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69年,文帝年间匈奴对汉朝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爆发了,然而事实却是,匈奴的“大动作”很有可能只是在“以战求和”。刘恒与匈奴和亲议和,由于汉匈交战多年,这种“和亲”在维护和平上的效果已经微乎其微,但刘恒别无选择——和亲是唯一英明的策略。
中国古代中原王朝和游牧民族作战最怕什么?
骑兵。
这个答案简直是脱口而出。
不论汉朝是富强还是贫弱,要和匈奴作战,有充足的骑兵都是前提,至于有没有良将那都是往后面才要考虑的事情了。
骑兵是和匈奴作战最基础的条件,然而这偏偏是汉朝最缺乏的。刘邦执政时期连马都是稀罕宝贝呢,就更别说找马装备骑兵了。汉帝国发展到刘恒执政时期,虽说家底没有刘邦时期那么可怜,但由于前面积攒的问题太多,整个国家还是缺乏和匈奴大规模作战的实力。
对文帝政府而言,匈奴的侵略难以阻挡,和亲是唯一有效的策略。
文帝十四年(公元前169年),匈奴十四万精锐铁骑南下进攻汉朝的朝那县(今宁夏彭阳)和处于当地的汉朝重要军事关隘——萧关。
西汉时关中地区四个方向有四个重要的关隘,东边是函谷关,西边是大散关,南边是武关,北边是萧关。萧关是护卫关中、防范匈奴的重要屏障。匈奴大军此次南下突破萧关,杀死了北地都尉孙卬,俘获了大量的人口和牲畜,大军一直行到彭阳县(今甘肃镇原东南),并火烧了回中宫(西汉离宫,在今陕西陇县西北),匈奴人的侦察兵甚至已经到达了雍县(今陕西凤翔城南)和甘泉宫。
《括地志》记载:“秦始皇作甘泉宫,去长安三百里,望见长安。”甘泉宫距离长安只有三百里,远远地都能望见长安。匈奴大军如此逼近汉帝国首都,这实在不能不令刘恒感到惊恐万分。而且匈奴军此次声势浩大,陈序经先生认为:“这恐怕是冒顿围高祖于白登以后最大的一次入侵,而且深入塞内。”(《匈奴史稿》)面对危机,刘恒不得不紧急采取强有力的应对措施。
刘恒调派首都军区司令员(中尉,后改称为执金吾)周舍,还有原来跟着刘恒一同从代国到长安的郎中令张武,让他们二人征集千乘战车和十万骑兵,屯住在长安附近,防备匈奴的进攻。
此外,刘恒又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宁远侯魏遬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将军,让他们率领士兵抵抗匈奴。
刘恒对这次对匈作战十分重视,甚至原本有御驾亲征的打算。按照《史记·孝文本纪》的记载,刘恒在战争期间亲自跑到前线去慰劳将士,申明法令,奖赏官兵,还参与部队日常训练的活动,并打算亲自率兵讨伐匈奴。群臣都劝阻刘恒,可刘恒不听,最后还是薄太后下令留住了刘恒。
老上单于在汉朝境内大约逗留了一个月才班师离开,汉朝的军队并没能追击匈奴军队多远,随即也就班师回朝,匈奴没有受到打击,反倒是汉朝这边损失严重。此后匈奴又多次进攻汉朝边境,抢走了许多人口和牲畜,其中汉朝的云中郡和辽东郡受到的损失最大,代郡损失了一万多人。
但是文帝年间在汉匈交往的过程中,匈奴方面也并非毫无损伤。当年韩王信逃到匈奴的时候途经颓当城(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东北,苏尼特右旗之南),在那里韩王信的老婆产下一子,被韩王信起名为颓当,韩王信的太子的老婆也产下一子,取名为婴。
后来汉匈两国交战,曾经担任过匈奴相国的韩颓当和侄子韩婴却趁机带着一家老小回国,韩颓当被刘恒封为弓高侯,韩婴被封为襄城侯。
韩颓当后来在景帝朝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的过程中立下战功,侯位得以被儿孙世袭,后来因为他孙子膝下无子,侯位才被取消。韩婴的孙子因为大不敬的罪过而被取消了侯位,他的庶孙韩嫣是汉武帝的男宠。
刘恒最终熬不住匈奴的连年侵扰,决定同匈奴修书议和,匈奴方面最终也答应和亲。
匈奴大军为什么会在多次进攻汉朝取得成功的情况下选择与汉议和,而不是发动大规模战争灭亡汉朝呢?这主要是因为匈奴要“以战促和”。
匈奴地广人稀,如果再把汉朝的疆域吞并进来,那老上单于根本就管理不了,匈奴更需要的是牲畜和人口,因而想通过与汉朝议和,来让汉朝定期为其提供牛羊和奴隶。同时,匈奴时常违约,这种心理大约就像牧羊人一样,把羊养肥了再杀,反正匈奴只是要人要牲畜,汉朝这边一旦在边境地区积攒够一定数量的这些东西,它就过来捞一把。
