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时郭、吴二人打倒旗军,旗军一同奔来大闹,各出全身本领,双掌并起,挡住了要路咽喉;吴清两脚飞起,抵住了伤心要害。郭怀沛拳打南山猛虎,虎也难逃,吴清脚踢北海蛟龙,龙也难脱。这边旗军奔打,被怀沛拳打翻身便倒;那里旗军抡来,被吴清飞脚一起,踢着小肚,跌落地上。这场恶打,可怜把店家物件都打得粉碎。那开店的人躲在里面,叫苦如此:“完了完了!当初只望弄得多少钱财,谁知到今,弄了家产尽绝。”当下吴、郭二人,乘势跳出店外。众旗军吼叫一声,齐执腰刀奔出店门来赶吴、郭二人。吴、郭二人,立做前后,如生龙活虎一般,双拳起处,雷电奔吼;飞脚起时,风雨惊倒,把那旗奴打得几个在地上。有的爬起来,再接起腰刀杀去,被吴清眼捷手快拾起路旁一块石头,约重七八十斤,望旗军只一掷去,中着一个旗军,仆地一声,响倒于地下,鲜血直流,立时气绝。吴清就他手里夺取一支腰刀,竟奔前去助郭怀沛,见翻倒一个旗奴,叫声:“兄弟快走罢!”吴、郭二人会意逃上大堤顶,跳下水中,从江心逃走去了。
众旗军追到堤上,睁眼观看,没奈何转回公府,报知于将军。于国琏闻报勃然大怒,整衣冠带旗军禀知千岁。公爷听说,即召海阳县令到公府。知县顾仕存听报,吃惊非小,速至公府参见千岁。公爷说:“旗军被人行凶打死,立即拿捉正犯,并帮手一犯到案定罪。”海阳县领命回衙,饬差先提店家,然后唤忤作并店家一千人押到南门外,检验旗军身尸明白,填写尸单,回到县衙,立时当堂审问店家口供。
店小二因未问姓名,实不知此二人何方人氏,从实告诉一遍,立案存卷。顾知县把店家暂收在监,即着原差缉访,捕捉正凶正犯并帮手立提到案。原差领了火签,察访缉捕。按下不表。
且说公府王姑尚束英,自从丈夫身殁之后,与于代子国琏有私,时结云雨之欢,常叮咛小叔:“凡事须听于国琏之言。”
沈瑞公年轻,承先兄临终之言,听嫂氏教示,深信于代子之言;况这于国琏拜认左都统邓光明为干父,使于国琏横冲直撞,谁人敢当?纵旗军虐害人民,抢夺良家女子,强禁少年子弟,种种妄为,不可屈指。这话休题。
且说正话。且说城外乡民农夫之家少,每日有人来城收买粪溺,或走上户门前经过,或在贫家门首街前街后唤买,不知不觉误入旗巷。鞑女旗妇,一见少年生得俊秀,肥胖者诱入里面,将房门紧闭,求他取乐。少年虽一时仓皇,不知地位,到此时亦不得不从,夜日留禁在内,逍遥快乐,时长日久,纵铜皮铁骨,性命亦难保全。那少年渐渐形容瘦损,兵尽矢穷,不能骑射。旗女谅他不能与我交欢,留他何用!若欲放他回家,恐泄漏丑事,何不将他谋死?岂不干净!准备酒肉与那少年饮食,将他灌醉谋死,抽出利刃,把尸骸割碎,藏在瓮内,候更深移放城南马路。旗妇人如此行为,不止十百,不及一月之久,城南瓮子共约有八十多个。不在话下。
且说城外乡中人民有子弟入城买粪溺者,不见回家,俱到城内寻访,亦有父寻子,亦有母寻儿,亦有兄寻弟,亦有妻寻夫。每日纷纷闹闹,四下跟寻,并无踪迹。后来有些风声,被旗巷鞑女旗妇所谋害,不保性命,尸骸剁碎藏于瓮内,稳在城南马路上。众乡人见有此消息,奔至此处一观,果然有许多瓮子,将盖揭开,内中俱是尸首,吃了一惊,哭哭啼啼回家,各皆具呈往本乡控告。
顾县主一见状词,知是公府旗妇谋害子弟人民一案。知县想了一回,我等官卑职小,安敢同公府作对?提起笔来批倒不准。众人见县主不准,就往府署具控。知府吴科祥收了状词,观闻词内,系控旗婆谋害子弟等八十余命,事关重大,叫本府怎么判断施行?不若胡涂批他不准。众百姓没奈何,俱皆到汪道台呈控,一概收阅,俱批落府县查明详报。众人见道台之批,亦是枉然,而今潮州都没有官府了,内中有一人说曰:“你等真正不达时务,各衙官员气脉卑小,安敢与公府作对?这关系重大人命,非同小可,依愚之见,若欲伸此冤,除非刘镇不可,况刘大人爱民如子,自然与俺等伸冤。”众人听见此言有理,莫不称善,于是众人备呈伺候,待刘镇十五早往城内各神庙焚香礼拜回归帅府时,众人一同拦递叫冤,皆呈上状词。刘大人命随驾官,一概收起,令众百姓赴帅府候问。刘大人一入府内,立时升堂吊问,对众百姓曰:“你等既是人命案情,可往本县本府处控告。”众百姓对曰:“启大人,我等是呈告公府旗妇的,府县俱批不准。”刘镇听着众百姓言语,默默一想,便向众人说道:“今你等先且回家,本镇自当究出鞑妇填命。”众人叩谢回家。不在话下。
只说刘镇吩咐众人去后,心中忖思这等事,须至城南观看明白,然后可到公府禀明千岁,究其旗妇填命。明早刘帅便衣小帽带一名跟班,悄悄静静往城南马路上观看,果然有许多瓮子,令跟役揭开了盖,一看里面俱是尸骸,明系旗女谋杀无疑,领了随从上轿,直到公府,将手本呈进。
续顺公即升坐内堂,命他进见。刘镇见千岁礼毕坐下,茶罢,续顺公曰:“今日不是朔望会的,来见本公,有何所事?”
