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燕丹公主吩咐家将已毕,遂挑选年壮力强者,随跟孙燕上朝,预备出敌,年老者留在府中使用。孙燕又禀明,要班豹跟随。然后燕丹公主吩咐排驾,与孙燕一齐出兵,飞马午门而来。此时燕昭王尚未退朝,黄门官启奏:“有燕丹公主,在午门候旨。”昭王意欲不见,于心不忍,欲见又恐公主烦恼。歇了一歇,无奈传旨宣进。公主领旨,上了三层大殿,行了大礼,兄妹二人各皆垂泪。昭王开言道:“不料老都尉与二位外甥,尽丧秦人之手,真是令人惨伤。如今秦人已渡过易水,现在兵临城下,朝中诸臣,皆不能统兵督将与秦师为敌。寡人实欲亲写降表,到秦营纳贡称臣,以免百姓刀兵之苦。御妹,想孤既无嗣,你又少儿,孤日后驾崩,这燕国的江山,未知交谁执掌。”说到此处,便大哭起来。燕丹公主亦泪如雨下。昭王哭了一回,猛抬头,见品级石跪倒一个穿白挂素的臣子,忙向燕丹公主道:“御妹,下而跪的何人?”公主奏道:“此乃臣之孙,孙龙之子,名唤孙燕。”昭王道:“今来见孤何事?”公主闻言,出泪道:“臣妹世受国恩,虽捐躯难报。今有秦师兵困皇城,无人抵挡,此子年虽幼小,武艺还强,尚堪拒敌。臣妹今挑了五百家将,意欲保此子出师,与秦兵决一雌雄。纵有一差二错,也见得我孙门幼子稚童,皆尽忠于国。”此时不觉呜咽起来。昭王闻言大惊道:“御妹,你何故如此。上阵冲锋事,岂可当作儿戏耶?那秦将王翦,勇冠三军,老都尉与御外甥且不是他的对手,今孙燕小小年纪,如何便要出去与他见阵,岂不白送了性命。”公主含泪道:“臣妹亦曾劝他,无奈他耍报祖父之仇,若不叫他出阵,他便要寻死。臣妹曾看过他的武艺,到也纯熟,乞圣上再给五百兵,命彼临敌,看看如何。”
正说之间,殿前官忙上殿启奏:“秦师王翦,今在城外讨战。屈丞相连挂免战牌,俱被打碎。”那孙燕跪在下面,一闻此言,连连叩头道:“小臣出马,若不生擒王翦,请愿认罪,万死不辞。”昭王含泪道:“皇孙请起,快下去披挂,孤这里点精兵五百,与皇孙出阵。孤同你祖母上城观敌,国家存亡,在此一举。”孙燕叩头,即下殿披挂。家将已备了包裹带来,不多时披挂齐整,上殿辞驾。昭王见孙燕披挂上殿,凛凛威风,腾腾杀气,与众大不相同,虽然年轻,更觉可爱。遂对燕丹公主道:“皇孙真乃天神也,此孤社稷之幸。”公主道:“全仗主上洪福。”昭王道:“皇孙有重孝在身,孤不便赐酒以壮军威,惟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孤必加官进爵。”孙燕叩头谢恩,下了大殿,出了午门。早有御营兵马司挑选五百精兵,与孙家五百家将,齐扎在午门之外。班豹一见孙燕出来,忙上前禀道:“小主人,马已齐备,专候令下。”孙燕道:“快传令起营。”众兵将得令,摇旗擂鼓,飞奔易州城来。不过十里之遥,瞬息已到。有探马报知屈产,屈产因恐秦师攻城,不便远接,遂差了人接孙燕上城。至敌楼前,屈产接进坐下。孙燕便问道:“丞相,秦兵可回营否?”屈产道:“秦将王翦在城外要战,自早至此,连碎了五块免战牌,还百般叫骂。”孙燕听得大怒:“放炮出城会敌!”屈产忙拦住道:“小将且莫性急,此时已交午时,暂调养半日,明日见阵罢。”孙燕道:“此贼杀我祖父,恨不得即刻生擒,碎尸万段,今日岂肯容缓。”吩咐响炮,城上就放起火炮来。王翦在城外,听得在城上炮响,便知有敌将出城了,便把兵一字排开。只见易州城门大开,飞出两杆素罗旗来,一枝燕兵越过吊桥,雁字儿排开。飞出一员少年的将官,真个是好品貌,只见得:
