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出千,大家抄家伙,把这三人绑了送去见官。”苟奎喜这一声吼完,原本众人面前的红木桌霎时便被掀翻,牌九,骰盅落入地面之后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赌客,红粉娇娃们心知不妙,纷纷抱头鼠窜,房间里顿时乱做一团,只是桌上的金叶子,银裸子,连同印上“至尊宝”四张牌纹路的桌角,不知什么时候被那中年男人统统收入他那装金叶子的锦袋中,那袋子颇具张力,装了数千两银子及那桌角,鼓囊囊的居然没被撑破,让人大感好奇。
“这屋子里谁在放屁?好臭好臭。”中年男人作势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鼻子。
“这里并没有人放屁呀。”站在他身旁的俊颜男子煞有介事的答道,这一问一答,如说相声唱双簧的,四下里钻出来的恶汉手持木棍兵刃将这三人围在中间,瞧这三人临危不乱,而且那中年男人什么时候将牌九印入红木桌,周围的人居然一无所知,可见这人绝对是个硬点子,温柔赌坊里的众打手仗着自己人多,却也不敢轻易出来挑这个刺头。
“你懂得什么,咱们放屁的地方虽在屁股上,有些人的屁却是从嘴里放出来的。听说有一种四肢着地的畜生,越臭的东西,它吃的越香。”中年男人突然收拢折扇,用扇骨在俊颜少年的脑袋上轻轻敲了敲,满眼慈爱之色,言语间如夫子对学生般,皆是谆谆教导之意,完全没将围拢的那些人看在眼里。
“嘻嘻嘻,我知道,那畜生叫癞皮狗。”那俊颜男子笑出来的时候,左右脸居然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把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汉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屋子里那些脸上涂满胭脂的女人,居然没这人一半好看。
“听说这温柔钱庄的主人也姓苟,这许多年前这一人一狗定然沾亲带故,这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明明我们凭本事赢了这温柔赌坊,这姓狗的居然冤枉我们出老千。”
远处的苟奎喜,听对方死到临头,不跪地求饶,居然还满嘴讥讽之词,他越发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狗爷我养着你们是吃屎的?愣着干嘛,都给我上,那好看的兔儿爷给我留着。”他瞧着俊颜男子的神色,和周围一班火辣辣眼神的大汉们同样猥琐。
“白猿,听说你最近就学会了一套‘黑灯打狗’拳,既然人家盛情难却,你下场陪他们玩玩,除了那姓苟的,这房间里的,让他们尝尝人咬狗的滋味。”中年男人才向背后的瘦子吩咐完,也不知什么时候抓在手中的几颗骰子透过臂力向周围的灯盏尽数打出,只听‘嗤嗤嗤嗤’数声响之后,原本大亮的赌厅霎时间陷入一片黑暗,两条人影腾身往外一跃,越过窗棂,便轻松从战圈退入外面的天井中,两人身轻如燕,快如狸猫,加上外面同样黑如漆墨,两人落地又轻盈,周围的人居然没有一丝的察觉。
“大家放下手中兵刃,免得伤了自己人。”黑暗中的一人临危不乱,高声呼喊,这人似乎是站圈中这些人的头头,是个酒肉和尚,颇有狡智,是智字堂的一个不入流角色,人称‘秃陈平’。只听见呛啷啷,哐当当,木棍钢刀等兵器被掷于地的清越之音此起彼伏,周围黑如泼墨,若不是‘秃陈平’出言提醒,那钢刀砍在自己人身上,还真不是闹着玩的,何况被围在中间的三人进入温柔赌坊时,身上的兵器早已被搜出,此刻拳脚对拳脚,仗着自己人多,并不吃亏,这才有此一策。
