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回 赵大令成名飞过海 王三太箴语勖官方(2)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白眼 本章:第 八 回 赵大令成名飞过海 王三太箴语勖官方(2)

    只说青云是轻车熟路上了岸,由后街绕到盐号。号里伙计这时打茶围的出去打茶围了,上酒馆的出去上酒馆了。走进号来,一个人没有碰见。转过大厅。齐巧,顺叻从里出来,碰了个满怀,笑嘻嘻地道:“赵相公,你可来了,三太爷搬着指头天天在算你呢。快些进去,我就来的。”青云也笑嘻嘻地道:“你可好,我很想你的。等一会我们在屋子里去再慢慢说,你去做你的事,我进去见三太爷。”顺叻便自去了。青云一直走进三太爷房来,只见三太爷皱着眉头,抱着长水烟袋,坐在方桌边上一张藤靠椅上,呼吸地吃水烟。陡见青云进来,登时眉锁全开,笑容可掬说:“你回来了,可盼望我死了。你婶娘病可好了?你一路可好?你那伯伯精神怎么样?”絮絮叨叨问个不止,青云不待问完,便双膝跪落在王三太爷面前,哼哼唧唧哭个不止。王三太爷反吓了一跳,还当他婶娘或是他伯伯过去了。忙着放下长水烟袋,要来扯起他来。不提防这长水烟袋没放在桌上,一半在桌子边上,“叮当”一声落在地下去了。王三太爷也顾不得去拾那烟袋,急得问青云道:“你婶娘怎么样了?”青云仍然哭着不理,又问道:“难道你伯伯怎么样了?”青云更加哭得伤心起来。王三太爷真个当是他伯伯那话了,不由得也流下两点老泪来。说:“到底怎么样咧?你快不要伤心,一路上受了辛苦,经不得伤心。你若有个长短,可更不得了呢!好好地起来,慢慢儿说给我听。我年老人实在怕见这些伤心事咧。”青云半天哼了一声:“该死。”王三太爷听了便道:“人的寿数是有一定的,怎么怪得来呢?”青云明白王三太爷所问非所答,随哭着随说:“侄儿该死,该万死。总要求三太爷宽容小侄,救小侄的性命。”王三太爷说:“我有什么不宽容你?你说要我救你,到底是为这一件什么不了的事?也得说出,叫我好救你。”青云道:“只要三太爷肯宽容小侄,肯救小侄,小侄才敢说。三太爷不肯答应,小侄今日就跪死在三太爷面前,也不敢说出来。”王三太爷道:“我答应你就是,我答应你就是。你快起来说罢,我真急得不得了了。”青云闻听王三太爷口口应许,便朝前爬了一爬,两只手仍旧扶着王三太爷膝盖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泪,从头至尾地诉说一遍,“如今木已成舟,悔不转来,银子是已经用光。如其三太爷不肯救我,也是正理小侄儿今日在此,任凭三太爷把小侄碎尸万断,小侄死而无怨。如其三太爷肯网开三面,成全小侄的功名,永世不敢忘记。”说完了又痛哭个不止。王三太爷听青云如此如此一说,把一张瘪嘴张得像个大簸箕,合不拢来。青云伏在地下,瞪着一双白眼往上望定王三太爷,深恐这老头子一口气回转不过,却怎么下台,心里老大地发慌。不提防王三太爷那张瘪嘴忽然合了拢来,哈哈地大笑,伸出手来,使劲地扯青云起来。青云被王三太爷哈哈一笑,心里更加急得没有主张,拼命地跪着不起,两只手扶牢了王三太爷膝盖,呜呜地好不伤心。王三太爷道:“你不要哭了,我早知你不是池中之物。既然有此难。逢难遇机会,我岂有不凑合你的道理。快起来,我们坐着说话,尽着跪在地下,教旁人看见了是什么样儿呢!”青云不提防王三太爷有如此慷慨,一时感激得真流了两行热泪,躬身拜了几拜,才爬起来,在侧边一张椅子上坐了。王三太爷又叫他把这些事情再重说一道。青云便说如何听见三太爷说,文武官员都是可以冒顶的,如何起了心念,如何写信回去,他伯伯又如何替他说合成一件事,如何的进京,在京又如何交识些大老,源源本本,锦上添花地重说一遍。青云一面说,王三太爷一面点头。等说完了,王三太爷道:“这事却也办得不错。不过你现在既然是要去做官,要知道官是皇上家设了来为百姓办事的。第一百姓身上的事,你确要事事留心。不要说一做了官,便把良心搁在背脊骨上,拿着百姓当什么一样的作践。闻听上高县的缺分很好,就是本分应得钱,除了衙门内一切开销之外,很有多的。不犯着黑着心再去剥削百姓的膏血。要留碗饭与你子孙吃吃。你是穷苦出身,银钱须要看得艰难,不可浪费浪用。作了一任实缺,总得积攒些下来,防备后来。常言道的:官场如戏场。可见官场中是不足久恃的。至于那二万银子,并不是我贴身的私银,乃是号里的款。你既然用了,要你马上归着,也是万万归着不出的。且由我担认着再说。你暂且不必过问,等你到了任后,有了钱,赶紧寄来,还号里。”青云听了王三太爷一片金口良言,感激来五体投地,无言可说,只道:“小侄今天承王三太爷大恩,便是我的重生父母。倘然能够这么一路顺风做去,终久忘不了三太爷。还要好好地孝顺才得安心。”王三太爷道:“我也期望你此一去,做了清官,留名千古,庶不枉自栽培一回。你那寡妇婶娘同你那伯伯,却是应该好好地孝顺孝顺。至于我这么大一把年纪,风前之烛,瓦上之霜。今日见面,明日不得见,也不算奇事。况且有吃有穿,有儿有孙,还得饥饿着我不成。今日成全你这事,是我爱你有出息,重你伯伯的嘱托,并不贪图你将来怎样的酬报。只要你肯听我的话去做好官,不要害百姓,那就算是我不枉自喜欢一场,你也算是孝顺我过了。别的事可不要挂怀,好好地用心做官去罢。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可回船去,明日不必再来。号里办秋纲的事我会去料理,你放心就是。”说完了便催青云回去,青云犹恋恋不舍。经不住王三太爷接二连三地催他,只得趴下地去,磕了几个头,抹着眼泪告别而去。回到船上已经三更以后,吩咐船户明日黎明开船。各自熄灯睡觉。睡一夕无话。

