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部长不知是因为刚才喝多了酒地感到口渴,还是心里焦躁口干,端起茶杯咕噜喝了大半杯,才说:“你知道推荐提名云部长的是谁?”
金泽滔失声道:“桥家?”
孙部长沉默不语,金泽滔跳了起来:“那也不能把我作为重点防范对象,万一有什么人拿他儿子做文章,这个黑锅我岂不是背定了?”
孙部长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云歌飞这些权贵子弟这么好得罪啊,如果你当时点头办了他的事,或许,云家就不会把你盯得这么紧,但你拒绝同流合污,就有站在云家对立面的嫌疑。”
金泽滔刚才还幸灾乐祸的心情顿时变得阴郁,这就是云歌飞要跟他不死不休的后遗症,自己一直是受害者,就连云歌飞出事,他都是云家潜在的最大威胁。
“一个价值数百万的黄金店面,十万元钱低价出售,这都是民脂民膏啊,焚民脂民膏以尽奢欲,竭民生民力以享荣华。”金泽滔自言自语道。
孙部长心情复杂,一声叹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孙部长,你说,我现在如果后悔了,我准备把价值数百万的新华书店以十万元钱拱手相让,你说,云家会对我另眼相看吗?”金泽滔目光茫然地看向孙部长问道。
孙部长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心里只有感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金泽滔的眼睛渐渐地发亮,斩钉截铁说:“当初环境下,我如果点头。那就是失信于民。时到今日。我如果再反悔,那就是失信于己,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又何必后悔当初的选择。”
如果再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会选择委曲求全吗?上辈子或许会。
但这辈子,上天给他重新再来的机会,显然不是让他继续做老好人,那么他拒绝了云歌飞。就是上合天意,下顺民心,俯仰无愧。
孙部长渐渐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论对与错,你都坚持了自己的想法,这很好,你还年轻,年轻人犯点错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云部长既然把电话打到我这里,就说明这个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别担心。”
金泽滔说:“那我该怎么办?”
孙部长沉吟道:“第一条,西桥不能出事,特别是书店对这件事要保持缄默,第二条,有人如果找上你,要你就这件事表态,态度一定要坚决,模棱两可,两不得罪,最后都要得罪,第三条,这段时间,尽量减少应酬,减少接触,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金泽滔点了点头,树欲静而风不止,真要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那也是防不胜防,但现在,对他来说,撇清自己即可。
谈完了话,金泽滔和孙部长两人都轻吁了一口气,金泽滔更觉得后背粘糊糊的。
对金泽滔来说,云歌飞的西桥之行,就是无妄之灾,但身为局内人,他避无可避,既无可避,就要迎头面对。
出了包厢,孙雅文母女俩正在过廊上欣赏悬挂墙上的画作,这些都是酒店搜集起来的美院学生习作,用来点缀环境,既雅又美。
孙雅文看到金泽滔出来,就弃了母亲,毫无顾忌地挎上金泽滔的胳膊,粘了上来。
孙部长无语摇头,孙母则笑眯眯地点头不已,金泽滔尴尬地扭扭身子,孙雅文伸手去摸金泽滔的肚子,关心地说:“喝这么多酒,现在难受不难受?”