刘镇曰:“启千岁,本镇十五早往神庙拈香回衙,有众乡民扶轿叫冤,呈诉旗巷鞑妇谋害于弟八十余人。今早本镇亲到城南一观,果有此事,请千岁定夺施行。”公爷听着刘镇之言,骇然失色曰:“旗妇如此妄法,谋害良家子弟,罪该究办,俟本公亲到该处勘验明白,定究旗妇填命。”吩咐伺候。
于代子国琏听着此事,慌忙奔到旗巷说知此事:“时刻千岁同刘镇欲到此处勘验,深究你等填命,国法难容。你等紧紧可往该处,将瓮子藏过,没有证据。待千岁驳问,我等自有言语对答,若迟些是你自误。”众鞑女快快俱走至该处,将瓮子掷入书院池中,藏密无人知觉。
当时公爷刘镇俱至城南马路上观看尸瓮,并无一个。刘镇吃了一惊,公爷问刘镇曰:“你言马路上有尸瓮八十余个,而今尸瓮在何处?”刘镇曰:“启千岁,这是旗妇听知千岁车驾至城南观勘,先把尸瓮藏密,还有瓮脚迹为证据。”公爷听诉,未有开言,于代子国琏日,“启千岁,这些瓮迹,系我等旗巷军房窄狭,将腌菜之瓮安放马路上,而今腌菜用完,瓮子收起。这是潮镇不知端的,误害旗妇,请千岁明镜推情。”公爷年轻全不知事,听见嫂氏之言,深信于代子之说。沈公爷向刘镇曰:“于国琏说得有理,你等不缉虚实,胡为乱禀,而今本公亦不穷你诬禀之罪,但凡日后诸事要有证据,方许到公府禀知。”
言毕随即转驾回衙,刘镇被公爷一吓,唯唯而退。不在话下。
话说潮州通判严三春,系浙江省杭州府山阴县人,进士出身,升授潮州通判。这日在署夜寝,内室睡卧,至更深时候,不觉披衣坐起,开门步出庭前,只见夜凉风静,月白天清,如同白昼,正观看间,忽然空中吹落一朵红云。严通判满心喜悦,即步踏云端。谁知那红云飞来歇住,严通判恰步到云头。那云端有座高门,严通判见有高门,即进入里面观看。
又是一天世界,寻路前行,约数里见一座府第。通判住步探望,见一座宫殿,门内有个龙墀,两廊尽是红漆朱亭桂柱,挂着绣帘,中间有一所大殿,殿上灯火辉煌,月台前阶下立着一人,年有八旬,须发皆白,头顶方巾,身披兰袍,带绿履红。
严通判即欲入门动问,忽听前面锣鸣鼓响,车马纷纷前来,通判立住门前一看,只见旌旗整齐,长枪剑戟,前呼后拥,呼喝前来。从门前经过,中间一人坐在臯比之上,头戴金盔,身披黄铠,腰束宝带,足登战靴,虎眉豹眼,颏下一部腮胡,相貌堂堂一表昂轩,后面有许多英雄簇拥而过。
通判自想此人容貌,似曾在哪里会过?一时寻思不出,候至过完,步步行至月台前,向那老丈施礼曰:“启问老丈,这里是甚么去处?诸人从门前经过,是何等样人?望乞指示。”
老丈答曰:“尊官,此间乃上界南天门也。殿上左畔坐的金冠红袍者,乃中界广东潮州府府城隍威灵公;右畔坐的道长装扮,系上界南极紫德星君;从这里经过的是中界广东潮州总兵官刘进忠也。因天数注定,刘镇欲大乱潮州三年,除些凶恶,因此玉皇大帝降下玉旨,宣召潮州府府城隍威灵公,至上界玉清殿听旨,命他暗中辅助刘进忠。小神是城隍庙土地,随威灵公到此,尊官欲进门动问,忽听前面锣鸣,亦有福分方到上界来。”
通判曰:“原来如此,荷蒙指示。”言毕只见二个青衣童子叫曰:“星君有旨召严通判进来。”通判轻步躬身,进至殿前,俯伏在地。星君曰:“通判既然到此,不必多礼,请起。”通判让谦了一回,侍立于旁。星君曰:“通判到此。”命童子赐酒,又赐仙枣,通判各各拜领,星君嘱曰:“你有福分到此,但今刘进忠剿乱干戈,除却凶恶,你亦难以在潮州为官,须当去职回家,免致流离之苦。”通判再拜曰:“臣领法旨。”威灵公曰:“通判回去,天机不可泄漏,倘若不谨,一有泄漏,永世打落丰都,我亦不能救你,目今天凡相隔,难以久留,你当速回。”通判拜曰:“谨领圣旨。”躬身退落御阶,与土地作别出了府门。
一看前面苍松翠竹,绿柳夭桃,通判顺路而行,上有半里之遥,有一池塘之中,设有木桥,两旁俱是阑干;桥中间有一座楼台,极是清幽雅致,恰似龙楼凤阁在于那里。通判心内寻思有如此光景,不如到那里一看,有何不可。信步走上木桥,行至桥中,俯见下面清波碧溪,有许多金鱼在水上跳跃。通判住步一看,谁知城隍庙内土地来到桥上,在背后叫一声:“尊官,观鱼之乐么?”将通判一推,三春不知提防,翻身坠落桥下水中而去。正是:
只因仙圣赐怜悯,忽向风尘回杭州。
毕竟通判落下水中性命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