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隔音效果极好,景驰一开始什么也没听到。直到后来,法小蓝打开门,景驰终于听到他们的对话。
只有两句,却足以揭示全程。
“我会一直等你,再给我一个机会。”那个男人是这么对法小蓝说的。
景驰这时才想起,决定法小蓝是否能留校的那天,他也曾看到过这男人,他被教导主任小心地请进来,进了校长办公室。
——他就是校董会的人。
蓝儿和校董会的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景驰本想追上法小蓝问个清楚,但想起她的叮嘱,和自己尚未表白的心情,觉得还是太冒失了,就给张开打了个电话,问他是否知道校董会具体是哪些人,里面有没有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
“校董会?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你等下,我问问我爸。”
景驰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张开终于回话。
“圣蒂斯由好几个企业一起注资,但够格参加校董会、还这么年轻的,只可能是一个人。股份最大的陈氏的少当家,陈默磊。”
“‘陈默磊’?”景驰并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但记得那天教导主任的确称他陈先生。
“陈氏本来应该是有一对双胞胎的,但陈默磊的哥哥天生体弱,几年前就病死了,现在只剩陈默磊这一根独苗,他本身聪明,又很有些手段,他爸爸把圣蒂斯交给他玩玩,也完全可以理解。”
景驰接着搜索了关于陈默磊的一些相关报道,确认那个冷俊男子的确就是他本人。
景驰想起法小蓝的那条嘱咐,现在再看已经明白不少——本身这次事件,到校方批评、警告法小蓝就结束,但因为法小蓝和陈默磊的感情纠葛,这件事情短时间内肯定不能收场。
而要知道陈默磊和法小蓝的关系,他们有什么过去,景驰只能去找一个人。
他匆匆忙忙跑出校门,准备去停车场开车时,一个女人突然叫住他。
白莲将头往后撩了一下,说,“景驰,刚才校董会的谈话,你听到了吧?”
景驰站住脚,看向这个美丽的女人。白莲有一张很美的面孔,谈吐也颇有气质,但不知道为什么,景驰对她没有任何好感。
“走吧,我们到旁边的一家店里说说。你打算去找谁,找法小蓝吗?算了吧,你找到她她也不会说的。”
景驰并不是打算去找蓝儿,而是去找肖兮兮。但或许,这个叫白莲的女人,知道蓝儿更多的事。
“我刚才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法小蓝正好进校董会办公室,有点好奇的时候,看到你跑了上去,在外面偷听。”白莲点了一杯咖啡,慢慢搅拌,“我也知道,在外面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但最后的话你一定听到了对不对?”
“听到一点。”
景驰虽然不会心机,却也知道白莲和法小蓝的关系有些糟糕,他自己倒不要紧,但千万别说错话,让他抓到威胁蓝儿的把柄。
“默磊还是没有忘了法小蓝,对不对?”白莲问。
景驰点头。
“呵,我就知道。当初要不是他插手,法小蓝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都过了那么久了,他还是没忘记她,难道心伤得还不够吗?”
“你是什么意思?”景驰很不满白莲说起法小蓝的语气。
“我的意思,你听完她的故事就会明白。你以为她是纯洁的仙女?那可就想错了。”
“那是我、默磊,还有法小蓝,刚上高中的时候,和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大。我和默磊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在中学的时候我们也一直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而当时,你亲爱的小蓝老师正和默磊的哥哥,陈信忱,恋爱。我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也相安无事。”
景驰连陈默磊尚且不知,更别说陈信忱,因此他对白莲的话很不信任。
“这样的安宁一直持续到有一天,默磊告诉我……要和我分开,”白莲想起往事,心中一酸,声音也有些颤抖,“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喜欢上法小蓝了。”
景驰背后一个激灵,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喜欢她?”
哥哥的恋人,再怎么说,弟弟也不能去抢啊。
“他把法小蓝以前送给他的表白信给我看,他说法小蓝很早以前就对他告白,她之所以和陈信忱交往,只是为了能和默磊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一点,尽管陈信忱对她痴心一片,但她喜欢的人却始终都是默磊。”
“不,不可能,蓝……小蓝老师不会做这种事情!”
