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殷未消听不到店小二的心里面话,当然更不会知道他心里想的了,接着饕饕,心里有些高兴:“有了饕饕,我就可以到处跑了。”当然,他这一丝高兴比起他想起玉罗纱,想起花无语,想起相处一天的天雨燕,他的忧愁与烦恼,还差得太远。
殷未消牵着饕饕走了两步,这失去一条胳膊与一条腿的孤苦的男孩子,在仔细思量着自己的去路,一道清香过后,两个披着长衫手里拿着武器的男子朝他笔直地走了过来,一个微眯着眼睛,太阳穴上鼓出的男子,一伸手,推了殷未消一把,道:“你这饕饕是哪里偷来的?”
殷未消一怔,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男子一扬法器,厉声道:“快跟大爷到巫山派里去!”殷未消听了仔细思量道:“原来是巫山派抓贼。”却不知这两个是在巫山派里混吃混喝的小弟子,昨夜赌了通宵骰子,将一个月巫山派下的例银子都输光了,一早跑出来,到处想偷偷摸摸看人家的空子,殷未消这一出来,他年纪又小,又瘦弱,却是牵了一匹异兽饕饕。
巫山派两个小弟子认识饕饕,而且知道饕饕是天下罕见的异兽,看见饕饕他俩怎么不眼红。
殷未消不说话,巫山派一个小弟子越得意,喝道:“这小子一定是贼,你看他失去一条胳膊与一条腿,长得这个样子,手里却牵着这么一匹异兽饕饕。”
巫山派这个小弟子伸手就去夺饕饕,殷未消吃惊地抓着,心里想说话,口中却不敢说不出来,那巫山派小弟子“啪”地,打了殷未消一耳光,骂道:“你妈的,你这个小小子还偷东西。”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殷未消又气又怒,跳上去劈面一拳打去,那巫山派小弟子现在精神全来了,口中喝道:“小贼还敢还手!”左手一领殷未消的衣服,眼神看向殷未消的右腿,右腿起处,将殷未消踹在地上,赶过去又是两脚。
殷未消跟着“龙吟派李青”学了那么久的武术,可是现在缺胳膊少腿,此刻竟被这巫山派里最起码的小弟子打得在地上翻滚,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打人”原是这些巫山派小弟子的拿手好戏,那巫山派这个小弟子一面踢殷未消,一面喝骂着殷未消。一个眯着眼,巫山派另一个小弟子缩在衣服里,眼睛都快流出来了的弟子打着哈欠道:“小六,算了,把脏物带回去就算了,这小贼怪可怜的,就骂骂放了他吧!”
叫着小六的“巫山派”眼珠一转,瞟了那异兽饕饕一眼,那足足抵他们巫山派大师父的坐骑了,气不禁消了一大半,朝地上的殷未消啐了一口,牵着饕饕刚想走,那眼睛都快流出来了的弟子却又道:“这小贼身上的那个包袱,说不定还有什么东西,你拿来看看。”
于是殷未消死命抓着的包袱又被他抢去,那“巫山派”眉开眼笑地将银子拿了去,却将那包袱扔到地上,竟扬长去了。
殷未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疼痛,并没有放在这倔强的殷未消心上,但是殷未消的心却因受了这种委屈和侮辱,几乎要爆了。
他无言地望着这几个巫山派小弟子:“为什么你们要欺负我,难道我殷未消就是该受你们的欺凌与侮辱的吗?”他愤恨那两个巫山派小弟子抢去了那本属于他的东西,他恨满街的人们不帮着自己,殷未消眼看着这不平的事情生在自己身上,非但没有一个人管,而且都别人还用轻蔑的眼光望着缺胳膊少腿的殷未消。
但殷未消愤恨是没有用的,他踉跄地捡起了天雨燕的包袱,希望在里面还能找到一分碎银来买些东西充饥,但是殷未消失望了,那个包袱里面,此刻所剩的,只有两本薄薄的书。
书是用黑鱼皮做的封面,上面没有写字,而他现在也没有心情,走了一段路,肚子饿得越难受,他天生傲骨,乞讨或是回龙吟派的事,他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做,也不愿回去龙吟派了。
殷未消在路上眼睛都快流出来了着,一个身上有着明显痕迹的男子看着他,觉得殷未消有些可怜,拿了两馒头给他,脸上还带着笑容,殷未消感激得接住,接着那他有生以来所接受到的最珍贵的赠与,将那身上有着明显痕迹的男子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他有一手好手艺,耳朵上有一粒痣。”
殷未消暗仔细思量:“我不会忘记你,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那身上有着明显痕迹的男子在做着别人的生意,拿着破旧的纸包馒头给人,殷未消嘴里嚼着馒头,心里却一动,将包袱里的自己那女衣拿出来,交给那身上有着明显痕迹的男子,意思是说:“我吃了你的馒头,现在还你衣服,和你换馒头。”殷未消不愿意白得别人一丝好处。
那身上有着明显痕迹的男子将那衣服翻了翻,又回给殷未消,摇了摇手,意思是说:“我不要。”却又拿了个馒头给殷未消。他以为殷未消又饿了。
殷未消拿了那衣服,转头就拄拐杖跑,他知道那身上有着明显痕迹的男子一定以为还要吃馒头,他感觉到悲哀,跑着跑着,殷未消的眼睛又湿了。我这是怎么了?因为现在的殷未消跑也不方便。用拐杖慢慢的跑。
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比自己更悲哀了,刚刚出了龙吟派,却又缺胳膊少腿了,自己偏偏在受到委屈的时候,既无法反抗,也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悲哀。
殷未消像一颗石头,混在路旁的草丛里被人们践踏着,没有一个注意到他,这颗石头的命运是什么?永远被人践踏,还是能够成为钻石,能出光彩。有那么一天吗?
