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海潮圣人,念动真言,把手往空中一指,来了一位尊神,乃是太岁爷杨任。在云端上打躬道:“唤吾神有何法旨?”海潮道:“无事不敢冒犯尊神,今有压神牌一面,仗尊神法力,托出家人的法宝,托到燕营之中,打死孙膑,不许放脱,违者听贬。”太岁爷应声:“遵旨。”把压神牌接在手中,一阵旋风起在空中,往燕营而走。这压神牌,能打得三十三天尊神,不论仙凡之体,遇着此牌,只压得粉碎。
我且不言海潮祭宝,且说孙膑在营,正与六位旗牌设宴庆功,直饮到三更,只见乌云四起,一天星斗无光。孙膑道:“怎么霎时间天大变了?”众人道:“想必是要下雨了。”孙膑忙下帐,仰首一看,只吓得目定口呆,眼望秦营叹息道:“好狠的无当老祖,我与你有什么深仇,竟下此毒手。我有道理。”遂复上帐来。众人接着问道:“王爷,可是要下雨么?”孙膑道:“不是,你们今晚休散,且在我营中安歇一宵,促膝谈谈。”众位旗牌大喜,复又饮酒。孙膑殷勤相劝,把六位旗牌灌得大醉,不省人事,靠椅而睡,孙膑唤声孙燕:“你快出营去,着人抬块大门板进来。”孙燕领令,忙出帐叫人把门板抬进中军大帐。孙膑吩咐放在房中,用椅架起。叫孙燕帮着,把六人扶身,抬一位上去,门板当中放着。复抬一位,在前头放着。又将四人左放两个,右放两个,然后将门板下打扫干净,铺下祭毡,孙膑在底下,仰面朝天而卧,将杏黄旗铺在身上,两口宝剑,放在左右,沉香拐放在足上。又命孙燕在他足下横卧,孙燕不敢不尊,在孙膑足下位睡了。便问道:“三叔,今晚何故如此睡法?”孙膑在底下道:“你有所不知,今夜四更,海潮祭压神牌,前来打我,故设此法躲藏。你在我脚下,不许妄动。”话说之间,天已交四更,六位俱呼呼睡着,惟有孙燕不敢就睡,在门板下翻来覆去。忽听得一声响亮,吓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知道压神牌来了。便紧闭双目,守在孙膑的脚下,一动也不动。
那太岁爷请出压神牌,欲进燕营,在青帐顶上连展转旋旋,那牌反往上起。太岁爷见牌旋了几旋,不能下去,也只道孙膑不在帐中,就闪神目观看。这太岁爷的眼睛,生得古怪。当初在纣王时,谏阻起造鹿台,被纣王剜去二目,遇着道德真君,救度上山,得两粒金丹,放在眼眶,就长出两只手来,当中长出两只眼。上能看三十三天,下能看十八层地狱。今目见压神牌不肯下去,忙用慧眼往下一看,见孙膑仰卧在地下,上盘着五爪金龙,头前一匹斑豹,左手边二只猛虎,右手边有二只飞熊,脚下又是一条金龙盘着。祥光万道,瑞气千条,眼见把一个大帐围住,压神牌如何落得下去。太岁爷看得明白,不敢下手,只在空中等候有空儿行事。只听得云层响亮越发利害。自古道云从龙,风从虎。那七位爷的原形出现,把青纱大帐冲塌了一半,两条龙一匹豹,四只虎,齐飞起扑压神牌柬。太岁爷见不能下手,急托定压神牌回混元阵中,到天门台缴了法旨。将金龙护体,虎豹护身,不能损他的话就诉了一遍。老祖无奈,收回法宝,太岁爷驾云而去,归了本位。海潮圣人恨恨不已。
且说孙膑在门板底下,直躲到天明,方出来叫醒孙燕。只见他六人,还是沉沉大睡。孙膑道:“我今天大难已过,还不遣将破阵,搭救毛遂,等待何时。”吩咐擂鼓聚将,就把六位英雄惊醒,你看我,我看你,大众发笑。只见展得胜等七家门徒,俱已披挂上帐。六位英推连忙起身,回至自己营中,也不及梳洗,把孙膑昨日所赐的盔甲忙披挂起来,来至大帐。孙膑也就升了大帐,尊一声:“众位将军,海潮老祖摆的混元阵,外按三台,内藏一元,有变化无穷之妙,鬼神不测之机。中有风雷水火,天兵天将,不但凡人难破,就是仙佛之体,也不敢进此阵。