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茵的目光让他想起那些刀口下的小羊,他依然无能为力。子辰的心抽痛,因发烧变得火热的喉咙像被什么塞住,密不透气,泪意奔涌上来。
郑学敏感觉子辰的身体发软,有些站立不稳,赶忙用双手搂紧他,半扶着把他弄到楼下。
郑学敏试了试他的额头,命令的口气说:“跟我到医院打退烧针去,再烧下去会得急性肺炎的。”
子辰说:“不用了,我得回学校去,老师找我有事。”说着,伸手招来一辆出租,打开车门钻进去。
郑学敏无奈地提高了声音:“那你放学以后一定过来打针啊!”
学校小礼堂只开了台侧一排灯,四周的丝绒落地窗帘拉得紧紧的,空旷的舞台显得神秘莫测。背景幕布和两侧的台口围出一个立体的巨大空间,像挤压在人工建筑内的天空,也像巨兽吞噬的口。
子辰坐在舞台靠近乐池的边缘,两腿垂挂在空中。
冯余正在阐述专业课的理论:“所谓‘身韵’,顾名思义,‘身’即身法,指中国古典舞的外部表现技法;‘韵’即韵律,指中国古典舞的内在气韵。身韵元素化动作中以‘拧、倾、圆、曲’突出人体的曲线美,以及表演者刚健挺拔、含蓄柔韧的气质美。”他发现子辰心不在焉,卷起手中的讲义在前排椅背上用力敲,“站起来听!”
子辰撑着舞台,吃力地站了起来。冯余继续说下去:“身韵要求表演者的动作必须遵循‘三圆’运作轨迹和‘动、静’‘点、线’互含的审美原则,这一点集中体现了古典舞民族性‘形’‘神’统一的艺术特征。”
冯余把讲义上画红线的部分念完,准备进一步解释,抬起头,发现舞台上的子辰不见了。冯余愣了片刻,猛然从座位上弹起来,冲到舞台前,伸头往乐池一看,子辰无声无息地伏在地上。
认真规划的人生在意外面前常常很可笑。
子辰的病是脊椎骨折中较轻的一种。医学上定义较轻,因为他并不会瘫痪,也不用截肢,然而,作为一名舞蹈学院的学生,他永远不能跳舞了。
蓁蓁对安安说明了事情的诱因之后,安安差点掐断蓁蓁的脖子。蓁蓁会坦白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勇敢,而是她认为这无法隐瞒。
子辰的未来让蓁蓁感到茫然,她心痛、自责、担忧,可又暗自燃起微薄的希望。她希望这是个回到子辰身边的机会,她和这个男孩已经认识了10年,爱他爱了10年,他和她的青春一起生长,血肉相连,如果从生命中剥离,那就等于撕断她的青春。他在她身边已是习惯,她习惯在翻身的时候拥到他的身体,习惯朦胧睡意中嗅到他好闻的体味,习惯他舒适的拥抱,习惯他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Brian像是衣服上的装饰,以为能够增添华丽,其实多此一举。Brian不会因为有了蓁蓁就自动不和别的女人来往,Brian从没有在半夜起身为她买过点心,Brian不会在她生理周期的时候为她洗衣服,Brian不会因为要结婚就认真储蓄舍不得花钱,Brian不会把她带到自己的家人面前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妻。
蓁蓁没有找到适当的途径表达懊悔,她被安安锁在病房门外,不允许进入。安安说:“他是为舞蹈而生的天使,你毁了一个天使!”
做完手术的子辰趴在床上,由于麻药尚未失效,他还在昏睡。侧在枕畔的面容柔和得让人忍不住想触摸。裸露的皮肤紧绷,蜜蜡般光滑,圆润而坚硬的肩背完美无瑕。
安安在他清秀的眉毛上吻了一下。
大多数时候,有没有犯错不是自己判定的,而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