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程诺并不习惯从大厦后面的河边走,而且因为方灵珊的事情,他对这里稍微有些阴影。不过如果想要直接绕到前面的话,中途有花坛之类的阻挡,他嫌麻烦,心说走就走吧。当然如果加班到晚上从这里走那就算了,乌漆嘛黑的他心里更憷——谁说男人就不能怕黑了?上次要不是帮方灵珊找东西,他也不会天黑了之后来这里。
当听到王南的声音的时候,他还真是吓了一跳,难道大白天有人在这里打劫?当回忆起这个熟悉的声音,又看到面前的人时,他才放下心来,同时也为自己没有贸然打开挎包让方灵珊出来而庆幸。
“王南?快起来快起来,你怎么在这里啊?”说着,程诺就要将王南从地上扶起来,不过这个向下大汉明显比他力气大得多,程诺使了半天劲也没成功。
“诺哥,泥就让俺跪着吧,俺镇的对不起泥!”王南低着头,脸色通红,泪水涟涟,倔强着说道。
“那你这么跪着算怎么回事!”程诺有点愁了,这家伙怎么这么犟呢!见王南还是不起来,他只好说:“你不起来那我就走了啊,我晚饭还没吃呢。”
“诺哥,俺起来,泥别走!”王南再一次被程诺拙劣的手段威胁到,赶紧站起身来。
程诺觉得一阵恶寒,这句话怎么那么像挽留情侣的台词?不过……他对不起自己?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如果说哪里对不起自己的话,难道是跟方灵珊的东西有关了。程诺不打算乱猜了,于是直接往旁边的台阶一坐,招呼王南在身边也坐下后说道:“不管是不是真对不起我,总得先跟我说是什么事吧?”
虽然程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还是选择直接在这里坐下,至于没有选择去个小餐馆边吃边聊,程诺是有一些考虑了。王南看起来情绪很激动,一会说起事情来指不定又做出什么纳头便拜五体投地之类的事情,有外人在那是绝对不行的。另外还有一点,程诺现在剩下的钱,是真请不起王南吃一顿饭了,除非他想接下来的日子带方灵珊多啃几顿馒头。
在王南老家方言的摧残中,程诺终于明白了他到底是怎么对不起自己。
这其实是一个很狗血的剧情——在老家时,王南的父亲生了重病,村子里唯一的“郎中”也看不出是什么病,更不知道怎么治。于是只好扛着,身体也就每况愈下,而他之所以带父亲来华都,一是因为不久前刚刚离世的爷爷遗愿,二也是抱着一丝希望尽力给父亲治病。只是现实很残酷,从老家到华都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钱,接着便遇到了第一个打击——医院将前去治病的他们赶了出来,理由是钱不够检查的费用;第二个打击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原因是钱不够交押金。至于吃饭倒算不上打击,因为这里白面的东西比棒子面的要便宜,他们反而觉得是个好消息。爷俩这才明白,在城里没钱什么都干不成。
过惯了苦日子的他们对吃住倒是没觉得差,但是不能治病这可要了王南的命了!爹虽然总说自己活够了,也看到华都了,死就死了,但是从小是个孝子的王南,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离自己而去。于是他开始四处问哪里能挣到钱,有人看他可怜就告诉他以他的情况,也只能去工地上搬砖扛水泥挣个辛苦钱,多少能让爷俩混个饱饭。于是,他便四处乱串寻找工地,然后不小心闯到了望都这个商业区。
程诺听到这里,也只是对王南的情况知道地更详细一些,但对于他“对不起”自己的原因还是一头雾水,不过接下来王南的话就让他明白了。
王南虽然长相憨厚,也从小生活在小山沟,但是他脑子灵活,在华都这两天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看到了方灵珊丢下的衣服和包包之后,就有心找失主还给别人,但看遍了四周也没见有人。他怕人冒领就暂时藏了起来,自己守在旁边等失主,但是直到中午,一直没见有人回来找。实在没办法,他便打开包包翻起里面的东西,他知道城里人都用手机,如果包里也有手机的话就可以打给失主的熟人通知一下了。可他并不知道手机有密码,摆弄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弄,有心找人帮忙又不敢离开这里,只好继续等下去。而此时,他看到了方灵珊的银行卡。
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在医院的时候就见别人用过,后来几天也见人用过,那是可以拿到钱的东西。虽然不知道那里面能拿出多少钱,但是他知道城里人至少不会比自己穷。
他想要做一次坏人,为了爹。
就当自己是借的,治好了爹的病就去还债,不管是用钱还是用命都没关系,只要能让自己尽了孝!