众将俱是命世之才,上应天时,福大难灭,方可进得此阵。故此今日出家人遣将,不论文武本领,只要有福之人。”叫一声:“廉皇姑听令。自古冲锋破阵,必有先锋,廉皇姑曾在名山学艺,法术不浅,可为破阵先行。接我杏黄旗,打乾地进去,把阵中的水火风雷刀枪砂石点破,以便众将进阵。先破天门,后破地户,退神遣将,来往接应,都由你执掌了,须要小心。”廉秀英忙接了杏黄旗,下帐准备去了。孙膑又唤刘邦道:“你遵我的军令,跟随廉秀英打乾地进阵去,正南上那座高台,台上有日精月华两旗,你先拿剑砍倒,阵外就放出光来。台上有海潮老祖把守,他不敢伤你,你任性所为,大破天门之后,速到第二座法台,帮着樊哙同破地户,算你头功。”又叫周勃,一人一骑,跟随刘邦进阵,上天门台,打破五雷鼓,将南斗、北斗、二十八宿各旗牌,尽行砍倒,同破天门,不可违误。又唤樊哙道:“贤侄,你同曹参、夏侯婴进阵,破正北上那座高台,赶散了十殿阎君、牛头马面,到阴坑上杀散七十二名军汉,把纸幡扯毁,到阴坑救出毛遂,算你大破地户之功。”又命:“孙燕,你与萧何同去,他虽不知武艺,只是他后福不小,也不要他冲锋打仗,只要你带着他走,率领六百四十八名壮健军士,到阵内居中那座高台之下,六名秦将你可奋勇独战,自有人来接应你。你杀退秦将,便上高台,虽不能拿住始皇,却也教他君臣丧胆,大破人城,算你之功。”又喊解信、魏虎、宋龙、吴信、吴光五个门徒,各领兵五百,按五行披挂,用五色旗幡,取克治之理。他阵外有五座营盘,各依方位,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象,你等穿红者攻他的西门,穿黑者攻他的南门,穿青者攻他的中营,穿黄者攻他的北门,穿白者攻他的东门,须要奋力冲杀,不得违令。又唤蒯文通道:“你可执掌营盘,催督三军,擂鼓助威。”调遣已毕,架着双拐,亲自出营观战。这且不讲。
且说众将,领了将令,齐心同去打阵。也不放炮呐喊,直扑西营而来。正是:
人如猛虎离山峡,
马似蛟龙出营来。
廉秀英一马当先,那秦营军校急飞报与王翦说:“燕营来了无数的雄兵。当先一员女将,前来破阵,乞令定夺。”王翦闻言,就知道是廉秀英,心中大怒,吩咐众将:“随我出阵,须要小心。”一声炮响,殿西侯催马出营,迎战廉秀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喊阵,就战在一处。有数十回合,孙燕等围将上来。王翦一见,拖枪大败而走。众将在后赶来,闯进了混元阵中,忽然不见了王翦,只见里头黑暗沉沉,不分南北。刘邦道:“好利害,怎么是好?”樊哙道:“那座山也是利害。”二人正论说,只听得一声雷响,四面沙石、刀枪剑戟,随风而来。樊哙道:“不好了,奇呀,这里头又有水,又有火,有雷,有风,又有兵器、沙石漫天打来,就是走也走不脱了。”刘邦道:“南郡王如此待看我们,今日叫我等打阵,虽无人与我助手,就是死在阵中也是尽心。”正在胡言乱语,皇姑一马当先,早将杏黄旗展开,往四面八方连展三展,一声响,风息沙止,火灭烟消,众人见了惊道:“妖人弄术的风雷水火,往那里去了?”秀英说道:“你们可见么,这就是三座法台,显露出来了。正南上是天门台,那边是地户台,中间的是人城台。”刘邦道:“我是抢天门台的。”樊哙道:“我是抢地户台的。”孙燕道:“我是抢人城台的。”三个人各上马飞去了。
花开两朵,备表一枝。且说廉秀英,一马当先飞奔天门台而来。又有普天星相,五斗三才,二十八宿普天诸神拦住去路。廉秀英把杏黄旗一指道:“诸神还不退位,等待何时。”众神往左右一开,刘邦的马就来至台前。廉秀英急忙拨转马头,往地户台去了。
