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何尝属于你?”敖兴初正要反驳,丁靖析已经动了,背对的身影终于转了过来,深黑的双眸看着阴暗处模糊不清的人影,冷冷说道。丁靖析的左手仍旧放在剑柄上,右手则微微举起,一把银亮的匕闪动着奇特的光晕,被他握持在手心中。双眼盯紧对方,苍白的唇再次开口补充说:“包括你的主人。”
“两件?霎居然说的是真的。”箑出现了振奋的情感,声音也明显高扬了一些。
“你和霎,是什么关系?”丁靖析冷冷问道。
箑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丁靖析的关注点是在这里。冷笑一下,正要回答,一道锐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扑来,一瞬之间就撕碎了他面前的黑气,寒光像是千万根尖刺般刺痛了他的皮肤。占据了箑全部视野的,是连绵不绝的乌金色锋芒,锋芒的尽头,是一只苍白且冰凉的左手。这只手只要出剑,不仅会很快,而且很准。
丁靖析根本就没有再和他废话的准备,之所以最后再说那么一句,完全是为麻痹对方。
如果说一开始他就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了那股和霎一模一样的气息,之前敖兴初也根本别想轻易拦住他出手。
可是他偏偏没有察觉到,虽然在见到对方的一刻,丁靖析就已经猜测之前在凌空城外自己察觉到的、还有和商盘君交谈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眼前的箑,但对方的全身,没有任何气机散出来。
也许对方和自己一样,身上有着类似“星耀守护”的东西,掩盖了原本的气息。
不过当丁靖析听到对方谈到霎的时候,一切都不用怀疑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会觊觎这把长剑、匕还有那长弓的人数不胜数,但和自己有这种关联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确定了目标,就要立刻出手;想要问什么,就要先打倒对方再说,这是丁靖析一贯的信条。
剑锋冷厉,如阴暗中突然扑向猎物的狼牙,悄无声息间,却带着恐怖骇人的杀伤威力。而且一剑牵动之下,箑背后的气机,也开始有规律的运转。高压所形成的滔天巨力从背后狠狠推动着箑,让他身不由己地想要向前扑去。而与之相对的,是箑正面的地方,陷空的磅礴吸力则像大海中的翻海漩涡,牢牢吸附着他。两种截然相反的可怖力量,一边在凶狠撕扯着自己的敌人,另一面又在把对方朝向自己的剑锋拼命拉扯,丁靖析心中没有半点轻松。左手出剑的那一刻,右手上银色的匕立刻也跟着动了起来。银亮光芒朝向箑的头顶不断缠绕,如水银般流动最终凝聚成形,化为了一口奇特的圆钟,钟身上铭刻着复杂的梵文纹饰,虔诚的气息仿佛在寺院中待了百十年载、历经万千僧人诵经洗礼。钟身震颤,出了一声悠久的长鸣,鸣声所至,一切都随之凝固。禁锢的力量蔓延出来,原本要有所行动的箑也似乎停滞下来。佛钟的声音,克制万法,这一式用出,从灵魂上要把箑彻底定住。
丁靖析一出手间,就用上了全面而可怕的手段,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对于敌人的重视。曾和霎激烈交锋的他,也很清楚眼前的对手,到底能有多么强大。
星耀守护的掩盖下,自己可以全力出手,这对丁靖析来说,无疑是最能让他放松的事情。
被令人心悸的攻击层层锁定,箑心中也是无比震骇。但是下一刻就证明了丁靖析的反应并不是多余的,即便如此,箑的反击也比预想中的要快得多。他猛然退后一步,一把巨大漆黑的折扇立刻出现在右手上,卷席着四周的空气,出了类似猛虎咆哮的声音。左手高高举起,敖兴初这才看清他的左手上拿着的,是一盏诡异的灯笼,看到那碧绿的光火,无风自动摇曳不定,又听闻自它出现后就从无止境的凄厉惨叫声,敖兴初心中忍不住一跳,不知道眼前这个诡异的箑到底收了多少亡魂在自己的灯笼里,如果他一次性把它们全都释放出来,不知道会造成何等可怕后果。正要出口提醒丁靖析,眼角余光却看到一道宽广的淡金河流浩浩荡荡冲刷过来,想要趁着丁靖析无法分心的时刻卷席向他。一路冲刷、一路行进,浩荡长河还在吸纳着周遭的天地灵气,使自身更为激流澎湃。敖兴初冷笑一声,朝着长河尽头的模糊人影喊了一声:“乘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一只手向着长河方向猛然挥出,“咔嚓”一声,像是陶瓷碎裂的声音,敖兴初居然用手抓住了这浩荡长河,奔腾的去势,也使它生生停在了自己的眼前。那只手早就被鳞片尽数覆盖,璀璨黄金色的龙爪和被它抓住的淡金色河流彼此相互映照,恬淡优雅和尊贵无双同存一起,倒是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但这一切,都不是可以让人静心观赏的“景物”,恰恰相反,它们都是一个不注意,就会带来恐怖杀戮的“武器”。
“我是商人,可不算君子。”带着一贯温和的话语,商盘君从长河后缓缓出现,此刻看着敖兴初的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凝重。“世人皆说‘婊子无情,商人无义’,那我无论怎么算,和君子都无法搭上关系吧。倒是阁下如此穿着打扮,莫不是一儒门学派的人?”可以徒手接下他的“商之道”长河的人,之前根本就闻所未闻。可以承受住这等浩瀚的冲击力,对方的身体强度,肯定到了一种令人指的地步。而看到了那一双金灿的利爪,充斥着难以形容的威严,商盘君心中似乎猜想到了什么。
