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最初发表在1965年6月号的《MD》杂志上,后收录于短篇集《QED》。小说涉及藏书癖、集邮、历史、坡和林肯的学术研究等各方面内容,也显示出奎因在这些方面的建树,被奎因研究专家弗兰西斯·M.里维斯称为“几近完美的故事”。
这个案子起始于纽约北部的市郊———那儿有着一个讨厌的名字叫尤拉利亚———发生在那剥落的百叶窗后面,这座镶有花饰的饱经沧桑的大屋,令人不禁回想起那个快乐的1890时代穿着布卢姆服的少女来。
拥有者是一个曾经富有的人,叫迪坎普,他拥有它的庄严,可是他的所有物却不能使他享受财富。他有着鹰一样的外表———更像是一个佛罗伦萨人而不是维多利亚人———好似这所房子一般是岁月的摧残和命运坎坷的痕迹。但当迪坎普穿着他满是头皮屑的居家服时的确显得十分傲慢,就像是一个王子,当然他也有权这样称呼自己,不过他没有。他妄自尊大,顽固不化,却又无精打采。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叫比安卡,在尤拉利亚的一所小学里教书,以此维持着他们两人的生计。
洛伦佐·桑·马可·鲍格才-卢浮·迪坎普是如何继承这业已破败的财产并非是我们所关心的。但这天在那儿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叫哈比奇,一个叫汤斯顿,需要指出的是———哈比奇从芝加哥赶来,汤斯顿从费城赶来,这都是为了要买某样他们都非常想要的东西,而迪坎普将他们请来也是为了出售它。两位来客都是收藏家,哈比奇热衷于林肯,汤斯顿则是爱伦·坡。
这位林肯收藏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像是一个采摘水果的农业工人,不过他采集的果实倒也丰富:哈比奇拥有40,000,000美元的财富,每个子都投入了他的林肯爱好中去了。汤斯顿也同样很富裕,他有着诗人式的衰老的身子,还有一对如饥饿的豹子一般的眼睛,随时准备为坡的收藏而战。
“我必须说明,迪坎普先生,”哈比奇说道,“你的信让我感到惊讶。”他停下来品尝了一口酒,这是主人从一个古老而华美的瓶子中倒出来的(迪坎普在他们到达之前事先将它灌满了加州葡萄酒)。“我能问一下你的书和文件的最终卖价吗?”
“哈比奇先生,让我引用一下林肯在另一段文字中的话,”说着迪坎普耸耸他那消瘦的肩,“‘过去的那些缓和的教条对于暴风雨似的今日是不适合的。’简而言之,这是一个饥饿的人在卖血。”
“除非它是真的,”老汤斯顿无动于衷地说,“迪坎普,你知道这书和文件对于收藏家和历史学家来说并不比诺克斯堡(美国联邦政府的黄金贮存地。———译注)的黄金容易得到。它们在这儿吗?我想仔细看看。”
“除了拥有者没人能够碰它们,”洛伦佐·迪坎普尖锐的回答道。他带着一种守财奴式的眼神看着他的幸运发现,发誓说从来不想和它们分离;如今迫于贫困不得不卖掉它们,他像是一个在金矿上摔了一跤的老探矿者,绘制隐秘的地图来阻止世人窃取矿藏地点的秘密。“以我的见识,先生们,我认为这本带有坡和林肯签名的书以及出自林肯之手的文件真实无疑,我也可以为此加上一条附带条件———如果它们被证实不是如我所说可以被退回。这样还不能使你们满足的话,”说着王子竟然站了起来,“那么现在我们就停止交易吧。”
“坐下,坐下,迪坎普先生。”哈比奇说。
“没人怀疑你的诚实,”老汤斯顿厉声说道,“只是我从来不买没有亲见的东西。如果有保证条款,我们就按照你的办法做。”
洛伦佐·迪坎普僵硬地坐了下来。“很好,先生们。那么我猜想你们两人都准备买了吗?”
“啊,是的!”哈比奇说,“你要多少?”
“哦,不,”迪坎普说,“你出多少?”