事实证明,稽粥其实并没有完全吞并汉朝的野心。
老上单于十三年,也就是文帝后元二年(公元前162年),刘恒给稽粥修书一封,内容大致如下:“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您派来的使者当户、且渠(当户、且渠都是匈奴官名)雕渠难和郎中韩辽送给我的两匹马我已经收到了,谢谢您的好意。
“先帝生前有规定,长城以北都是匈奴人的地盘,归单于您管理;而长城以南则是礼仪之邦,是汉朝人的疆土,归我们汉朝的皇帝管理,我们要让天下百姓耕织射猎来满足衣食的需求。所以两国臣主就应该各居其位,两国境内都不应发生暴动事件。
“听说有些坏人为了通过邀功来满足一己之私,就背信弃义不顾百姓死活,离间两国关系,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单于您来信说打算让两国和亲,从此废止兵事,整顿内政,让百姓休养生息,安定生活。我十分赞赏单于您的这些观点。
“圣人每次产生新的观点,思想境界就提高一次,改掉过去不好的东西。让老人得以休息,年轻人得以健康成长,每个人都平安度过一生,我和单于您都是这么做的。顺应天意治理百姓,代代相传永远实行,让天下百姓没有不幸福的。
“汉朝与匈奴相邻,国力又都差不多,匈奴在北边,气候寒冷,寒流来得早,所以我特地让我们汉朝的官员每年将一定量造酒用的谷物和金帛、丝絮以及其他必需品定期定量送给单于。
“现在天下太平,百姓生活幸福美满,我和单于是各自国家中百姓的父母。我想起过去咱们两家的冲突,都是各自的臣子处理得不好,这些东西不该影响咱们兄弟感情。
“天地无私,从来不偏袒谁。我和单于尽释前嫌,一同谋求两国长久且和平的发展,让两国人民成为一家人。除了善良的百姓外,下到鱼鳖,上到飞鸟,凡是一切用脚走路,用嘴喘气的生灵无一不希望平安,无一不希望逃避危险。
“天道就是不拒绝向善而来的人。往事如烟散去,我也不再追究跑到匈奴的汉人,单于也别再对逃到我们这边的匈奴人施以责罚。古代帝王盟誓从不食言,单于可以留心去看,只要天下大定、两家和亲,我们汉朝这边过去犯过的错误定然不会再犯。”
匈奴方面很快就和刘恒签订了合约,这更加印证了匈奴要“以战求和”的事实。双方签署了互不侵犯条约之后,刘恒制诏御史,要将汉匈和亲、相互承诺不踏入对方国土的事情昭告天下,违令者将被斩首。在刘恒眼中,汉匈关系将翻开新的一页,灾难都将消除,天下将变得和睦起来。
刘恒在后元二年紧接着向国内下诏说:“原来是因为我的不明智导致了周边国家和地区的混乱,四荒之外百姓不得安宁,国内民众辛劳而不能安居,这些问题都是我自己德行浅薄造成的,不能算到别人头上,我也不好意思大肆宣扬。
“前段时间匈奴弟兄们触犯了我汉帝国的边境,导致了我们许多吏民的伤亡,边疆的将士没能明白我的想法,最终导致了一些误会,加重了我的失德。天下如果总是兵祸不断,那国内外的百姓怎能安宁生活呢?我现在起早贪黑,成天为天下百姓操劳辛苦,这些事情搅得我心神不宁,没一天能忘记,我派出的使者络绎不绝,目的就是为了让单于明白我的心意。
“现在老上单于终于重新开启和谈之路,答应和亲,再次去考虑国家的安定和百姓的幸福,愿意和我一同尽释前嫌,让两国走上和平发展的道路,重新确立兄弟之谊,共同保护两国百姓。和亲大计已定,今年就将实行。”
刘恒对于汉匈和亲信心满满。
但是如果我们纵观整个汉匈关系史来看,这种信心实在是毫无道理。随着时间的推移,汉匈和亲在维护汉匈和平关系上的作用是越来越低,匈奴方面从和亲向背盟转变的时间越来越短,“和亲”的花招已经骗不住匈奴了,现在反而成了匈奴对汉朝这边施麻醉剂的方法。匈奴从不把和亲当回事,可汉朝这边对此却始终一本正经,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匈奴得了便宜还卖乖。
然而,毋庸置疑的是,和亲是汉朝方面维护汉匈和平关系的唯一出路,刘恒有一点是正确的,他充分利用以和亲换得的汉匈和平,大力提升国力,进一步推进经济、政治上好的政策。既然无力反侵略,那求和又有什么错呢?用求来的和平换取最终可以抵抗强敌的国力,这是高明的决策!
我们之所以说刘恒是一个明君,就是因为他能够清楚地发现处理问题时下手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