    五更将尽,呼呼家东北风又吹起来了。船户整理篷索,扯起满篷,比小火轮还快。真是时来风送滕王阁,一百八十里路程,不到三个钟点早已到了章江门官码头。船泊停妥。先找了一处客栈,暂且歇脚,然后租定公馆,布置齐楚,这才出门拜了几位同乡。跟着就有长班来送拜客单子,并代他办缴凭,禀到诸事。青云均一一地交付长班,候他把禀到的公事备齐,好上各道衙门。青云趁这空儿便去拜同寅,以便请教到任一切的事情,并上高缺的肥瘠。连着忙了好几天,也有见着面的,也有没见面的。那时南昌知县是邹景星,新建知县是武魁,都是江西省著名的老州县。青云在京的时候,早有人写信出来,托嘱过邹武二人照应。所以一见如故,凡有初次到省禀见上司的礼节,上高县的出息,详详细细都告诉了青云。

    官场中人是眼浅皮薄,看见一个实缺知县到省,总是要哄一哄的。独有那一班做作着长随的人更加哄得利害。因为州县衙门里向来是收养这些无业游民的。有什么刑名、钱谷、账房、书启、阅卷、征收、誊批、挂号、朱墨这些名目,此是据坐着的而论;还有站着的一般,是什么门稿、签押、钱漕、税契、书禀、办差、监狱、值堂、内外班一大些名目;再下一等,便是亲兵、轿班、三小子了。依这三等而论,自然是坐的最高,站的次之,但这每等之中还有个上中下。先说坐着的,上等便是刑名、钱谷、账房三种。这刑名是专代县官理词讼的。钱谷是管度支的,故尔声价极重,辛工钱也极多,因是极重的声价,得极多的银钱,称呼必要别于老爷,因此别称为师爷。老爷得的是廉俸,师爷得的便别为束修,其实就是辛工,换个名目,便觉尊重起来。这账房是掌合署的财政出入扩充,故并刑钱二席,居于上等。阅卷、书启无非是举人、秀才的末路,所办的事又可有可无,是尔降于刑钱账一等。其余这征收、挂号、誊批、朱墨总名曰“散席朋友”。江西老例,每席五块眼镜洋一月。这龙洋、鹰洋、本洋,耳朵里听得倒也很多,从来没有听见过有个眼镜洋,不知是那一国制造出的。列位不要少见多怪,这眼镜洋是总集龙洋、鹰洋、本洋而成的,却并不是把这些洋钱拿来熔化了另铸这眼镜洋。说来却也有个原故。江西居在腹地,并非通商口岸,市面通用都是银子。因南赣与广东毗连,时常行商,有兑换用处。内地钱店,洋钱不辨真伪,遇着商人拿洋钱来兑换,他不论是龙、是鹰、是鬼子头,总在面上凿他一凿,走一家如此,走十家亦如此,走到后来,中间一块都被他凿穿空心,只留下一转边子,像个眼镜框,这便是眼镜洋得名之由。要知中下等是什么,且待第二编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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