这位林肯收藏家清了清嗓子,他已经垂涎欲滴了。
“如果书和文件像你所声称的,迪坎普先生,你也许会从经销商那儿或是拍卖行了解到———呃———50000美元。我出55000美元。”
“56000美元,”汤斯顿说。
“57000美元,”哈比奇说。
“58000美元,”汤斯顿说。
“59000美元,”哈比奇说。
汤斯顿露出了他的犬齿。“60000美元,”他说。
哈比奇沉默了,迪坎普等待着。他没有期待奇迹。对于这些人来说,即使是5倍的60000美元也不比他们唇边品尝的美味的葡萄酒来得重要。他们是众多残酷的拍卖活动的老手,价格就像是给他们奖金一样使之感到胜利的喜悦。
因此,当林肯收藏家突然说,“你能够允许我和汤斯顿先生进行一会儿私下的交谈吗?”穷困的王子并不惊讶。
迪坎普站起身走出了房间,忧郁的目光穿过打开的窗子落在茂盛的丛林植物上,那里曾经是他意大利式的花园。
坡收藏家把他叫了回来。“哈比奇使我认识到我们两个为了比对方出价高而仅仅是在无理由的抬高价格。我们想给你一个公平的建议。”
“我向汤斯顿先生提议,他也同意了,”哈比奇点头说,“我们为这书和文件出价65000美元。我们二人都准备支付这笔数目,但是不会再多一个子了。”
“这就是转机吗,”迪坎普微笑道,“但是我不明白。如果你们出同样的价钱,那么谁会得到书和文件?”
“啊,”坡收藏家咧嘴笑了,“这就是公平建议的所在。”
“你看,迪坎普先生,”林肯收藏家说道,“我们将把决定权留给你。”
甚至是这位阅历颇广的老王子也惊讶了。他打量着两个富人,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我必须承认,”他低声说,“你们的合约真是有趣。让我决定?”他陷入了沉思,两位收藏家则期待着坐在那儿。
当老人抬起头时,他像狐狸一样笑了。“这个东西,先生们!我把打印的副本给你们,你们都知道林肯自己留下一条线索来为这本书设置一个理论上的藏匿之地,而这他从未说明过。不久前我知道了总统的小谜团的可能的解释。我计划把书和文件按它的方法藏起来。”
“你是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知道的你的关于林肯线索的解释,并找到了你藏匿书和文件的所在,那么,迪坎普先生,这人就以刚才协定的价格获得它们?”
“完全正确。”
林肯收藏家茫然地看着。“我不明白……”
“哦,来吧,哈比奇,”汤斯顿说,眼中闪着光芒,“就这么办。我们接受,迪坎普!现在如何?”
“绅士们当然要给我一点时间。三天如何?”
埃勒里走进奎因公寓,把手提箱扔到一边,然后打开窗户。他为了一个案子已经有一个星期不在城里了,奎因警官此时正在大西洋城参加一个警察会议。
新鲜空气充满了房间,埃勒里坐下来查看这星期堆积起来的邮件。一封信使他停了下来。它是航空专递送来的,邮戳是4天以前的,在左下角标注着“特急”。信封口盖上印着的寄信人地址是:L.S.M.B.-R迪坎普,纽约尤拉利亚南区69信箱。名字的首字母被删去了,在上面写着“比安卡”。
信出自一个极其激动的女性之手,用的是便宜的信纸,信中写道:
世界上最重要的侦探书籍不见了。您能帮忙为我找回它吗?
达到尤拉利亚火车站或机场时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一个黄色的信封又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封电报,日期是前天:
为什么 我 还 没有 你 消息 句号 正 无可奈何 需要 你的 帮助
正当他读电报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个长途电话。
“奎因先生吗?”一个发颤的女低音,“谢天谢地我终于联系上你了!我已经拨了一整天了———”
“我出去的,”奎因说,“你是尤拉利亚的比安卡·迪坎普小姐吧。两个词,迪坎普小姐:为什么是我?”
