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曹鸣锐的话,颜游说:“积极有为、入世兴邦,是儒门先辈一直倡导的。我们不是佛陀提倡清净,也不是道人追求无为。对我们儒生来说,要想成就圣人之名,就要深入人间红尘之中,为天下苍生排忧,想民之所想、做民自所做,于世间要有大贡献。在学舍中埋头苦读,只是为将来入世打下基础,因而我来这行商之地,也没有什么不妥。”
“那颜大先生来此,是想要取回那本就要被龙威镖局送到应麓庄至宝吗?”曹鸣锐冷笑说。
所有人的注意,立刻被一句话吸引了过来。
前段时间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影响直到今日仍在酵,虽然事到如今已经关注度不再像当时那么高,可是仍旧有很多人认为,当初的一切都是应麓庄的自导自演,接至宝出世引起争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或许深思之后,就会怀疑这种观点。但占有欲望,总是偏见产生的根源。
就更为在意颜游到底会怎么回答。
姜雪林已经来到了厢房内,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心情激愤之下,就要冲到窗口去和下面的曹鸣锐争辩,却立刻被姜宁远拉住。
“物非吾之所有,君子不争。”颜游平静地道。“传闻中是龙威镖局的少当家姜雪林带着那件东西要来我应麓庄,对其前因一概不知,如此轻易就下断言,也似乎并非智者所为。我曾与姜雪林小友有过一面之缘,见他性情质朴,不善作伪,其中或另有隐情,也未尝不可知。况且现在它是落入曹先生手中,此刻当事的三方就全部在此。如果真是有所密谋的话,这也太明显了些。”
曹鸣锐脸色微变。
颜游果然厉害,仅仅三言两语,不着痕迹地就将曹鸣锐拉入了他自己的言语陷阱中,这样一来周围人如果要针对颜游,自然也会对曹鸣锐“一视同仁”。
这种事情,原本是解释不清的。但可以利用对方逻辑中的漏洞,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商盘君见状像是想要说什么,不过有另外的声音插入了他们之中,将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别的地方。
是水声。
一滴水,掉落的声音。
一起传来的,还有在出口处接近的两个脚步声,以及最重要的,能让所有人都清晰感觉到的,恐惧之情。
只有真正受到了濒临死亡的威胁,人才会出这样显而易见的恐惧之心。而这,才是所有人真正在意的。
入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即便很缓慢,依旧走到了即将出来的地方。光线的限制,让人看不到里边到底生了什么,只能等待着有人出来的一刻,揭晓一切。而这个过程,不仅是漫长的、痛苦的,更会是让人所恐惧的。恐惧本身,也许是受出口处散的恐惧感染,也许是源于内心中对于未知的抵触。总而言之,当听到脚步声总算要走出时,很多人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在想:赶紧出来吧,我已经受够了!当然,也是有人在不断给自己安慰:这个大6上最强、最有名望的人都在这里,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无一例外,都是在期待着一切的水落石出,能让自己悬着的心尘埃落定。
在这种“企盼”下,终于,里面的人走出来了。
一双脚,从黑暗的回廊中迈出。
一双?
原本的浓厚的恐惧气氛瞬间被更为浓烈的疑惑所取代,有一些人更是直接出了哗然之声。
为什么是一双?之前在里面听到的,明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颜游微怔,好像看明白了什么;曹鸣锐的表情忽然有些狰狞;商盘君的脸色,也微微有一些变化。
已经上二楼厢房的人,不少开始朝向那里定睛细看,才现在前面一人身后还有另外一个,只是他们站在同一条直线上,而且距离十分接近,所以第一眼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而前面那个人,是盛宁祥中一个侍从。
他原本是一副又惊又惧的表情,脸上还挂着稍许泪水,当他看到了曹鸣锐的那一刻,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大喊了一声“主人!”,却依然一动也不敢动。两股颤栗,随时都会倒下。
有越来越多的人现,这个侍从他的裤子,竟然是湿的!
难怪刚才会听到水声。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常锟,你到底想干什么!”曹鸣锐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没什么,曹老鬼。只是这热闹我不能不凑,凭我自己又找不到你这个地方,只好让你的手下帮帮忙了。”侍从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把他向前推去。离开了那里,侍从如释大赦,飞快跑到了曹鸣锐身边一下子做到了地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同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曹鸣锐看自己手下如此不堪,又闻到他身上一股腥臭味道,火气不知不觉间上涨,一脚把他踹到了一边。
常锟站在侍从原本的位置,手上拿着那柄锟铻刀直直前指,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周围人这才明白,原来之前是常锟劫持了这个侍从,以性命相逼让他带自己来到这里,又一直紧跟在对方身后防止他逃跑。
对这等一代高手用此手段,未免有失身份。不过想到是常锟,众人也不会觉得他这么做很奇怪了。
因为常锟,本就是这种人。
“曹老鬼,我觉得如果你今天的拍卖中有上好棺材的话,你还是不要卖了,留给自己比较好!”常锟用刀指着曹鸣锐说。
“常先生之前那么做,是有些过了。”先说话回答的,却是颜游。“你与曹掌门间的仇怨,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迁怒于普通人。”
大善大德者,往往也是大奸大恶之人,这一点来看颜游,或许就是如此。
看似劝诫的话语,实则暗含了挑拨意味。因为如果顺着他的逻辑去想,那么颜游下一句话就应该说:“你要报仇,就找曹鸣锐才对。”
曹鸣锐冷笑一声,说:“现在各处名望人士在此,你还敢胡作非为,是想与整个大6为敌吗?”这回答,未免有些“拉大旗当虎皮”的意思,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如果常锟真的现在动手,那么拍卖会,无疑就会被无限推迟。
而所有人来此的目的,就是拍卖会。
常锟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他自然知道现在动手并非最佳时机,只是心中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常门主既然来此,也是一大幸事。”商盘君温和笑着说:“若是在场只有我等数人,终究未免有些遗憾。如果常门主不嫌弃,到可以与我等共入一间房,一起看完这场拍卖。”
“商兄言重了,好意我心领,不过常某人素来独来独往惯了,这一次请恕在下拒绝商兄的好意。”常锟说完后,看了眼被曹鸣锐踢飞的侍从。曹鸣锐当时只是气急,并没有用真力,是以那个侍从得以保全了性命。此刻他刚刚从地上爬起,正捂着头部痛苦地呻吟着,忽然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睁开眼一看自己不知怎么又到了常锟身边。直接把侍从吸了过来,常锟忍不住一笑,对他说:“行了,继续给我带路吧。”侍从看到常锟的笑容,如同看到了天底下最恐怖的事物,欲哭无泪,却也不敢反抗,只能继续带着常锟向着二楼走去,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煞星能在之后放了自己。
拍卖会,常锟还是要参加的,给曹鸣锐搅局的手段,毕竟不是只有“打”这一种。
曹鸣锐脸色阴晴不定,颜游和商盘君也在这时候走上了二楼,两人也并没有选择一个屋子,虽私交甚好,但二人终究还是属于不同的两个阵营。只有曹鸣锐留在了底下,而且是他必须留在这里。如果是其他的拍卖,他大可直接走到台后,看专门的拍卖师在对展品进行一一介绍、调动着全场的情绪,自己则在暗处把控着全程。但这一次不行,曹鸣锐必须亲自留下来充当拍卖师,因为上面坐着的那些人,决定了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