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人兀然间化为飞灰,前一刻还鼎沸的人声,彷如被月光消寂,因为全场只剩一片亘古存在般的凄冷,连夜风也不来,嘲蔑着生命的脆弱。
生命是这样的脆弱,情感却是这样的强烈。
王琰胸膛中沸腾着滚烫的血液,这使他体表的温度上升,青金的皮肤宛然刚从熔炉取出,一整片的通红。他的血红的双目,落下一滴泪来。只有这一滴,超然的灵神境界,不允许他崩溃下去,而是面对这一切,逐渐淡漠。
死去的人,只能怪他们实力太弱,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弱者只配在墙角苟且,绝没有站上舞台表演的资格,一旦违反规则,想得到更多,顷刻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王琰心里明白,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在他跟燕十方的战争里,哪怕用膝盖稍微想一想,也该知道不是他们能插手的级别。而他们不选择躲避,反而气势汹汹跑来,仿佛站在塔下给他助威,就能秒杀燕十方一样。事实上,多来一个,只是多一个累赘。
仅存的理性这样分析着,但感性的记忆,却不断浮现。那些死去的人,有新近才招来的护卫,每个都有洞观境的修为;有跟了他十几年的侍从,了解他所有的脾气跟喜好,一贯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换了别一个,绝做不到更好;更有数十年前跟随他踏灭幽灵大军,叱咤于神陨之战的老将,他们每一个的脸孔,都是这样的鲜明,此刻近在咫尺的是他们的死相。
“为什么要牵连无辜他们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燕离咆哮着,空气“嗡嗡”震荡起来,超然的灵神境界,凝聚成超然的意志,仿佛统御此界的主宰。
燕离此刻就如同为了一己私欲,屠灭别人全族的大魔头,然而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这样挺好,省了我很多力气。”他如是道。
“省了很多力气”王琰的目光像要将燕离千刀万剐。
燕离慢慢地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像你这样一个天下有数的高手,不该这么惺惺作态,让我看不惯。何况他们的死,又不是我一个人所为,你总该承认,他们是死在你我招式的对撞的余波上,你如果真的爱护他们,方才乖乖受死就好,为什么要反抗再说到无辜,那么他们曾经仗着你的威风强抢过的民女、奸杀过的良家、迫害过的散人这些人又何其无辜我告诉你,就算没死在这一招下,我事后照样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神境”
王琰暗暗发誓不要再跟燕离说一句话,此刻只要用实力将之碾压至死,然后再找到燕子坞剩余的成员抓来报复即可。极上的意志,统御八方诸界,神境,尤其是神圣领域的神境,其意志就如同天神一样不可抵抗。
天神唯有天神能够对抗,神圣领域,向来也只有神圣领域才能对抗。两个平分秋色的意志,对撞起来,就是谁也占不到便宜;但是法域跟神境,就没有可比性,意志太过薄弱,神境的风一吹,立刻就灭。
在王琰看来,神境一出,燕离就陷入必死境地。
然而空间的动荡,也揭去了致命假象,原本深黑色外力充实的剑宫,彷如被剥下一层膜,变得轻飘虚渺,像纸糊一样一戳就破。神境掳掠了方圆数百丈的星力,粉碎了所有抵抗,瓦解了所有气机。
“不不可能”
这一切本该按照剧本进行,但就好像上错了舞台,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王琰的胸膛整个裂开,鲜血喷得漫天都是,并垂直下降,砸到土里面。“剑意藏神为什么会是剑意藏神”他的脑子疯狂运转,一开始燕离突然出现,第一步封住了庚金之力,这很容易解释,一是为了减少他的力量来源,二是让庚金之力消散,好让法域显现,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吸引他放出神境,来吞掉“剑意藏神”的陷阱。但他识破之后,发现事情并不如想象那样,燕离是用了“剑神入命”,不但抵消了神通的伤害,还使法域充实。
那一剑,是实打实的外力,可他的法域里仍是剑意藏神的状态为什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燕离一开始就施展了剑意藏神,然后用不知什么方法,躲避掉了他的神通,然后又将法域伪装成剑神入命。
燕离落在王琰面前,看着他的胸膛因为入体的剑意而破裂开来,生机一点一点灭绝,缓慢说道“你是第一个,在九霄剑宫下,受我一剑而不死的人。”