“两个词,奎因先生:亚伯拉罕·林肯。”
埃勒里震惊了。“非常有说服力,”他吃吃地笑着。“真的,我是一个十足的林肯迷。你是如何知道的?好吧,没关系。你的信涉及到一本书,迪坎普小姐。哪本书?”
沙哑的声音告诉了他,的确有着某种其他的带有煽动性的东西。“那么你会来吗,奎因先生?”
“今晚不行!也许一大早我就会出发。我将在中午到尤拉利亚。哈比奇和汤斯顿应该还在吧,我猜?”
“哦,是的。他们住在市区一家汽车旅馆里。”
“你能告诉他们到哪儿去吗?”
在挂断电话的瞬间,埃勒里跳到他的书架边。他取下他的《为了娱乐而谋杀》,这本推理史是他的好友霍华德·海格拉夫(美国侦探小说史学家、评论家。———译注)所著,在26页他找到了:“并且……年轻的威廉·简·豪厄尔斯(美国小说家、评论家。———译注)认为一位美国总统候选人的断言是具有重要意义的赞赏:‘他的爱好是数学式的和纯粹哲学的,因此他很喜欢坡故事和短篇作品里神秘难题中赋予的绝对的和逻辑的方法,并将其运用到每天分析事物的实际中去。据说他没有哪年不精读这位作家的作品。’亚伯拉罕·林肯后来证实了这段话,并出现在他鲜为人知的《竞选活动传记》中,该文由豪厄尔斯在1860年撰写。……当然这个例子主要是为了证明这两个伟大的美国人之间亲密的关系……”
第二天早上很早埃勒里从他的文件中收集了一些资料,把它们塞在公文包里,潦草地写了一个便条给他的父亲,然后发动了他的车子向尤拉利亚前进。
他着迷于迪坎普的房子,这就像是查尔斯·亚当斯(美国漫画家,以其卡通作品之恐怖的幽默及哥特式布景著名。———译注)画笔下来自坡的场景。还有其他原因———比安卡,由于遗传她具有意大利北部人的外貌,金黄色的头发,地中海似的蓝色眼睛,她的体形只要稍加些结实的肌肉就能和环球小姐相抗衡。她处在深深的悲恸之中,埃勒里的心则立刻被完全的征服了。
“他死于脑出血,奎因先生,”比安卡边说边擦着她那可笑的小鼻子,“在第二个晚上的午夜他同哈比奇先生和汤斯顿先生谈话之后。”
所以洛伦佐·桑·马可·鲍格才-卢浮·迪坎普是出乎意料的死了,留给他可爱的比安卡是近乎穷困和一个谜团。
“父亲留给我仅有的有价值的东西是那本书和林肯的文件。他们提出的65000美元可以还清父亲的债务并让我重新开始生活。但是我找不到它们,奎因先生,哈比奇先生和汤斯顿先生也是———顺便说一句,他们马上就到。父亲把两件东西藏了起来,就像他告诉他们的那样。但是在哪儿?我们已经查遍了这个地方。”
“告诉我关于这本书更多的东西,迪坎普小姐。”
“就像我在电话中说的,它是《礼物:1845》。这本圣诞年刊里首次出现了爱德加·爱伦·坡的《失窃的信》。”
“在费城由凯里和哈特出版的吗?红色封面?”比安卡点了点头。埃勒里说:“你知道一本普通的《礼物:1845》价值不会超过50美元。使你父亲的那本如此独特的就是你提及的那两个签名吗?”
“那时他说的,奎因先生。我希望那本书在这儿让你瞧瞧———在衬页上有漂亮的手写体‘爱德加·爱伦·坡’,在坡签名的下面是‘亚伯拉罕·林肯’。”
“坡自己的那本,他曾经拥有过的,签了名的,还被林肯读过,”埃勒里慢慢地说道,“是的,那正是收藏家们的需要。顺便说一句,迪坎普小姐,故事后面的那篇是什么———林肯的文件?”