这天晚上,山上龙幽寺门口多了个念经的小厮,他念经比任何人都认真,但吃的东西却比任何人都少,这还是本在山上龙幽寺门口念经的那老和尚可怜他,才让小和尚收下他。
他,自然就是殷未消,他认为山上龙幽寺念经,并不是屈辱,因此他竟也安于这种山上龙幽寺念经的生活,晚上就在山上龙幽寺的佛像檐下一睡,用那两本破书做枕头,这是他唯一的财产,也是山上龙幽寺和尚唯一看不上的东西。
山上龙幽寺有时使殷未消半夜惊醒,他就起来打一趟他也知道毫无用处的“龙吟拳”,一面安慰着自己:“自己就要长大了。”
但殷未消还没有长大的时候,这山上龙幽寺却来了个老头子,带着一条疲弱的黑狗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他们在山上龙幽寺前面的一小块空地上休息,进山上龙幽寺进香,那小姑娘进山上龙幽寺进香,殷未消看得眼睛都直了。觉得她长得真好,那老头子有些咳嗽,在龙幽寺与老和尚说着场面话,但说了半天,龙幽寺老和尚一直在摇头。
那老头失望了,哈着腰,咳嗽了几下,那小姑娘叹着气,在旁边帮忙捶背。现在天黑了,他们领着那条黑狗来到山上龙幽寺门口,小和尚爱理不理地招呼着,殷未消却去牵那条黑狗,说,意思是要给黑狗吃东西,那老者摇了摇头,殷未消却在小声说了“不要钱”三个字,那老头一笑,就将黑狗交给他。
殷未消站起来的时候,看到那小姑娘的大眼睛里也充满了笑意。
“这是一对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呀?和花无语一样?还是和玉罗纱一样?”但是他立刻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他现在甚至连花无语都不敢想,因为一想她,他就会觉得更难受。
晚上,他又枕着那两本破书睡了,像以前的那些日子一样,他又被乌鸦惊醒,可是今夜当殷未消在夜空的大树下使着拳的时候,除了满天的星星之外,还有一双眼睛在望着,那就是那老头子。
那老头从山上龙幽寺里走过来,拿了馒头问殷未消道:“你学过武?少年郎?”
殷未消点了点头,那老头想了会,又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去闯江湖,虽然有时也会挨饿,但总比你在这龙幽寺要强得多,少年也该在江湖上闯闯呀!是不是?少年郎?”
殷未消大喜,连连点着头,那老头子满布皱纹的脸上,也露出喜色,他老了,现在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有个小伙子帮他忙,尽管他缺胳膊少腿但是不妨碍他做事情,何况他对这小伙子还颇具好感。
于是第二天,殷未消就从龙幽寺出来变成了走江湖的小伙计,他随着老头子在浙江的一些山上寺庙里飘泊着,白天,他在山上采一些简单不用上山爬就可以采的药,去药铺,有时也去抓几条蛇,晚上,他拿着那捆在山上采的药,和老头子睡在一起,夏天来了,可是他却又觉得自己有些不方便了。
以往他的幻想,此刻已被现实折磨得几乎已没有了影子,但夜深人静,他还没有睡着的时候,他也会幻想自己学成了惊人的隐身术,使龙吟派李青大吃有些吃惊后,娶了他的女儿花无语。
有时候,他也会想起黄泉鬼女,想到她映在墙上的那个美丽的影子。尽管殷未消是个少年郎。
但是白天,当他看到那一双明媚而带着笑意的眼睛的西羞容,却对殷未消有着亲人般的慈爱,这对自幼失去了亲人的殷未消来说,已足够使他满足了,何况西羞容那双大眼睛望着他时,还带着甜甜的笑呢。
他们离龙幽寺越来越远,这天到了乙等,天正在下着大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