“有自知之明,难道就不会改一改吗?”敖兴初的话语有一些刻薄,“难道没人教导你应当遵守一些基本守则吗——我想起来了,你是个孤儿,真的不会有长辈来教导你。这样的话,就让我来教教你这些基本的事情吧,毕竟对我来说,你也只是个小辈。”敖兴初冷冷说着,另一只手已经举了起来。金色龙爪握成拳头,曲肘回拳,堪称磅礴无匹的能量在他的拳头中不断汇聚,剧烈震荡声如雷鸣呼啸般毫不止息,还有着金色的气息若有若无蔓延出来,出一种奇特的高昂鸣声。如果说敖兴初的右手是“盾”挡下了商盘君之前的攻击,此刻他的左手就要化为“矛”,积蓄着力量,随时准备给予自己的敌人以雷霆一击。俊朗的容颜,嘴角还带着那一抹寒冷的笑意,以及丹凤眼中,若有若无的竖瞳,都给了商盘君极大的压迫感,仿佛他的面前,所站立的是一只隐藏着自己的洪荒巨兽,正要随时猛扑过来。这也使得商盘君无法分心到箑的那边,尽管自己是因此而来,但眼下他所面对的,是丝毫不弱于对面的棘手情况。四周的天地灵气,向着商盘君的周身不断聚集,这一次没有被他纳入体内,也没有化作那一条淡金长河,而是在他的头顶汇聚,出现了一个天平的形状。奇特的法则逐步成形,和敖兴初压迫的气息遥遥相对。商盘君如果认真起来,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不过这对敖兴初来说,只是个很麻烦的结果罢了。
另一面的情况,丝毫不比这里轻松,丁靖析二人的攻击还没有真正交锋,气势压迫之下,已经让整个空间出现了不自然的扭曲。无论是丁靖析的一往无前,还是箑的严阵以待,毫不留手的行为,和他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一般。但实际上,只在一盏茶时间之前,二人不仅素未谋面,连彼此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都丝毫无法知晓。此间的氛围,现在已经有一些难言的异样。不仅因极强的压迫气息所笼罩,更为令人在意的,是孤岛般排斥于世间的感觉。这里是高台之后,原本除了丁靖析、敖兴初二人外,还有着很多人存在的地方。至少那些星耀族的人,都还应该在这里,随时准备处理一些事情;还有刚刚换下的、或者即将上台的演员。然而此刻,除了这四个人,其它种种,通通消失不见。如同自始至终,这一处就只有他们存在这里。连一只飞鸟,都无法承受这里的气息,惊叫着扇动着翅膀扑腾飞走。恰恰相反的是,高台的正面上,正是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星耀族的丰年祭庆典还在继续着,乐曲的声音还在传来,也能看到高台上的人,身穿盛装,为了表达对天地自然的尊敬,继续着自己高贵的表演。四下或者欢呼、或者看到精彩处屏息以待,即便闭上眼睛,场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通过脑海一点一滴勾勒出来。种种氛围都能透过那里,传到已经化成高压战场的另一侧。盛光高台后阴暗处的压抑战斗,极度的违和感,会让人精神始终紧绷着,甚至已经无法忍受,产生了厌倦呕吐的冲动。可是台上的氛围,还是自始至终不断的传出。天上忽然炸开了璀璨缤纷的光,像是台前的烟花鸣放了出来,星耀族特制的烟花,炸开之后火焰不会立刻熄灭,反而会以特殊的轨迹继续运动,最终变成各式各样的多彩图像,看上去和天上的无垠星斗一模一样。烟花不断绽放,星图也不断在添加着更新、更瑰丽的内容,如此明亮,仿佛将天上的星星通通拉到了人的眼前,可以让人更加详细地观赏,凝视之中,灿烂的星斗,距离好像更近了一些,让人对其,似产生了深深的牵绊。
一颗颗星辰飞的运动着,划出曼妙曲折的轨迹,以难以想象的度来到人眼前最近的地方。飞行中无数星辰在半空中不断凝结在一起,光芒愈加刺眼,让人无法直视,最后变成一块硕大的陨石,狠狠飞撞在丁靖析和箑的中间,将二人直接分隔开。这一击倒是十分明知的选择,因为敖兴初和商盘君二人还在对峙之中,短时间内尚没有要动手的迹象。而丁靖析那边,离最后的交锋只剩下短短的须臾间隔,要下手制止所有的争斗,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在那里。而这明智的手法,也很容易被看出,到底是谁的手笔。出自流华经天术的聚星术,用来攻击或防御都是不二法门,现在用来阻挡战斗,也算作相得益彰。
丁靖析的长剑刺中陨星,硕大的星体即刻土崩瓦解,但碎裂之中也消耗了大多剑气,使丁靖析剑势难以为继。丁靖析眼神微动,抽剑后退,倒持长剑而立,目光转向了如流光般现身的夏侯晋康。心门处一道光芒一闪而过,丁靖析周身锋锐的气息重新消失于无形,在所有人眼中回归到了原本的那种丝毫不引人注目的模样。箑看到了之前丁靖析心口处的光,想到了曾经的一些事情,沙哑的嗓音沉声说着:“和他一样的功法,”又看了眼丁靖析持剑的左手,继续补充道:“却不一样的剑法么。”
夏侯晋康,猛然看向了箑。
不仅仅因为箑沙哑的嗓音,在此地异常刺耳,而且因为他从对方的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一种令自己,厌恶的感觉。
可是他终究什么也没能看到,不仅因为箑全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自身的气息完全掩盖,就如同将自身化为了一个纯粹的黑洞,空荡荡的,一无所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