比安卡将父亲告诉她的跟埃勒里说。
1865年春天的某个早上,亚伯拉罕·林肯打开位于白宫二楼西南角的他的卧室的红木门,走进铺着红地毯的门厅,对于他来说这时已经不寻常的晚了一个小时———早上7点了;而他总是在6点开始一天的工作。
但是(根据洛伦佐·迪坎普推想的)那个早晨林肯先生在他的卧室闲荡。他仍是在通常的时间醒来,但是没有立刻离开卧室穿衣去他的办公室,而是坐下来重读那篇在1845年年刊上坡的《失窃的信》。这是一个阴沉的清晨,自然光很暗。总统独自坐着;通向林肯夫人卧室的门始终关着。
因为总是受到坡的故事的影响,林肯先生此时被一种古怪的想法所支配;然而却发现手头没有纸,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撕掉信封口,把两边撕开,这样信封打开成了一页纸,于是开始在空白处写东西。
“请给我描述一下。”
“那是一个大信封,肯定可以装下一封长信。它信寄给‘白宫’,但是没有寄信人地址,父亲也没有能从笔迹中判明寄信人的身份。我们只知道信通过正规的邮寄,因为上面有两张林肯邮票,作废的痕迹很轻但也很明白。”
“我能看一下你父亲关于那个早晨林肯在信封里侧所写文字的抄本吗?”
比安卡递给他一份打印稿,埃勒里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
坡先生的《失窃的信》是一篇具有非凡创意的作品。它的简单正是其巧妙之处,因此每次读都使我有着惊奇的感觉。
今天早上读了这个故事给我一个“想法”。假如我想隐藏一本书,也许就是这本书,结果会如何?最好是哪里?好,就像坡先生在他的故事中把信藏在信中间一样,书难道不能藏在书中间吗?为什么,如果这本故事书被堆放在一个图书馆并且故意不登记———国会图书馆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存放处———如果它放在那儿,会有30年不被发现。
另一方面,让我们反复思考一下坡的“想法”:假设这本书被放到某个地方,不是在其他书中间,那么就没有其他合理的藏身之地?(我也许会按照坡的和我自己的例子,组成一篇“推理”故事!)
这个“想法”诱惑着我,快7点了。今天迟了,如果不是那些秃鹰和我的约会让我没有半点空闲,我也许会继续进行我的藏匿地的设想。
暗示:这本书的藏匿地在30d中,那是
埃勒里抬起头。“文件在这儿结束了?”
“父亲说林肯先生肯定是又匆匆看了他的表,然后不好意思的起身去了办公室,留下了没有完成的句子。很显然他再没有时间完成它。”
埃勒里陷入了思考之中。很显然,在那个耶稣受难日(因为这天林肯被刺,故称。———译注)的早晨当林肯走出卧室,掏出拴在背心链条上的粗重的金表看了看,和没有下班的夜班守卫像往常一样说了声“早上好”接着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他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像平常一样耐心从拥挤的支持者中穿过,他们中很多人整晚都睡在走廊的地毯上;在他乱糟糟的办公室避难所里,读着官方信件;早上8点和家人共进早餐———林肯夫人对晚上的活动唠叨个没完,12岁的泰德口齿不清的抱怨说“没人能叫我去”,年轻的罗伯特·林肯刚值勤回来,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心目中的英雄尤利西斯·格兰特(南北战争时期北军总司令,美国第18任总统。———译注)和战争最后阶段的故事;然后他回到总统办公室查看早晨的报纸(那些林肯曾标明“未读”的,那是快乐的日子,每天都有好消息),签署了两份文件,并让门口的士兵请进早上第一个访客,豪斯·斯凯勒·库法克斯议长(他想获得一个内阁职位,这事被巧妙地处理了)。接下来贯穿全天的是———11点有历史意义的内阁会议,格兰特将军也出席了,会议一直开到下午;在将近两点半才和林肯夫人匆匆忙忙吃完午饭(这个45磅的人在平常午饭吃一块软饼,一瓶牛奶,一个苹果?);在办公室见了一些访客(包括计划外的南希·博斯如德夫人,她是一位逃跑的奴隶也是一位逃亡奴隶的妻子和三个小孩的母亲,她为汤姆而哭泣,这名波托马克军队中的军人再也不能领薪水了。“你有资格领你丈夫的薪水。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吧。”高大的总统把她送到门口鞠躬送出,“就像我是一个自由出身的女人”);下午晚些时候和林肯夫人驱车去了海军船坞后又回来了;又是工作,又是访客,一直到晚上……最后,在晚上8点过5分,亚伯拉罕·林肯在他妻子后面登上了白宫四轮马车,去福德剧院看一部他并不怎么想看的舞台剧“我们的美国表兄”。
埃勒里陷入了无声的沉思。比安卡·迪坎普则像一个低着头坐在诊室里等待诊断的病人那样焦急地注视着他。
哈比奇和汤斯顿乘出租车到了,他们像落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欢迎埃勒里的到来。
“就我所知,先生们,”等他们平静下来后埃勒里说,“你们二人都不可能解决迪坎普先生的林肯线索的解释。如果我成功地找到了迪坎普藏着的书和文件,你们哪个人会得到它们?”
