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的想法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次部署他果然没有像上次在新野城外那么独断专行,一封密令给我完事。
在等候其他将领的时候,他简要地说出了自己对目前战局的一些判断和据此而准备的作战计划,然后,把他所忧虑的两个关节处一一说给我听。
再然后,就轮到我郁闷了。
我惊异于他的战略部署,但对他担忧的地方一时也是毫无主张。
废话!他想了那么老久都没想出办法,怎么可能指望我这么一会儿就有了好主意?我是周瑜还是他是周瑜?
我们俩正相对无语愁对愁,忽然,外面有人来报:“河北方面有使者,求见飞帅。”
我一听:“谁啊,有什么事?”
“他自称上淮将军部下校尉,名为张庆,前来送信。”
哦,鲁山五勇士之一。
唤了他进来,张庆施礼:“鄙方上淮将军,命我送来信函。”
周瑜问了一句:“哪位上淮将军?”
张庆道:“当然是清河将军。”
上淮子焉?
周瑜便不说话了。
我接过那卷信帛,道:“张将军辛苦。”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知道是得当场打开,看完要给回话带回去的,摇一摇头,展开信瓤。
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帛中飘散出来,我鼻子嗅了嗅,很舒服地味道。斜一眼周瑜。周瑜正自袖手望天,仿佛若有所思。
看过之后,我道:“嗯,今晚……”忽然想到不对,忙把信往周瑜那儿一递。
周瑜眼看天,手伸得倒很快,看信更快,只扫了一眼,便说道:“今晚我主必到。”
张庆奇怪地看看我。我只好点点头。
张庆施礼而去。
“我说,你看明白没有。什么今晚我必到?我真得去吗?”小周郎你也太霸道了吧?
周瑜眨眨眼:“飞帅刚才,不就打算说这句么,怎么又推怪到我头上?”
啊,我哪有?我搔搔耳朵。心里一转念,我真是打算说今晚必去的吧?
说起来,上淮子焉约我在离此数里之外的兴龙岗上见面,我应该没什么可惧怕的,那里离她的主营实在太远,而且周围十里全是平坦荒地,一望无际。连伏兵都没法设。我只要派几路伏路小军沿途清扫一下,就可确保自己肯定不会陷入敌人险恶的埋伏之中。
我瞧瞧周瑜,眼珠一转悠。道:“哦,我知道了。”
周瑜反而愣了,问我:“飞帅你知道了什么?”
“嗯,不可说,不可说呀!”
周瑜秀目凝望着我,满是疑惑。
我看着他想问又不太乐意屈尊的样子,哈哈一笑:“你不觉得。有上淮将军相约赏月,我们的难题已经解决了一半么?”
是么?周瑜皱着眉想了想:“嗯,有一半的机会差不多也够了。不过,飞帅你可不能表现太过了。”
我瞪他一眼:“怎么样叫太过?你放心,我会很有情调的,不会大煞风景。”
周瑜呸了一口:“谁管你这个?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去?”
