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茫茫青天不可欺
未從舉意神先知
善惡到头終有報
只爭來早與來遲
閑言休提,書歸本傳:且說眾犯囚聽罢孫公子之言,大夥說道:“好這狗狼養的,倣下這樣事情,叫人好惱!孫公子不必啼哭,万一皇上開恩,把咱赦出无罪,定要把他一家殺個雞犬不留,自能替你報仇。”且不言眾囚犯胡言亂語,單說禁卒進的監來,说道:“孫相公呀!這牢内規距你可知道么?”公子說:“一字不知,還得大哥指教。”禁卒說:“大凡一入進監,都有俺的一分大禮,你可從带來沒有?”公子說:“我家中贫若,才叫老贼害我于死地,那里還有錢哩。”禁卒說:“既是无钱,不過我与你說過就是了。”说罷出監而去。不多時只見牢头跑進来說道:“众囚犯個個入牢,四爺前来查监,若是聞見,大家是不便宜的。”一行說即將眾犯上了串鎖,捕廳進的監來點清數,方才出去,這且不表。且說继高,受過五刑,疼痛難忍,那里睡的著,止不住兩眼垂淚,哭起來了。唱:
孫公子身在南牢痛傷情,真乃是心如刀攪腿又疼,止不住二目之中流痛淚,連忙把年高老母叫幾聲:想當初十月懷胎非容易,兒長到一十二岁離懷中。曾聽的為兒生疮把病害,我的娘各廟烧香求神靈,只等到為兒病好瘡痂落,那時才罷愁容長成笑容。還記得七歲授師把学上,受了责回家吃飯娘心疼。算起來為兒年長十六歲,我老母并沒恶言喊一聲。娘尽知兒在趙府把書念,那打想被屈定罪到監中。倘若是娘知兒在南牢內,只怕的疼兒哭壞雙眼睛。大料著今生難把深恩報,怕的是秋後一命刀下倾。孫繼高一行想来一行哭,不覺的雞叫三過大天明。按下這公子坐監且不講,聽着我把話衡更另表名。
話說孫繼高有一鄰家,姓劉名保,家贫無以度日,以賣豆腐為生。那日從衙門前經過,在縣門旁邊飯店外歇力,聞人說孫公子遭了官司,正在衙中受苦,心下驚疑不止,即在铺内張第三的替他看著担子,忙來至衙内,看見继高身上代刑具,禁卒背往南監而去。暗說道:俺孫二叔在他丈人家攻书,為何身犯重罪?一行說著,聽的人紛紛谈論,乃知繼高被他丈人所害,只見他慌慌張張出了衙門,挑着担子想,他道好:孫奶奶與大婶,未必得知此事,我不免給他家送个信去,再叫他設法搭救孫二叔才好。疾速順着大街,連走带跑,不多時節來至東關孫宅門首,用手把門連拍了幾下,叫道:“愛姐快開門来。”老夫人娘兒三個,正在草樓閒坐,忽聽打門之声,向愛姐說道:“你出去看看,誰來叫門。”愛姐道:“多半是俺爹爹回來了。”遂出了草堂來到門裏,扒住門縫往外一看,說道:“外邊不是劉保哥哥麼?你來這里怎樣緊急?”劉保說道:“快開門罷!”愛姐將門開了,劉保說:“老奶奶婶嬸在家麼?”愛姐说:“在家。”遂同愛姐來至草堂上,夫人問道:“劉保到來,有何事故?”那劉保說:“不好了!我在大街賣豆腐去,見俺二叔身带刑具,腿上血淋淋的,禁卒背他從我面前過。及至打聽明白,原來是趙明嫌貧愛富,誣賴俺二叔酒後行凶,殺了他的丫環,把我二叔賄送到官,問成死罪,下在南牢,因此我跑回家來送個信來。”老夫人說:“你這話當真么?”劉保說:“我敢在老人家面前說瞎話么?”唱:
老夫人聽了劉保前後語,氣得他渾身上下打戰惊,二目中遙望南門落下泪,連把那受若姣儿叫几声:我曾說你在家中煞着罷,你要上趙明他家把書攻。贼趙明嫌貧愛富將你害,蔡知縣贪财不論理與情,不消說我兒腿上捱夹棍,必然是回話遭了嘴巴倾。就如钢刀割我的連心肉,怎不叫为娘聽说不心疼。手指着南門趙家高聲駡,好一個吃草貯粪贼趙明,誰似你嫌贫愛富真禽獸,才知你枉做户部理不通。我那兒與你无冤无仇恨,該不該活活害他命殘生。一定要我到那處陰司地,拿住你割肉剜眼把賬清。老夫人他的年高身體弱,猛呵的一口氣痰壅住胸,悶的他頭昏眼晕栽倒地,霎時间闭口合眼一命傾。送信的劉保算是勾命鬼,把夫人立刻送進枉死城。慌的那龍氏愛姐忙抱住,連忙的娘亲祖母喊連声。
話說老夫人聽的,說他兒被趙明害到死地,本來年紀高大的人,連哭带駡,說了幾句,猛然痰起上擁,堵住咽喉,栽倒在地。這時劉保已先出去賣豆腐去了,只剩龍氏爱姐,上前連忙抱住夫人,連声叫道:“母親醒來!”愛姐說:“祖母醒來!”連叫數声不應,龍氏说:“母親醒來,你當真死去,不顾俺了麼?”唱:
龍氏女一見夫人歸陰世,疼的他兩眼撲漱泪如梭。哭了声苦命娘親那里去,叫了聲疼兒婆婆等等我,現如今二叔南牢身受苦,你大兒進京三年无下落。我的娘你死一身只顧你,丢下我媳婦孫女怎么好?兒本是不出門的閨中女,你孫女今年才長七歲多。娘知道咱家缺少金和玉,米油柴那有半斤與升合?應用的一個銅錢也沒有,使甚么給我母親搭靈床,護鞋的半尺孝布無不買,那里來三十五吊買棺槨。
龍氏婦越哭越痛如酒醉,下回書愛姐止淚把話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