“我们打算分摊65000美元付给迪坎普小姐,”哈比奇说,“并且成为这两样东西的共同拥有者。”
“一种妥协,”老汤斯顿抱怨道,“实际上我反对这一方法,这是常识。”
“我也是,”林肯收藏家叹息道,“但我们又能怎样。”
“好吧,”坡收藏家冷冷地注视着比安卡·迪坎普,像长久的盯着一只鸟作为猎物的猫,“迪坎普小姐,现在你是这两件东西的拥有者,可以按照你的条件重新谈。”
“迪坎普小姐,”迪坎普小姐紧盯着汤斯顿说道,“认为她要按照她父亲的意愿。他的条件没有变。”
“那么,多半,”另一位百万富翁说道,“我们其中一个将保存书,另一个保存文件,我们将每年交换,或诸如此类。”哈比奇不高兴地说。
“实际安排根据情况而定,”汤斯顿咕哝着,听起来他也很不高兴。“但是这仅是纸上谈兵,奎因,除非书和文件都找到了。”
埃勒里点点头。“那么,问题是·解迪坎普对于文件中30d的解释。30d……我注意到,比安卡小姐———或许,我?比安卡?———你的父亲的打印的林肯亲笔信原文的副本把3和0和d连在一起———两者之间没有空格。这是速记中才会出现的吧?”
“是的。”
“嗯。可是……30d……d代表days(天)……或英国的pence(便士)……或died(死亡),就像讣告中的?这能使你想起什么吗,比安卡?”
“不。”
“你父亲有对什么特别感兴趣吗,比如,药理学?化学?物理?代数?电学?小写的d也许是其中的缩写词。”但是比安卡却摇着她那美丽的头。“银行?小写d代表dollars(美元),dividends(年息)?”
“不,”女孩露出了一个悲哀的微笑。
“那么戏剧如何?你父亲曾经潜心于舞台剧吗?小写d在舞台剧本中代表door(门)。”
“奎因先生,我已经在词典中查找每一个有可能的缩写,可我没有发现其中任何一个与我父亲的喜好有什么联系。”
埃勒里紧皱眉头。“那么———我假定这份打印稿是正确的———手稿中在d后面没有空,这样代表缩写词就不对了。30d……让我们集中到数字上。数字30对你有什么重要意义?”
“是的,确实,”比安卡说道,不禁使三个男人都坐起来。但是接着他们又坐了下去,“再过几年它就是我的年龄了,这也许是重要意义。但是我恐怕仅仅是对我而言。”
“你会吸引住过路男子的口哨的,”埃勒里温和地说,“但是!这数字和你父亲的生活和习惯没有什么关联吗?”
“我想不出来,奎因先生。并且,”比安卡说着脸颊泛起了红晕,“谢谢你。”
“我想,”老汤斯顿暴躁地说,“我们最好贴近主题。”
“同样,比安卡,让我说说脑子里关于‘30’的联想。如果其中哪个让你想起什么就打断我。30个暴君———你父亲对古代雅典感兴趣吗?30年战争———对17世纪欧洲历史呢?30满分———他打网球吗?或是……他曾经住过的地址包含30吗?”
