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藉颂声载道,悠悠众口铄金。是非功罪未分明,青史何年论定?一枕黄粱乍熟,半窗红日西沉。村言市语任纷纭,姑妄言之妄听。
这首词是惜红居士的杜撰,也算家的通例。凡作,无论高底好歹,必有一首词开首。这词的排调,十之有九是西江月。因此惜红居士编纂此书也不能不照例办理。
这部书说的是中国古代一位大员。这位大员不是科甲出身,亦非是军功保举,是从小小知县起家,一直升到尚书总督,五省的钦差。这也算得功名到头,富贵不尽了。谁知道这位大员生成一种古怪脾气,生平不喜银钱,不贪衣食,穿的是破衣旧帽,吃的是淡饭粗茶,见人破烂龌龊的他便喜欢,有人送金玉锦绣的他便生气。凡是他老先生的属下所有戏园、酒馆、估衣、绸缎、古董,以及柳巷花街,秦楼楚馆,多弄得一星生意毫无,只好叫苦连天,闭门歇业。所以,虽历任封疆,却未曾丝毫享用。偏又值国家多事之秋,兵连祸结,从长江钦差奉旨督师,带了数十营不练之兵、乌合之众,星夜赶程北上,鲁莽从事,竟至一败涂地,不可收拾,呜呼哀哉,一命归天,尽忠报国。
朝廷加恩优恤,加官荫子,赐祭立祠。这也算得忠义流芳,传扬不已了。谁知道,倒树寻根,追原祸始,以纵庇匪人,定为罪首;官阶追夺,恤典撤销,可怜一辈子赫赫烈烈的声名,竟弄得此惨惨凄凄的结果。是非功罪,朝有信史,野有评说,此非吾辈所得议论,编这部书的更不敢褒贬多说。今就他做州县时,有几桩到处颂扬的奇奇怪怪的公案,故老相传,熟在人口,茶坊野店,你谈我讲,说是青天老爷的政绩,就是小地方的典故,活龙活现,彷佛宋朝的包龙图,国初的施不全一般。惜红居士吃饱了老米饭,穿暖了粗布衣,空闲得不耐烦,便将茶坊野店你谈我讲的一段段故事搬演出来,作为消愁解闷的活计。
其事之有无虚实、迟早后先,编书的得之传闻,并非目睹,不敢说句句为真,事事靠实。真的不得假,假的不得真,看此书的必能理会得,固然不必多虑。但说了这大半天,到底所说的这位大员姓甚名谁,诸公听我道来,这就是人人皆知、个个尽晓的铜锤李,李大人。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唱蔡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