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孩子被倒挂在梁上,一碗辣椒水向她嘴里灌进去,又从鼻孔里流出来——是心肺里的血啊!
母亲醒过来,呼喊着,扑过去!被敌人架着拖过来。
孩子死过去,活过来,又死过去……
毒辣无比的凶手,在绞杀一棵幼嫩的花芽!
哭声象最锋利的钢针,扎在母亲心上!她已经没有力量去冲扑,她一次次昏厥。
她要救孩子,她要保工厂。
她要屈服——赶快饶了孩子吧!不,不能!
她要发疯!她紧咬着牙关发颤;她攥得手指发痛!
听不见孩子的哭叫声了,母亲似乎平静了些,坐在地上痴呆呆地发怔,从眼里射出凶狠的光芒!她脸色是那样惨白,阵阵的痉挛使全身抽搐着。赶她再看清她已认不出的那滩血团是她两手捧大的孩子时,她噢地一声又昏厥过去……
“怎么样?现在还来得及!”杨翻译官见她又睁开眼睛。
“你、你们这些没人性的东西,就死了那条心吧!”母亲从牙缝中吐出这几个字。说毕,她又昏厥了。
庞文拍着指挥刀,狂怒地吼道:
“八格!中国人的,大大地死了的有!”
入夜了。
在那高大围墙的背荫处,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紧贴在那里。她那双机伶的眼睛,在黑暗里闪光。她紧瞅着在大门口汽灯下站岗的伪军,苦费心机地想着怎么能通过去。
门响了。她赶忙向后一缩,但马上又伸出头来。她看见走出来的不是敌人,而是一个女人,手里提着小篮子。趁那女人转脸被灯光一映的瞬息,她认出是杏莉的母亲。
女孩子心里亮了一下,忙转身朝沙河跑去。她那苗条灵活的身躯,宛如一条梭鱼游进沧海里。女孩子跑到河旁的树林边,就放慢脚步,悄悄地走进去。里面影影地有一个人迎出来。
“玉子,怎么样?”那人焦急地问。
“秋哥,刚见杏莉她妈从里面出来,象是给大妈送饭的样子,咱到那里去问问她吧!”玉子很快地回答。
“好,走吧!”
民兵队长玉秋是今天傍晚溜进村的。他穿着伪军服装,背着大枪。他是奉姜永泉的指示回村来侦察敌人情况的。回来后就掩在王老太太家里。当他听到沙河惨案经过时,真是悲痛万分。一听说母亲娘俩还被关押着,马上就要去救。于是,他和王老太太的孙女玉子摸出来,先了解一下情况……
“怎么样?那孩子……”杏莉母亲一进门,王长锁就焦灼万分地抢上来问,但他一见她哭红的两只眼睛,心里就明白几分,后半句话吞回去了。
杏莉母亲丢掉篮子,扑在炕上,大声哭起来。
“天哪,不行啦!”她绝望地悲叫着,“大嫂身上没块好肉,可怜那孩子也被打坏了!孩子怕、怕不行了!听站岗的说,明天就要杀死,还要人都去看。这些狠心的狼啊!”
王长锁两手捶胸,瞪大眼睛,忿忿地说:
“不能看着她们遭毒手,我们要去救!”
“你、你疯啦!咱们有什么法子?”她惊恐而又绝望。
听到打门声,两人吓了一跳。她走出去,问:
“谁呀?”
“大婶,是我呀!玉子。”外面焦急地回答。
一开门,杏莉母亲惊住了:她见还有一个伪军!玉秋上前悄声说:
“婶子,是我呀。”
“噢,可把人吓一跳。快进来!”
他们进来后,王长锁已经不在屋了。杏莉母亲明白他为怕人知道他和她的关系而躲藏了。
玉秋和玉子忙问母亲娘俩的情况。
杏莉母亲长叹一声,眼泪又簌簌掉下来。顿时,玉子也哭开了。玉秋忍着泪,要杏莉母亲把母亲的情况说说。“……玉子,嫚子怎么叫他们找到的?”杏莉母亲说完,又问道。
“大婶,谁知道王竹这坏种怎么知道的?”玉子哭着说,“今早晨,王竹领着三个人到我们家去抓。我奶我妈死拉住不放,又哀求他,可被打了一顿。奶奶当时吐了血,现在还躺在炕上哩!”
“这可怎么好啊!明天鬼子就下毒手……”杏莉母亲又啜泣起来。
“明天?!”玉子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