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賣女葬婆意志堅
孝心早已達上天
偶因乘涼遇嬸母
贈银回家萬事全
閑言勾開,書歸前情:却说月姐上在梯子上,把錢串撼住,搖了兩搖,說:“姑娘说,把那小閨女看了半天嫌小。錢婆怕你心中不受用,叫我給你二百钱咧。”錢婆說:“看看何妨,怎么又叫姑娘费錢呀。”夢月說:“你把布衫大巾爭包,我与你一五一十查清,好交于你。”钱婆说:“查不查罷呀。”月姐說:“若不查,恐俺姑娘疑我大拐。”一行说着,月姐早使個眼色与爱姐,爱姐乃参透其意,扭項回头,依着來路跑将起來。唱:
李梦月二百大錢拿在手,慌的個錢婆爭包不消停。且不言一五一十包中料,小愛姐看出眼色走如风。一心里恐怕錢婆將他趕,恨不能三步兩步到家中。急忙忙順着小路回里跑,轉過灣一直大街往東行。霎時间出城來在東關內,猛抬头看见自己大門庭。他這里急急回頭往後望,又只見錢婆緊趕不放鬆。喘吁吁飛風跑在大門外,小爱姐身已来至大堂中。龍氏女一見愛姐回家轉,不由的心上着忙吃一驚。他方才開言要把愛姐问,但只见錢婆有语把話明。
話說錢婆將愛姐趕至草堂,同着龍氏说道:“你這孩子,叫我趕你跑了一身汗!我与人家一句話沒说完,你就無了影,倘若跑不見了,我怎么见大嬸子哩。”龍氏說:“愛姐自己跑回來,想必是沒人買他。”錢婆说:“連人問都沒有。”言罷錢婆出門而去。龍氏說:“兒呀!既沒賣了你,這買棺材的銀子,可是无一點指项了。”愛姐说:“娘呀,不要愁了,咱有銀子了!”龍氏說:“銀子在于何處呢?”爱姐說:“你把衣脫下來。”那爱姐的衣服,龍氏遂把他脫去,見一條蓝汗巾攀甲勒着,解下来抖開一看,這原来白銀一封,龍氏說:“這銀子是从何處来的?”爱姐遂把樹下乘涼李夢月扒牆望看,接他逾牆验看,不期与嬸母花亭相會,贈銀还家的話,說了一遍。龍氏说:“兒呀:你尽是胡说,你二嬸就是赵户部之女,你二叔被他父亲害到死地,咱與他有血海冤仇,他兒了你不推为却就罷了,焉有贈銀之理?”爱姐說:“俺嬸母乃是三從四德之人,与他父不相同,他不但赠銀買棺,叫娘們不散,還有給俺二叔寫的書子,他還说叫你替他灵前行孝咧。”龍氏說:“他既有這番孝心,咱就好了。”唱:
龍氏女听罷愛姐前後話,暗把那賢德弟妹叫几声:只说你生父赵明心毒害,不料想與你父親大不同。若不是路過花園將你遇,甚么人赠銀買棺葬母灵。既保我婆母不能暴死尸,還保那我母女度那春冬。論起來尽孝本是我的事,你還叫早晚替你把孝行。况且是修書問候你夫主,更算的賢孝双全有大名。倘若是你哥得中回家轉,必要是報答贤妹大恩情。正是這龍氏暗誇赵小姐,旁邊里愛姐又把母親稱。
話說愛姐,見他母親遲疑不定,近前說道:“咱如今既有銀子,拿了買棺材,將俺奶奶的尸首成殮要紧!”龍氏說道:“你去把錢婆叫來,就托他買罷!」爱姐说:“人家都說賣婆肯打拐,不如我自己去罷!”龍氏說:“你既能去買,免烦人了。”遂把銀子取出几兩,將银包好,递與愛姐,爱姐接在手中,離了草堂,來大街之上,不由的心中好痛伤人也。唱:
孙小姐出門來至大街前,自己要去給奶奶買口棺。大街上多少買賣人喧嚷,俱都是男人交通少女流。誰似我七歲幼女當男子,思想起怎不叫人心痛酸。我爹爹應試三年无音信,我叔叔现在衙門坐男监。兄弟們但能家中有一個,也不至俺娘賣我這一番,也不至嬸母園中把银赠,也不至我与奶奶去買棺。小爱姐一行走着一行慘,木料鋪不遠就在咫尺間。
話說爱姐一行走着,正然伤感家中无人,猛抬头见一座朝南的木作鋪,從里面走出一個掌櫃的來。此人原來姓李名喚小全。说道:“你這小閨女那里玩不了,单在俺這鋪門口跕着,好不利市。”愛姐說:“這掌柜的太也利害,難道說你這开铺子於街上,就該斷路行人不成?我看你這個人甚不公道,人家死人的家里連一口棺材沒有,恁都是活不拉的,预備這些做甚哩。”李小全不悅:“你這個小闺女,好不会说话呀,像俺這棺材原是賣的。”爱姐說:“恁既是賣的,也該叫我看看不許。”小全说:“俺這一天還沒有發市哩,小闺女快些去罷。”愛姐說:“你别當我不是買棺材的。”小全說:“買棺材?你或是銀子是錢,拿来我看。”愛姐就將銀取出,小全接來一看,果然是好白銀子。小全說:“你在那一塊住?”爱姐说:“我就在东關里住,俺爹爹是孙继成。”小全說:“你就是孙相公的闺女,名喚爱姐,怪不的人说你會說話,你家誰死了?”爱姐说:“是俺奶奶。”小全说:“既是你奶奶用的,你看中那一口,指那一口,说價罷。”愛姐指看西北角里第二口說道:“俺就要這一口罷。”小全说:“那是口楊木的,給過五兩二錢銀子沒賣的,俺夥计們与你父親都交好的,讓你二錢,拿銀子我秤秤罷。”愛姐將銀子給了小全,小全接過一秤,原是五兩三錢。小全说:“这銀子多三錢,再找几百錢給你罢。”愛姐说:“我也不要钱了,还烦這里夥計們抬着与俺送去咧,留着這喝幾壺酒罢。”眾人聽说,也有抬头的,也有抬蓋底的,不多時送至孙宅府内,放在草堂。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