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凯正对着郑义的结婚请柬呆,凌方仪的电话进来了。
“小凯,为了和老爸斗气,小义结婚都不来了?”凌方仪那略带责备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过来。
“凌叔叔,用户要求利用国庆节系统升级,我脱不了身。”蓝凯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他27岁,身材修长,五官俊朗,一头略显粗硬的头中卧着两个旋。
“你准备跟你老爸对抗到什么时候?”凌方仪知道蓝凯是借口。
“对抗到老爸认输。”蓝凯坐到了办公桌上。
“你就不能退一步?”
“我可是站在悬崖边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您忍心看着我粉身碎骨。”蓝凯贫起来。
“不要忘了,你是儿子……”
“儿子也不能向暴君屈服,老爸怎么赶我出来的,就要怎么请我回去,凌叔叔,你可要主持正义。”
“你老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他走他的大路,我过我的小桥。凌叔叔,我的小桥过去可就是高公路了。”
“小凯,你老爸到许都见你没来,看上去有些失落。”凌方仪沉默了一会说。
“是他不要我这儿子的,只有为自己霸道的决定买单了。”蓝凯心里一阵畅快,一手插裤兜走了个来回。
“唉,你们父子俩真是犟到一起了。”凌方仪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蓝凯耸了耸肩,把手机扔在桌上。
蓝凯与老爸的战争起于三年前,也就是2oo3年的五一长假。
那个五一长假蓝凯是带着想法回家的,还有一个多月就研究生毕业了,他想跟老爸要2oo万启动资金。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老爸就提出让他毕业后进天讯公司,将来顺理成章地子承父业。他一口拒绝了,他喜欢计算机世界中那博大的空间和永远都不会穷尽的拓展。
父子俩都不想退却,终于在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晚上,升级为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
“不要犟了。天讯至少在锦江市还是很有影响的,委屈不了你。”蓝其川压着火气从窗口回过身来,走到沙坐下。他5o多岁,肩平背直,一双剑眉下的眼睛透出日月磨砺的气度和智慧。他掌管着一个千人公司,但这会儿对儿子却是束手无策。
蓝凯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回去。自己的理由已经充分到无以复加,论证也无懈可击,可到老爸那里就象撞在防火墙上,就是进不去。他决定以沉默对抗,只坚持一点,我的未来我做主。
“就算你不喜欢通讯器材,能不能为爸爸想想,十几年了,爸爸苦心经营创下这个公司,你让爸爸交给谁?”蓝其川无法理解儿子,将来掌管天讯,这在多少年轻人来说是奋斗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可儿子却不屑一顾。他烦躁地拿过茶几上的翡翠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长城雪茄。
蓝凯心里说,那是你的公司,别问我。
“进天讯后,你有空也可以玩玩计算机,只要不影响工作。”蓝其川作出了让步。对于计算机,蓝其川实在没有什么好感。9o年代初,天讯公司刚成立不久,他就买了一台,但几年下来,他现计算机仅仅是取代了铅字打印机而已。有一年参加行会,计算机出了故障,他参会的一份重要资料出不来,没有备份,当时他真想砸了计算机。虽然后来计算机的应用逐渐多起来,但已难改他排斥的心理。人家说可以用于办公自动化,他则说脱裤子放屁多一道手续;人家说可以上网查资料,他则说网上的资料就象是小时候玩的万花筒眼花缭乱、真假难辨。特别是许多年轻人迷恋网络游戏荒了学业、误了工作的社会负面新闻多起来后,他对计算机更是排斥,经常说计算机就象是精神鸦片,把好好的年轻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当年儿子是乘他出差在外的机会选择了计算机专业,他回来后虽然生气,也无可奈何。可没想到儿子不想进天讯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蓝凯心里说,玩玩?你懂计算机吗?
“你有想法,这很好,但也要务实。计算机不过是个虚拟的世界,天讯却是实实在在的企业,出的是实实在在的产品。”蓝其川沿着自己的思路说。
蓝凯心里说,我只想用计算机设计我的人生,不想把自己绑在天讯这颗大树上,失去一生的自由。
“人生就那么几十年,作为过来人,爸爸总希望你能少走点弯路。”蓝其川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
蓝凯心里说,一条大道有什么好,从头看到尾。
“小凯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爸爸这样苦口婆心,都是为你好。”见儿子沉默不语,蓝其川长叹一声。
蓝凯心里说,动不动就说“都是为你好”,做父母的好像只要树起这面大旗,就可以任意主宰儿女的生活,甚至未来。求求你,我现在不需要你为我好。
“就这么定了,毕业后立即进天讯。”蓝其川把烟头掷进烟缸。在他看来,儿子想拿计算机当事业,那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他实在怕儿子不知好歹地闹腾个十年八年,计算机上一事无成,还把天讯这边的事误了。
“凭什么?”蓝凯不能沉默了。
“凭我是你爸爸。”蓝其川剑眉竖了起来。
“我要走自己的路。”从上中学开始,蓝凯就非常反感老爸那种说一不二的“军阀”作风,考大学时选择了江苏省的东南大学,就是想离老爸远一点。
“你自己的路?你的路在哪儿?没有爸爸的支持,你喝西北风去。”蓝其川语气透着沧桑。
“喝西北风我也愿意。”蓝凯并不买账。
“小凯,你不要冲动。爸爸非常认真地跟你说,你毕业后如果不到天讯,爸爸一分钱也不会给你。”蓝其川知道只能压服了。
蓝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老爸会动用经济手段。曲线救国?不行,到天讯在老爸眼皮底下干个1o来年,自己就向四十岁跑了,过了最有创造力的时期,这一生恐怕就交给天讯了。他咬咬牙说:“不给就不给。我先从打工开始。”
“中国是一个凡事需要背景的国度,没有一定的背景要想创业是很难的。”
“你不也是白手起家的吗?”
