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这么恐怖?
银河映像1997年的《恐怖鸡》,纵不是我观影生涯中令人发指之冠,也得跻身前三。叶小雁所到之处,天地都立刻变色,前一秒钟还日光淡泊,下一瞬立刻换做森森的雨夜,并配上压抑的合成器音乐,灯也暗了,生人也急急走避,街道瞬间就清了场,受害者甚至没有获得目击者的侥幸。她就在这样的天时地利中,面无表情地为自己谋取一个新身份,宛如水淋淋的女水鬼上岸找替,其所作所为的骇人之处不在于处心积虑,而在于灵感随时迸发,就地取材无往不胜,她要什么,就要定了,落到她眼睛里的,就再也走不脱。视人为砧板肉的精神固然是一切凶徒永恒的行为出发点,“不把人当人”的历史后盾才是支撑和渊源。《恐怖鸡》让我悚然之余,却也让我羞愧自问,不知自己身上可有这种末世人兽的因子。
知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真实印象,多半不好受,所以流行于酒桌上的“杀人游戏”,每每酿成现实的血案,就连亦舒在小说里一再声言“西岸阳光充沛”,反复描摹女主角目光坚毅地整理衣箱并怅望远方的姿态,都会让我微微起了反感。一百年的辛苦月色,捆绑着各自境遇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没有酿成偏执也成了偏执。何况《恐怖鸡》以这样恐怖的方式,讲述身份取代的焦虑,我很愿意理解却也难得理解,毕竟,任何设身处地都是故作姿态。我的身,到底不在你的地。
但还是懂得的,对于香港人,有一件天大的事横亘在心中,需要故事来抒怀——对身份和未来的焦虑。《省港旗兵》太过直接——活鬼攻城式的张扬固然酣畅,到底委婉含蓄才是为文之道,身份焦虑最终找到了得体的凝结体,附着在女鬼故事上欲言又止,1987年的《倩女幽魂》里,聂小倩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属于她的主题歌,叫《黎明不要来》。
喷涌而出的女鬼电影渐渐透支了焦虑,而十年时间也足够让焦虑不那么尖锐,但1997年前后,关于身份的话题又上了议程,这次借的却是享乐和绝望兼备的同志题材。这一年,先是张国荣在一月份的复出演唱会的最后一场演出中comeout,随后又有王家卫的《春光乍泄》、杨凡的《美少年之恋》,关锦鹏的《愈快乐愈堕落》,霍耀良的《愈堕落愈英雄》先后出现。为什么这样不约而同?大概因为,倾国倾城的人个个是时代天线,是时代的提线木偶,时代不方便说的,他们代为发言,群众晦暗不明感觉到的但又不知如何去做的,他们代为践行。
只是,银河映像没有这么委婉,曾谨昌的《恐怖鸡》以近乎丧心病狂的方式,讲述被取代的恐惧,但现实中的恐惧一旦到了临界点,心理上的恐惧反而不那么强烈了。《恐怖鸡》的恐惧,至少不是1997年的恐惧的样式,所以难获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