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燕离身经百战,遭遇过各种各样的对手,却也还没遇到过身材如此庞大,度却又快如闪电的家伙,抛开对方荒人的身份,仅从他的体型判断,就没人会想到这一点。
如果在生死一瞬间突然爆出来,大概就能决定胜负。可是他一上手就揭开底牌,明明说的一口流利的通用语,却没有学到人类的狡诈?
这显然也在燕离的意料之外。
他的右手还很肿痛,恐怕是握不住剑的,这意味着他只能用左手握剑。
他不是什么阴险孤僻的家伙,当然也没有暗中偷偷练了一手左手剑作为底牌,事实上,他左手拿剑比普通的剑客也强不到哪里去。
他修的都是偏重于杀伤力的剑诀,惟“青莲剑歌”有少许的辅助作用,可即使是“青莲剑歌”,在这个时候也是万万起不到作用的。
所以,唯一有用的,就是丢掉面子和尊严,所以他想也未想,在屋顶上原地一个懒驴打滚,千钧一之际,只觉一丝凛冽的劲风掠过脸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
轰!
石屋后一个稍小的石屋在轰然声中倒塌,几乎粉碎。
只不过用身体一撞,竟有如斯之威,燕离的脸色都变了。
不只是他,所有埋伏在悬崖上的兵将,脸色都变了,原本热血沸腾的士气,被骤然浇了一盆冰水,非但将求战之心给浇熄,还让他们回忆起了荒人的种种传说。
这一变化,还不全是荒人的缘故。荒人强则强矣,也不是没有修行者能对付,可是燕离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在弱者的心目中,强者总是风采然,哪怕头断了,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即使明知道那是为了保命,也知道换成自己,同样绝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可这也正代表着燕离被逼入了绝境。
连他都被逼入绝境,那这一仗还有打的必要吗?
此刻再说什么杀光他们之类的话,就变成了一种笑话。原本听到的时候,还觉得奇迹降临了,现在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奇迹,只不过是一个被捧上天的家伙的骄傲自满,而他们太久没有立功了,以至于被蒙蔽了双眼,跟着目中无人起来。
荒人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能对付的?
基顿从漫天的灰尘中,沐浴着炽热的火光,从黑暗中走出来,眼神冰冷如刀:“下一次,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他把燕离抛弃了尊严和面子的一招当成了运气。
燕离面无表情道:“下一次被撞碎的,就是你自己了。”
即使是西山营的人,也能听出他在逞强,不由得愈失望,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基顿再一次动了,身形又是一闪而逝,但空气的爆响,就是最清晰的信号。
燕离想也未想,整个人就往篝火的方向跳去,基顿的度好像更恐怖了,他这一次反应迅,本该完全避开,却没能避开余波。
他的后背被余波扫中,立刻血肉模糊,整个人更是非常不雅观地栽倒在地,正好摔在篝火旁。
基顿在空中显出身形,狞笑着落在一个屋顶上:“最后一击了,送你上路!”
这时候燕离还趴在地上没有动静。
所有西山营的兵将都已不忍去看,他们意想之中,燕离必定会被基顿撞成肉酱,就像荒人杀过的人一样,他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不管他是天骄榜新锐,还是燕山盗少当家,死人连个狗屁都不是,死人就是死人。
“撤退吧。”胡不归冷然地开了口。
他们合力对付一个荒人战士,已是极限,再多一个且度奇诡的荒人战士,根本没有胜算。
五个骑尉中,做决断最快的是裴钱来,只不过被胡不归抢先开口了而已。
眼看无利可图,裴钱来立刻道:“我可不会留下给他陪葬,他一死,那些荒人肯定会来搜查,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他说完身子一闪,就已消失不见。竟是连自己的部下都不管不顾了。
张东林看向王川,在等着他做决定。
孙雷还是一副斯文安静的模样,他的皮肤黝黑,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和黑夜融合,像极了一个幽灵。他虽然没有看王川,可是他也在等王川做决定。
王川迟疑地皱了皱眉。他这个人有个毛病,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是喜欢皱眉。他当然不止这一个表情,只不过每当迟疑难决的时候,就必然是这个表情。
他忽然看向姬纸鸢,道:“你是他的侍女?”
“是。”姬纸鸢道。
像他们这些底层的兵将,很难见到姬纸鸢,所以她并不怕被认出来。
王川道:“我有一段时间在研究燕离和燕山盗,我知道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侍女,但是年纪绝没有你大,也并没有听过他有你这么个手下。”
“煮饭洗衣,端菜送水。”姬纸鸢淡淡道,“我只会这些,你当然没听过。”
王川道:“一个女人若是会这些,就非常了不起了。”
姬纸鸢没有说话。
王川又道:“你觉得他会输吗?”
“不会。”姬纸鸢道。
“哦?”王川眼睛一亮。
“你觉得在这个境况下还有输赢的余地?”姬纸鸢道。
王川一怔,旋即脸色变得苍白,他明白姬纸鸢的意思了:在这个境况下当然没有输赢的余地,谁都看得出来,惟有生死而已。
生死胜败,燕离不知遭遇过多少回。
但这一回好像分外的险峻。
基顿已经动过了。
可是燕离没有死。
他不知怎么的避过了基顿必杀的一击,并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离崖不知何时在他手中。
他看起来要反击。
基顿脸色难看了一些,旋即又狞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他起了猛烈的攻击,可是不论他怎么加快度,燕离总会在千钧一之际躲过去。
虽然躲得十分狼狈,总算是躲过去了。
基顿的脸色愈难看,他感觉到周围的族人看自己的目光渐渐不那么敬畏了。
虽然还是很敬畏,可只是这小小的一点区别,就狠狠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撕碎他!
他又动了。
这一回,却现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原本站在人群中的图尔努,也就是那个断了双臂的荒人战士,突然冲向篝火旁的燕离,半途就往前扑,双脚一个滑铲,做了个剪刀状,绞住燕离的双腿,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燕离的脸色变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正用全部的心神对付基顿,哪会想到图尔努会突然出手。
别说他,就算是旁观的西山营众兵将,也都没有想到。
他们有些已经不忍去看,将头扭到了一旁。
王川叹了口气,正打算下令收兵,可就在这时,却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一个影子被基顿撞飞。
被撞飞的却不是燕离,燕离还在原地,还是安然无恙。
被撞飞的那个影子,在地上滚了几下,然后终于被人看清。
“老裴?”王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因为那影子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开溜的裴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