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红过度激烈的反应反而让他笃定了自己的推测。
如果是两年前,叔叔和聘婷刚出事的时候,他一定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哪怕用极端的手段呢,也要逼问出一些线索,但是两年过去,七百多个日夜的煎熬让他更能沉得住气,霍子红这边他宁愿先缓一缓,转而把目光移向另一个人。
木代。
一个跟霍子红朝夕相处的人,可能只是提供某个不经意的细节,就足以帮他打开一扇门了。
但木代是个聪明的姑娘,想要有信任的合作,就得有足够的坦白来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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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一步他是走对了,他一直有注意观察木代的表情,她从开始的心不在焉到渐渐入神到感同身受,到最后,情感立场上,已经很倾向他了。
她盯着他重新戴好的项链看,忽然问他:“你其实是喜欢聘婷吧?可是,她不是你的妹妹吗?还是说……”
罗韧的眸光收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想着该怎么回答,这个业已生的悲剧里,如果再加入绝望和负疚的爱情,是不是会更让她同情?
但是木代立刻摆手了:“算了算了,你当我没问过。”
罗韧刚刚给她讲了一幕家门惨剧,她却猎奇地问些无关紧要的,太不上道了。
木代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怎么帮你呢?”
罗韧看了她一会,从口袋里拿出了笔和便利贴,木代多少猜到他的意思,自觉地帮忙把桌上的辣椒醋瓶移到了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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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写了三张,然后一字并排贴到桌面上,分别是,1落马湖,2二连浩特草原,3小商河。
贴完了另起一行,写了一张“现场”,和之前的三张错开一个档位,像是要排出一张表格,然后依次排满三张,写的都是:线、人偶。
他给木代解释:“现场几乎一样,都是用线把人固定成一副场景。我觉得用什么线是就地取材的,落马湖和小商河都邻水,渔线司空见惯,而且我叔叔曾经造访落马湖,很可能刻意模仿。但二连浩特草原那件案子,用的就是捻开的索线。”
木代点头:“但是二连浩特那件案子,好像一点风声都没听过呢。”
“三件案子,只有落马湖案惊动了警方,有案可查。小商河是因为现场大火,烧的好像只是普通的杀人放火,至于二连浩特草原,我不敢妄下断言,但是我有个推测。”
推测?能作数吗?
罗韧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办法,毕竟没人去过现场。二连浩特草原很偏,据说经常有草原狼出没。而根据岑春娇所说,刘树海犯案的时候临近冬天,而那一年,内蒙古草原遭遇了大范围的雪灾。”
“一般情况下,雪灾来临,牧民会尽快赶着牛羊迁移,但是如果那一家人已经被杀死,他们和他们的牛羊群,就只能待在原地,免不了冻死的命运。雪灾的时候,草原狼更加穷凶极恶,寻找一切可以吃的食物。”
他略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划了一个圈:“让它们闻到一点血腥味,就是个屠宰场。”
明白了,到了来年开春,案地只会剩下累累白骨,旁人只会以为是天灾,即便细查,也只是凶犯,不会想到当时是怎样一副场景。
和小商河案一样,都是被不可预料的外来因素破坏湮没了。
木代的心砰砰跳,这是三起业已知道的犯罪手法完全一样的案子了。
罗韧又写了一张,是“犯案时间”。
木代指了指落马湖那一栏的下面:“这个我知道,是二十年前。”
罗韧贴上去一张,写着“>2o年前”,紧接着贴了小商河的,“2年前”,二连浩特草原的最后贴,下笔之前看了一眼木代。
真像是被老师提问,木代有些紧张:“刘树海是2o1o年过世的,如果草原的案子是他做的,那么至少是5年多以前……”
她想起在巴蜀别苑读到的关于刘树海的生平资料,赶紧又添一句:“他2oo8年离开家的,2o1o年过世,犯案时间可能在这之间,你写6到7年前吧。”
这认真的小样,上学的时候一定是个好学生,罗韧照着她说的写了贴上。
现在,桌面上有三行内容,罗韧问她:“看出什么来了?”
木代托着腮看:“落马湖案到二连浩特草原案之间,隔了好多年啊。”
不错,二连浩特和小商河之间,隔了最多2-3年,但是落马湖和二连浩特之间,隔了接近15年。
这期间,可能生过目前他们还没听说过的案子,也有可能,确实没有生命案。但是,没有生的原因是什么?