“‘秃陈平’,你的人能将这三人拿下,以后那礼字堂由你做主。”苟奎喜这一开口,便将‘秃陈平’直接封为一堂之主,这对袍哥会原本混日子的‘秃陈平’来说,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诱惑。袍哥会自从苟奎喜当家做主后,鱼龙混杂,今非昔比,只是依然按照‘仁义礼智信’论资排辈,‘秃陈平’原本只是一个看赌场的,倘若升为礼字堂堂主,至少升了十级,从此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那是何等的威风,何况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艳福,他心下一振,气势极壮的应了一声:“谢总舵主栽培。”好像那礼字堂堂主已是他囊中之物。
“阿四,你用火刀火石将那些油灯点亮,其它人紧守门户,切不能让这三个砸场子的人逃了。”‘秃陈平’还以为三人还被围在核心。
“好的...”阿四话没说完,紧接着一阵响亮的耳刮子在黑暗中传开,阿四大叫一声“哎呦”,接着传出一阵沉闷的落地声后,便再也没有吱声,看来黑暗中如罡风般刮到的这一掌,直接将他拍晕了。阿四这刚一应声,便给自己引来了极大的麻烦,招呼阿四的这巴掌又快又准,离阿四最近的一人,只感觉身旁风声飒飒,那人来去如风,如鬼魅一般,这倏忽间降临的黑暗不但没能阻挡他出拳出掌,反而更助威势。不止这人心下大骇,原本周围守住门户,眼睛还在习惯周围黑暗的众人,居然不约而同的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双颊,生怕这黑暗中的黑巴掌招呼到自己身上。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呼一下,似乎都能听见自己‘扑扑扑’的心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秃陈平’心想:此刻周围的人被吓破了胆,即使再吩咐一人,对方未必会支应,想起那礼字堂堂主之位,今日想要成事,只能靠自己了,而且将灯烛点亮,这人多的优势才能体现出来,要不然这黑灯瞎火的一顿乱打,抓住这三人还好说,倘若让这三人趁机溜了,以他对总舵主的了解,这重赏之下同样有重罚,挨一顿打可能都是轻的。
‘哧溜’一声,黑暗中骤然亮起一阵刺眼的光芒,开始由极黑到极亮,这些人好不容易渐渐适应,现在由黑再变亮,这些人不由自主的将护住脸颊的手护到了眼睛上。
原来这刺眼的亮光是‘秃陈平’手中晃燃的一只火折,只是‘秃陈平’眼刚能视物,眼前猛然现出猿猴一般的煞脸,那人脸上现出一抹冷笑,不是中年汉子口中的白猿又能有谁?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完全落入了对方的眼中,为何他的目力在黑暗中和光亮处一般无二?没等‘秃陈平’明白过来,那火折猛然往前一窜,朝平时自己颇为爱惜,早已连成一片的一字浓眉毛烧去。
‘秃陈平’只感觉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他没来得及将眉毛上的火扑灭,周围人影晃动,霍霍拳风袭出。原来那些恶汉心里那股无名火在黑暗中无处发泄,现在猛然看见那瘦猴在黑暗中乍然现身,哪里会放过如此良机,也不管拳脚,掌法会不会伤到火烧眉毛的‘秃陈平’,直接如疾风骤雨般蜂拥冲出,犹如恶鬼要搏人而噬。
暗处的俊颜男子忍不住惊呼一声,现在朝白猿冲过去的二十多个恶汉,一个个身强力壮,光站在白猿身边身子如铁塔般的‘秃陈平’,便极难应付。果不其然,被白猿激怒的‘秃陈平’此刻势如疯虎,练过几年拳法的‘秃陈平’根本不顾眉毛上兀自还燃着的星火,左右手圈转探出,一手抓住白猿的腰部,一手抓住白猿的胸口,直接拿大鼎将他轻飘飘举了起来。‘秃陈平’手中的火折掉落于地,火光微弱,眼看就要熄灭。
“爹。”俊颜男子刚要出手相助,却被身旁的中年男子拦下了。
“这白猿能有将军之能,自然有他过人之处,岂是如此轻易被打败的,我们先看看场面的局势。”
“万一吴大哥怪罪下来?”