且说海潮圣人在法台上,听得阵内发喊,知是有人来打阵。把令牌一举,众神动了起来,都是身高丈六,赤发獠牙,奇形恶相,威猛无比。刘,周二人大惊,刘邦道:”这些人来得利害,怎么上得法台去。且待廉皇姑来才好上去呢。”周勃道:“不中用,左右是死,以报知遇之恩。今日若破得天门台,功劳不小,天下扬名,就死也流芳百世。”刘邦道:“有理,况南郡王有言在先,说台上有个海潮老祖,他不敢伤害我,任我所为,大破天门台。休要管他,我二人且杀去。”喊一声,将马连打三鞭,那马只往后去,不敢上台。刘邦道:“不中用的东西,他害怕不去,我们不要他踩。”二人下了征驹,刘邦串一串长枪,周勃抡动了大刀,一齐步行,抢上台来。海潮老祖振动五雷,只见提枪仗剑的,纷纷从空而下,围裹上来。刘邦进退两难,只急的满身是汗。大叫一声,天门遂开,现出一条五爪金龙,起在空中。周勃的原形也现出来了。只见一条金龙,一匹飞熊,在空中乱舞。众天神一见,知是紫微大帝临阵,不敢动手,诸神退位。刘邦一见大喜道:“那些众神惧怕我等,退下去了,快些上台。”先把日月旗用剑砍倒,周勃也将五雷鼓打破,赶散军士,把二十八宿诸神旗幡尽行砍倒。海潮圣人一见众神退位,点头嗟叹,暗想:“生获二人,易如反掌,只是他乃二十四帝之魁,四百年江山之主,我出家人难以害他。可惜摆下此阵,只望治死孙膑,谁知反损了几万人马。也是天数,枉费了一番心神。”想了一想,心中不免气恼。二人抢到面前,大声吆喝:“妖道休走。”周勃已到切近,忙举大刀望海潮砍来。海潮圣人用剑一指道:“休得无礼。”这一句话,周勃的手就不能伸了。只喝道:“好妖道,这是什么法术。罢了,罢了,我的刀不下来了。”刘邦大怒,抢步上来,对老祖刺一抢来。老祖用剑架起道:“刘邦,不是贫道无能擒你,因你福命大,贫道不肯逆天行事,让你成功,我也不害你,出家人去也。”刘邦道:“谁要你让。”又是一枪刺来。老祖一道金光,升空而去。刘邦吃了一惊道:“怎么一阵金光,连人都不见了,果然古怪。”回首看见周勃,仍是不动,在那里怪叫:“刘大哥,你来救我一救。”刘邦道:“我不会法术,等我去寻廉秀英,叫他救你。”周勃道:“使不得,你去了,这个道人又来,可不是死也。”刘邦无奈道:“待我推推你。”上前一推,真命天子有百灵助佑,把周勃推了一推,起来就能动了。心中大喜,举起大刀一砍,把台砍得四边碎烟,一齐跳下台来,飞奔地户台,我且不题。
却说樊哙与夏侯婴、曹参三人,杀到地户台下,樊哙性如烈火,一马杀到坑边来。一声喝叱,大叫:“毛遂在那里?我们来救你了。”只喝一声,如半空打了个焦雷,振满营中,就把七十二个打纸幡的军士,吓得丢下旗幡跑掉了。樊哙与夏侯婴二人来到坑边,只见牛头马面、焦面鬼王、无常勾死、五百阴兵围上来了。樊哙笑道:“真真白日见鬼了。”就催马运动手中画戟,曹参、夏侯婴舞动手中大刀,到处赶来,赶散了又来,非止一次。廉秀荚抢至跟前,把杏黄旗一指,那些鬼魂无影无踪,显露出一个阴坑来,有一丈八尺深。樊哙低头一看,见坑内黑洞洞的,看不见什么,便道:“那里有毛遂在内?”秀英道:“阴气未散,待我去破他。”把杏黄旗往坑里一指,阴气全消,透出光明来了。只见毛遂在那牛脖子旁边打盹的样子。樊哙道:“毛遂,我来救你了。”那毛遂在坑中听见,睁眼一看,说道:“好了,好了,见天日了。”仰头看看坑沿上有三位将军,一员女将,认得是廉秀英。便叫道:“皇姑快些救我。”秀英道:“仙长出来,我等破了阵了。”
毛遂满心欢喜,忙纵金光就起将出来。只听得一声响,把个毛金眼又倒跌坑去。廉秀英一见,心中大怒道:“必有人在台上弄法,快上法台捉拿。”樊哙等闻言,忙催马上台。只见两边排列无数阴兵,就大喊一声,赶开鬼卒,奔上法台,直取银莲子,两人在台上动手,廉秀英就叫:“毛真人快上来罢。”毛遂道:“上不来的,上头有人打我,不能驾云。”秀英道:“不妨,有樊哙等将军在台上,妖道那里有空来打你。”毛遂道:“如此说来,你闪开等我出去。”毛遂一纵金光,腾空而起,到坑沿上立住了。说道:“勾了,勾了,得活命了,那牛怎样上得来?”皇姑道:“不妨。”伸手取杏黄旗,在坑里头拂了拂,那牛猛叫一声,四足腾空而起,也就出了地穴。毛遂问道:“贵人,是谁破阵的?”皇姑道:“是樊哙、刘邦等。”