“嗯,我带淳于铸去吧。信里说私人会面,最好双方所带从者都在十人之内。”我附在周瑜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最后打趣道。
“你放心。上淮子焉,我一定会留给你地。”
周瑜又呸了一口。忽然叹气:“我看飞帅你还是自己消受吧,我这几天肯定是顾不上她的。”
我一想也是,周瑜生来就是有力气卖命,没福气享受那种人,摇一摇头,挺身站起:“唉,没办法,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你动脑筋,我去跑腿。就这么着吧!约会时间就要到了,我先去准备准备,你这军事会议,我就不参加了。”
就这么在周瑜的瞪视之下,我笑眯眯施施然背着手颠了。
兴龙山便在我军和河北上淮军的中间地带,离我的大营更近一些,大概不到五里地。天色将黑的时候,我们一行人骑马出寨向西北而去,很快就到达山脚下。
说是山,其实这兴龙山垂直高度大概还不到二百米,也就是一个不大的小山岗而已。
我看看天,弯月已然半挂空中,繁星四射,荒野的照明还不错。
我向身后看看,成小虎率领十数名卫士散在周围。
“淳于铸呢?”我扬声问道。
不远处一骑马疾驰过来,正是淳于铸。
“主公,一切都安排妥当,伏路军撒出十五里去,凡要害处已皆屯下精锐,便有几千上万军马来袭,一刻之内也休想接近山顶。”
“嗯,你带几个人随我一起上山。小虎和其他卫士留在这里看着马。”
这次出来我把阿昌交给了周瑜指挥,樊定野则早受周瑜派遣,和段瑾等一起秘密地干活去了。
我的卫士领班,现在就剩下小分队长成小虎。
淳于铸应了,跳下战马,手提铁枪,当先上山开道。他今天也是外罩劲袍,内衬软甲,没穿平时的冰铁甲冑。
兴龙山地地势已有向导和我详细介绍过,我们这一边,也就南边的山道还比较舒缓,不似北边山路陡峭,崎岖难行。
没十分钟,我们一行已上到山顶。
这山顶的地势正如向导所说,相当平坦,上淮子焉等人已等候多时。她也就带了六个从者,除了鲁山七勇士中剩下地五人,另外
在新野城外也见过,今天依然一色的黑色紧身衣,身插利剑,正是那名夜雨下的女杀手。
对方早有准备。已整理出一块径长五、六尺、厚达尺许地巨大四方木板,刨切甚是光滑,板上面摆着一些果实面点,下面以三堆坚固石柱支撑。旁边散布几块较小的石块为。
我快步走上前,拱手问好:“清河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上淮子焉坐在对面的石上,依旧是白天那具黑色虎头面具,月华之下微显诡奇森严。她双目星视,语带笑意,道:“飞帅哥哥。你打算食言不认我这个妹妹了么?”
我苦笑一声,她居然就赖上我了。看看身边,淳于铸面无表情。
“怎么会,子焉妹妹既然不弃,那么,为兄也就不矫情了。”我在她对面坐下,感觉还行,这石挺平坦的。
“这木板和石,皆是丰公所赠,妹子想和哥哥聊天赏月。无以为敬,便把它们都搬来此处,”
丰公?那怪老头不是在丰山么?丰山在宛城之西。离此足有四、五十里,上淮子焉居然把那里地家什这么老远搬运过来,真是千里送木石,情深礼益重。看看木板上摆放精致、饰以鲜花的糕点水果,精酿米酒,显然也是颇具心思。
今晚的月亮虽然不太圆,但光线特别好。侧侧一映,清晰无比。我瞧瞧上淮子焉身后的那名美女杀手,提提鼻子,没闻到她剑上的那股特有香气。
“香剑妹妹,怎么今天没带你的香剑么?”
那美女瞪我一眼,却不回答。
上淮子焉回头看看,红唇微笑:“哥哥,她叫月影,上次得罪哥哥。小妹之过。”
我道:“哦,月影姑娘。其实她哪里得罪过我。不过当时事急。我倒多有得罪才是。
嗯,另外那位如月……呢?”当时天实在太黑。我虽然也趁着电光瞥过两眼,见到那如月地面孔,但却真没看出他到底是男是女来。
“呵呵,如月不喜攀高,故此留在山下。哥哥你想见,我让人叫他上来便是。”
“哦,那倒不用了。”不喜攀高?这山才多高一点啊!不可能是恐高症吧,也许是不愿在这种场合下见我。
说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如月是男是女,心里暗暗嘀咕:“这上淮子焉要么就是特别会享受,要么就是一个大变态。”
黑衣杀手如月,还有上午那金甲小将家明,虽然各有特色,却都是生得俊美无俦,自具罕见的中性之美。若是男性还有好说,人固好色,其实男女皆然——上淮子焉弄这么俩俊俏哥儿,战场拼斗可充得力帮手,床上鏖战那就是一等的面首啊!