罗韧贴出了第四行,“犯罪嫌疑人”。
刘树海,罗文淼,落马湖案下头贴的,是一个大的问号。
第五行,嫌疑人死亡地点,依次是:问号、济南、小商河。
第六行,嫌疑人死状,刖足,剜皮,缺失皮肤长方状,落马湖一案下头,照例打了个问号。
第七行,其它。
罗韧只在刘树海一栏的下面贴了一张,写着2oo7年山西大同车祸。
木代心里一动,她记得当时资料里写,刘树海这个人忠厚老实,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命里唯一一次大的波折就是这次车祸落水,昏迷48小时,o8年突然离家,2o1o年过世。
会不会是那次车祸,改变了一些什么?
罗韧又写了一张,但是这一次,只是攥在手里,迟迟没有贴出去。
木代好奇极了,如果不是跟罗韧还不太熟,真想掰开他的手拿来看。
那副眼巴巴又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罗韧真是不好意思再吊她胃口了。
那张便利贴上写了两个字。
济南。
“那一次,聘婷找我,我赶到小商河,那时候叔叔失踪还没有消息,我问聘婷,她觉得叔叔很不对劲,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聘婷也说不大清楚,有些时候,只有最亲的人才能察觉到那种不外露的异样吧,她说,就是好像变了一个人,有时喃喃自语,有时怪异地笑,有的时候,又忽然暴躁地在书房里脾气,盛怒时撕烂了好多书。
罗文淼平时决不是这样的,儒雅的中年知识分子形象,举止进退都有风度。
罗韧追问,那这种变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聘婷想了很久,期期艾艾,最后说,好像是有一次,被同专业的教授邀请,去济南做一个关于西夏和宋对抗历史的演讲。
那一次出了点状况,因为是从就近的城市过去,客运比火车飞机都方便,约好了在客运总站派车接,但是罗文淼买错了票,车子又中途坏了一次,接近半夜时,才在西郊客运站下了车。
半夜?西郊客运站?那时候的岑春娇不正好在西郊客运站的小旅馆当服务员吗?而刘树海不正是死在半夜的小旅馆吗?
不知道是不是惊怔过度,木代指着刘树海的名字,半天说不出话来。
罗韧用笔把罗文淼这里的“济南”和“嫌犯死亡地点”中的“济南”连了起来,然后给了木代肯定的答复。
是同一天。
刘树海和罗文淼,这样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曾经微妙地出现在同一时间、地点,有着意想不到的寡薄联系。
罗韧说:“一般在查手法相同的犯罪案件的时候,我们总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觉得要么是同一个人事隔多年犯案,要么是有前后相继关系,比如父亲死了,儿子接着犯案,总之,案犯之间是有亲密关系的。”
不错,这就是为什么李坦斥责岑春娇给假消息的原因,他认定了是凶手是罗文淼,觉得这个横空出世的刘树海简直子虚乌有。那红姨呢,当时红姨接到电话,也脱口说是假的,红姨心里,是不是也认定了一个凶犯?是谁?
“但是,如果就是出现这种犯罪人之间没有直接联系的案子了呢?原因是什么?”
木代脱口而出:“附身?”
说完了胳膊上一阵凉意,赶紧伸手搓了搓,同时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四周。
罗韧哭笑不得:“我不信这玩意儿的。”
“嘘!”
木代赶紧打断他:“哪怕不信,要有敬畏之心,尤其不要用‘玩意儿’说人家,人家会不高兴的。”
她坐在凳子上双手合十,身子不动,双手从左到右转了一圈,嘴里念叨,sorry,sorry。
罗韧盯着她看。
木代讪笑:“我红姨教我的,她说尤其是去那种偏远的地方,如果内急找不着厕所,随便找地方方便的话,要先这样,说几句打扰了。”“你信这个?”
“其实我也不……”
她说到一半蓦地住口,眼睛又溜了一遍左右,说罗韧:“你就假装一下,这就像过年要说恭喜财,送机不要说一路顺风要说一路平安,都是习惯嘛。”
罗韧说:“我不信这些……”
他看了木代一眼:“我不信这些……太太老爷,我倒是觉得,这像一种病毒,导致人心智失常举动残忍,刘树海是携带者,我叔叔是被传染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