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士贵帐上道:“莫不漏泄了也。”正寻思间,人报君昴领兵回。张士贵思之,何来之早。左右道:“欲去平壤城,路逢莫离支,献了三路都统军印,辽家受降,刘君昴入寨,特来见总管。”张士贵令左右请来,言未了,辕门外二将腾至,面前敬德,后面是仁贵。敬德高叫:“老贼匿仁贵之功,其罪非小。敢遣刘君昴却将三路都统军印逢辽兵投降,罪当灭族,老贼下帐来。”张士贵撩衣便往帐后欲走,仁贵举步如飞,腾至扯住征袍,道:“总管休走。奉圣旨特来宣总管,有折证的事。”怎见得。诗曰:
往日赖功情可恕,今朝反国罪非轻。
却说敬德将二人入御寨,至太宗帐下,敬德具奏其事。君昴曰:“臣不敢射仁贵,射辽将误中仁贵。”帝问士贵曰:“尔令君昴将三路都统军印何往。”“臣不知君昴盗去。”折证未定,有户部尚书褚遂良出班奏曰:“臣为勘官,问二人。”帝许遂良,令左右将二人退。
帝设宴赏劳仁贵,封为南郡公,三路都统军兵职,挂了印。仁贵谢恩罢,依班次列坐饮宴。敬德见皇叔李道宗坐于筵上共饮,敬德怒曰:“任城王有甚功劳,坐于众官之上。”道宗曰:“我乃皇叔。”敬德曰:“有贵无功,亦大丈夫之耻也。”道宗默然不语。褚遂良见帝奏曰:“臣勘二贼,已招伏了。”帝看招状,士贵匿仁贵之功,君昴射仁贵一箭,欲反唐归辽,迢伏是实。帝大怒曰:“把二匹夫推转速斩。”任城王起而奏曰:“不可为军卒斩二功臣。”敬德怒曰:“今士贵造反,皇叔发言占护,莫非同反也。”道罢,欠身离座,拽扭袍袖,用拳便打,正中左目,血流满面,堕于地下。帝怒曰:“总管怎敢。呼金瓜把下者。”
座上诸官皆赤面,筵前文武尽低头。
帝令左右扶任城王起,急令医官用药贴住其血。召敬德至前,问曰:“朕观汉史,常怪高祖时功臣少全者,今视卿所为,乃知韩彭夷戮,非高祖之过也。光武不以功臣用事,明圣者也。”恭奏曰:“臣乞一言而死。今任城王与张士贵新作对门,士贵造反,按法当诛,皇叔发言占护,与反者同也。莫道打其一目,只不打下头来,臣无罪。”帝宣任城王至前,谓曰:“朕之富贵,卿之富贵,敬德所为也。卿看天下面。”帝免敬德罪。拖张士贵、刘君昴至帐下,帝见之,转怒曰:“二贼有何词诉。”士贵曰:“匿仁贵之功是实,余外虚诉也。”斩讫刘君昴。太宗拈笔在手,于张士贵招后,只写四个字道:“递流海岛。”
至次日,帝并三路兵起来,逼平壤城下御寨毕。遣使将文字看了,諕煞了辽王,遂问群臣:“今唐兵已至都城,卿等有何计。”一大臣白全斌出班奏曰:“唐帝圣德,斯兵浩大,若不归降,安免此危。”王曰:“与吾同意。”令近臣写降表来。有人奏曰:“莫离支兵败,入阙见王。”王急宣至殿下。“今唐帝将文字至,卿当视之。”莫离支曰:“王颇有惧意。”王答曰:“吾已令写表,欲降于唐。”莫离支曰:“谁教大王。”王曰:“白全斌教降唐。”莫离支曰:“为甚尔有降唐之心。”白全斌曰:“王有惧心,若不投降,怎退唐兵。”莫离支用剑一挥,白全斌头落地。莫离支曰:“臣当写其计,要退唐兵,寸甲不留。”写就计策,度与高建藏看了,大悦。此阵迎敌唐兵,主军等全在葛苏文。计道甚。高建藏即发使下战书去,约来日见阵。