白莲却只是冷笑,“‘脚踏两只船’已经很过分了对不对?但我去质问她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的时候,她却无辜地说她喜欢的一直都是默磊,她根本不知道陈信忱喜欢她,说什么只把对方当哥哥……”
她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接着说,“我尽量心平气和地提出建议,她有两个选择,一是告诉陈信忱真相,和我公平竞争默磊,二是放弃默磊,珍惜信忱哥的真心,但她两个都没选,她走了最卑鄙的第三条路。”
“有一点我之前一直没说,信忱哥天生体弱,连学习都是在家里完成,每周唯一能外出的一点时间全花在法小蓝身上。他就是那样一个天真单纯的人,他以为外面的每个人都和他一样纯洁无瑕。在高一的新年祭晚会那天,他瞒着父母悄悄溜出家门,只为了给当晚表演的法小蓝一个惊喜。这是他第一次溜出门,却没能再平安地回去。”
“他怎么了?”
景驰想起张开也曾说过,陈默磊有个身体孱弱的哥哥,但几年前就病死了。
“信忱哥患有气胸,情绪激动或稍微剧烈运动,都可能呼吸困难。高一的新年祭结束当晚,他死在马路上。”白莲说得很沉静,眼眸中甚至闪烁着冷光,“父母找到他的时候,他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身体已经冰凉僵硬。而罪魁祸,就是你的小蓝老师。”
景驰只感觉被人当头敲了一棒,本能地相信这不是真的,却又太过震惊,找不到半点破绽,他盯着白莲,想从她眼神中读出污蔑和嫁祸的坏心,但他失败了。死亡总是能直击人心,何况是和他一样年纪的单纯少年的惨死。
“新年祭上,法小蓝出演《木偶奇遇记》中的蓝仙女,她的扮相很美,很多男生都为她陶醉,默磊扮演的匹诺曹的‘良心’,演出非常成功,散场后,默磊去找法小蓝,却现她正在和另一个男生卿卿我我。”
景驰猛的站起来,指着白莲破口而出:“你胡说!小蓝老师不是那种人!我知道你恨她,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那你大可现在离开,去问问法小蓝,或者法小蓝的好朋友,当然,如果他们还有那么一点良知,那就怎么也逃不过陈信忱的死,至于其余的,你觉得他们会往自己身上抹黑吗?”白莲镇定自若。
景驰的胸膛剧烈起伏,但年少如他,却找不到半个字来反驳。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当时默磊看到法小蓝的真面目非常失望,转身离开,出门后上车走了,法小蓝追出来后却正好遇到信忱哥,信忱哥拿着送她的新年礼物,却被她打翻在地,说‘从今以后再也不想理他’,就恼羞成怒地逃走了。信忱哥不明真相,跟在法小蓝的车后,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跟着车跑……”
白莲停下,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你知道信忱哥走得太急都会哮喘吗?他当时强撑着跑了一段路,就倒在地上再没能起来,找到他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王子和公主的水晶球,那是他送法小蓝的礼物……”
“……我知道这些话你可能转身就忘,但你一定要记住,法小蓝永远背负着信忱哥的命……”
景驰不等她说完,已经离开座位,跑出去。
天色已黑,夜空中却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影子。景驰茫然无措地站在路边,耳边是自己急躁的呼吸,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突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是该去找法小蓝吗?
还是打电话给肖兮兮?
或者,和张开说一说话?
景驰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半晌后,他突然转身,朝着宽阔的江边大道奔跑而去。熟悉的带着些微咸味的江风拂过他脸颊,钻进他衣裳里,将他吹鼓得像只气球,景驰也想像一只即将爆炸的气球,大喊大叫着横冲直撞地往前冲。
路人避之唯恐不及。
景驰一口气狂奔一千多米,直接撞上大道尽头的栏杆才停下,胃部被水泥做的栏杆撞得火烧火燎的疼,但这疼痛使他混沌的脑袋冷静下来了。
他现在终于能够思考,那些几乎压死他的问题。
蓝儿,可能不像他想的那么专情吗?
蓝儿,真的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命吗?
蓝儿她,可能像白莲所说的那样卑鄙吗?
……
景驰望着默默涌动的黑色的江水,像是期待它们能给他一个答案。但江水除了溅起浪花,什么也没做。
他突然现,遇到这些问题,他不能找任何别的人寻求回答。
他缓缓闭上眼睛,从自己的心底寻找答案。
他看到第一次遇见法小蓝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看到法小蓝坚定地走过那七步,握住他的手。
他看到法小蓝为了照顾生病的他,在桌子上睡着的侧脸。
他想起,她为了他忍着疼痛,完成设计大赛的舞台表演。
……
原来,答案一直都在,只是如同水中之月,刚才被搅乱。