两耳垂肩更有轮,
鼻如悬胆目如星,
他年得逞风云会,
一统华夷赵国宁。
王翦见孙燕年少英雄,真个可爱。心中赞叹道:“好一员小将,外相甚美,不知武艺如何。”便喝声:“燕将,有你家侯爷在此,尔可通上名来。”孙燕闻名,知道是王翦,遂大喝道:“秦将,你莫非就是王翦么?小爷今日恨不得生啖你的肉,你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家小爷,乃瑞陵君之孙,总戎孙龙之子,孙燕是也。你在燕州城,连伤我的祖、父,今日仇人见面,我若不擒你进城,誓不为人也。”王翦闻言大怒道:“好小子,敢妄发大言。”一挺丈八蛇矛,分心就刺。孙燕用银戟磕开,火速还马,打有十余个照面。
此时燕昭王与燕丹公主,已到易州城上。闻得孙燕与王翦见阵,遂一齐在城上掠阵,见孙燕与王翦在阵下,如二虎争食,大战有六七十个回合,燕昭王便对燕丹公主道:“御妹,孙燕果是将门之子。古言强将手下无弱兵,你看那秦将的枪法如此纯熟,还不能占他一些便宜。孤看他二人,到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燕丹公主道:“此乃主上洪福。依臣妹看起来,如今王翦的枪利马快,孙燕年少,只有招架之功,还手便有些慢了。”燕昭王道:“依朕看来,皇孙磕开矛杆,见他两膀不动,似有不甚用力之象。难道他故意示弱?孤且助他三通鼓,看是如何。”传旨擂鼓催敌,城上的战鼓就擂得如地塌山崩响。孙燕于回马时,见易州城上有一柄黄罗御伞,就知是燕昭王在城楼上观战,祖母亦必在此。心中暗想道:“王翦果然猛勇,有千合之勇战,我且再耐他几十合,然后再展威风不迟。”
且说秦营中的章邯,见王翦出营,自辰至未交战,未见回来。且营外金鼓震耳,便问:“殿西侯与燕将如何对敌?”有旗牌官上前跪禀说:“殿西侯出营迎战,至午时候易州方发兵,出来一员小将官,与殿西侯直战至今,未见胜负。”章邯闻言,传令备马,忙披挂上马,带领众将出营阅敌。见王翦与那员小将来往交手,甚是锐利,便也传令擂鼓助威。王翦在阵上听得本营鼓响,知是元帅掠阵,越抖精神,喊叫如雷,往上冲杀,更觉较前威勇。昭王与公主在城上,见王翦比前越加猛勇,又只见秦营中来了无数人马,也播鼓催战,心下大惊道:“我国并无一将可能出去帮助,如何是好?皇孙必不能取胜了。”往下看看孙燕,只见他坐的白龙驹,也欢跃起来,王翦的蛇矛来得快,他银戟杆也格得快,龙心不觉大喜。对燕丹公主道:“御妹,孤说皇孙必是柔斗,你看他这回也紧起来了。”燕丹公主道:“但求如此,燕国之幸也。”果然孙燕见王翦惯力勇战,便笑起来道:“王翦,你有多大本领,只管尽力使来,小爷若是惧你半毫,也不算豪杰。”便一串银戟杆,把枪法解变,真有神鬼不测之技。这几十合,只杀得王翦呼呼气喘,暗想道:“不好了,这小将枪法果然利害,以血气之勇,定不能胜他,不如骗他下去,用宝剑斩他便了。”随虚点一枪,佯作往正北上败走。孙燕那里肯舍,大喝:“王翦,你往那里走,小爷定赶上拿回。”一顶白龙驹,就赶将下去。班豹在阵角上,见他的小主得胜,追赶上秦将,他便大喊一声,舌尖上犹如超个焦雷,舞开银装锏,催动青鬃马,也赶将下去。