太宗大怒。次日领兵三十万出寨,两阵圆,莫离支出马。帝谓诸将曰:“此贼若得,天下平定,谁敢建功。”薛仁贵出马,ò:“贼将勿走。”言讫交马,莫离支气力不加,拨马归阵,仁贵领兵混战。帝令英公、敬德上高坡望,军兵交战,旗号交杂,鎗刀混闹,金鼓喧天,喊声振地,混战多时,胜败未分。忽观正北尘头遮日,土雾腾空,大兵数万,如今至近,太宗高阜处觑了旗号,连声叫苦不迭,旗上写着天山军,乃莫离支所借也。昔炀帝之败,皆因此兵。帝与英公便收兵还寨议事。近臣奏曰:“天山射鵰王颉利可罕领三将元龙、元虎、元凤,兼大兵三万,来助高丽下战书,搦善射者来日对阵,较量弓马。”太宗曰:“比及谁能。今唐将皆老,难对此人弓箭。”薛仁贵应声而出:“陛下放心。小臣当射。”
次日帝亲领大兵出,与天山两兵对阵射。颉利可罕立于阵前,谓唐兵曰:“番辽邻国,特来解鬬,吾以弓箭伏于尔等,可还本国。”言讫,取弧矢,望空中群鴈过,连发数箭,皆中其鴈落地。唐将皆恐,帝见失色,似此弧矢,冠绝古今,想匹夫是养由基番地复生。门旗影内立着薛仁贵,心内自思,此功不建,名姓难扬,擗转方天戟,取弓箭在手,搭箭当弦,望番王约二百步远近,发箭便射。怎见得。诗曰:
弓拽满轮秋月,箭飞一点寒星。
军兵发喊一声,惊煞太宗。绰旗望见,失声便叫:“从天地,那里有这弓箭来。抵三千个养由基,赛一万个李广。”仁贵功在何处。三箭天山定太平。兀的是第一箭,怎的着箭,正中其胸,堕骑而死,颉利可罕阵中先亡。元龙见本主先亡,欲报其恨。元虎拨马,搦发箭者出。仁贵出马,元虎曰:“尔既弓箭熟,休得力战,较弧矢者。”仁贵曰:“何以较之。”元虎曰:“各射三箭。”仁贵道:“射何物。”元虎曰:“尔射我,我射尔。”仁贵道:“谁先发箭。”元虎曰:“尔先射。”仁贵曰:“饶尔三箭。”太宗惊曰:“怎奈何。”元虎曰:“先战几合,得便者发箭。”仁贵应命,交马数合。从元虎走,仁贵赶,见那汉连珠发三箭,仁贵皆躲了,元虎拨马来取,仁贵道:“你射我三箭,我只一箭,这箭防着。”拿住三只箭,取六钧弓,迎头只一箭,元虎堕骑。元凤来救,仁贵道:“你也吃我一箭。”元凤不曾争揣,只一箭射在马下。薛仁贵道:“这根箭便不着,交元龙吃我一戟。”道罢,纵马飞奔元龙根底来。怎结末。诗曰:
凛凛威风冠世雄,扶持唐世定辽东。
能交海外烟尘静,皆在天山三箭中。
元龙措手不及,被仁贵戟刺落马。太宗亲督大兵掩杀天山军。仁贵盛赶败军,结斜一队辽兵来,打莫离支旗号。仁贵不赶天山军,来迎莫离支。两阵圆,薛仁贵出马,叫:“高氏非吾敌也。愿求莫离支出阵。”葛苏文应声出马,仁贵曰:“天山军一队既败,尔若不从,别无所托,下马受降,唐帝宽厚,亦赦其过。尔不投降,置于砧刀,悔之晚矣。”苏文曰:“大丈夫死而不辱,吾刺昌黑飞之面,讥讽唐帝,纵吾拜降,亦只免死,何如死内逃生。”言讫,与仁贵交战,无数合,莫离支败走,仁贵便赶,绰飞刀在手,仁贵见刀来,下马闪过,整身上马,见飞刀又至,仁贵用手接其刀,再赶,一口刀漫头来,仁贵急躲不迭,怎见得。诗曰:
刀飞三尺寒泉,血溅满袍红雨。
当时惊煞太宗。諕杀众总管。不争仁贵有失。怎结末。大唐天下,飞刀中仁贵左肩,虽伤不重,恨心转加,大叫:“誓报一刀之恨。”纵马入辽阵,杀辽兵四散奔走。太宗见仁贵有伤,收兵还寨。宣仁贵上帐,帝用金疮药涂之,仁贵誓死以报国,次日金疮药痛不止。莫离支知仁贵卧病,每日领兵搦战。方及旬日,仁贵金疮痊愈,帝赐御宴,与仁贵起病。方饮宴间,有探马探报曰:“莫离支又来搦战。”仁贵曰:“一刀之恨,今日可报。”离御筵下帐,披挂了上马,一似大虫中箭。太宗亲领三员上将,数十万大军出寨。怎见得。诗曰:
