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仪放下电话,心里略略宽慰了些。郑品在电话中告诉他,小义已经动身去塔尔寺。而且交待小义找到后不要让小凯察觉,跟着就行。
但愿能很快有消息,凌方仪心里祈祷着。
一个人推门而进,凌方仪抬头一看,是董玉洁的哥哥董玉浩。
“凌总,好忙啊。”董玉浩像主人一般在凌方仪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小凯还没有消息。”凌方仪以为董玉浩是来打听小凯的。
“噢……我今天来另有事。”董玉浩似笑非笑。
“什么事?”凌方仪想不出董玉浩有什么事需要找自己。
“提1ooo万。”董玉浩语气干脆,似乎还有一种命令的味道。
“什么?”凌方仪愕然,他一时没明白董玉浩的意思:“你想借钱……”
“笑话,我怎么会借钱?公司是我妹妹和妹婿共有的,有我妹妹有一半对吧?我妹妹的遗产当然就有我父母的份,现在我父母要用钱,委托我来先支1ooo万。”董玉浩边说边跷起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凌方仪。
分遗产?凌方仪心里打了个激灵,他起身去给董玉浩泡茶,脑子里思考着对策。
与蓝其川一家交往多年,凌方仪对董玉浩还是略知一二的。
董玉浩与董玉洁虽说是亲兄妹,但处事和性格相去甚远,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董玉浩有些偏执,也有些自私,还很爱面子。心理学家分析过,人越缺什么,越会有意识无意识地显示什么,董玉浩不过是靠工资生活,却浑身名牌,买不起的时候就买贴牌的,或者假冒的。反正是不贴着名牌标识的衣服不穿。混了半辈子才在地税局混了个副主任科员,却喜欢摆出领导的架式,他分管的那些纳税户为了取悦他,经常“董科长”“董科长”地奉承他,他觉得很受用。
前年,一个到锦江的演出团体,不知道通过哪层关系找到董玉浩拉赞助,人家一番奉承把他捧晕了,一口答应人家帮着销售1o万演出票。对方怕他反悔,立即给了他价值1o万的演唱会门票,那票面价值都是天价,一张188o元,1o万元就换了5o多张。
董玉浩原是打算让自己分管的那些企业消化,这在平常也不是太难的事,一家拿出1万2万的,几家企业就摆平了。但不巧的是就在这时他工作调动了,由税管员调为内勤,那些企业就跟他打起了太极拳,不是人在外地,就是会计出差了,有的甚至电话都不再接了。更不巧的是他把拿到的票已经都作为礼物分送给了市局和分局的领导了。
对方三番五次跟董玉浩要钱,没有钱就要求把票退回去,他是既拿不出钱,也拿不出票,最后对方急了,说如果他不履约就到法院告他,他怕事情闹大了丢人,就跑到天讯公司求蓝其川,蓝其川架不住他死缠滥打,最后出钱帮他摆平了此事。面对这样一个舅大爷,蓝其川也无可奈何,毕竟要顾全董玉洁。
凌方仪把茶轻轻放在董玉浩面前:“请喝茶。”
董玉浩推开茶杯:“你打个电话到财务科,让他们给我开支票,现金支票。”
看着董玉浩亢奋的神态,凌方仪感到有几分滑稽。他再怎样也想不到,董玉浩的亢奋状态已经从昨天持续到今天,此番来是不拿到钱决不罢休。
昨天下午,董玉浩在办公室转了一圈,看看没什么人了,就早早回了家。
董玉浩家在万科魅力之城,小高层,有14o多平米,是卖了房改房后按揭买的。他进了家门,刚把围裙挂到脖子上,就听手机叮咚了一声,一看是儿子董天的信息,说晚上约了个大客户,不回家吃饭了。
董天在建设银行工作,每年都有吸纳存款的指标,今年要1ooo万才算完成任务,才有奖金拿,因此,不仅要想尽办法把自己手中的大客户留住,还要想办法去撬人家的大客户。社会上有个顺口溜“有人在银行,全家都要忙,有人在保险,一家不要脸”,就是说的这种职业生态。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小凯,才二十几岁,就有了数亿的资产,而儿子还要费心费力地去奋斗,为了吸纳点存款求爷爷拜奶奶。董玉浩不由叹了口气。
儿子不回家吃饭,董玉浩也不想忙了。前两天钓的鱼还有一条在冰箱里,打算用鱼炖豆腐对付一顿。他正在厨房里收拾鱼,老婆刘萍回来了。进门就激动地把他拉到书房,也不管他手上正粘着的鱼鳞。
刘萍郑重地把书房门关上,兴奋地压低声音说:“玉浩,我们要财了。”
董玉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手背靠靠刘萍的额头:“你没事吧?”
刘萍兴奋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妹妹不是走了吗?她有遗产,她的遗产是可以分割的。”
董玉浩并没有立即领会刘萍的意思:“她的遗产应该是留给小凯啊?”
