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目光落到那面墙上。
如果真如之前设想的,是一种“病毒”,聘婷真的会是又一个携带者吗?她的所谓异样是作初期的表现吗?这种病毒又是如何在个体间实现传播的?
转头时,看到木代正不安地舔着嘴唇。
罗韧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打的她一愣神:“别舔了,越舔越干。”
水烧好了,腾腾的热气,想喝又不敢,这一口下去,得烫掉一层皮吧,木代索性把脸俯到杯口上面,蒸汽一蒸,倒也舒服多了。
罗韧看着木代,又好气又好笑:“你没带唇膏吗?”
唇膏?平时倒也用的,但没那么必须,出门时也没在意。
罗韧从行李包里翻出自己用的递给她:“南方山温水软的,你也太掉以轻心了,这里不管男女,人手一支的。”
木代伸手去接,刚触到管身,罗韧又缩回去了。
他把唇膏旋出一段,拿过桌上搁着的直刃刀,把自己用过的那一头削掉,才又重新递给她。
真是够细心的,木代怔了一下:“没关系的,我不介意的。”
罗韧看她:“真不介意?”
木代心虚地耳根都红了。
真不介意?想想还是挺介意的。
木代低着头,旋出了唇膏往嘴唇上抹,抹着抹着,忽然浑身一震,抬头看罗韧。
罗韧脸色凝重,伸出手指在嘴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看来,他也听到了。
***
不止是罗韧,郑伯、一万三、还有李坦,都出来了。
这可不是郑伯形容的那种“幽幽的、细丝样”的歌声,这就是在唱歌,声音清亮,夜晚听来分外明晰。
几个人走廊里遇见,罗韧对着郑伯使了个眼色,郑伯心领神会:无关人等,就不要搀和了吧。
他转身给李坦和一万三解释:“聘婷她……这里,不太正常,不好意思,吵着你们睡觉了,包涵、包涵。”
语意里软中带硬,有常识的人都听得明白:哪个主人家,会随便让外人看到自己家人病的样子?
李坦原本就不大关心,释然之后转身回房,一万三也只好退了回去,心里惋惜极了:怪不得门做的像栏杆一样,那么一个美女,居然是疯子吗?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罗韧引着木代靠近。
聘婷真的在跳舞,边唱边舞,动作的确大开大合,没有哪个文静灵秀的女子会这么跳舞吧?
有了《弹歌》做事件背景,木代看得相当明白:对,这就是上古时候的那种舞,不讲究姿势曼妙,随兴随地而舞。
聘婷的歌舞持续了约莫两三分钟,再然后,忽然停下,又恢复了那种沉默的眼帘低垂的模样,安安静静的上床,盖上被子,顺手拧灭了床头的台灯。
满室寂然,床上的被窝隆起一块,好久都没有动静。
木代看的时候没觉得,直到此刻,才感觉,像是有恐怖的余味,自这间屋里,四下蔓延着散开,不觉打了个寒噤,两条胳膊上都泛起细小的颤栗。
郑伯叹息着对她摇了摇头,好像在说:看到了吧,就是这样。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回房。
罗韧站在栅栏前,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床上的聘婷,垂下的手慢慢攥起。
如果这真的是“病毒”,聘婷的症状,是不是逐步在加重?当初叔叔罗文淼并没有这种反应,难道说,各人反应不同,因人而异?
木代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话才最具安慰效果:“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罗韧心中一动。
几次三番打电话,把木代请来,真的没有私心吗?有,她习武,又知道内情,是最好的帮手,万一到时候聘婷出事,自己控不住场子,木代在这里,抵得上三个四个五个六个郑伯。
可是,如果事情的严重性出了自己的想象呢,木代不会有危险吗?
“我师父说,习武的人,算是半个江湖儿女,嫉恶如仇解危济困,我勉强能做到啊。而且我红姨跟这事也有关,所以我一定努力帮你的。”
罗韧心中失笑,木代比他想的单纯多了,那天晚上被吓哭,他就看出来了,她这样的,是只要别人对她好一点点,就会加倍去回报的,自己有没有有意无意地利用她这一点,去博取她的同情?
有吧,真的有吧,还算个爷们呢,想想有点汗颜。
罗韧看她:“木代。”
“昂?”
“你明天搬出去,带上你那个朋友一起。”
“啊?”
木代觉得委屈,她说什么了?一转脸就不让住了?她说的都是好话啊。
明明挺聪明的小姑娘,有时候傻起来,真是脑门心都在冒傻气了,罗韧提醒她:“如果聘婷真的是感染了病毒,我不确定会不会再传染另一个人,你们待在这里的话,很难说,真的很难说。”
木代的心险些跳漏了一拍。
她真的没想到这个,以前师父老说,有一句老话叫“武夫鲁莽”,说得跟身子骨练强健了,脑子就练没了似的,她洋洋得意的说:“师父,我聪明的很呢。”
聪明什么啊,也就对付对付一万三曹严华这样的小角色气势十足,真正遇事才现,丢三落四,想事情也没那么周全,还是缺了经验。
她赶紧点头:“哦,哦,好啊。”
神色紧张,好像待多一秒就会感染,恨不得立马回房收拾行李的模样:“那,那我回去了啊。”
她转身就走,罗韧心念一动,迅伸手抓住了她胳膊:“我就试探你一下,说好的嫉恶如仇解危济困呢?说好的一定帮忙呢?”