“哎,女大不中留,这都还没嫁过去呢?这就开始爱屋及乌了?”俊颜男子被对方这么一说,脸上升起一坨红晕,娇艳得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原来这俊颜男子是女扮男装。
二人说话的间隙,‘秃陈平’突然挺腰发力,虎虎作势要将顶上白猿掷出摔成肉泥。哪知白猿在半空中扭腰回身,左右手不知什么时候静悄悄搭在了‘秃陈平’的胸口,‘秃陈平’发力的瞬间,白猿黏着‘秃陈平’手臂上的劲力一送,一半借劲,一半使力,‘秃陈平’原本巨大的身躯居然被他以二两拨千斤之力如倒栽葱般提了起来,这胜负之际完全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周围的人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白猿猛的一脚踢在对方的太阳穴之上,原本张牙舞爪,口中乱骂的‘秃陈平’身子僵直,晕了过去。眼看周围人转眼扑到,间不容发之际,白猿身子微蹲,举着‘秃陈平’不下数百斤的身子,用力向外推出,只见‘秃陈平’身子如沙包般向前直飞出去,蓬的一声,他那肥壮的身子直接和远处冲过来的一堆壮汉撞到了一处,接着骨折肉撞及哀嚎的声音连成一片。白猿这看似不起眼的一抛,其实用了暗劲,那他被‘秃陈平’所擒,也是示敌以弱,最后将‘秃陈平’作为武器以敌攻敌,让对手防不胜防。
白猿接着如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往来游走,时不时这里出一拳,那里出一掌,拳脚一次都没落空,打得那些人不是鼻青,便是脸肿,周围那些壮汉也往他身上猛敲猛打,只是始终连衣衫也没能碰到,反而最后统统落到了自己人身上。掉在地上的火折熄灭之后,周围再次陷入了黑暗。‘秃陈平’躺尸之后,再次陷入黑暗中的人却不如先前淡定,原来只要有人发出声音,脸庞上便被人刮一记耳光,要知道浑堂口的人原本就颇好面子,无缘无故吃了耳刮子,比被人砍了一刀还难受,这事今日传出去,将来还怎么混?后来索性都不发声,只要有人在自己周围晃动,这些人也不管周围的人是敌是友,只顾自己猛冲猛打,场面一时陷入了极度的混乱,赌厅中比豪绅家的水陆道场还热闹。
中年男子和他的女儿还在窗棂便观望时,一道迅捷如猴,快如闪电的身影早已轻飘飘的落到他们面前,中年男子双眼如炬,立马就认清了来人便是全身而退的白猿。
“爹,把你的剑借我用用。”女子见到白猿在险象环生中大显神威,一时技痒,也不管中年男子答不答应,她早已在中年男子腰身一扯,白光一闪,一条黑影牵引着白光向此刻混乱的赌厅再次杀去。
只听见黑暗中一声轻叱:“姓狗的,你这狗头居然是非不分,要他有何用,我现在就割了它。”
苟奎喜听见赌厅中的人连连中剑,那些人发出一种奇怪的呻吟之声后便如死去一般,再也不发一言,早已心胆俱裂,六神无主的苟奎喜扒开门厅的门闩后就往外跑,紧跟着的檀道济察觉这里面有异,却也分不出神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街口撞到一帮赶来救助的差官后,这才定下神来。当他领着差官再次回到温柔赌坊时,除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自己人,那中年人居然好端端的坐在一张兀自还完好的太师椅上,俊颜少年和瘦子立在他两侧,一副云淡风轻,看大戏的架势。
“官爷,就是这三人,不但在我温柔赌坊出老千,还拆了我的温柔赌坊,打了我的人。不对,杀了我的人。”看着地下那些一动不动的汉子,苟奎喜一脸狰狞之色,牌九上的输赢姑且不论,就凭这些躺在地上的尸体,这三人也难逃牢狱之灾。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输了不认账,我这里可有物证。”少女忍不住怒怼了对方一句,同时将印着‘至尊宝’的桌角从锦袋中拿了出来,上面牌纹分明,不容苟奎喜抵赖。
“来人啊,先将这三人绑了,这三人聚众杀人,罪无可赦。”差官来的如此迅速,只因和苟奎喜这帮人原本就一路,此刻看见牌九上不能污蔑对方,立马将杀人的罪名放到了三人身上。
“慢着,你觉得这些人死了,我怎么发现他们活得好好的。”
中年男子身形往前一跃,半空中一道白光在手,那道白光如一尾灵动的白蛇般在他身前身后游走,白光发出‘嗤嗤嗤’的响声,可见那白光上被注入了极深厚的内力,舞到最后,‘嗤嗤’声越来越响,声如雷鸣,原本地上的那些尸体也许是被这雷声所吓,居然如诈尸般开始蠕动。
苟奎喜哪里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吓得大叫一声:“僵尸,僵尸,快用火烧,快用火烧。”差官平时也办过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只是眼前如此匪夷所思的怪事也是的一次见到,身体抖得像筛子,手心直冒冷汗的他们比吓得六神无主的苟奎喜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