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0
“这次我托了一位医院主任,他把我装扮成医生,假装给他看病,才见到了他,可是他躺在病床上,样子很沮丧,不愿意多说话。您想,我们的宪兵抓了他,他失掉了自由,还能指望他去做联络重庆的工作吗?”
“哼,真是乱弹琴!我们的军队领导,纯粹是一群缺乏政治头脑的武士!司徒雷登如今怎么样了?……”他吹动着胡须,气呼呼地追问着。
“听说最近又把他转移了地方。大概是关押在外交部街华北政务委员会的临时监狱里,由日本宪兵队和中国的北京宪兵司令邵文凯的宪兵,双重监管。”
“邵文凯?!我和他很熟,”冈村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是不是托他给司徒雷登保外就医,以便让他去开辟重庆路线呢?”
今井托着腮,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真把他放走,他到了重庆不回来了,那可怎么向中央交待呢?”“哎呀,是啊!”冈村捶着自己的脑袋,“这种政治谋略简直搞不了,还是打我的仗痛快!”
屋里沉默了,接着电话铃响了几次。冈村拿起听筒,做了简短回答,便又问今井:
“你除此还有别的路线吗?”
“倒是有一个,这个人叫曹刚,他父亲跟土肥原将军是莫逆之交,他本人属于重庆的‘军统’,但对我们帝国更忠诚。他可以往来重庆,不过他人微言轻,怕起不到司徒的作用。但是他长期以来交往着一个美国传教士,是王府井爱斯理堂的会督,名叫理查德·麦克俾斯,据说这个人跟蒋氏夫妇的关系甚笃,又是宋美龄的美国同学,蒋介石收复江西黎川地区时,为了收拾人心、宣扬基督的博爱精神,带去的宗教导师就是这个人。”
听到这里,冈村高兴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兴奋地说道:
“我看,通过曹刚,起用这个美国人吧,这或许是当前最理想的线索了。”
“可是,也怕这个人在日美开战后被宪兵队以‘敌国侨民’的罪名关押到集中营去了!”
“啊!真糟糕!”冈村的兴奋劲头好像炭盆被泼上了冷水,立刻就冷却下去,呆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南京那边怎么样?”
“我听影佐祯昭说,周佛海一直跟重庆保持联系,他有两部电台同时在上海和南京收发报,已跟派遣军总部打过招呼。”
“啊,如果是这样,烟大将的任务好完成,而东条给我的密令怕要落空了,所以,今井君,我今天请你来,就是要你在这方面替我多想办法。我看你不要犹豫,先开辟理查德这条谍报路线吧!”
“好吧,……可是他如果万一也被监禁了呢?”
冈村反剪着手,紧皱双眉,在屋里来回踱步,思索了一阵,忽然停在屋子中央,挥着一只拳头说:
“那我就下命令,无论如何把这个美国传教士从集中营要出来!”
“那,司令官阁下!我马上就去找曹刚打听理查德的下落。”
今井急如星火地离开总司令的办公室,忙不迭地坐车走了。
今井武夫驱车赶到阜城门里曹刚的公馆时,汤钟桂正披头散发像疯子一般地跟曹刚吵架。她花高价秘密从北京警察局侦缉队雇佣来的侦探,已探明曹刚近来从石头胡同接出来一个叫小艳云的苏州姑娘,在石驸马大街安了一个外家。侦探把曹刚去的时间摸准,汤钟桂带着几名她干爹手下的大兵,便去到那个新家,把曹刚堵在被窝里。她一顿乱打胡砸,不仅把新家具全都砸烂,而且还把脱得一丝不挂的一男一女,揪出被窝,赤身露体地站在当屋地上,冻得他们直打哆嗦。见那风尘女子是个丽质佳人,她怒气冲天,火冒三丈,醋性大发。她命令那几名大兵,看住曹刚,她腾出手来,专门收拾她的仇人。她揪住小艳云波浪似的长发,把脑袋往墙上猛撞;又用她的长指甲,挠破了小艳云那张美如芙蓉、艳若桃李的脸颊。曹刚为了援救这位新欢佳丽,只好跪下来苦苦哀求。最后才让他穿上衣服,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拽到汽车上,拉回家来。
家里的秩序大乱,屋里东西扔得乱七八糟,几名大兵、依然像站岗似的端着大枪,做出严阵以待的架势,围拢着跪在当屋地上的曹刚,他磕头捣蒜地向汤钟桂求饶。
“好太太,我贤惠的夫人,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一定改啦!
……”
“呸!狗改不了吃屎!我饶你多少回了,你自己数数,你纯粹是有那种馋虫,要是不打点野食,你就浑身痒痒,你这条淫棍!”汤钟桂瞪着一双红线锁边的铃铛大眼,唾沫从她那宽稀的牙缝里流出来,她委屈得哭着,照例翻腾着那些陈年老账,“你个没良心的,全忘了我爸爸是怎么提拔你,你才有今天呀,想当初,你穷得抱蹲,俩肩膀扛着个脑袋,连件整衣裳都没有,连顿饱饭也吃不上,还不是我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个穷的叮噹响的小子,忘恩负义的东西,呸,狗食!”
一口黏痰正好吐在曹刚的脸上,顺着鼻尖慢慢地流淌下来。
“下次我真改啦,要是还不改,让你爸爸用枪崩了我,你就再饶我这一回吧!”
“哼,要不是看在咱已有了儿子的份上,我真恨不得毙了你……过去你打茶围,夜不归宿,不过是临时玩乐一回,这回可好,居然弄了‘外家’,金屋藏娇啦,你胆子倒越来越大啦!你个挨千刀的!哼,这回,你要乖乖地给我写字据!如果你再犯这个瘾,我就让我爸爸给你一棵黑枣吃,毙了你!”
她朝门外喊着听差:“李二!把笔墨纸砚拿来。”
李二把纸墨笔砚用托盘端进来,陪着小心地放到桌上,赶紧退出去,曹刚这才站起身,活动活动跪麻的两腿,提起笔来刚要在纸上写“悔过书”,看门的老张头急如星火地跑进来禀报:
“老爷!有客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