可是若这俩都是女人,那其实更加糟糕!上淮子焉那岂非……百合?或者BL?
据考证,仅当女性之间存在着精神恋爱地时候,才能称为百合,表示纯洁美丽之意。不似BL那么肉欲感十足。可是,就是只是精神BL,那也还是有问题啊!
想到这里,我心头不觉一揪。不管她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我可都不会觉得高兴。纵然我跟她也没什么太多交情,也不大可能有什么私情,但想到要和这样一位伴侣坐谈一夜,想想还是感觉浑身发麻。
上淮子焉斟上两鼎米酒,请我畅饮。
端起酒鼎,想一想,我还是没忍住,便直截了当。
“妹妹,我有一事不明,妹妹你可愿指正。”
上淮子焉一对如清星般明亮的眼睛含笑看着我:“哥哥有甚疑惑,妹子当知无不言。”
“那位如月,嗯,还有今天上午那位家明将军……那个,他们……”说到这里,我看一眼她身后地月影,忽然发觉,虽然是如此简单地一句问话,当着她的面还真不太好问出口。
上淮子焉何等机智,看我这么羞于启齿,略略一想,已然明了:“哥哥是问他们地真实身份吧?呵,这里全是妹子的心腹之人,没有什么不能说地。他们都来自陈家。”
“陈家?无影陈家?”我一惊之下,脱口而出。手中的酒鼎也轻轻一晃,差点儿泼将出来。怎么会是陈家?
“不错,她们正是无影双姝。”上淮子焉抿了口酒,浑不在意。
无影双姝?这名号似乎我听说过,只不过忘了在哪里听到地。嗯。既然号称双姝,那就应该都是女孩了。
我暗道一声汗,本来只是想问问她们地性别,结果却连家庭地址也都一并问到。
一口把鼎中酒喝干,我放下酒鼎,感觉精神抖擞了许多。原来她们都各有来历,并非上淮子焉的私宠。
“呵,既然号称无影,怎么会出现在妹妹的军营里?”
上淮子焉解释道:“家明大妹擅长骑战,如月小妹精通夜战。因此妹子我各依其长。至于说到无影,哥哥你误解其意了。陈家虽然号称无影之族,但族中自也有一些成员在外行走,自然不可能毫无声息,像他们这一代的主人陈老,便被尊称为神仙,大名鼎鼎呢!不过,家明和如月,却也另有原因。”说到这里,她忽然回头。看看身后的那位香剑美女月影。
“其实,我两位主人号称无影,那是因为。我和小明媚就是她们的影子啊!”
我点点头,这明月双姝在陈家地位还不低,居然也
主人,有奴婢伺候。
“至于她们两位如何出现在妹妹的帐中,哥哥你猜一猜?”上淮子焉放下喝空地酒鼎。那月影忙上前来。取过酒勺,把我们俩的鼎中都重新斟满。
我又点点头:“想必是老神仙地意思?”
上淮子焉拍手而笑:“哥哥果然聪明。”
我大汗,这话听着怎么像挖苦我?这种小聪明,恐怕不是傻子都能联想得到,能指派这么两大高手的,除了陈家主人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这时候我已经想了起来,第一次听说明月双姝是在哪里。
长沙!
在我第一次去拜访徐庶的母亲时,她就说过。明月双姝和清风五子齐名,并称三家四门内的“七杀手”。
七杀手?想象上午家明那横马立棒的威风。怎么都不像是一名杀手的本分。
陈家明?
忽然动此念头。我猛然乐出声来。
家明这名字已经很小言了,陈家明。连姓都齐了。
“哥哥你为何发笑?”上淮子焉两道寒星直射过来。
“啊,我……我是觉得,家明将军实在是英姿飒爽,令人敬慕,一点都不似女子。”奇怪,被她这一眼看过来,怎么连心底里都感觉寒潮涌动?