可爱白袍年少将,发心活捉葛苏文。
莫离支出马搦战,仁贵出曰:“前者飞刀算吾,看今番再试。”交战无十合,莫离支败走。仁贵赶,飞刀一口,仁贵左手接着,又飞一口刀,右手接了,复一刀来,下马闪过,连飞三刀皆不中。仁贵放心,一直赶至平壤城下。莫离支高叫:“城上有高建藏么。”遂曰:“卿何败失。”曰:“葛苏文为仁贵之勇而败,大王急开门。”建藏曰:“卿休怪,此城已献与别人也。”莫离支曰:“献与谁。”向圆楼上转过英公,高ò曰:“逆贼。你主降吾,此城属唐也。”叫左右发箭射,莫离支转城欲走,向城西角上腾至一队兵来,当其归路。旗开,捧一员将,皂袍铁甲,乌骓马,大叫:“莫离支略住。鄂国公在此。”背后英雄薛仁贵,前面猛勇尉迟恭,两势并攻夹击,莫离支领兵撞阵得出,约有千兵,背后唐兵追袭不舍。
赶至天晚,前有大庄,令兵歇泊,呼其庄主,一老人出迎。众人簇问,曰:“我乃莫离支也。”庄主问:“因何至此。”莫离支曰:“因与唐兵交战,误败于此,暂假一宵,天晓便去。”老人曰:“请将军入庄正堂上,则着嘉殽美酒待之。”老人向正堂一壁小阁中,唤至年少约二十余岁,老人言曰:“吾儿天交咱父报仇,尔兄白全斌因劝辽王降唐,被此贼杀,今为唐兵所败,误至于此。”更不别言,将剑在手。飞奔正堂上来。谁知道,莫离支没兴。正是:
私渡过船遇船漏,孤庄求宿遇仇人。
却说白全斌弟白全荣提剑在手,欲出,老人急止:“吾儿略住,莫离支勇,非不知也,可候图之。”老人上堂来,与莫离支道话,一宵中不得便,天方晓,忽闻金鼓之声,人报唐将薛仁贵至庄外。莫离支便不顾众军,单骑走至北方,心悔昌黑飞之事误矣。盛走至前面,逢着二年少将军,一个体挂皂罗袍,腕悬竹节鞭,一个身挂白衣,双悬水磨简。两个截住,高叫:“贼将略住。尉迟宝林、秦怀玉在此。”莫离支不迎二将,结斜走去。背后薛仁贵合二将兵赶莫离支走,马上叫苦三声,只见一漫漫的海水当其路头。曰:“吾亡于此。”言未尽,唐兵腾至,喊一声,围三路,北有海水,东有尉迟宝林,西有秦怀玉,南有薛仁贵。白全荣高叫:“您三将略住。你不知我有冤仇,被此贼杀吾兄,今日当报其冤。”言讫出马。仁贵曰:“休夺我功,天子斩了刘君昴,害了张士贵,皆为匿吾功也。”言讫,斜方天戟出马,腾至莫离支面前,不打话,交战无二合,生擒莫离支于马上,将至平壤城见帝。
帝令宣至殿下。太宗曰:“尔是莫离支,作大罪知否。一杀本主高建武,二欺弱高建藏,三夺下番进奉之物,诈言谤朕。朕驱兵五十余万,非贪疆好土,侵犯外国,因汝兴师,令军民劳役。今遭擒执,何言所诉。”葛苏文曰:“陛下乞赦小臣,使我王服大国,更不阙进奉之礼。”帝冷笑曰:“伤人猛虎既制,安能复纵。朕若还国,安用于汝。”令左右武士推转斩讫。
太宗传圣旨,加封高建藏为高丽国王。太宗班师还国。正是,诗曰:
鞭敲金凳转,人唱凯歌回。
怎见得。又有诗为证。诗曰: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永息烟尘清净宇,太宗车驾却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