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见过比他更固执更难缠的人了。像人家欠了他似的,就那么不管不顾、无遮无拦,一年又一年地盯着你“要”。即便是轰轰烈烈的三反五反,生生死死的“文革”,四五十年间,廖振荣就没有断绝过重重复重重的寻找。
陪同的副县长和民政局长惊奇地盯着它:这是一把杂木枝制成的弹弓,曾经有一定的硬度,现在已深度腐朽。
廖振荣觉得革命很好玩,屁股后头吊着一把弹弓,就天天跟着姐姐在区苏维埃干点跑腿的事,混口饭吃。他混饭吃不打紧,又摆开那把弹弓,把姐姐一桩好事给断送了。
为了活命,他从小就有一种搞吃的本能,掏鸟窝、戽水捉鱼,最拿手的绝活是射弹弓,可说是弹无虚发,百发百中。弹弓,是他求生与自卫的本领,也是他值得骄傲的本钱。
家里没田没地,生活全靠姐姐上山砍柴,在家做针线活换米吃。在廖振荣的记忆里,他与牛一样是吃树叶、蕃薯藤长大的,从没尝过猪肉的滋味。
“哎哟——”媒人大叫一声,仰面朝天翻倒在地上。
最初的寻找是在1953年,廖振荣抗美援朝凯旋而归。
生活虽然清苦,吃野菜的姐姐发育得很好,脸庞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是远近闻名的靓女。为了带大弟弟,她婉言谢绝了一批又一批媒人,一直拖到他十三岁那年,比他大10岁的姐姐才把“八字”拿给媒人,让其去为自己交割姻缘。
他看出区委书记曾祥伟对姐姐有点意思,经常借故与姐姐在一起,就紧盯着不放。有一次,曾书记借着教文化的当口塞纸条给姐姐。那手正有点不老实,廖振荣就来了,那手赶紧往回缩。
探亲,从一开始就是寻亲。
廖振荣是解放军某部一名骁勇的少将。他打了一辈子仗,仗打得特别艰难,特别残酷,因而也特别思念亲人,思念得最多最多的就是姐姐廖秀姑。
村里的风俗,女孩子14岁左右就开始嫁人,20多岁就算是过了妙龄的老姑娘。
复盖着一层鲜艳绿苔的弹弓,像一个“V”字摆在县民政局长的办公桌上。
廖振荣由此声名大振,很是高兴。
姐姐看了看她的伤口,心里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四下看看,并无一人。
红军主力离开苏区作战略大转移之前,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扩红,把一些地方红军都编入主力部队。经过多年战争,当时兵源已经相当枯竭。为了完成任务,姐姐想了许多办法,最后收缴了廖振荣的弹弓,把他送入部队。
廖振荣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祖上传下的房屋早已坍塌,屋子里生长着人一般高的苦艾草,断垣残壁上铺满了绿茵茵的爬山虎。
可廖振荣并不懂这些,他只知道姐姐一嫁人,就要到别人家生活,那自己就失去了姐姐。失去了姐姐,怎么生活呢!于是,他爬上了屋门前的那棵大树,把自己隐在浓浓的树荫内。待媒人喜滋滋地带着男方礼物上门时,廖振荣瞄准他狠狠地射了一弹。他瞄准的是媒婆的眼睛,如果打着了的话,媒婆的眼珠子八成要打飞出来。还好,只射中了媒人的脸颊。
媒人的脸颊肿成了一个猪脸,半个多月才基本痊愈。可是,媒人挨弹弓作为笑料奇谈,却在本地流传了好几年。
“哦――”廖将军呻吟了一声。这是一把惹事生非的弹弓,少年的自己是多么地不懂事呵,就用它害了姐姐,断送了姐姐所有的姻缘……廖将军的泪水不知不觉滴落在弹弓上。
弹弓,弹无虚发!那时,他是多么地不懂事呵,有一天,竟朝姐姐心上射了一弹。
春暖花开的季节,廖振荣又来信寻找姐姐。
看着这把弹弓,廖将军讲述了一个关于他害了姐姐的故事。
寻找一直进行到二十世纪末,然后跨世纪、跨千年。最终,他使所有接触过这件事情的人都十分地感动,也十分地厌烦。
姐姐闻声而出,只见媒婆捂着脸颊在地上打滚子,口里一声一声地骂:“哎哟,青天白日撞煞了哟!介样凶煞的家宅,你家里死人倒灶绝火烟呀。哎哟,你家里死人倒灶绝火烟……”。
姐姐就是他的妈妈,姐姐是他最亲的亲人,除了姐姐,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很近的血缘亲戚了。
从此,再没有人敢登门给姐姐做媒说亲了。
1934年9月,整个苏区的第五次反“围剿”败局已定。为了应付白军侵入,区政府所有人员已编成了游击队,廖秀姑担任了游击队的副队长。
从朝鲜回国后不久,廖将军请了探亲假回家探亲。他的家乡是江西兴国县梅窖乡,从小父母双亡,廖振荣已经不记得父母的样子,只记得与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他是由姐姐一手拉扯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