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样见?你能想办法见到他吗?”面对她期待的目光,范斯远苦笑了一下,然后幽默地说道:“这种谋反大案的要犯都是关押在特别的牢房里,只有专案的人员才有机会见到他们,要想单独见他们,我现在这个级别起码要连升六级才行。化装进入也不现实,司狱一般都认得那些御使,除非是持有皇帝特授腰牌的钦差和密使。”
杜玉清听明白了,说:“噢,那只能是在晚上我们从后面的窗户或屋顶上偷偷地进去了?那我去吧。”
杜文智和杜文胜不干了,站起来表示还是他们去比较合适。他们现在天天苦读,正想找一个机会好好出去玩呢,翻墙上树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杜玉清摇摇头,说:一个是狱中的窗户比较小,他们两个男子的个头比较大,不容易爬进去。二是他们两个都是有功名的人,万一被抓了那就前途尽毁,而她是一个女子,还容易遮掩过去。兄弟俩被她说得很不服气,当天下午在范斯远的带领下一起去都察院监狱的背后,隔着围墙往里观察,范斯远悄声为他们示意了那要犯所居关押的牢房,他们都缄默不语了。那牢房居于监狱的中间,是所有牢房中最高的一座,离着外墙还有三丈远。院子里还时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而且正如杜玉清所说:那牢房离地足有两丈多高的气窗非常小,凭着他们这么大的个子,即使撬开上面所有的栅栏他们都无法屈身爬进去,即使杜文胜这样相对苗条秀气的身材也不行。
杜文智觉得这任务困难重重,他说:“可是你们怎么才能靠近那的窗户?又怎么撬动那些栅栏而不被人发现?”
杜玉清也有些气馁,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看了看秋实,秋实神态表情倒是很平静,他老练地前后左右观察和目测着外墙和牢房的周围环境,还用脚步丈量着什么,杜文智和杜文胜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杜玉清于是为他们解释了一下他的来历,兄弟俩十分惊讶了,怎么三妹妹身边什么人都有,不要说李贞伯、郭诚宇这样的世家公子都是她的朋友,她手下还有众多能独当一面的能人,这些人云集在她的麾下简直像孟尝君三千食客了,不仅有治事能人,有像明掌柜这样精明的商人,有江湖经验丰富的耿家辉做她的管家,就是夏锦这个昔日不起眼的小厮,现在也俨然是做事周详的管事了,替她看顾着杭州的生意,现在竟然还有鸡鸣狗盗之徒了。由此他们猜测三妹妹手下其实还有好些他们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人物,比如除了一大批能干的女管事,还有一些又美丽又神秘的女人,就如他们前几天在她的院子瞥见的那个翩若惊鸿的美丽背影。三妹妹似乎有一种本领,就是能把一个普通人锻造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才,
他们不知道的是许多人缺乏的只是一个机会,还有,即使是能人也会犯下大错,他今后能否能成为一个人才,还要看你一个领导者愿不愿意就事论事解决问题,事后对他继续委以重任;还是把所有责任都归结在他一个人身上,上纲上线,一杆子把他打死否定了。所以人是否能成为真正的“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取决于他是否能够获得足够大的成长空间。当初明茂官在“云裳”工坊里犯下那么大的预算失误和监察不严的错误,如果是其他东家早就恼羞成怒把他一脚给踢出去了,而杜玉清首先是躬身自问,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然后才在管理和其他人身上找原因,建立起生产和监督的两条线,从根源上杜绝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明茂官因此感激涕零,以后更是诚惶诚恐认真地对待着自己的工作。
杜玉清看着秋实老道地勘查地形,暗自考虑,宁夏跟着父亲去杭州了,她身边缺少了一个可随时听差的小厮,要不要把秋实要过来?不知道常叔对她会不会很有意见,又撬了一个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人才?