上淮子焉释然,目光顿时回暖:“是啊,第一次见明大妹一身戎装,耀武营中之时,我军所有将领都是舌难下,呆立如牛呢!”她又举起酒鼎,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似乎回想起当日各人百出地丑态。
她身后的五勇士虽然依旧挺立如柱,不过面上神色似乎都有些变化。天太黑,我也就装没看见。不过,我看见上淮子焉欢畅而笑地时候,露出两排白玉般地贝齿,在月色中微微闪亮。
突如其来的美丽令我不禁……舌难下。
好在是坐着,还不至于成为一头呆牛。
再说,我也没忘记刚才对方那一眼地寒冰。我急忙端起酒鼎,稍加掩饰。
“听说哥哥属下,有位杜军师,文武双全,若军中幽兰,最得哥哥欢喜?”上淮子焉笑语未歇,盯着我说道。还举着酒鼎,冲我横了横。
啊?这种八卦连你都知道了?
看着她如周郎般调侃讥讽地举止,我实在不想多聊这事:“杜营主昔日也曾在黄……天贵军中效力过,妹妹你不知道?”黄巾只不过是时人通称,并不含有褒义,我可别当着和尚说秃子。
上淮子焉叹道:“我鲁山太平军与汝南一系并无归属联系,虽然久闻杜军师之名,却无缘一见,真是遗憾。她能在哥哥属下效命,真是她的福气。”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现在……很没福气?
心头转着这种念头,我很是奇怪,今晚她约我来赏月,这事就已经很奇怪了,联想起数日前的那一夜,她硬要认我为兄,我心内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她对现状不满!
这个结论令我大感震动,身在勃勃兴盛中的长子政权内,担任位高权重的十将军之首,她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地方呢?
“噢,有机会妹妹可去襄阳作客,我可以介绍杜营主给你们认识。”
“哥哥一言为定。干!”上淮子焉两眼中星光灿烂,高举酒鼎,直推过来。
我只得匆忙举鼎,和她对碰一下,然后双方都一饮而尽。
放下酒鼎,我暗想:“靠,为啥会有又钻进她套子里地感觉呢?”
虽然我是现代人,但在斗心眼拼谋略上,却远不及这时代大多数遇到的高级智者。看着他们和我是有两千年的知识差距,不过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和他们在智力上的差距,应该得倒过来计算。
时不时能摆弄几下小聪明,大关节上却总是吃瘪受挫。
这就是我对自己的评价。
这次也不例外,感觉很不好。
上淮子焉看起来很开心,忽然站起身,说道:“今夜能与哥哥欢,妹妹不胜喜悦。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各自回营了。呵,不然,双方都会有很多人担心的。唉!”忽然叹息一声,又道,“妹妹无礼任性,幸得哥哥不斥。现下备有薄礼一份,哥哥切勿推辞。”
五勇士中的张庆急步上来,双手捧着一面亮闪闪的镀金托盘,托盘上有只银盒,大约尺许方圆。
淳于铸闪身出来,上去接过。
上淮子焉看他一眼,笑道:“哥哥部下,皆是好人才呀!”
笑吟吟的,她最后向我拱了拱手,当先离去。
五勇士和月影跟在后面,全都撤了。
看着他们走下山去,我眨巴眨巴眼睛,咂巴咂巴嘴巴,暗暗琢磨着,今夜这么个快速P.,
忽然,一道黑影子闪将过来。
“是谁?”淳于铸当先横枪拦锁。
那影子站住,却是月影。
我挥手,示意淳于铸放行。
月影却不肯过来,只是清清嗓子,大喊了一声:“我家将军说了,明日她大哥,也就是上淮大将军,要与飞帅阵前比武较艺,请飞帅一定手下留情。”
跟我比武较艺?
***,上淮子徒居然要跟我单打独斗?
我舌难下,一时呆立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