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年后的一个夏夜,位于兴化白驹场附近一个名叫施家桥的村庄里,此刻早已万籁俱寂,只有村西头一座瓦屋的小小窗口还露着灯光。
施耐庵圈点完《水浒传》中的一行文字,捶着酸痛的腰脊,正欲站起身来。忽然,书房门“吱嘎”一响,一个五十余岁的黄脸汉子疾步闪进来。施耐庵回头一看,不觉惊喜地叫了起来:“戴大哥!”
戴逵急忙上前,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施耐庵又一把将戴逵按坐在椅子上,问道:“你这个‘追风校尉’不在义军大营中走马传信,却怎地到了这穷乡僻壤?这十年晚生不问世事,闭门著述,天下事已然充耳不闻,快说说,如今抗元大业局势如何?”
戴逵听了这一问,立时神彩飞扬,掀髯笑道:“哎呀呀!施相公果然成了世外闲人。如今这赤县神州,早已天翻地覆,你却点滴不闻。待俺与你说说罢,十年之中,红巾义军早已席卷海内,元室朝廷百万铁骑已然扫荡净尽,大江两岸,黄河南北,直至大都附近全是义军地盘,那元顺帝妥欢帖木儿只剩得区区一隅,可怜巴巴地龟缩在宫廷之内,不日便要出奔塞北,天下之事大局已定,抗元大业已然指日告成!”
施耐庵抚案叹道:“唉唉,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戴大哥,不知各路义军如今情形如何?”
戴逵笑道:“嗨嗨,今日格局,更是十年前难以想象的了。数年之间,陕晋燕蓟各路义军先后为元军攻灭,齐鲁豫鄂几路造反大军亦起变,赵均用、白不信、棒胡、彭莹玉等人先后故去,数十万义军万流归宗,齐集到了颍川大营,‘小明王’韩林儿死后,朱元帅晋封‘吴国公’,率军先后取江、浙、皖、赣百座州县,龙凤三年攻克金陵,受群雄拥戴,加冕称王,大会诸路首领,挥师百万,北取豫陕,东下江浙,真个是威震宇内,囊括六合,重振河山,已是翘首可待了!”
施耐庵不觉大喜,击节叫道:“啊啊,朱元璋人中之龙,果然不出所料!还有刘福通、张士诚,徐寿辉一干义军首领如今境况如何?”
戴逵叹道:“唉,十年之中,这三个叱咤风云的大英雄都已不在人世了!数年前,刘福通大头领以乌桥养精蓄锐之众三路北伐,直达陕甘、燕蓟。龙凤三年攻下汴梁,嗣因后援不继,诸路失利,便与韩林儿同归滁州大营,去年病死在瓜州;张士诚那年与刘伯温划押为证,不久果然又举义旗,北略济宁滁州、南征金华绍兴,一时南面称尊。谁知此公秉性不改,势大之后,竟然又犯老毛病,屡屡蚕食义军疆土、惨杀绿林英雄,指望割据一方,前年被滁州军攻破老窠苏州,吴王朱元璋将他请到金陵,他羞于见人,竟然自缢而亡;至于徐寿辉大首领,则是数年前被九江首领陈友谅所杀!”
施耐庵不觉惋叹道:“嗟乎!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些人音容笑貌历历犹在目前,想不到均已作古!”
他正自慨叹,不料戴逵叉手而起,笑吟吟地问道:“施相公,你知道俺今日赶到这白驹场,所为何事?”
施耐庵茫然摇头。戴逵又道:“你可知今夕何夕?”
施耐庵道:“四月初八。”
戴逵击掌叫道:“着啊!十年前,先生在那泗阳县报国寺内,曾与人千金一诺,你难道忘却了不曾?”
施耐庵俯首一想,不觉叫道:“啊唷!晚生记起来了,在那日,晚生曾与朱元璋相约,他完成抗元伟业,我写出这一部奇书!不料时光流逝得如此迅疾,还有七日,便是践约之期了!”
戴逵点点头道:“正是正是!俺这次东来,正是专程来请先生到金陵去践约的!要知道,先生你这一支大笔,颂扬梁山一脉的如山豪气,激励血性男儿投身推翻暴政的大业,不仅仅是吴王朱元璋,还有千千万万的抗元英雄,都盼着早日读到你这一部千古奇书哩!”