燕昭王在敌楼上,见孙燕战败了王翦,喜得拍手顿足,公主心中也甚是欢喜。见孙燕赶将下去,心中忽然想起道:“主上快些鸣金收兵。”昭王道:“御妹何出此言?皇孙这一赶上,把王翦擒回,岂不是美。”公主道:“主上岂不知王翦在云光洞海潮圣人那里学得法术精通,倘赶出时,一有疏失,如何是好。”昭王道:“御妹言之有理,快与孤鸣金收兵。”小豪杰正赶王翦下去,那里听得见鸣金。王翦见孙燕赶将下来,急忙取宝剑在手掐诀念咒,祭起空中。燕丹公主在城上看得明白,急得周身无主,犬叫一声:“我可死也!”栽倒在地。昭王一见大惊,忙叫人喊救,那里叫得醒来,只把个昭王弄得手忙脚乱,也顾不得城外孙燕的生死,忙传旨意,用软床把公主抬下城去,在兵马司衙门大堂上放下。御驾也随后赶来看视,暂且不提。
且说孙燕见那王翦大喝“看宝剑来取你也!”便抬头一看,一朵彩云,托着一口宝剑,如牛吼之声,飞奔将来。斑豹这小厮,到十分乖觉,喊声“小主快走,这是如意宝剑。”便一圈马往回路飞跑。孙燕闻言,心中也怯起来,一转白龙驹,亦往回路就走。王翦笑道:“孙燕你若想逃生,除非是认母投胎。”忙掐诀念咒,喝声“赶下去!”那宝剑在空中,就如飞赶上。孙燕回头见宝剑离顶门不远,心里一急,大叫一声,便把泥丸宫迸开,现出一股毫光,把宝剑挡住,竟不能落将下来。这也因孙燕日后有数年皇帝之命,今日岂可一旦丧于那宝剑之下。自古生死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且说王翦,见宝剑不能落下,只道孙燕有甚法术,把宝剑止住,便忙念咒语收回宝剑,不觉豪气收了一半。孙燕醒来,头上不见宝剑,一回头见王翦呆呆的勒马立着,便回马大喝一声:“王翦,你往那里走!”分心一枪刺来,王翦抬手不及,大叫不好,身躯往后一闪,那银戟杆往左肋下穿过,带下了半副甲来。只吓得王翦面目改色,二马擦磨而过,孙燕便一伸虎手,把王翦丝条抓住,用力往上一提,叫声“过来罢!”王翦忙使两手箍住鞍轿,两膝一磕乌獬豸,往前一纵。两下大力,只听得划的一声,把丝条扯成两段,王翦得便往前去了。孙燕回马紧紧追赶上去,王翦恨磕刚牙,暗想:“好小子,某不给你个金风末动蝉先觉,断送无常死不知,你也不知我的利害。”暗暗把百炼锤抓在手中,故迟一步,孙燕贪功心胜,那里还防人的暗算。王翦回头看的亲切,对准苗头一撒,把百炼锤打将出来,正打中护心镜,打得粉碎。孙燕在马上,身躯往后一仰,忙兜住马,心里仆仆的跳。定--定神,王翦的马已远去了。孙燕大怒,喝声:“匹夫,你有本事上天,小爷也要赶上天拿回。”一催白龙驹,往下赤哩哩的又赶。
暂且按下,却说天台山天台洞孙膑老祖,正坐蒲团用功静养,忽然一阵心血来潮,忙掐指一算,已知就里。大叫一声:“苦也!”翻身跌落蒲团之下,把清风、明月两个道童,吓得魂不附体。忙上前救时,孙膑已自翻身坐起,大放悲声。清风、明月不知何故,早惊动门徒李丛,乃系孙膑回天台时收的。此人两膀有千觔之力,比袁达还胜一倍。见师父哭将起来,忙上前问道:“师父何故如此?”孙膑道:“李丛,你有所不知,你师祖与二位师伯,在易州城同丧王翦之手。虽然天意,到底使出家人悲伤。”李丛闻言,便圆睁怪眼,倒竖浓眉道:“有这等事,待徒弟下山生擒王翦,与师祖报仇。”孙膑止泪道:“你休得胡说,且扶我山洞去。”李丛忙扶住师父,出了天台洞。那神仙的慧眼,观看四方,有四万八千里远近,早已看见孙燕追赶王翦下去。只见王翦袍松甲散,飞奔秦营。