蓝其川想说,儿子,你老爸是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初期起步的,那个时候,与资金和智慧相比,勇气和运气更重要,而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已经生了很多变化。在官与富固化倾向越来越明显的今天,背景和资金上升到主位。可这种说教儿子能听进去吗?他再次压了压心中的火说:“没有爸爸的支持,你找份工作可以,创业是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四个字强烈刺激了蓝凯,他挑战般地看着老爸说:“我愿意试试”
“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如果你毕业后不到天讯,这个家你就不要回了。”蓝其川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
“不回就不回。”蓝凯负气地回答。
“你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蓝其川提高了声音。都说独生子女这一代任性妄为、不负责任,他总希望儿子能好一些,没想到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蓝凯也提高了声音。
“你——”蓝其川在房间里踱了好几个来回,最后站在窗口,背对着儿子说:“我再说最后一遍,你毕业后如果不到天讯,就永远别回这个家。你没我这个爸爸,我也没你这个儿子。”
空气凝结了。父子俩能听到对方的呼息。
血涌上蓝凯的脸,他猛地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就走。”
蓝其川气得把手一挥,吼道:“你……你他妈的给我滚,给我滚!”
蓝凯走出书房,听到门后面“砰”的一声,他猜想是老爸把烟缸或什么东西扔到了门上。
门上挂着的中国结连同挂钩一起掉了下来,蓝凯一脚踢开。当晚他就收拾东西,不顾老妈的劝阻离开了家。
一个月后,蓝凯完成了论文答辩,背着研究生毕业证书和硕士学位证书决然登上去北京的火车,他把老爸汇生活费的银行卡通过邮局的特快专递寄回了家,心里说我让你们想给钱都没有机会。出邮局的那一刻,他心里觉得很解气。
三年多了,这场战争的硝烟一直没有散去。
蓝凯与老爸断绝了一切来往,也把远在锦江的家抛到脑后。当然,偶尔也有想家的时候,到了五一、十一、春节长假,还有那个虽然只有一天假却塞满乡情、亲情的中秋节,周围的人都回家了,他也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每到这时,他不是爬上野长城吼两嗓子,就是到歌厅当半天麦霸。
蓝凯又拿起桌上的请柬看了一眼。一片玫瑰中用漂亮的小揩书写着时间2oo6年1o月2日12点18分,地点许都市喜来登大酒店。落款处新娘袁梅的名字正好在一朵玫瑰的花心,而新郞郑义的名字则在花旁,象是护花使者。
郑义是一起在部队大院“尿尿和烂泥”长大的铁哥们,9o年代初跟回家乡创业的父亲回了许都。按情按理都是应该去的,但他不想在那里碰到老爸,他要把与老爸的战争进行到底。昨天晚上,当他有些心虚地把不去的打算告诉郑义时,郑义一句“哥们一辈子就这一次,你成心让哥们添堵”让他不安了好一阵子。
现在已经是11点了,再有不到一个小时婚礼就开始了。但愿婚礼的喜气,能冲淡郑义对自己不到场的遗憾。
蓝凯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光线暗了一下,抬头一看,只见公司的办公室助理刘嘉维正有些得意地站在门口。国庆加班没她的事,她怎么来了?
刘嘉维笑盈盈地飘了进来。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两个甜甜的酒窝让人常常会联想到把女人比成花。今天,她显然是精心收拾过自己,真丝短风衣中偏紧的吊带衫衬得她的胸脯更加饱满。
“我充电器落在办公室里了。”刘嘉维用手轻轻捋了一下头。对刘嘉维来说,蓝凯身上充满了谜。他从不提及家里的事,节假日也从不回家,就连春节这样的重大节日也是猫在北京的租屋或者公司里,她觉得太不正常了。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个她知之并不多的大男孩,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可他却象是用手推着她,总让她感到无法接近。打听到加班的几个人到现场去了,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蓝凯用怀疑的眼光看了刘嘉维一眼,没有说话,低头打开电脑。
“头,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刘嘉维在蓝凯对面坐下,歪着头看着蓝凯。
“说吧。”
“您为什么不回家?”
“公司不谈私事。”蓝凯扬了扬眉。
刘嘉维笑起来。她喜欢蓝凯的那双剑眉,不管是喜是怒都十分生动。在没有碰到蓝凯前,她对自己的美貌是很自信的,但现在蓝凯却好像从来没在意过,让她很是失落,同时也有些困惑,是他天生缺少根弦,还是曾经苍海难为水?
“可您也说过,我们凯信公司的员工都是北漂一族,要互相关心,我这个唯一的北京人也要尽尽地主之谊嘛。”刘嘉维是典型的北京女孩,豪放多于腼腆。她也是在父母的过度呵护下长大,干什么事都有些随性,碰到什么事也有些满不在乎。
凯信公司是蓝凯到北京的第二年年底成立的。“凯”是他名字的一部分,也有成功的含意,“信”则是以“诚信”为展理念的意思。创建公司的第一桶金是凌方仪支持的,这让蓝凯随心所欲时多少有了些压力。
“还不去找您的充电器?”蓝凯点开项目策划文件。
“我在这里坐坐都不行啊?”刘嘉维笑着眨眨眼。
“我正忙着。”
“劳逸接合嘛。”刘嘉维一甩头,把小坤包悠到背后,飘走了。
蓝凯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地图上,落在太平洋彼岸那块用绿色填着的土地上,心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怅惘。
光线一暗,刘嘉维又飘了回来:“我忘了一件事,我老爸给我两张英国爱乐乐团音乐会的票,明天晚上的。我一时也找不到人,就你吧。”
希望您能喜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