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智者那里已经看到把人本身作为哲学研究对象的倾向。苏格拉底继续发展了这种倾向,指出了智慧不在于认识自然,而在于认识人自身,解决人本身的问题。他的这些思想使后来的希腊哲学在研究方向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以,学者们都把苏格拉底看成是一个划时代的人物,把他以前的哲学叫做“前苏格拉底哲学”。
1.“最有智慧的人”
苏格拉底(公元前468年-前399年)是雅典人。他的父亲是石匠或雕刻匠,母亲是助产士。他幼年随父学艺,在雕刻方面表现出很高的造诣。有的书上说,安放在雅典卫城的着衣美神雕像就是他的作品。但他的志趣不在雕刻而在哲学。他在雕刻之余,阅读了大量的哲学书籍。后来,干脆放弃雕刻,完全转向哲学。
苏格拉底作为一个雅典公民尽到了保卫祖国的职责,他当过重装甲兵,参加了伯罗奔尼撒战争的三次战役,作战勇敢,获得过“勇敢战士”的荣誉。在战斗中,他还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拯救过其他公民的生命。在一次战斗中,他看到他的得意门生和亲密朋友阿尔其比亚德在一群敌人中间受了伤,他杀开一条血路,救出了阿尔其比亚德和他的武器。为此,将军们奖给他一个花冠,他没有接受,坚持要奖给阿尔其比亚德。在另一次战斗中,他看到他的另一个得意门生色诺芬尼受伤倒在地上,他背起色诺芬尼,从容不迫地抵御追击的敌人,把色诺芬尼救了出来。
苏格拉底其貌不扬,扁平的脸,低塌的鼻子,粗厚的嘴唇,牛一样的眼睛。他的一位学生说他比滑稽戏里的一切丑角还要丑。可是正如中国俗语所说:人不可貌相。苏格拉底虽然相貌奇特,但却具有超人的毅力和非凡的智慧。
在军队服役期间,苏格拉底不避寒暑、不顾饥渴,使得人人都感到惊讶。有一次霜冻,别人都呆在屋里,穿上尽可能多的衣服,把脚包在毛毡里。而苏格拉底却穿着平时的衣服,赤脚走在冰上。他很少饮酒,对爱情采取一种“柏拉图式”的态度,甚至对死亡也视为无所谓的事情。
据说,苏格拉底经常处于一种冥思苦想、忘记周围一切的出神状态。他在军队服役期间,曾在一次战斗中陷入沉思,在一个地方站了一天一夜,思索着他不能解决的事。是早晨的阳光把他从冥想中惊醒过来。他向太阳做了祈祷后才走开了。
苏格拉底的密友凯勒丰曾经去问德尔斐神庙中传神谕的女巫,是否有人比苏格拉底更智慧。女巫回答说没有。苏格拉底听到这话后很纳闷: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没有智慧的,神也不会撒谎,神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为了弄清楚神的意思,走访了许多人,有的是以智慧著称的人,有的是手艺工匠,结果发现所有的人,特别是以智慧著称的人,都是以不知为知。苏格拉底认为他自己是以不知为不知,所以,他比所有的人都有智慧。最后,他发现神说的意思是告诉人们:“像苏格拉底这样认识到自己的智慧真正说来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人,才是最有智慧的。”这样,他就把“认识你自己”看成是人的真正智慧。据说,在德尔斐神庙的墙上有许多铭文。它们是泰勒斯、梭伦、契罗等“七贤”到神庙向神奉献他们的智慧时刻下的,其中最有名的两条就是“认识你自己”和“不要过分”。“认识你自己”,本来是古代圣贤的道德格言,苏格拉底则把它变成了对西方哲学发展产生划时代影响的哲学名言。
苏格拉底在青年时代,曾经热心于自然哲学的研究。但是,他经过一番研究之后,发现自然哲学家之间的争论是毫无意义的,他们视为本原的水、气等自然物体并不是万物产生的真正原因,而只是宇宙形成的条件而已。他还认为研究自然哲学没有什么价值,并不能给人带来实际的利益,他认为,寻找万物的原因应该去发现把宇宙万物安排得如此秩序井然的力量,这个力量就是“善”。他说的“善”就是神,正是神把光线提供给人以便让眼睛能看见东西,把黑夜提供给人让人有休息的时间既然一切都是神安排的,我们去研究自然现象的原因就会冒犯神灵。所以,他告诫人们:“首先要关心改善自己的灵魂,这是更重要的事情。”
2.理智的“助产术”
为了帮助人们改善灵魂,苏格拉底毕生致力于口头教育,没有著述。后人主要是通过他的学生柏拉图和色诺芬尼的著作了解他的思想的。他没有建立一个学校,也没有像智者那样收取学费。他到处找人谈话和辩论。有许多人,有些还是外邦人,主动地找苏格拉底聚谈。与他谈话的有政治家、诗人、工匠等等,讨论的主要是道德问题,如什么是节制,什么是正义,什么是虔诚,什么是勇敢,等等。
苏格拉底与人讨论问题的方法是问答法,他自己也称之为理智的“助产术”。每次谈话,他都首先向对方提出问题。当对方满怀信心地回答完以后,苏格拉底就找出对方回答中包含的矛盾,迫使对方承认自己无知。这时,苏格拉底就施行“助产术”,通过鼓励和启发,使对方相信自己有回答好问题的能力,就像孕妇有孕一样。然后,苏格拉底让对方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再加以批评。这样说来说去,对方始终没有说出使苏格拉底满意的看法,他本人最后也不提供正确的答案。对此,他还解释说,能够生育的人不能做助产婆,助产婆是从来不生育的。他的职责只是对别人的理智进行“助产”,而不是“生育”。