埃勒里继续着,但是对于每个建议比安卡·迪坎普都是摇头。
“让我们想想这个,没有间距对于迪坎普先生了解线索来说并不具有重要的意思,”埃勒里若有所思地说,“他也许将他武断地认为它是3-空格-o-d。”
“3od?”老汤斯顿附和道,“这意味着什么?”
“Od?Od(自然力)是冯·雷成巴切男爵提出的一种假想的力或能量———在1850年提出的,是吧?———遍及整个自然界。它存在于磁体、晶体,或者诸如此类,也是男爵解释动物磁性和催眠的依据。你父亲恐怕对催眠感兴趣吧,比安卡?或者超自然?”
“一点也没有。”
“奎因先生,”哈比奇大声叫道,“你能不能严肃点对待这个———这个语义的泥潭?”
“为什么,我不明白,”埃勒里说,“我被什么东西绊住了。Od……这个词也用来做词头———biod(生命力),动物体的力量;elod,电的力量(英文中“电”是electricity,根据前一个单词的组词法———即开头两个字母加上od———而造了这么一个新的单词。———译注);如此类推。三od或triod(如前,英文中“三”是trinity(三位一体),不是吗?比安卡,你的父亲一直去教堂吗,为了个人、研究或其他什么原因?不?那太糟了,真的,因为Od———以大写字母写———从16世纪开始就是God(神)的一种做作的写法。或者……前提是你没有碰巧有三本《圣经》,是吧?因为———”
埃勒里突然停了下来。女孩和两位收藏家直瞪瞪地注视着他。比安卡慢慢地拿起那份林肯文件的打印稿。她没有看,仅仅是把它放在膝盖上;但是埃勒里———坐在她的对面———弯腰低头像猎犬一样瞄准着前方,他正在用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神紧盯着她膝头的文件。
“就是它!”他叫道。
“什么它,奎因先生?”女孩迷惑不解地问道。
“看———这个抄本!”他从她手中拿过文件,“当然,听听这儿:‘另一方面,让我们反复思考坡先生的“想法”。’反复思考。看着这30d‘反复思考’———就像我刚才看到的!”
他把林肯的讯息颠倒过来给他们看。在那个位置30d变成了:
Poe
“坡(Poe)!”汤斯顿叫道。
“是的,不明显但可以认出来,”埃勒里立即说,“所以现在我们把林肯的线索读作:‘书的隐藏地是坡’!”
沉默。
“在坡中,”哈比奇茫然了。
“在坡中?”汤斯顿咕哝道,“在迪坎普的藏书室只有两本坡的书,并且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我们查看了这里所有的书。”
“他也许是指公共图书馆坡的作品中。迪坎普小姐———”
“等一下。”迪坎普迅速地离开了。但是当她回来时却显得无力。“不是的。在尤拉利亚我们有两个公共图书馆,我认识他们的图书管理员的头。我刚才打电话问了他们。父亲没有去过任何一个图书馆。”
埃勒里啃着手指甲。“房子里有坡的半身像吗,比安卡?或者其他和坡相关联的物品,除了书?”
“我恐怕没有了。”
“奇怪,”他咕哝着,“我肯定你父亲对‘书的隐藏地’的解释就是‘在坡里’。因此他会把它隐藏‘在坡里’……”
埃勒里喃喃地陷入了静默的痛苦中:他的眉毛上下抖动,就像格纳楚·马克斯(即朱力斯·马克斯,美国喜剧演员。———译注)那样;他压住鼻尖直到变红;他猛拉他无辜的耳朵;他紧咬嘴唇……直到他的脸色突然变明朗了;他跳起脚。“比安卡,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话吗?”
女孩只有点头,埃勒里冲了过去。他们只听见他在门厅打电话,然而他们听不清讲什么。两分钟后他回来了。
“还有一件事,”他精神勃勃地说,“我们要到森林外面去。我推想你父亲有一个钥匙圈或钥匙盒,比安卡?我能用一下吗?”
