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
芳林嫂低语着。她是深深知道国民党匪军反共杀八路的恶毒罪行的。刘洪是那么英勇的抗日英雄,打得鬼子都怕他,可是他身上就有国民党中央军子弹打的伤痕。在国民党、鬼子互相配合着交错的在湖边扫荡铁道游击队的时候,国民党逮住了八路军,不是活埋就是杀头。现在她又落在这些恶魔的手里,她不再希望能活着出去了。她也不流泪。她只有切齿的痛恨。
在一天夜里,芳林嫂被提去受审,她昂然的站在那里。生着一双狼眼睛的国民党特务军官。狠狠地盯着她问:
“你为什么干八路?供出来你们在临城的地下党,免得受苦!”
“八路军是坚决抗日的,犯了什么罪?”芳林嫂愤愤地说。“八路军是匪军,共产党是奸党!”国民党军官吼叫着,“我们要把你们一网打尽!”
“匪军?奸党?”芳林嫂在反问着。一阵阵怒火在她胸中燃烧,她走上一步,张大了喉咙向对方吼着:
“你们中央军才是匪军,国民党才是奸党!八年来,人民受着鬼子的灾难,你们不抗日,尽跟抗日的捣蛋,和鬼子一样的在糟蹋老百姓。鬼子反共,你们也反共,鬼子屠杀我们中国人民,明打八路军,你们也屠杀人民,暗打八路军。你们是中国人,可是良心叫狗吃了。现在八路军和抗日人民把鬼了打败了,你们又回来骑在人民的头上,还是反共反人民、杀害抗日的军民。你们才是人民的敌人!人民总有一天会向你们这些龟孙算帐的!……”
芳林嫂不住的叫骂着。国民党军官拍着桌子叫嚣着:“这熊女人!给我动刑!”
两边的匪军,像野兽样扑向芳林嫂,苦刑开始了,鬼子打的伤疤还没有长好,现在她身上又添新的伤痕了。
国民党审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一般的案情都弄清楚了。在一个阴霾密布的深夜,芳林嫂杂在一批“犯人”里,被赶出了监狱。“犯人”的四周都有端着枪刺的匪军,他们被押解着通过冷静的街道,向临城东边不远的围子墙外走去。
在一片乱坟岗停下,匪军们正在那里挖着坑,显然是要秘密的把这批“犯人”活埋。
芳林嫂这些日来受尽了苦刑,身体瘦弱得几乎站不住,可是她还是顽强的站着。她知道现在就是她生存在人间的最后一刻了。她望着四周空旷的原野,一阵阵寒风吹着她蓬乱的头发,夜空的星星在眨着眼。她现在要死了,她感到自己没有辜负铁道游击队对她的教育,也对得起老洪。她没有屈服。她也想到凤儿,她知道刘洪会像父亲样的照顾她的。她心里有一阵难过,但是在敌人面前,她抑制住了自己的眼泪。四周都布满了蒋匪军的岗哨,再往远处望,那边是漆黑的一片。她向西南的湖边眺望着,她只能这样和亲人作最后告别。
坑挖好了,她被推进一个湿土坑里,由于身体的虚弱,她一跌倒在里边,就昏过去了,只微微的感到一铲土压在她的身上。
就在这第一铲土抛向芳林嫂身上的一刻,墓地上像突然起了一阵疾风的旋转,震耳欲聋的射击声响成一片,千万道红色的火蛇在墓地的低空飞舞,子弹像雨点样归来。这突然袭来的暴风雨,马上把四周的蒋匪军扫倒,埋芳林嫂的那个蒋匪军只向坑里送了一铲土,就抛了铁铲栽倒在坑边,脑浆四迸。
随着暴风雨般的射击以后,铁道游击队四下喊着冲杀声,向墓地扑来。当一支雪亮的手电光住照到土坑里的芳林嫂的脸上时,她苏醒过来了,耳边听到:
“快,快起来!”
这是刘洪的声音。她忽的坐起来,刘洪抓着她的两臂,就把她从坑里拉上来了。小坡跑过来,急叫着:“来!扒在我的背上。”这年青人背着芳林嫂,向墓地外边跑去。
枪声还在墓地边响着,临城的蒋匪军赶来增援,可是他们被那么激烈的机枪炮火阻拦在围门口,刘洪和李正,看看“犯人”都已救出,便对申茂说:
“长枪队在这里掩护,五分钟后马上撤走。”
他说着便带着短枪队向湖边奔去。临城附近的枪声又响了。不久,又恢复寂静了。
在湖边一个村庄的茅屋里,芳林嫂紧紧的搂着凤儿。队员们和庄里的村民们都围在她的身边。有些老大娘在为芳林嫂整理头发,为她换衣服。当刘洪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渐渐的退出去,让他们谈谈。
当刘洪端着一杯热茶,走到芳林嫂的身边,递给她的时候,她不想喝茶,只把美丽的眼睛瞅着刘洪的面孔,眼睛里滚出了两行泪水。由于兴奋和幸福,她的头有点晕眩,不得不把它偎在刘洪的胸膛上。
当芳林嫂休养的时候,国民党匪军又从南边涌来。为了保卫解放区,刘洪带着铁道游击队,又出现在自卫战争的战场上,他带着愤怒和仇恨,继续英勇的战斗着。
一九五三年五月二十二日,脱稿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