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零
原来靠桂枝住的房后,有一间小黑屋,里边尽是放些成年用不着的破家具,还有二虎娘从他家拾来的盆盆罐罐也放在里边。桂枝想:那里脏得要命,如何能住人?就说:“你们就住在我这屋吧,白天我到村头给你们放哨,要是炮楼上来人,你们再往小黑屋里藏不行吗?”
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好,便同意了。当下就到屋里去休息。白天,桂枝、二虎娘、黄大娘轮班到村口去放哨。
二虎傻睡了一觉,醒来忽然听到呼哧呼哧地响,不耐烦地问道:“谁在哭?”
哭声仃止了,好象是擤鼻涕。
“谁在哭?”王二虎大声问道,他是最看不惯这个的。“小董。”小顺说,原来他们早都醒了。小董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意思是说他不该说。
“就你的泪多!”二虎没好气地问道:“你说说是什么伤了你的心?”
小董不做声。
“说呀,我问你哩!”
“我是想大队长,他,他会不会……”小董没有说完,但大家早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大年和小顺也早有这想法,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可是二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是不喜欢考虑这些毫无根据的事的,听小董这一说,就不由生气地答道:“大队长还没死,你就哭起来了,真够败兴的。我告诉你,他死不了,他跟敌人打了那么多仗,枪子从没碰过他,这回怎么找到他身上?”
后边这句话倒是安慰了小董,是啊!那么多次战斗他都出来了,这回怎么就出了问题呢?……他这位表哥说话虽有时呛的叫人受不了,但跟他在一起,总能叫人提起精神。他忽然想起“铁壁合围”那天碰到的分区部队,那崭新的“三八式”和转盘机枪真叫人羡慕,一个冲锋就突出了鬼子的防线,打的好痛快!灵机一动说道:“咱们投正规军去吧,反正县大队也找不着了。”
大年说:“对,拿着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投正规军去,在哪不是抗日?”
二虎说:“又想溜号了是不是?”
“谁想溜号?想溜号不是娘养的!”大年不服地说。二虎本要大吵一顿,忽然多了个心眼:如今自己是这里唯一的领导人了,怎么好发脾气呢?就改口说道:“咱们的对头中村、苏金荣、刘中正、杨大王八还没有宰了,全县几十万老乡还指望着我们,就这样走了?我不干,我非在这地方上跟狗日的见个高低不行!”
小顺说:“要我说,走到哪说哪。正规军要咱,咱就去;不要咱,在这里跟敌人干也行,反正不能装熊!……”
大家正议论纷纷,突然桂枝闯进来说:“于老寿带首队伍进村了!”
大家一骨碌爬起来,抄起枪,就往小黑屋里钻,因那屋太黑,只碰得那些盆盆罐罐乱响,一忽儿亍上便响起脚步声。二虎坐在这黑屋里想:藏在这怎么能行?敌人不发觉没话说,要是发觉了就没处跑!于是站起来说:“出去,上房。”“你怕敌人找不着你吗?”小董拽住二虎说。战士大年也道:“这里离敌人据点这么近,他们不会猜到这里藏着八路。”二虎见大家都劝他,只好坐下,可总觉得藏在这里不保险。小董忽然说:“二虎哥,咱们在这屋里再垒道墙好吧?”“垒啥墙?”二虎莫名其妙地反问。
“夹皮墙。”小董接着解释道,“我在肖家镇杂货店里当伙计的时候,掌柜的家里就有一道夹皮墙,里边尽放些贵重东西。咱们也垒一个,藏人不很好吗?”
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等下午敌人走了,便动起手来。王二虎在家时当过泥瓦匠,干起来很在行,不到晚上,他便领着大家把墙垒起来了。夹皮墙里有二尺多宽的地方,可以站人,墙角下留了个出口,外边摆了一张破床,床上又放了叉耙扫帚一些破烂不堪的用具,从外边看就象是一间完整的房子。弄好了,大家也演习了一番,都觉得很保险。
王二虎他们一连在这里住了好几天,都平安地过去了。又听说鬼子“扫荡”完了进了城,这天晚上便分头出去打听马英的下落,可是到后半夜回来的时候,谁也没打听出个结果,大家都闷闷不乐。以前总坐在屋子里,心里还有些希望,想着等鬼子“扫荡”一结束就有办法了,现在“扫荡”结束了,却找不到马英,心里都觉得无底,反恐慌起来。
二虎想:老这样藏着总不算回事,要想法打仗,打死一个敌人就赚他一个,多得一条枪就可以增加一分力量!他对大家说:“同志们,咱们是抗日的,不是逃难的,要找着敌人打仗。明天小董到各村去侦察一下,要碰上三五个人,咱们就去把他收拾了!”
大家也觉得这样老藏着没有意思,打打仗倒也痛快,就高兴地答应了。
第二天天刚亮,小董便出去侦察,刚一出村,远远看见一队人马朝这边来了。他想:莫不是鬼子又搞什么“铁壁合围”?赶紧跑回来向王二虎报告道:“鬼子大队人马从东南朝村里来啦!”
王二虎虽说是个大老粗,可是粗中也有点细,他想:县城在这村的西南上,鬼子已经回城了,怎么会从东南上来呢?就问:“你慌里慌张,看清了没有啊?”
“看清了,肩膀上都扛着枪的嘛!”
“好吧!”二虎说,“我和小董出去看看,只是他娘的不是‘铁壁合围’就行。”
他和小董提上枪,插上手榴弹,刚走到大门口,二虎娘看见他们象出去打仗的样子,忙拦住道:“你又上哪去啊?大白天尽是人家的人,你找死哩!”
“鬼子快进村了,俺们出去看看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