金泽滔摇了摇说:“没事,这点酒我还能应付。”
“哪能没事,快三大碗酒呢,就是白开水喝下去,也会难受,我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孙雅文身子靠得更近了,如果不是金泽滔加快脚步,就差点没有把头藏进他的胸膛。
金泽滔苦笑,不要说孙雅文,就连后面的孙部长夫妇都这样认为的。
或者,对孙夫人来说,女儿依恋有妇之夫,开始只当是为治病,再加上金泽滔也能把持住自己,睁一眼,闭一眼,也就默许了他的存在。
旷日持久,金泽滔各方面条件确实让人无可挑剔,心里倒是期盼他能成为自家的女婿,至于他有婚配的事实,反而被她人为地忽略,或者说,还没到考虑那个问题的时候。
金泽滔走得急,孙雅文抓得更紧,说:“刚才为难你了,我知道你是谦谦君子,现在美院的老师可能都当你是流氓呢。”
说到这里,她还吃吃地发笑。
金泽滔很想说,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自己也着实看不惯这些文化人的嘴脸,偶尔发作一下,也有益于身心健康。
但话到嘴边,看着孙雅文恬淡快乐,宁静安详的面容,竟然就说不出来。
下了楼,孙部长要去总台结账,金泽滔停住脚步,从兜里摸出一张卡片,递给孙部长说:“孙部长,用这张卡刷吧,卡就放你这里,以后在通元酒店有私人聚会,你用得上。”
孙部长没有马上接过,而是征询地看着他,金泽滔笑说:“孙部长,你放心,不涉及其他,这纯粹是我私人的消费卡,你应该知道,我家不缺钱。”
孙部长还在犹豫,孙母一把夺过卡片,横了他一眼:“你个老东西,这是小滔给咱雅文的,你犹豫什么。”
孙部长张了张嘴,任由孙母接过,跑去吧台结账了。
孙雅文这回没说什么话,只是朝着金泽滔甜甜一笑,但眼里分明有感动。
金泽滔直想狠狠地刮自己一个耳光,一直以来,他对孙雅文的依恋都采取被动应付的办法,和她的相处更多的是系于同情怜惜的考虑,很少涉及个人感情流露。
但今天,无论跟美院寿院长他们拼酒,还是出言威胁,直到现在赠送通元酒店消费卡,似乎都处处为孙雅文考虑。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十分新鲜的体验,而这种体验,将使他们俩人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
金泽滔心里灰暗,孙部长目光闪了闪,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母结过账后,孙部长也没有叫来专车,金泽滔只好亲自驾车送他们回家。
车子到了门口,孙父孙母都陆续下车,孙母还招呼说:“小滔,上来坐坐。”
金泽滔还在犹豫,孙雅文忽然扭头说:“爸,妈,过两天就要参加专业,我想去商场买几件换洗衣服。”
孙母和孙父一愣,孙母突然捂着脸呜呜痛哭,孙父也眼圈一红,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孙雅文神情也有些哀伤:“爸,妈,你们对我好,我心里都清楚,但要给我时间,我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完整的女儿。”
金泽滔心里颤动,他对孙雅文的情况再了解不过,这还是孙雅文发病改变以来,第一次称呼爸妈,第一次主动提出去逛商场,就连她现在身上穿的,全是孙母给一手置办的。
之前她一直封闭自己,把自己和父母对立起来,和外界环境隔绝起来。
孙母一边抹着止不住的泪水,一边连连说:“要去的,要去的,就让小滔陪你去。”
金泽滔还在发呆,孙父用哀求的目光看他,或者,只有男人才能明白男人的心思。
孙部长之所以对金泽滔亲近,就是他十分清楚,以金泽滔现在的条件,他实在不适宜卷入孙部长的家事。
金泽滔现在有帽子,有妻子,有儿子,还有票子,对所有可能影响他家庭和个人前途的事情都要竭力避免。
而显然,孙雅文就是个最大的隐患,她可能不通人情,她可能任性胡为,谁知道什么时候发作起来,就连身为父亲的孙部长都不能保证。
孙雅文虽然貌美,但以她现在的情况,即使她有情,你敢有意吗?
凡有点理智的男人,都会敬而远之,再说,在孙部长夫妇的虎视眈眈下,你要敢动点歪脑子,精虫上头,那就是惹火上身。
孙部长看得出来,金泽滔在女色方面十分自律,在他现在不到而立之年就取得这样的成就,来之不易,更应珍惜。
对有野心的男人来说,金钱美色,都是过眼云烟,只有权力和地位,才是永恒的追求。
孙母显然没想这么多,啪地打在跟金泽滔一起发愣的孙部长身上,说:“死老头,还发什么呆,快把身上的钱都拿不出来。”
孙母边说还边颤巍巍地翻找着自己的皮夹子,一股脑全要递给女儿。
“不用了,我带着钱。”金泽滔终于回过神来,对孙部长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能置之不理吗?
孙母立刻眉开眼笑,还责备自己说:“真是昏了头了,也对,分那么清楚干吗,去吧,去吧,小心路上安全,逛完商场,再到别的地方玩玩,不要着急回家。”
或者对孙母来说,最好两人夜不归宿。
金泽滔也不问孙雅文逛哪个商店,问了也是白问,直接驱车向越海大厦驰去。
三年前,他就在这里遭遇过群体踩踏事件,就因为他处置有方,越海大厦无一人伤亡,得到姜书记和时任常务副省长的方建军的交口称赞,也因此被推荐为全国劳模。
此后,更是因为双料劳模的身份,被推荐为南门市常务副市长,然后一路高歌,所以,推本溯源,越海大厦就是他的福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