于是他做了一个计划,杜撰了一个拿着包包和衣服逃跑的小伙子,依旧将衣服和包包藏好,再将手机单独藏在另一个地方,等见到了程诺又将自己憨厚的一面挥地淋漓尽致,暂时瞒住了程诺。王南说之所以将手机还回去,一是他想借此跟失主见一面,知道以后到底要还谁的情;二是他实在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换成自己最需要的钱,而且他深知手机对城里人的重要性,最终还是没打算留下来。
他拿着卡带父亲再次去医院的时候,终于顺利按照医生的指挥去验血,cT,各种检查,又拿了药。父亲见他有钱给自己看病自然要问一下原因,他不好明说,之说自己找的了工作,是预支的工资。父亲因为重病,并没有接触太多城里人,只道他是遇到了好心人,一再嘱咐他要以后要好好给人家干活还债。
王南这一辈子见过最多的钱也不过三位数,看着光是各项检查下来还没打算住院就已经花了一万多,他心里开始慌了——丢了这么多钱,自己为了爹到底造下多大的孽啊!等拿到了检查结果,医生说是恶性肿瘤,非手术无法治愈,而手术费用是检查费用的十几倍!王南不确定卡里的钱还够不够支付手术费,怕被人现问题也不敢去银行验证,顿时一筹莫展。
儿子的异样自然瞒不过父亲,而王老汉问过大夫之后,知道儿子花了多少钱,就更确定儿子跟自己说了谎——他虽然半辈子都在小山沟里,但人情世故自然还是懂得的。哪个老板能给第一次见面的工人预付这么多工资?更何况儿子只能做个苦力,好人也不是这么做的吧!于是便趁早饭的时候质问儿子,王南也是终于撑不住,只好全盘托出,从自己捡到东西,到还给程诺手机再到带回来程诺买的饭,一点也没有隐瞒。
这下差点没要了王老汉的命,自己勤勤恳恳一辈子,不偷不抢本本分分,怎么自己的儿子就成了这样!王老汉坐在医院的台阶上缓了半天的气,才终于算是回了魂,中途王南想要去找医生也被他拦了下来——再进去又要花很多钱啊,而且还是儿子偷来的!想到这里,顾不得自己还再咳嗽,对儿子破口大骂起来。
王南跪在王老汉面前一言不,任凭父亲对在那里教训自己。自从决定拿走银行卡起,他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王老汉骂过儿子之后,起身就走,王南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爹!俺知道俺错了,可爹……”
王老汉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在前面走着。
“爹,泥去哪儿?爹,泥得治病咧!”
王老汉扭头看了儿子一眼,终于怒声吼道:“俺不治咧,死也不治!你给俺去蹲大牢!”
王南还要说什么,王老汉制止了他又说:“泥要是还认俺这个爹,九带俺去找人家还回去!”说到这里王老汉心里一窒,忍住将要流出的泪水继续说道:“泥还了东西,人家嚷泥蹲大牢九蹲大牢,嚷泥还钱泥就挣钱还,泥不去俺现在九带泥去派出所!”
王老汉说完就走了,王南站在那里没有追上去。一直恪守孝道的他无法忤逆父亲的决定,而且他知道父亲的性格,自己怎么劝都没有用的。只可惜自己不能尽孝,如果父亲不治病,而自己又蹲了监狱,恐怕都不能等到给爹送终。事已至此,王南只好按照父亲的要求去找程诺。只可惜他当时考虑的不周到,并没有程诺的联系方式,只知道见到程诺的地方,只好在此等着,希望还能遇到。从昨天中午他就等在这里,一步也不敢离开,直到一天半之后才遇到程诺恰好经过这里。
程诺听到他擅自翻包的时候真的有点愤怒;但后来又听到他为了给父亲治病,命都可以拿来还债的时候,又沉默了;再听到他用这么简单的谎言,就骗了一直自诩聪明的自己,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听到最后他在这里傻等自己,又不得不感慨缘分和巧合。
毫无疑问,王南做了错事,按照方灵珊卡里的钱数他已经可以坐牢了。如果这件事放在网上一定有人说:不问自取罪无恕,为父犯法情可原。程诺不是圣母,也不打算做圣母,如果他拿的是自己的钱,哪怕自己没有小心眼的秉性也会把他送进监狱。不过,他欠自己的只是那个欺骗,真正损失这些的还是方灵珊,程诺觉得有必要问问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