐为影子或摆设,我们国家没有如此的政体。”
袁世凯道:“大使这样说倒使我汗颜惭愧。我养病多年,不谙国务,还要亲王主脑筹划,我好尽犬马之力,亲王若退藩休息,我如何能担当治国重任,大使之言有欠考虑。”
朱尔典道:“我不仅是从通常的政体出发谈这件事,若实行立宪,就应权归内阁,而且,从贵国实情及维护皇权来说,若不彻底实行立宪,恐负贵国国民之殷望,勘乱无从谈起。”
载沣道:“我若下……下野,能使国家安宁,难道我倒贪恋这个位子不成?只是革命党之目的,必欲颠覆皇位,我若下野,于事无……无补。”
朱尔典道:“如果亲王作出姿态,为使人民安乐而退藩让权于内阁,那么我大英帝国对危害立宪政府的一切力量都不能坐视而不加裁制。”
载沣道:“如果贵国能武力干涉革命党,我就退……退藩。”
朱尔典道:“亲王放心,我们一定会出兵维护与我们友好之政府,我已得到本国政府通知,大英帝国的军舰即日已开赴武汉。”
载沣跪向隆裕太后道:“以后全仰仗太后了,我把摄政王印交于太后。”
隆裕太后对朱尔典道:“还望大使不要食言。”
朱尔典道:“太后陛下,我见您如见我大英帝国女王,岂有食言之理?”
袁世凯听出了朱尔典这句话的味道:朱尔典以“我”许诺,并没有带出“英国”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