她取来钥匙盒。在两个百万富翁看来它像是最寒酸的东西,一个磨损的肮脏的棕褐色人造皮的盒子。但是埃勒里从女孩手中接过来,就像它是新近从四世王朝古墓中新发现的具有历史价值的物品一般。他满怀着爱意去打开它;他就像是一个科学家播弄它里面的东西。最后他看中了某把钥匙。
“等在这儿!”奎因先生如是说;他跑着离开了。
“我无法判断,”过了一会儿老汤斯顿说,“那家伙是个天才还是一个逃出来的疯子。”
哈比奇和比安卡都没有回答。显然他们也无法判断。
他们等了漫长的二十分钟;在二十一分钟时他们听到了他汽车的声音,他们不耐烦了。三个人来到前门,埃勒里也大步走来。
他拿着一本红色封面的书,带着微笑。这是充满热情的微笑,但是他们都没有注意。
“你———”比安卡说。“———找到———”汤斯顿说。“———那书!”哈比奇叫道。“林肯亲笔文件在里面吗?”
“是的,”埃勒里说,“我们能进屋吗,那儿我们可以得体的不受干扰地好好哀悼一下?”
“因为,”埃勒里对比安卡和两个紧张得发颤的收藏家说,他们坐在长餐桌的对面,“我带来了坏消息。汤斯顿先生,我相信实际上你从来没有看到迪坎普先生的书。你想现在可以看看衬页上坡的签名吗?”
豹的爪子飞扑过来。在衬页的顶部,有着褪色的墨水笔迹,签着“爱德加·爱伦·坡”。
爪子卷曲了,老汤斯顿仔细查看。“迪坎普从来没有提及这是一个完整的签名———他只是声称‘坡的签名’。爱德加·爱伦·坡……为什么,我不知道在他西点军校后的日子里有这样一个签名,坡在署名中总是省去他的中间名!在早期他还会这样签,这个1845年的版本显然出版于1844年秋左右。1844年他肯定已经缩写了‘爱伦(Allen)’,签为‘爱德加·A.坡’,他在哪儿都这样签!这是赝品。”
“我的上帝,”比安卡低语道,明显出乎意料;她的脸色像坡的埃莉诺(爱伦·坡的妻子。———译注)一样苍白。“是真的吗,奎因先生?”
“我恐怕是的,”埃勒里遗憾地说,“当你告诉我在衬页上的坡的签名含有‘爱伦’时我就怀疑了。并且如果坡的签名是伪造的,那么这本书很可能就不是坡的那本。”
哈比奇也抱怨起来。“看看在坡下面的林肯签名吧,奎因先生!迪坎普从来没有告诉我它是‘亚伯拉罕·林肯’———完整的教名。除了在官方文件上,林肯几乎总是签‘A.林肯’。不是要告诉我林肯的签名也是伪造的吧?”
埃勒里不忍地看看可怜的比安卡。“我也对‘亚伯拉罕’很是吃惊,哈比奇先生,当迪坎普小姐向我提起它时,我就有所准备了。我这儿有些”———埃勒里拍拍他从公文包里取出的一堆文件———“林肯签名的摹本,都是他签名的历史文件中被翻印最频繁的。现在我将精确地复制在书的衬页上的林肯签名”———他继续道———“我会把它重叠在这些真正的林肯文献的摹本上。如此……”
他迅速地工作着。当重叠到第三次时,埃勒里抬起头。“好了。看这儿。这个所谓的在衬页上的林肯签名的摹本和《奴隶解放宣言》上真正的林肯签名在细节上十分符合。任何人不可能写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这句生活真谛使许多伪造者翻船了。总是有变化的。如果两个签名是一样的,那么,一个肯定是另一个的复制品。所以衬页上‘亚伯拉罕·林肯’的签名毫无疑问是伪造的。它是《奴隶解放宣言》上签名的复制品。”
“不仅这本书不是坡的;签名也不是林肯的———因此书也不是林肯的。你父亲是怎样得到这本书的,比安卡,他被骗了。”
比安卡·迪坎普平静地说,“可怜的,可怜的父亲,”没有再多说什么。
哈比奇注释着那个旧了的老信封,背面是他所深爱的遇难总统的手稿。“毕竟,”他嘀咕着,“我们还有这个。”
“是吗?”埃勒里温和地问,“把他翻过来,哈比奇先生。”
哈比奇看着,闷闷不乐。“不!你不会连这个也要让我失去吧!”