秋实转过头来面对小姐征询的目光,他充满信心地说:“没问题,晚上我包您能够进去见到人。”
杜玉清晚上换上黑色的练功服,带着耿家辉和秋实,在硬是要跟着一起过来的两位兄长的陪伴下又来到了下午踩点地方。范斯远则按照商议好的计划等候在监狱的前门,准备随时策应。而秋石似乎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仅穿着轻便的黑色夜行服,身上还背着带着一捆绳子,绳子的一端系着铁钩。
夜晚的监狱格外寂静,时不时听到远处传来来到狗叫,兄弟俩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他们今天说是来帮忙,实际是来当观众的,他们都很好奇秋实到底要如何爬进那高高的气窗。只见秋石走到墙角像猫一样噌噌噌轻巧地爬上了院墙,然后弓着腰踩着墙头一路走到靠近墙边屋角上,他爬上了屋顶上,然后踩着屋檐上走到另一座房子前,爬上的屋顶,然后是又一座屋顶,最后他攀上了最高牢房。在夜幕中,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灰色的剪影,不见痕迹,也没有一点声响。他轻手轻脚地一直在屋顶上躬身而行,
兄弟两一边看一边小声惊呼,对秋实的攀爬的本领羡慕不已。“这小子厉害啊!三妹妹说好了,赶明儿一定要让秋实来教教我们哈。”
杜玉清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这兄弟俩怎么现在越来越不正经了,正人君子学这个爬墙的功夫干嘛?去做宵小吗?耿家辉也苦笑,他原来以为世家公子都是文质彬彬的,后来才发现才不是这么回事,尤其是杜家这两位实在太另类了,在杭州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回到了京城反而变得不羁起来,他不知道,是半年来家庭的变故让他们学到了很多,也放松了很多。
两人还犹自在感叹,真当今晚是在捉迷藏做游戏似的,玩得不亦乐乎。”他原来是这样一个个攀上去最后到达目的地啊,好玩诶。我还以为他带着绳子钩子是为了借助它们一下爬上窗户去的。咦,他在做什么?他不是应该倒挂金钟从气窗里进去吗?现在他这样是什么意思?”杜玉清转头看去,只见秋实并没有俯身探下气窗,而是弯下腰在屋顶上查看什么。
杜玉清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倒是耿家辉江湖经验丰富些,立刻明白了秋实的意图,解释道:“他想找到松一些的瓦片,从屋顶上进去。”
噢,原来是这样。
忽然,秋实似乎找到了他的目标,他掀开一片瓦,然后是又一片,然后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整个人躺在屋顶上,接着他的头不见了,然后是上身不见了,不一会,他整个身体都不见了。众人恍然,原来他是用这种办法潜入的。一刻钟后,秋实的头又冒了出来,冲着他们这里挥了挥手,意思是说安全了,杜玉清可以上来。
杜玉清爬上院墙,她学着秋实的模样猫着腰在墙垛上行走,墙垛很窄,天色又黑,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因此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杜文智有些着急了,说:“早知道应该我去啊。”
耿家辉这下不高兴了,他不允许别人看不起自家小姐,即使是她的兄长。他冷冷地说道:“让你去把瓦片踩得嘎嘎想吗?”
杜文智顿时气馁地说不出话来。杜文胜朝他挤了挤眼,意思说:活该!
杜玉清最后攀上了她要去牢房的屋檐上,尽管她拎着腰,尽量地放轻了脚步,还是听到脚下瓦片嘎嘎的破裂声,这声音在寂静的黑夜特别刺耳,她不禁有些紧张。所幸,秋实寻找到的位置离屋檐并不远,已经被他掏出了一个洞来,她就在秋实的帮助下把脚伸进去,踏上了第一根横梁,然后跟着秋实一步步地下到了牢房的地板上。有的梁柱之间的距离太大了,这时候钩子和绳子就发挥了作用。
这是都察院的要案牢房,外边虽然戒备森严,里面却显得有些空旷。杜玉清根据范斯远的提示,找到了关押程炫君的牢房。隔着栅栏看见一个中年汉子穿着白色的中衣正盘腿坐在稻草上,手上和脚上都带着铁镣铐,他的身材威武,腰杆笔直,听见声音,他的眼睛猛然睁开来,那眼神锐利无比,不仅有着上位者的威严,还有经历过战场腥风血雨的杀气。
杜玉清拱了拱手,轻声说:“程大人,在下杜文清,与贵公子程羲和是八拜之交的兄弟,听说了您的事情想来尽一些绵薄之力,故此冒昧前来。”
没等程炫君有所反应,他的背后却传来一个疑虑的声音,“清弟?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那声音太熟悉了,杜玉清一下心惊肉跳起来。原来程羲和就关押在他的隔壁。刚才被程炫君的身影挡住了,杜玉清一时没有看见。“快走,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
“我不走!你的事情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杜玉清连忙凑近程羲和的牢房,见他面容憔悴,人也消瘦了不少,心里不由得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没事,你不该来的,会连累你的。”
“兄长说得哪里话?当初你救我父亲时,可曾想过什么危险?怎么到你落难时我就会因为危险而退缩不前吗?”
“可你是……”程羲和心里很感动,家里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现在唯一站出来帮他的只有这个义弟了,不,是义妹了。就连他岳父也……他心里一阵酸涩。
“不论我是谁,我都是你的生死兄弟。”杜玉清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嗯!”程羲和心里百感交集,眼睛有些湿润了。
“明儿,这位是你的朋友?”程炫君问。
“是,是我生死之交的兄弟。”程羲和一字一顿地回答。
“好,好!这个时候还能能冒着风险来看你的人,真是生死兄弟了。”程炫君有些激动,“我年轻时还有几个这样的朋友,可惜越到后来称得上肝胆相照的朋友却越少了,这次竟然还被朋友给出卖了。”
杜玉清转身擦了擦眼泪,“程大人,我这次来是想和您了解一些情况。”
程炫君苦笑道:“我现在哪里还是大人,如果不嫌弃,就称我一声伯父吧。”
“是,伯父。”杜玉清立刻从善如流改口了,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于是她把他们至今为止掌握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了程炫君父子俩,最后她说:“从目前的情况看的确对伯父您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