“让我死个明白”
“我看过你的详细资料,知道你是青金之体,身体的强度等同于法器;我如果跟你硬碰硬,最终或许能杀死你,消耗的却是全部的剑魂,这样不但对付不了剩下的三家,我还会被他们追杀至死;但你非死不可,我不能同时面对两个神圣领域,那样是自寻死路。我用阻隔法阵的方法引导你,用零界使你生疑,你那一式神通很强,其时法域已是剑意藏神状态,我并不能用零界,所以放开了黑血咒的限制,燃烧了魔血,才将那些外力承受下来”说着话,燕离嘴角就渗出血来,黑血咒被压制,魔血停止燃烧,疯狂扩张的剑池,就满溢出来,他的身体开始遭到破坏。
“这点伤势还无碍。”他抹了抹嘴角,“方才那一剑,是我用藏锋模仿而成的外力,用了三成剑魂,在九霄剑宫之下,你受我这一剑而不死,足见神兵之体果然强横,若你已踏入第三境,即便中了剑意藏神,最终死的也会是我。”
“剑意藏神”的神,说的就是神境和法域。区区一道剑意,本来不可能近得了神圣法域的身,但被神境不分敌我地吞掉,于是得以直入核心,破坏掉了王琰的内脏。
从听到黑血咒与燃烧魔血时,王琰就已经完全明白过来,那一式神通的伤害,对方用的是体内剑池来承受。可是他怎能想到呢即便是苏小剑,其体内剑池,也不可能达到这个地步。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见,意识逐渐被拉入黑暗的深渊。
短短几个回合的交锋,诱导,陷阱,心理博弈,环环相扣,高手之间的对决,争的就是那一隙间的生死。
沉重的脚步,往龙令府的方向延伸。
飞龙卫到时,检查了脚步,发现这脚虽小,但可能是
一个小脚巨人,因为脚印陷入三尺之深。到了街外头,青石板地也陷入两尺,不过渐渐的平复,到了数百步后,恢复了正常。
调查的人自然疑惑不已,只得如实上报。神圣领域的死,同时制造了大量恐慌。结合鹏堂的废墟,不难猜测有超级强者入侵了龙令城的事实,于是剩余的三家大势力纠结数十家小势力疯狂动员起来。
蒋明成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偷窥雪大侠跟冬晴的“好事”。也许世俗里“变态”的形容,可以按在他的头上。他不只喜欢看别人行房,还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这源于他一次修行的经历一次闭关,他觉出烦躁,恰好静室里居然有个洞,他从洞中窥见到他的老师,也就是稷下学宫的天工巨匠班固,跟他的几个女学生赤裸裸地纠缠在一起,他为此感觉到兴奋,修行的思路一瞬间无比清晰。
从那次以后,他发现每回窥探别人隐私,都能在修行上有长足的进步。于是,这不但成了他的癖好,更成了他修行的捷径。
冬晴自然是他的禁脔,但当他第一次发现冬晴跟陆勇暧昧时,却觉出了不同的快感,就好像他第一次跟老师的女学生在床上翻滚,他的脑海里满是一块肉山压在她们娇弱的身躯上的情景一样。快感驱使他故意装作不知情,放任年岁不大的小女人继续放荡下去,也许过个十多年,等姿色衰退被人嫌弃后,小女人终会醒悟,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在神圣领域的眼里,冬晴也好,陆勇也罢,都只是一件工具罢了。
蒋明成感到有些可惜,今天的陆勇分外勇猛,已经半个时辰了还不见疲态,但听到报告的人说,连王琰都死于非命的时候,他再也顾不得窥探,立刻召集了各大势力的头目,来到龙令府象征权利的大厅里。
“说吧,查出些什么了。”他照旧在首位,端着一杯新沏的茶,看着茶汤说。
身法最快的唐睿向场内人略拱手,然后开口“诸位知晓,这半旬是我们唐门节制飞龙卫,我接到鹏堂出事的消息就赶了过去,发现鹏堂已灭,现场找不到活口,死者身上的伤势,为纯正的外力所伤。至此我心中就有怀疑对象,只是感觉到不可思议,不相信那人敢独自一人来闯,又不见那人踪迹,就当他只是给咱们送一份见面礼。不料神兵堂也遭了劫,这一回调查后,我终于确证,下手的就是燕十方。我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杀死王兄,但他此刻非常危险,因为残留在他身上的外力,连地面都承受不住”联想到那些巨人般的脚印,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全落在蒋明成身上。
“他此刻在哪”蒋明成不慌不乱地说。
唐睿把目光投向门外,门外正好飞奔进来一个飞龙卫,单膝点地喊道“报贼人已过虎门”
过了虎门,此刻就是在通驰街上,走到头,就是龙令府了。
“怎么办”唐睿看向蒋明成。
蒋明成淡淡一笑“收拾一个小毛贼,用不着我们出手。来人,去通知剑庭的诸位大侠,告诉他们燕十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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