施耐庵听了这番话,忽然慢慢地俯下头来,心底翻卷着一股热流,眼底闪烁着一缕奇彩,他深情地扫视了一遍满满堆在案头的《水浒传》手稿,轻轻地揉搓着双手,仿佛又涌起了无限的情思。蓦地,他一把抓起狼毫,展开又一页素笺,墨舞龙蛇,笔绽春山,一口气写下了三百六十字的《水浒收尾词》:
“八方共域,异姓一家。天地显罡煞之精,人境合杰灵之美。千里面朝夕相见,一寸心死生可同。相貌语言,南北东西虽各别;心情肝胆,忠诚信义显无差。其人则有帝子神孙,富豪将吏,并三教九流,猎户渔人,屠儿刽子,都一般儿哥弟称呼,不分贵贱;且又有同胞手足,捉对夫妻,与叔侄郎舅,以及跟随主仆,争斗冤仇,皆一样的酒筵欢乐,无问亲疏。或精灵,或粗鲁,或村朴,或风流,何尝相碍,果然认性同居;或笔舌,或刀枪,或奔驰,或偷骗,各有偏长,真是随才器使。可恨的是假文墨,没奈何着一个圣手书生,聊存风雅;最恼的是大头巾,幸喜得先杀却白衣秀士,洗尽酸悭。地方四五百里,英雄一百八人。昔时常说江湖上闻名,似古楼钟声声传播;今日始知星辰中列姓,如念珠子个个连牵。在晁盖恐托胆称王,归天及早,惟宋江肯呼群保义,把寨为头。休言啸聚山林,早愿瞻依廊庙!
有诗证曰:
光耀飞离土窟间,天罡地煞降尘寰。说时豪气侵肌
冷,讲处英雄透胆寒。仗义疏财归水泊,报仇雪恨上梁山。堂前一卷天文字,付与诸公仔细看!”
写毕,施耐庵抚案而起,他捶了捶佝偻的腰脊,掠一掠斑白的鬓发,嗄声吟道:“嗟乎,魂游八极,为山九仞,一腔块垒,今日铸成。已矣已矣!满纸荒唐言,付与有心人!”吟毕,他忽然掷笔大笑:“戴大哥,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急,明日一早咱们便同赴金陵,去践那十年前之约!”
次日清晨,施耐庵便备了两匹快马,与戴逵登程前往石头城。此时,婶母与季氏夫人早已先后故去,只有学生罗贯中牵马直送出施家桥镇口。
两个人一路无话,穿江都,过仪征,不及三日早进了金陵城。二人先在玄武门外找了间馆驿住下,那戴逵便径直去吴王府通报。施耐庵用了些膳食,到街上走了一转,但见市廛冷落,处处是兵弁营伍,无甚可看。便又踅回馆驿,披阅那一叠《水浒传》手稿。
直至傍晚时分,才见那戴逵走入馆驿。施耐庵连忙问道:
“戴大哥,可曾见着那小吴王朱元璋?”
戴逵道:“休提起!俺到王府晋见吴王,侍从们道是他昨日便去燕子矶观江潮了。俺便又赶到燕子矶,远远地见吴王与青田先生站在矶头,那中军官却挡驾不允俺通报!”
施耐庵急道:“你难道没有说起晚生的来意?”
戴逵道:“这是自然要禀报的,可是那中军官进去之后,出来回话:说是吴王今日概不会客!”
施耐庵听毕微微一怔,心下忖道:“千金一诺,难道这朱元璋忘却了么?”
戴逵道:“休管他!今日晚间,施相公先将这书稿交俺递进王府去,看看他是何说话?”说毕,七手八脚地叠好书稿,装入箧内,朝门外招招手,唤入一个店小二,不管三七二十一,做一担儿挑起走了。
约莫二更时分,戴逵兴冲冲地返回馆驿,一进门便叫道:“施相公,这下好了,你那书递进去了。”
施耐庵忙问道:“可曾见到那朱元璋?”
戴逵道:“小吴王未曾见到,书稿却是俺亲手交给左丞相青田先生的,有他代转,保准无虞!”
施耐庵听了也自欢喜。次日,戴逵便陪着施耐庵逛了逛金陵城里的名胜,什么紫金山、栖霞岭、玄武湖、燕子矶,春色妍媚,山川焕彩,一连六七日,倒也不甚寂寞。待到第八日上,施耐庵心中却不踏实起来。他又记起十年前在长清县村店和泗阳报国寺内的情景,当日那朱元璋慷慨激昂、期待殷殷、执礼谦恭,此时却如何一连七八日不见一面、不闻一词?便是寻常故人相访,亦不应如此冷淡。
这一日,两人刚刚回到馆驿,只见屋内站着个青衣小帽的先生,施耐庵正自惊疑,那人倏地转过身来叫道:“耐庵兄,难道不识故人了么?”
施耐庵定睛瞧去,不觉又惊又喜:“啊哟,原来是青田先生,这几日你把晚生盼得好苦!”说着,执手问道:“听说先生运筹帷幄,促成吴王大业,不知近日可又荣升?”刘伯温摇摇头答道:“耐庵兄,此刻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来来来,进里屋详叙罢!”说着,与施、戴二人走进了里屋。
施耐庵见他青衣小帽,悄然来访,心中已然起疑,听了他这句话,益发疑窦丛生。一坐下便欲发问,没等他开口,只见刘伯温脸色一沉,说道:“耐庵兄,你闯下杀身大祸了!”