真是啪啪啪打脸。
木代讪讪的结结巴巴:“我我……我怕感染,我挑个近的地方住罗韧,你一打电话我就赶过来。”
她急的要跳脚了。
罗韧大笑着松了手:“别太相信别人了木代,任何时候,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最重要。”
回到房间,木代还在想罗韧的话。
什么意思?弦外之音是说她单纯,容易被人骗吗?真是笑话,她有自己的分辨力,相信谁也是细细观察甄选过的好吗?不然怎么不见她相信一万三呢?
***
李坦一大早就走了,罗韧要看护聘婷走不开,郑伯送木代和一万三到最近的旅馆。
前台开房,一万三嘟嘟嚷嚷:“怎么就不让住了呢,他们家那么宽敞。”
木代瞪他:“还不是你昨天吃羊肉吃太多了,遭人嫌弃!”
真是什么都能赖到他头上!一万三拎着行李跟着木代往房间走,一路愤愤:人贩子都跑到哪里去了!
先到木代的房间,才掏出房卡,对面门打开,有个人哼着小调儿出门,才刚出来,一声惊叫又缩回去了。
来不及了,木代已经看见了,她看看一万三又看看那扇半关的门:“出来!”
曹严华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耷拉着脑袋又出来了。
木代还没来及说话,一万三先制人,作惊喜状一个箭步跨过来:“曹兄!你怎么来了?”
曹严华入戏也很快:“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去完云南之后,想换一个比较粗犷的环境放松一下心情,想不到你们也在啊!”
对此,木代只想说两个字。
呵呵。
她鼓励他们:“演,继续演。”
说完了,自顾自刷卡进房,脚一蹬把门撞上了。
观众撤场,一万三和曹严华面面相觑,开始互相埋怨。
——“你妹的,你住这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靠!你就让我到了跟你说一声,又没让我报住哪,再说了,你们不是住人家里吗,谁知道又跑来住旅馆……我这拜师,是不是更没指望了?”
……
为了弥补,曹严华好说歹说,中午把木代和一万三请去了馆子吃饭。
一桌子菜,木代就是不动筷子:“一万三跟着我,至少有个理由。你也跟来为什么,你不是刚找到工作吗?”
“也就是个……端盘子的工作,中断一两个月,不影响职业生涯。”
木代又好气又好笑,真是什么工种到了曹严华这都能种成“生涯”。
一万三帮腔:“小老板娘,我曹兄宅心仁厚,秉性纯良,你师父不收,你可以收啊,随便教他点三瓜两枣的功夫,蝴蝶效应,他将来要是救了谁,也是你功德无量呢。”
木代瞥了他一眼:“你也说蝴蝶效应,那他万一害了人,学了功夫又去偷,蝴蝶效应,我头上还算一份罪孽呢。”
曹严华一张胖脸涨的通红:“木代妹妹,我上次被抓进去教育过了,我真不偷了。你做了我师父之后,我要是再偷,你可以把我挑断手筋脚筋废了的。”
真是武侠小说看的太多了,木代百思不得其解:“你想学功夫干什么啊?”
曹严华的脸更红了,过了会,他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出了个钱包来。
什么意思?木代疑惑地拿过来,李坦的钱包里,放的是她红姨李亚青的照片,感情曹严华也有个青梅竹马念念不忘?
钱包打开,才知道自己是想岔了,里头真有一张照片,那标志性的鼻子,怕是全世界的华人都认识。
成龙。
曹严华吭哧吭哧的,吞吞吐吐:“我一直有个梦想……”
真是不妙,木代迅打断他:“好了,吃饭吧。”
曹严华不懂为什么才开头就被截了,还愣愣地站着,一万三给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哥啊,你就吃饭吧。
吃饭的当儿,一万三向木代打听聘婷:“小老板娘,那个聘婷,是罗韧的妹妹吧?”
木代说:“我觉得应该是女朋友。”
一万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妹妹吗?都姓罗啊。”
“我觉得不是,我感觉很准的。”
原来只是感觉啊,一万三略略放心,不过言语上还是要顺着木代的:“如果是女朋友,好端端怎么疯了呢,肯定是那个罗韧不好,害得聘婷伤心,所以疯了……”
木代啪一下就把筷子拍到了桌面上。
“你要叫‘罗小姐’,或者‘罗聘婷’,不要聘婷聘婷的叫,你跟她没那么熟,跟别人的女朋友保持距离,不要有任何非分或者逾矩的想法!”
一万三觉得自己很冤枉:“我怎么了啊,我就是问问。”
木代冲着一万三笑,笑得他背后凉风阵阵:“我告诉你,我感觉很准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