又见秦营中飞出一员大将,红马红甲,手舞大砍刀上前,放过王翦,抵住孙燕,二人就动起手来。不上几合,孙燕把那员将刺于马下,便来冲杀秦管。又见秦营一声炮响,冲出八员大将来,把孙燕围在垓心,一齐动手厮杀。那员使锏的小将,也冲入围内,帮着孙燕动手。那秦营又出来无数将官,乱骋征骑,来杀燕兵,燕兵就四散奔走。又见有如蚁一般,秦兵裹将上来,把燕兵与孙燕等一齐围在垓心。只见孙燕使的银戟杆,如枪山一般,上护其身,下护其马。那使锏的,本事也利害,两国的人马,纷纷落骑。看看燕兵渐少,秦兵势重,只是不敢上前,远远的围住孙燕与那员小将,似有定喘之态。忽见孙燕一马便冲西南角上来,秦兵中枪的落马甚多。内中一员秦将,跃马提枪,上来截着厮杀,秦兵又拢来围住。不上十合,早被孙燕一戟杆打得抱鞍而逃,忽然秦兵一个个扳弓搭箭,孙膑看到此处,说声“不好了,此时出家人不救他,更待何时。”忙拔杏黄旗在手,口念有咒词,就把杏黄旗往两阵上一指,忽然风尘大起,万马喧腾,两军人马皆看不见。然后扶住李丛,回洞而去。
战阵上孙燕杀得两膀酸麻,浑身是汗,忽然起阵狂风,直刮得飞沙走石,把秦兵打得纷散。忙招呼手下残兵,一催马闯出重围。这里金子陵在营门观阵,忽见起一阵怪风,飞沙走石,照面打来,心下大惊。忙念止风咒,把风止住,见秦兵秦将多被飞石所伤。又见孙燕已杀出重围,城中丞相屈产,又亲自带兵出城接应。便道:“不必追赶,收兵回营。”秦师这一阵,被孙燕枪挑李杰,杆打赵高,丧兵五百有余,带伤者不计其数。燕国的二千人马,也死有八九。
且说燕昭王,把燕丹公主抬到兵马司衙,整整歇了一个多时辰,方救转回来了,就明白说道:“孙儿你的阴魂等一等,祖母与你一齐同去。”昭王见他醒转过来,心才放下,便叫道:“御妹定一定神。”公宅闻言,抬头一看,见昭王立在身边,众文武两旁侍立。便大哭起来道:“圣上,我孙家不幸连遭大祸,今孙燕又丧在王翦邪术之手,如何是好。”昭王也垂泪道:“御妹,吉人自有天相,你听听,城外犹有那金鼓之声。”公主闻言,静听一听,果然城外金鼓响亮。便道:“秦兵攻打城池么?”昭王忙传旨着人上城打听。去不多时,回奏道:“小将军未曾丧在王翦剑下,今现在阵中被秦兵围住厮杀,屈丞相亲自带兵出城接应去了。”燕昭王与公主闻言,心中大喜,谢天谢地。歇不过半时,孙燕已回,前来参见。只见他血染战袍,盔生热气,公主忙问道:“孙儿,如何你便避得王翦的宝剑?”孙燕道:“孙儿也不知是何缘故,莫非孙儿有重孝在身,这宝剑怕污秽了,不肯下来亦未可知。”燕昭王道:“皇孙今日大战辛苦,且下去用饭,歇息歇息罢。”孙燕忙跪奏道:“小臣愚见秦师势大,难以抵敌。不若圣上速修求救的文书,待小臣杀出重围,到齐国求取救兵。回来到天台山请三叔下山,方能抵敌得住王翦的法术。”燕昭王道:“皇孙言之有理,只是你苦战一日,筋力疲乏,不若再养几日再去罢。”孙燕道:“救兵如救火,宜速速修文书才是。”公主含泪道:“孙燕所奏甚是,圣上可速修文书。你且去歇怠歇息,为祖母的也修封信去与你三叔。”小豪杰遵旨,叩了头,即下厅来。换过了战袍,饱餐战饭,吩咐把白龙驹拉出,去草场撒撒欢,喂了些草料,然后备上鞍,自己又怀上些干粮。班豹相随同往。二人便上大厅前候旨。只见祖母手提书札一封,两眼中不住的落泪道:“孙儿,此去须听为祖母的一言。”不知燕丹公主说些什么话?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