毛遂道:“如今在台上大战,我也上去助他一助,以报阴坑治我之仇。”秀英道:“真人,你别去罢。你几日没吃饭,怎么还有气力和人厮杀。”毛遂道:“不妨。”忙驾牛上台,舞动宝剑,助樊哙等共战银莲子,那秀英也拍马上来帮助。银莲子见毛遂已出了阴坑,忙在怀中取出定海珠,来打毛遂。秀英一见,把马一拍,上前用杏黄旗一指,把宝珠指回。银莲子忙收了宝珠,跳下台去。他不知天门台已破,想直奔到那里,有海潮圣人相助。也是他大数到了,刚遇刘、周二人破了天门台,却来地户台相助。就与银莲子迎面。刘邦手起一枪,正中梅花鹿,银莲子翻身下地,被一枪结果了性命。樊哙等在后看见,心中大喜。大叫:“刘哥,你立功了吗?”刘邦道:“我二人已破了天门台了。”樊哙道:“我已开了地户了。”廉秀英道:“列位可随我来,同到人城,擒拿秦始皇,立功不小。”众人听了,一个个耀武扬威,舞动兵刀,竟往中央人城而来。
且说混元阵,原是一元三才,内藏八卦,风雷水火,无穷变化。只因有了一个刘邦,真命之主福大,天神也不敢加害,鬼卒也不敢近身。海潮圣人纵然有无穷奥妙,万千之法,法宝也不敢施展,伤害于他。若说此阵,不是刘邦福大,就难破了。勿论什么神仙,也难出无当之手。
闲话少叙,且说孙燕领了萧何等一干众将,齐齐催马,竟奔人城台来。远远看见台底下,有六员秦将,各执锄头,锄平土堆。台上黄罗帐,居中是始皇,左有甘罗,右有蒙恬与无数人马,并无旗幡号剑刀枪。小豪杰心中大喜道:“这几个秦将,就是几只猛虎,我也不怕了,要拿秦皇,只在此刻!”喝叱一声,往内就闯。
单言秦将,用锄头去平了土,见燕将杀至台前,不敢迟缓,将海潮圣人的灵符烧化,顷刻间一声霹雳,只振得地动山摇,显露出埋伏来了。四面八方,齐涌上来。带着飞沙走石,烈火腾腾,烟雾滚滚,外面变了一般大水,把孙燕困在中间。孙燕等此时方知道此阵如此利害:“怪不得南郡王不来打阵,我们往那里出去好呢?”孙燕道:“往正东生门出去罢。”萧何道:“不中用,你看东方上,大雷大电,必有妖人在那里。我想王爷曾吩咐说,只赶杀六将,上台擒拿秦始皇,自然破阵,如今不如奔上中央去罢。”孙燕点头道:“有理。”便一齐拍马,抢上台来。始皇看见,便将灵符烧了,只听一响,半空中下来了无数天兵天将,乘龙跨虎,各骑异兽,手拿兵器围将上来。孙萧二人看见,魂不附体,喊声:“不好了,我命休矣。”把头一低,就进开天门,齐现出本命来。一条黄龙,一匹班豹,飘着祥光,把满阵上罩住,就不见了众神。心中大悦,飞奔秦营而来。喊声:“秦将休走。”那六员秦将,见孙燕来得勇猛,忙丢去锄头,各举兵器,上前围住厮杀大战。
孙燕在阵中往来冲突,如猛虎一般,大战秦将。廉秀英领着刘邦等,还有毛遂骑了青牛,一齐向人城台而来。只见风沙滚滚,烟雾漫漫。秀英一马便向正南,只见烈火腾腾,红光夺路。众将说:“好利害的火,怎么进得去。”毛遂道:“不妨,这是海潮的魔法,不是真火。”秀英把杏黄旗连展三展,顷刻间就烟消火灭。众将乱撒征驹,往内乱闯。秀英照前一般,用杏黄旗四面八方连展三展,把那人城台攻破了。王翦在台上看见大怒,上前奏道:“自从那日被秀英擒走,若非神人搭救,焉有今日。如今又破了人城台,臣与他誓不两立,再去出马,决一死战,乞吾主准行。”不知始皇可依从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