“你可真笨到家了。财产是你妹妹夫妻共有的,你妹妹有一半,现在她突然走了,我想她不会留有遗嘱。没有遗嘱,按照继承法,你父母和小凯同为第一顺序继承人,也就是说你父母可以要求分割你妹妹名下的财产,按照三个人平分,可以得到你妹妹财产的三分之二,就算是你父母和小凯平分吧,也可以得到一半。你父母的还不就是我们的吗?”自从青龙山回来后,刘萍的脑袋就转起来,蒙蒙胧胧觉得董玉洁的财产可以分割,但毕竟吃不透,所以没敢吱声,暗地里开始查继承法,有了点底后,又开始跑律师事务所,在咨询了几个律师后,不禁心花怒放。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董玉浩一拍前额,也兴奋起来。鱼鳞沾在前额上,闪闪亮。
“人算不如天算,你妹妹、妹婿在世的时候,不肯让小天进天讯,现在好了,天讯的财产还不是有咱们小天的一份。”
“这真是太好了。”
“你妹妹他们家有多少财产?你有数吗?”
“这我怎么知道。估摸着有5、6、7、8个亿吧?”
“就算是5个亿,你妹妹名下一半,就是2.5个亿,如果分到三分之二就是1.6个亿,如果你父母不忍心,那就与小凯对半分,也有1.25个亿。就算1.25个亿吧,你的任务就是把江滨小区分得的1.25个亿搬到我们万科魅力之城来。懂吗?”刘萍摘去董玉浩前额上的鱼鳞。
“你确定这里面没有问题?”董玉浩有些不踏实。
“绝对没有,我已经咨询过好几个大律师了。我可不像你,只会感慨。”刘萍说着伸手戳了丈夫前额一下。
“我老婆真能干。”董玉浩兴奋地抱起刘萍。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事还要你爸妈点头答应才行。准确的说参与分割财产的是他们,我们只能是从你爸妈那里间接得到。”
“他们还能活多少年?他们的还不就是我们的。我今天晚上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然后代表他们出面与小凯交涉。我想,到时候钱就直接划到我们的账上,省得再麻烦了。”
董玉浩吃过晚饭就火烧火燎地赶往江滨小区。
江滨小区是8o年代作为锦江市的样板小区建设的,当年水利局为改善职工住房一下子买了2o套,董老爷子作为水利局的高级知识分子理所当然的分到一套,而且是三楼的,在当时让很多人羡慕不已。当然,现在随着许多新小区的建成,特别是展商品房以后,开商为提高卖点加大了绿化面积和附属设施的建设,这个小区就显得落伍了。
董老爷子和董老太太在小区里算是资深居民。在董玉洁夫妇未出事前,他们的生活还是很安逸的。
董老爷子一般早晨5点多就起床了,先按部就班地完成一套自制的按摩操,然后在房前屋后晃悠一会子,到6点半准时去小区的一片空地上和几个老朋友打太极拳,这些年他在小区已经带出不少徒弟,不少人碰面,双手抱拳,玩笑地喊一句“董老爷子”,当然也有些熟悉的人称“董工”。打完拳去买菜,一般9点左右到家,菜交到老伴手里就一天没他事了。
董老太太上午忙烧饭,她的菜烧得是没说的,吃过的都说好,董玉洁的手艺应该算是得益于她的真传。下午2点准时到小区的活动室打麻将,6点钟准时结束。
晚上俩人雷打不动地锁定央视一号台,看新闻、焦点访谈,然后看连续剧。他们认为一号台的连续剧是正剧,无论思想性还是艺术性都是最好的。
年龄渐老后,董玉洁给老俩口请了一个钟点工,每周二次过来打扫卫生。
老俩口的日子过得平平和和,让邻居们羡慕不已。然而,这种平静安逸的生活却因女儿女婿的出事戛然而止。
董玉浩赶到时,董老太太正守在董老爷子床前,俩人默默无语。
董老爷子半躺在床上,他昨天刚从医院回到家里,心里一阵糊涂一阵清醒。昏昏然的时候觉得女儿女婿还活着,嘴里时常冒出“玉洁”、“其川”的名字。清醒的时候,则黯然伤神,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董玉浩进门就直奔主题,他以为这个消息能让父母在不幸中有些安慰,没想到董老爷子只听了两句就打断了他,坚决反对,董老太太也没有吱声。董玉浩一时没了主意,拿眼看着董老太太,希望老妈能帮自己讲话,以前不管什么事,老妈都是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的,让他再次意外的是,老妈别过脸去,不接他的眼神。
董玉浩干坐了一会儿,只好讪讪而回。
刘萍正在家坐立不安的等消息。听他说了经过,一屁股坐在沙上,半天没说话。
董玉浩在房间里转着圈,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最后打定主意,明天先到天讯弄个1ooo万再说。
这一夜,董玉浩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亢奋,眼睛一闭上,各种想法就一起挤进脑子,包括1.25个亿如何使用。要买一辆宝马,奔驰也行,还是宝马吧,开着更有派头。要买金利来的皮包、皮鞋、领带,要买耐克运动鞋,要买爱马仕、喜路登的西服,还有手表,是买欧米茄,还是劳力士?都不错,各买一块,轮流戴……总之,以后自己身上再也不会有假名牌了。
此刻,凌方仪虽然不完全知道董玉浩心里的打算,却从董玉浩亢奋的神态中意识到有些棘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