“翻过来,”埃勒里用同样温和的方式重复道。林肯收藏家不情愿的做了。“你看见了什么?”
“一封无可置疑的那个时代的信封!上面有两张无可置疑的林肯邮票!”
“完全正确。可是美国政府从来没有发行带有活着的美国人头像的邮票;你忽视了它的真伪。最早有林肯头像的美国邮票是在1866年4月15日出售的———也就是他去世一年后。活着的林肯几乎不可能用贴着这些邮票的信封,甚至还用它写字。这份文件也是伪造的。我非常抱歉,比安卡。”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洛伦佐·迪坎普的女儿带着微笑说:“没关系,先生。”他几乎想为她哭泣。那两个收藏家,哈比奇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老汤斯顿还能控制住不停地发牢骚,“那个恶棍迪坎普把书藏在哪儿了,奎因?你是如何知道的?”
“哦,那个,”埃勒里说,他希望这两个老人走掉他好安慰这个好人儿。“我相信迪坎普认为我们现在所知的伪造的———不是林肯的———线索就是上面的30d;或者是坡。但是‘书的隐藏地是在坡里’却到处都不是。
“所以我重新考虑,P,o,e。如果这三个之母不意味着坡,那它们意味着什么?我想起你写给我的信,比安卡。你用的是你父亲的信封,在信封口上有他的地址:纽约尤拉利亚南区69信箱。如果这儿有一个尤拉利亚南区,那就可以很合理地推断在其他方位上也有邮局。例如,东区,东区邮局(Post Office Eastern),P.O.East,P.O.E。”
“坡!”比安卡叫道。
“这就是你问题的答案,汤斯顿先生:我打电话给邮局,证实了东区邮局的存在,了解到如何去那儿,并在迪坎普先生的钥匙盒中找到一把邮箱钥匙,接着找到了迪坎普为了此事特地租用的信箱,打开它———书就在那儿。”他又充满希望地加了一句,“就这些。”
“随它去吧,”当比安卡的眼神从两个收藏家远去的背影上收回来时她说:“我不会为了一个空牛奶盒而哭泣,奎因先生。我会清理一下父亲的事务。现在我想他生前没看到这个伪造签名和文件被当众揭穿我很庆幸,不过它们确实是伪造的,这是专家的鉴定。”
“我想你会发现瓶子里还有一些牛奶,比安卡。”
“我不需要安慰。”比安卡说。
埃勒里拍拍那份假冒林肯文物的信。“你知道,你并没有很仔细地把信封描述给我听。你只说上面有两张作废的林肯邮票。”
“是呀。”
“我想你虚度了儿童时代。不,几乎没有哪个小女孩会收藏,不是吗?啊,如果你仔细看看这‘两张作废的林肯邮票’,你会看到更多东西。首先,它们不是单张邮票。它们竖直相连———也就是,在边缘处一张邮票连着另一张。看看上面的那张。”
地中海似的眼睛不禁一亮。“它颠倒了,是吧?”
“是的,它倒过来了,”埃勒里说,“还有,它们的四周有穿孔,可是在它们相连的地方却没有穿孔。
“年轻的女士,你所见的———而我们那位不知名的伪造者在用白宫作掩护伪造林肯文物时却没有看到———邮票收藏家们称之为双重印刷错误:两张1866年黑色的15美分林肯水平无孔邮票,加上其中一张印刷颠倒了。林肯版的错票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是它们的拥有者,比安卡,这是美国集邮史上最最珍贵的邮票,也是最有价值的。”
世人不会注意,也不会长久铭记。
但是比安卡·迪坎普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