苏格拉底曾经和两位将军拉刻斯和尼西阿斯讨论过什么是勇敢的问题。拉刻斯认为这个任何人都可以回答的简单问题,对他们将军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于是脱口而出:“临危不惧,坚守阵地,奋力击敌就是勇敢。”苏格拉底认为这种说法不全面,谈的也不是实质。拉刻斯接着又提出了第二个定义:勇敢是灵魂运动的坚持。这个定义同样被否定了,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坚持都是勇敢。之后,拉刻斯又提出第三个定义:勇敢是明智的坚持。这个定义并没有说明在什么事情上明智,所以也遭到否定。这时,尼西阿斯加入讨论,他认为勇敢是对可怕的东西和不可怕的东西的认识。苏格拉底认为这个定义也不成立。从讨论的过程可以看出,他们虽然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但是在苏格拉底循循善诱的启发下,对方的认识在一步步地接近正确的答案。
3.知识即美德
苏格拉底不仅与人们讨论了各种具体的美德,而且讨论了美德的共同本质。他认为,蜂有很多种类,它们彼此之间在美观、大小、形状等各方面存在差别,但它们都是蜂,在这一点上是没有区别的。这就是说它们都具有共同的本性,正是这个共同的本性使它们都成为蜂。同样,美德也有很多种,在它们中也有使它们都成为美德的共同本性。美德的共同本性是什么呢?不管是勇敢,还是正义,都离不开理性的指导。所以,一切美德都是智慧的。没有人自愿去追求恶或他认为恶的东西。世上之所以会有恶,就是因为存在无知。因此,他说:“知识即美德,无知即罪恶。”苏格拉底认为,如果没有智慧作指导,本来对人有益的东西,也会变成对人有害。勇敢而不谨慎,就成为莽撞。同样,本来就非正义的行为,在智慧的指导下,也会变成正义的行为。如说谎本来是不好的,可是一个将军在战役的关键时刻,看到他的军队即将分崩离析,就欺骗他的士兵,说援军快要到了,使他们坚持下去,并去取得胜利。这应该说是正义的。还有,抢劫财物是非正义的。可是,当一个人从要自杀的朋友那里抢走凶器,只能说是正义的,如此等等。苏格拉底的结论是:“一般地说,灵魂所企图或承受的一切,如果在智慧的指导下,结局就会幸福;但是如果在愚蠢的指导之下,结局就相反。”
由上述可见,苏格拉底这里所说的知识不是自然的知识,是道德的知识。他并不要求人们根据一个万古不变的道德规范去评定人的行为的善与恶,而是要人们根据具体情况,用智慧去评定什么是有益的,什么是有害的,然后再去行动和评价一个行为。显而易见,苏格拉底伦理学的主要倾向是理性主义的,但其中也包含有功利主义的因素。
4.苏格拉底之死
苏格拉底的伦理思想没有被雅典的某些公民和当权人所接受,相反地,他的思想被认为搅乱了青年人的头脑,败坏了青年的道德。另外,他信奉新神,而不信奉传统的神。有人就以这些“罪名”向雅典法庭起诉,结果,苏格拉底被判处死刑。判刑后,他的学生想用各种办法救他,有的劝他向法庭认罪求赦,有的劝他逃跑。这一切都被苏格拉底拒绝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一切行为都与雅典公民的身份不符。公元前399年的一天,苏格拉底沐浴之后,喝下狱卒送来的毒药而死去。据说临终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在场的人:“应该还给医神阿斯克勒皮俄斯一只公鸡。记住这件事,千万别忘了。”
苏格拉底之死,本来是一个历史问题,并不是一个哲学问题,可是实际上它已经成为哲学上的永恒的话题。话题主要集中在两点上。一点是他应不应该被处死。许多学者认为,苏格拉底把自己视为雅典国家的“牛虻”,从根本上讲,他始终是忠于雅典民主制的,结果他就是被他忠于的制度处死,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剧。的确,苏格拉底之死是一个悲剧。但是,这个悲剧并非只是他个人的浪漫遭遇,更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历史的误会。正如黑格尔指出的,这个悲剧是两种力量对抗的结果。一种力量是传统的法律和习俗,另一种力量就是使人区别善恶的理性知识。悲剧的产生表明雅典已被传统束缚住,失去发展的生命力。另一点是苏格拉底之死的价值问题。许多哲学家都把苏格拉底对死的态度视为最高的典范。如晚期希腊和罗马时期斯多阿学派的哲学家就号召人们学习他的视死如归的态度。塞涅卡赞不绝口地说:“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人看见苏格拉底有过特别高兴或特别沮丧的样子,在命运的大起大落中他始终是一潭静水。”塞涅卡是让人们心安理得地顺从命运。实际上,并不存在着什么命运。如果有命运的话,我们要做命运的主人,不应做命运的奴隶。特别是当命运把死亡强加给我们时,我们应该与它抗争一番,拼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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