施耐庵不觉一惊,笑问道:“青田兄休耍子了,晚生前来践十年之约,又闯下什么祸来?”
刘伯温满脸愁云,续道:“耐庵兄,你真不该来送书?”
施耐庵道:“这么说,朱元璋看到那部《水浒传》了?”
刘伯温点点头道:“看了。吴王在紫垣宫冲冲大怒,刻下已颁下旨来,要拿问你这个为‘叛逆’、‘妖党’张目的人哩!”
施耐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脑子里轰轰乱响,呐呐地问道:“青田兄,你、你说,那朱元璋在紫垣宫内把绿林英雄称为‘叛贼’、‘妖党’?”
刘伯温叹了口气,也不答话,从袖内掏出一张告示,递给施耐庵,说道:“耐庵兄,你瞧一瞧这个罢。”
施耐庵痴痴瞪瞪,抖开那告示,只见上面写道:
“奉天承运吴王旨曰:上天垂象,八荒生辉,迩来我君臣协力,三军用命,暴元瓦解,群贼逃遁,九州庆隆运之兴,四海享太平之幸。兹有红巾叛贼啸聚林莽,图犯上以作乱,白莲妖党流窜山野,竟猖狂以割据。希有司严加盘查,军旅悉力歼剿。敢有倡言造反,白日煽惑者,一体格杀勿论!
龙凤十三年三月。”
施耐庵读着读着,猛地双眼一黑,跌坐到椅上。
戴逵怒叫道:“这个凤阳牧牛儿一阔脸就变,实在可恨!”
施耐庵悠悠醒转,仰天叹道:“呜呼!世上难道竟有此等假面君子、背义小人?”
刘青田亦叹道:“耐庵兄,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人非昨日人!成者为王败者贼,千古至理,耐庵兄何必伤惨!”说毕,他焦急地劝道:“耐庵兄,吴王已命左御史胡惟庸克日捉你下天牢,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酷吏,你还须早作打算!”说着,回头唤得一声,屋角里早走出那个店小二,忙不迭地将两箧书稿搬了出来。刘伯温又道:“你的这部奇书在下费了许多心机,已然要了出来,愿耐庵兄将他藏之深山,以待后世。在下已在紫金山梅花坞道口备下马匹行仪,那胡屠夫少刻便到,你还是早些逃走的好!”说毕,起身打了一拱,叹道:“至于我刘青田,去意已决。伴君如伴虎,不日也要急流勇退了!”
说毕,道声“珍重”,悄然出了屋门。
施耐庵默默地坐着,他没有注意刘伯温如何离去,那脑海里又蓦起当年朱元璋那恢宏豪迈、谦恭和蔼的音容笑貌,当年回响在泗阳报国寺大殿的那如金石掷地有声的语音:“耐庵先生,你那部千古奇书一旦写出,在下香车宝马,千里相迎,以便藏之重台,供于庙堂,昭示万代,激励后人!”又在耳畔轰轰作响。他猛然觉着:这个朱元璋当年在党家庄酒店铜牌立威,割发代首,负荆请罪等一幕幕情景,全然是在作伪!呜乎!韩信胯下受辱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人兮,人兮,实在难以揣测!”霎时,朱元璋的面容又在眼前晃动起来,他觉得,这个人那突额角长下巴的形貌,竟是如此鄙陋!想到此,他猛地站起,抚着那些书稿叫道:“不,不,这不是真的,这是一场恶梦!”
戴逵亦道:“施相公,俺也不信人会长出两副肚肠!俺这就进王府,亲口问问他去?”
正说着,一阵狂风起处,一个人影倏地跃入,施耐庵一惊,后退数步,不觉惊得睁大了双眼。
只见烛影之下,斗室之中,立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束发的红绡上沾满烟尘,腰间扎着的那朵白莲早已散乱,茜色红裙上沾着凝血,一张冷艳无比的脸庞上显着冷峻与愤懑,双眼中闪射着灼灼如炬的逼人目光。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忽地一头拜倒在施耐庵面前,惨声叫道:“施相公,完结了,一切都完结了!”
施耐庵愣得一愣。那女子惨然问道:“怎么,施相公也不认得俺燕衔梅了么?”
施耐庵又是一惊。面前这个冷峻的女子,哪里有一丝一毫十余年前张秋镇上那娇憨模样!他不觉问道:“燕家侄女,你不是跟着吴铁口大哥在安丰大营么,怎么变得如此模样?吴大哥呢?”
燕衔梅忽地双眉一竖,双目喷出了怒火,说道:“死了!吴大叔死了,卢大叔死了,在安丰大营的八十位梁山英雄的后代全都死了!就连俺林中莺前辈也被他们杀了!”
施耐庵大惊失声,忙问:“谁,谁杀的!”
燕衔梅恨道:“都是那个堂堂的吴国公朱元璋设下的奸谋!”
施耐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抓住燕衔梅的手,瞋目问道:“什么,你是你——凶手是朱元璋?”
燕衔梅道:“是他,是他!是他囚禁了大宋国主韩林儿,是他害死了红巾军大龙头刘福通,是他下令把白莲教定为‘妖军’、‘叛党’,是他招降纳叛,把那些卖身求荣的贪官污吏、元人走狗都封了高官!”
施耐庵连连摇头:“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不会的,朱元璋——一个为抗元义师冲锋陷阵的猛士,一个久经战阵的红巾军领袖,他,他决计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来!不会的,不会的!”
施耐庵话音未落,小小的书房里又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会的,一切都是他干的!”这一个声音尽管十分微弱,但却来的如此突兀,又是如此的凄惋而惨厉,满屋人不觉毛骨竦然。
施耐庵赶忙抢出,定神一看:面前站着一个年近五十的妇人,已然斑白的长发纷披着,一身沾满血污和尘泥的衫裙早已辨认不出颜色,惨白瘦削的脸庞上颧骨微凸,满面的风霜和皱纹尚未掩尽往日的艳丽,那双深深陷下的眸子里却早已褪尽了最后的一丝柔情,仿佛变成两个贮满愤怨之泉的深潭。她幽灵般地走到烛影之下,从怀里掏出一把带血的短剑,“呛啷”一声掷向案头。荧荧的烛光之下,那剑柄上分明刻着“小吴王朱元璋手擎”八个小字。
那妇人惨然哭道:“施相公,勿须怀疑了!三日前,我和吴大哥、林家侄女儿一起被骗到滁州,亲眼看到他们把吴大哥装进麻袋沉入瓜洲,亲眼看见梁山后代们一个个惨死在屠刀之下,亲耳听到那朱元璋说道:‘要杀得一个不剩,不要留下这些浑身反骨的梁山余孽,将来扰了朱家天下!’小女子亲眼看到,那些兵丁如何在尸堆一个个翻捡,在还有一丝气息的兄弟姊妹们身上再搠上一刀!”
三个人竦然聆听,默默兀立,久久不则一声。蓦地,施耐庵须发戟张,双目怒睁,疾步奔到案头,一把抓起那叠《水浒传》的手稿,狂笑道:“啊啊,完结了,完结了!可惜这一部旷世奇书!刘福通死了,他读不着了;梁山后代们都死了,他们也看不见了;那个朱元璋正做着皇帝梦,他更不要看了!呜呼,奇书啊奇书,茫茫宇内,你将归于何处!”说罢,他猛一把抓起案上烛台,便要去烧那手稿。
忽然,那妇人劈手夺了烛台,已然黯淡的双眸里倏地闪射出一种奇彩,凝视着狂怒的施耐庵,喘吁吁地说道:“施相公,你知道小女子为何临死之前还要赶来?小女子此来,就是想最后说一句:这本奇书,一定要、一定要传给世人!不是、不是为了哪一个人,而是为着有一个无欺诈、无强权、无血泪的清平世界,为了举世之人亲如兄弟,肝胆相照,同享安乐!施相公,你答应么?”
施耐庵凝望着她那双眸子,依稀又看到了十余年前那个严冷而充满信任的面影,他重重地点点头。
那妇人长笑一声,蓦地抓起案头的短剑,一弯手肘,将它深深地插进了胸脯。
三个人一时惊醒,戴逵和燕衔梅急忙扑到那渐渐冷却的躯体上,惨声呼唤:“宋旗首!”
此刻,施耐庵却无声无泪,望一眼安然逝去的宋碧云,毅然走到案头,提起饱蘸浓墨的狼毫,在那手稿封面的《水浒传》三字书题前面添上了两个墨迹淋漓的大字:“忠义——”
写完之后,他双目又灼灼地绽射出奇彩,清癯的脸颊上凝聚着执著的追求,铁样的双颚微微颤抖,慢慢转过身来,略一沉吟,旋即撩衣大步奔到墙边,臂悬斗杓,笔走龙蛇,在那雪白的粉壁上题下了一首七律:
紫垣宫中夜正长,瓜洲渚头骨未凉,
十年一觉英雄梦,化作碧血染大江。
凤阳牧竖今非昔,绿林豪客慨亦慷,
王、贼自古同冰炭,再铸笔剑续华章!
题毕,他朝戴逵、燕衔梅点点头,两人担起那装得满满的书箧,随着施耐庵悄然走出了馆驿,直奔通往淮、泗的大道。
身后,钟山龙盘,石城虎踞,滔滔大江奔涌过燕子矶头,正发出愤激而沉重的呜咽……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一九八七年八月
赤壁—张家界—沙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